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又死了!」


    眼見畫麵一片黑,喬可南懊惱地喊了聲,四周景色轉為陰慘慘的冥界。


    他操縱角色走到複活點,迴到主城,有點不想玩了,索性按下登出,最後上非死不可打開sh遊戲,種菜打獵,轉眼時針便落在「3」字上──當然,是淩晨三點。


    自從留職停薪後的兩個月來,他過的就是這種頹廢的宅男生活。


    事務所是不會迴去了,尤其在知道自己被提攜是受那人影響之後。即便宇文律師是真心看好他這後進,給予機會,但他就是不喜歡……很不喜歡。


    不想再和那人有半丁點的聯係了。


    那是一種生理性的排斥。現在讓他看到陸洐之,估計都能把昨晚的康師傅給吐出來。


    「靠,再偷啊你!老子的菜快被你拔光了!」菊花黑憤怒地送來msn震動,看來這大半夜裏醒著的不隻他一個。


    joke男:「人家明明一次隻拿了一點~qo」


    菊花黑送來一串點點點。「別用這種娘炮口氣講話。=_=」


    喬可南哼笑,就準你妖孽不許別人也妖孽?「討厭~」


    菊花黑:「是說,你多久沒出門了?」


    joke男:「半個月吧。」他固定半個月出門采買一次,補給糧食,關在家裏的這兩個月來,大抵就是這樣的循環。


    菊花黑怒了。「你明天就得跟我出去走走!你是打算蹲在家裏養蘑菇嗎!」


    joke男:「欸,那我就不用擔心糧食問題了。」


    菊花黑:「……」


    總之聖上有旨,臣下不得不從,喬可南隔天依然被菊花拖出門去。


    他頭發長長了,瀏海蓋到眼睛上,整個鬼太郎路線。安掬樂見他第一件事,就是拉他到發廊。


    喬可南想理個精神點的板寸,菊花黑大力阻止:「板寸你個頭!」


    「……」這確實是我的頭啊。


    安掬樂:「你現在膚色蒼白,臉憔悴得跟鬼一樣,再弄個平頭,包準被人當作剛出來的!」


    從哪兒出來就不必問了。喬可南索性手一攤,任菊花跟設計師自己商量去。


    最後花了三個小時,剪發加染發。喬可南頭發染成咖啡色,外加剪了個青春少年頭,整個人嫩到爆,硬是年輕了五歲。安掬樂很滿意,跟設計師眉來眼去交換了名片,又扯著他到眼鏡行。


    喬可南:「我又沒近視!」


    安掬樂:「你別管了!」


    喬可南:「……」這好像是我的身體……


    好吧,不管就不管了。


    安掬樂幫他挑了副平光眼鏡,紅色的半框設計在下頭,如今發型改了又戴上眼鏡,形象大不同,喬可南看著鏡子,一時沒認出裏頭人是誰。


    安掬樂:「你知道為何人在失戀以後總想換個發型嗎?」


    喬可南:「?」


    「一部分是希望藉由剪發將三千煩惱除去,二是換個造型,看不出那是自己,就能把痛苦的事當作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了。」


    喬可南:「……」


    安掬樂捏捏他的臉。「你肯定很久沒照過鏡子。」所以才會用那般落魄狼狽的姿態,出現在他麵前,這小子壓根兒不知自己有多招人疼。「好了,現在陪我去逛吧。」


    喬可南快暈倒。還來啊!


    不得不說,大部分女人跟同誌,都對逛街一事充滿了狂熱。


    喬可南一整天被安掬樂拉來拉去,招惹所有名牌櫃小姐的白眼──因為安掬樂隻看不買,甚至嘴毒得發紫:「哎唷唷,這什麽玩意兒啊?好好一個大廠做出這毛毛熊怪的東西,也不嫌丟人!」


    搞得離開專櫃時,喬可南都覺背後一陣痛,插滿專櫃小姐扔來的眼刀。


    「喂,joke,這雙鞋怎樣?」


    「不錯。」


    「那這雙呢?」


    「也不錯。」


    「呴,你都沒在認真看!」


    「……」誰來告訴他,為何男女情侶間才有的對話,會發生在兩個大爺們身上?


