朦朧光影中忽然浮現出一處無人院落,庭院幽深通透,寧靜安然。薛藍田觀望四周隱隱認出這是映梅山。想來這裏便是五年前的淮陰侯府了。這舒景恆還真是膽大竟然把西陵霏引到了自己家來。不,應該是西陵霏真是大膽,竟和一個隻見了兩麵的男子來到了他的家中。


    院中是一處方亭,朱紅的廊柱上刻著花枝春山,四周帷幔輕垂,隨著東風緩緩搖曳。兩人對坐亭中,方案上是琥珀玲瓏杯,酒色淡碧,剔透晶瑩,是極品的十洲春。酒香滿溢,簾外幽香陣陣,和著酒香正是的春深景濃,光影如畫。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複一杯。此時山花開盡,人物風流,竟不能增一分也不能減一分。


    西陵霏單手執著酒杯,輕輕一嗅,濃麗的眸子幽幽眄過來,嘴角蕩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是要帶我去看姑娘,如何把我領到了這裏來?”


    “現在還早,不如先請小姐喝杯薄酒。”舒景恆說的一本正經。薛藍田仔細想想,如今是正午時分,離秦樓楚館開張,確是還有一段時光。這舒景恆時間把握的真是精準,不由更加佩服起來。


    “哦,看來我又上當了。”西陵霏像是想明白了些什麽,撐著腮,目光投到他身上。


    舒景恆笑笑,環顧著深深庭院,“小姐看這庭院如何?”


    西陵霏漫不經心地淡掃一周,“還不錯。”


    舒景恆笑意更深,“看看還有什麽可改動之處,全憑小姐的喜好。”


    西陵霏緩緩坐直了身子,煙眉挑起一絲訝異,“我的喜好?”


    “是,依小姐而言,這庭中可還有需增減之物?”舒景恆說的誠懇,好像真的在虛心求教一番。


    “讓我想想,”西陵霏眉頭輕蹙,果真像是陷入了沉沉的思緒。“我喜歡朱槿,若是能在這裏種一棵就更好了。”


    “好,明日我便親自種上。”舒景恆放下杯盞,溫然一笑。


    薛藍田這才認出,此時二人所處之處正是西陵霏所居的那個斑駁院落,沒想到五年之前它竟是這般韻致風流。想起院中那株華蓋庭庭的朱槿,沒想到隻有五年,竟長得那樣壯勝了。


    直到夕陽漸沉之時,舒景恆才攜著西陵霏走下了映梅山,來到了淮陰的喧囂集市。


    潺潺河流上華燈綴影,槳聲輕蕩。背燈和月就花陰,此時燈市如晝,車如流水。西陵霏從來沒有來過鬧市,一雙水眸中漾出難掩的興奮與好奇。


    淼淼池水,畫舫亭台,青石路麵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商家,有賣絲綢的,有賣紙傘的,有賣梳篦的,也有賣胭脂水粉的。看來舒景恆帶她逛得是女兒街,賣的盡是討姑娘歡心的東西。不愧是情場老手,薛藍田在一旁看得搖頭晃腦,嘖嘖稱讚。


    舒少白淡淡看了她一眼,“阿藍也喜歡這些玩意兒?”


    薛藍田白了他一眼,“你出去問問哪個姑娘不喜歡這些?不過,我更喜歡真金白銀一點。”


    舒少白笑了笑,沒有說話。


    卻見街市上,西陵霏輕輕執起了一支紫玉的蝴蝶發簪,眼中略帶笑意。


    “喜歡?”舒景恆在一旁淡笑道。


    卻見西陵霏斜斜看了他一眼,複又把發簪放下,“是不是我喜歡你就買給我呢?”


    舒景恆微抬了眉角,“不然呢?”


    “這就是你說的心思?”西陵霏眼中帶笑,聲音卻冷冰冰的。


    舒景恆沒有說話,幽黑的雙瞳深深地看向她濃麗深邃的眸,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若是我喜歡,你是不是能把整條街買下來?”


