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西陵霏夢中的幻境,所以不受任何時間或者空間的約束。薛藍田睜大雙眼看著暗夜一點一點消失,明麗的天光兜頭灑下,一時被晃得睜不開眼。


    這是初春白日裏的離音山,所有的景物在*光的映照下鍍上了一層明朗光暈。臨近他們的是一波春水,花影妖嬈,柳絮輕盈。遠處有乳白色的雲朵繚繞在青色的山嵐間,一切都顯得那樣悠然靜美。


    湯湯流水邊,一株朱槿開得灼灼,而有朱槿的地方似乎就會有西陵霏的身影。在花樹掩映的粗枝上,一縷淡影纖揚,濃麗的眼微微闔著,想來是在小憩,淡紫的衣裙蝶翼般鋪灑下來,隨著淡淡的和風輕輕搖曳。


    忽然一襲淡泊青影自遠處緩緩踏馬行來。馬上少年形神俊秀,棱角分明。光潔的額角帶有塗抹不去的剛毅,眉目沉沉如墨色的深潭。


    西陵霏第二次遇到舒景恆,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清晨。同樣的一座山巒,卻因為朗朗春日的暈染而顯得不同起來。


    西陵霏微闔的雙眼陡然睜開,眼波冷冽的若一泓秋水,看到來人卻是微微一怔,“咦?是你。你又被追殺了?”


    很顯然她認出了舒景恆。那樣沉的夜色,那樣短暫的相逢,她竟然記得他的模樣。薛藍田估計的沒錯,她確是留了心。


    舒景恆也是一愣,看來他也沒有想到她會記得她,涼薄的嘴角勾起一抹動人笑意,“想殺我的人確實不少,可這次,卻並非為此。”


    西陵霏單挑了眉梢,眼含了半分好奇,“為何?”


    “那日深宵,還未請教姑娘芳名。”舒景恆果然是**的高手,如此直來直往,恰恰最適合對付西陵霏這樣的姑娘。像她這樣的姑娘單純又冷冽,而她的冷純粹是因為她的簡單,簡單得沒有那麽多或真或假的生動表情讓你去猜測。於是若是對她有意也隻需直話直說,多一分虛以委蛇必當惹她生厭。


    西陵霏先是一愣,後來嘴角微微挑起,似有笑意。紫衣輕動,像是一片輕羽般翩翩落了下來,一雙秋水般的眸光淡淡地眄上去,“你這樣的男子,我倒是第一次見到。”


    舒景恆也是微一側身從馬上掠下,手中展開一柄水磨玉竹的紙扇,夜中劍意縱橫的冷峻少年完全是兩個模樣。詩劍東京都,柔的是詩,利的是劍,那夜她已經見到了他剛毅的一麵,現在看來,該是到了柔情繾綣的時侯了。難不成他要現場賦詩一首?薛藍田緊緊注視著場中兩人的神情,心中暗自替他們著急。


    卻聽舒景恆緩緩道,“哦?能得姑娘另眼相看是景恆的榮幸。隻是姑娘還未迴答景恆剛剛的問題。”


    西陵霏臉上的笑意更深,“離音山,西陵霏。”


    舒景恆先是一怔,然後幽黑清冷的眸子中似有春水微波,“景恆記下了。”說罷便跨上駿馬,薛藍田還未反應過來,便看著馬蹄撩起一路青煙,向著淮陰的方向疾疾奔去。


    離音山離淮陰有一日的路程。新上任的淮陰侯策馬一日,隻為問這樣一個問題,不是腦子灌水,便是神經短路。但很顯然,這兩種都不是。


    薛藍田呆呆看著舒景恆離去的身影,同樣怔住的,還有站在原地的西陵霏。卻見她冷肅濃麗的眸中緩緩蕩起層層漣漪,一圈一圈地散開,嘴角也開始微微上挑。“淮陰,舒景恆?”


    薛藍田這才明白,這是舒景恆的計,為的就是讓西陵霏記住他。“你表哥真是情場中的高手高高手。”輕輕晃著頭,抬眼看向一旁的舒少白。


    舒少白淡淡一笑,“不是所有的姑娘都需要如此費心思的。”


    “確實,西陵霏這樣的姑娘很難搞定。”薛藍田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舒少白輕輕笑道,“若是不放在心上,大抵也不需這般費心了。”


    “你是說?”薛藍田聽說過一見鍾情,可是那黑燈瞎火的濃濃深夜,這兩個人連眉目都未必看得分明,怎麽就鍾情上了?想想也是,一個倜儻風流,一個絕色傾城,不用全貌,一個神韻便可動人。果然一見鍾情不過見色起意,此話不假。


    場景再次突變,此次竟到了淮陰城中的水道旁。天空中飄著一場濛濛春雨,臨河的青石道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水窪。空氣朦著氤氳薄霧,帶著空山新雨後的憂悒而迷朦的閑適安詳。江邊杏花初開,花落綠波,春水流香。楊柳遙看,如水中升起的染翠煙嵐。燕草如碧,柳絮楊花紛紛飄散。


    西陵霏從小在離音山中長大,對於塵世的理解,僅限於從母親口中得出的隻言片語。但是她的母親是個傷情的人。一個怨婦口中所述的人間事必然不會有什麽明麗的色彩,大抵都是一些遵遵告誡。但是身為一個正當青春期的懵懂少女,不有點反叛心理,簡直就是浪費大好的光陰。於是母親越是教導,西陵霏就越是好奇。直至那一天,她遇到了舒景恆,終於,懷揣著長久未解的疑惑,獨自踏出了十七年來從未離開過的那座離音山。來到人間,看一看不一樣的風韻景致。


    如畫的水道邊,淡紫色身影盈盈獨立,眼神渺渺,望著水波上籠起的空濛煙色微微出著神。忽然,濃墨般的發髻上方撐起了一柄墨竹骨的皺紋紙傘,清冷的嗓音自後而來,“雖然雨氣漸息,但是淋到了總歸傷身。”


    西陵霏卻淡淡勾了勾嘴角,聲音冰冷,“娘親說的沒錯,你們男子都是這般故弄玄虛。”雖然話說的冷冽,但是眼中卻含了半分笑意。


    舒景恆聽了卻沒有半分惱,反而點頭笑了笑,“此話確實不假,但是要看是哪種女子。”


    “哦?說來聽聽。”西陵霏轉過頭,濃麗深邃的眸子微微蕩了蕩。


    “你隨我來”舒少白做出一個邀請的姿態,西陵霏輕輕勾了勾嘴角竟跟了上去。


    有些姑娘不用你上心自然會貼過來,譬如那些在青樓裏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但是有些姑娘卻一定要用心,譬如當前的西陵霏。


    雲影天光,雲卷雲舒,素寂的水道邊,二人錯落的腳步聲輕輕響起,悠遠綿長。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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