    舒景恆還是沒有說話,幽潭一般的眸光微動,泛起淡淡的波瀾來。


    “你知道麽?以前也有個男子和我說過同樣的話,可是你知道那個男子最後怎麽樣了?”西陵霏收起唇邊的一抹笑,沉靜地看向他。“他最後死了。所以,不要輕易許下什麽承諾。”


    舒景恆眼中洪波更勝,笑意也更深,“今日我要帶你看的是不用費心思的姑娘,想來你是等急了,現在就帶你去看。”


    西陵霏眉眼微垂了一瞬複又抬起來,瑩白的手腕從長袖中露出,搭上了舒景恆伸過來的半截衣袖。


    薛藍田眼睜睜地看著兩個人向著淮陰最大的歌舞場走去。她知道西陵霏的殺傷力,剛剛真是為舒景恆捏了一把冷汗。看來追人需謹慎,尤其是追西陵霏這般的女孩子。想想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自己,在富有挑戰力這方麵,確實輸得慘淡。看來以後還是需要提高一下自己的殺傷力,起碼在家暴這方麵還可以占個上風。


    淮陰最大的歌舞場叫做天香引,想來這種風月場所的名字皆是大同小異。嫣歌暖,綺羅香,如今又來個天香引。薛藍田側首想了想,自從穿越過來,出入的最多的公共場所恐怕就要數各種大大小小的舞榭歡場了,作為一個資深的顧客,看來也算是閱人無數了。


    舒景恆帶著西陵霏進了正門,站在門口迎客的姑娘見到西陵霏微微一怔,衝著舒景恆就是一禮,“公子,我們這裏不接女客。”


    “太不專業了,想想人家嫣歌暖還有男招待呢”薛藍田在一旁看著,不禁皺著眉搖了搖頭。


    舒少白聽了這話略略側了首,眼風淡淡掃了過來,“不知道是誰當初說和小竹是斷袖情深來著。”


    薛藍田齜著牙狠狠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迴首繼續看向場中。卻見舒景恆從袖中拿出一錠銀子遞到了那女子手中,“隻需帶她到樓上雅室便可,要可以看到樓下歌舞的。”


    那姑娘拿了銀子後甜甜一笑,便徑直攜著西陵霏到了二樓。想來西陵霏也是第一次到這種風月歡場中來,眼中雖含了一絲好奇,神情卻還是冷冷的。


    舒景恆直到看著二樓西側的一處垂簾後露出了半截淡紫衣角,才徑直向著廳堂中央走去。廳中絲竹灌耳,綿軟悠長。看著他款款走入,紙扇輕搖,通身的風流貴氣,早有幾個躍躍欲試的姑娘粉麵含春翹首等候。那幾個姑娘在“閱人無數”的薛藍田眼中也不過是平平姿色,更枉論是在歡場中混跡多年的舒景恆。


    舒景恆眼風一直未離二樓,那幾個鶯鶯燕燕卻如狂蜂浪蝶般一擁而至,舒景恆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一雙眸子隻是看向二樓的那個角落,眼角微帶笑意。西陵霏單手托著腮,淡淡掃著樓下被一群姑娘簇擁著的舒景恆,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那幾個姑娘卻似乎未覺察舒景恆的異樣,圍著他鶯啼燕囀:


    “公子是第一次來吧,我是雙雙,為公子彈一曲如何”


    “公子,讓珍珍為你舞一曲如何?”


    ???


    更有一個大膽的姑娘直接把手攀上了舒景恆的肩膀,舒景恆麵若寒霜,冷冷一喝,“別碰我。”那女子嚇得渾身一凜,“公子不喜歡湘湘麽?”


    看來這天香引給姑娘取藝名喜歡取疊字,實在是沒有什麽新意。薛藍田看著場中的那幾個姑娘不住搖頭,對於這種敢於直麵慘淡人生依舊樂觀從容的姑娘她一直很激賞,不過樂觀歸樂觀,不會看人眼色卻是她們這一行的大忌。


    而此時樓上的西陵霏終於忍不住勾起了濃濃的笑意,舒景恆看到美人一笑,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氣。略一轉身,便在樓梯扶手上借力一踏,直直從窗口掠進西陵霏所在的雅閣中。


    “走,這裏太悶,我帶你出去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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