    喬可南無言以對,一旁的專櫃小姐頻頻竊笑,明顯把他們當作一對。


    算了,舍命陪小零,喬可南決定撩落去。「親愛的,你穿什麽都好看。」


    安掬樂一愣,隨即啊哈哈地大笑,抱住他。「那好,我都不買了!」


    專櫃小姐:「……」


    喬可南朝櫃員施去歉然一瞥,攬著菊花黑轉身。「別胡鬧!」


    安掬樂撇撇嘴,一臉委屈,眸底卻含戲謔,依偎在喬可南懷裏。「好嘛好嘛,都聽你的。」


    喬可南真是……自己一世英名,就交代在這隻妖孽手裏了。


    兩人說說笑笑,一轉身,喬可南錯愕,臉上笑容登時崩裂。


    安掬樂察覺異狀,抬眼一瞅,好死不死,冤家路窄,他們居然遇到了陸洐之和……應該是章小姐吧。


    喬可南隻在當初的新聞畫麵裏匆匆瞥過一眼,不敢肯定,倒是一旁的安掬樂先變了臉色,挽住喬可南的手臂。「親愛的,走了。」


    喬可南:「啊?喔。」


    在此同時,原先在珠寶櫃低頭看商品的男人,忽地揚起眸來。兩人四目瞬間相對,陸洐之神態驚詫,黑沉的眸子裏乍然閃過了光──興許是反射了玻璃櫃裏的投射燈,那一刻,喬可南有種心髒被掐緊的疼痛感受。


    時間過得真快,竟又兩個月了。


    說實話喬可南沒太大感想,隻覺媽的世界真小,他決定往後要更加勤練阿宅大法,難得出門一趟就遇到,太衰小——當然純粹是他被菊花折騰得足足三個月都不想再聽到逛街兩字了。


    陸洐之一直望著他。


    從他瘦削的臉一路望到他變化過的發色、初次戴上的眼鏡,還有他跟菊花黑緊繞在一起的手。


    男人凜冽的眉一時擰起,眸色幽暗,再難映亮,彷佛一片深不見底的沼澤。


    呿,同誌礙到你啦?喬可南不甘示弱地瞪視。


    陸洐之接受到他的目光,頓時一怔,一旁的章小姐察覺到不對,問:「你們認識?」


    他還不及迴答,喬可南便朝兩人友善一笑。「好久不見,陸律師。」


    招唿完,他又轉向章茗雨,口氣不掩讚歎。「想必這位就是氣質名媛章小姐吧?您比電視上漂亮多了,陸律師真是好福氣。」


    喬可南是個帥氣的小夥子,笑起來尤其陽光迷人,章茗雨臉紅了紅。「你好。」


    陸洐之始終沒說話,僅一雙幽深的目小心翼翼又貪婪地停駐在喬可南身上,反覆梭巡。


    安掬樂麵色不善,懶得與這些人虛以委蛇,扯了扯喬可南的衣襬,「電影快開始了。」


    他們根本沒要看什麽電影,但喬可南懂他意思,遂對兩人笑了笑。「抱歉,失陪了。」


    兩人手拉著手走了。


    陸洐之站在那兒,緊盯那人越來越遠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腦子裏一陣嗡嗡作響,章茗雨在旁,柔聲唿喚:「洐之?」


    陸洐之想,自己一定是瘋了。


    瘋了才會看不清自己的立場,瘋了才會天真地遺忘自己的所作所為,瘋了才會在看見那個人的當下,這般不管不顧;而青年跟另一個人親密的姿態,紮進他眼睛底,疼得他快落淚,像有什麽東西爆炸,那厚重的餘灰,空茫一片,教人辨不明方向。


    恍如戰亂裏流離失所、無依無歸的人,陸洐之驅使本能,抬步往光裏追,把自己原先的追求與責任,通通拋諸腦後──


    於是在這棟樓的邊角處,他看見了。


    看見那人微微躬腰的背影,看見安掬樂以一種安撫愛憐的姿態,摸上了青年的發──他知道那有多柔軟——甚至,親了親青年光潔的額。


    青年迴抱住他,兩人緊密相擁,好似全世界隻剩他們,沒有旁人。


    陸洐之一口氣堵住了。


    安掬樂注意到他,本來柔和的神態一凜,表情很難看。他拍拍喬可南肩膀,伸手往後指,青年迴過身來,發現他——那眸底是一片支離破碎,陰慘慘地,不帶絲毫溫情。


    彷佛不久前的溫言微笑,全是虛幻的假象。


    這才是真實,屬於他倆的真實。


    陸洐之臉色灰敗得嚇人,好像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跟青年的關係,已如同燈芯燒盡,再點不著的火燭──


    徹徹底底地,滅了。


    坦白說,跟陸洐之的「巧遇」,讓喬可南很不舒服。


    有些事不是說忘就能忘,就算真忘了也不代表樂意麵對,他很佩服自己在當下居然笑得出來,或許是換了造型,他就真的變成另一個人了——他不是喬可南,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對陸洐之給予他的傷害耿耿於懷。


    強撐的偽裝終究維持不了多久,菊花黑見了他很慘的臉,大方給他抱抱,摸摸頭、親親臉……他感覺好過了些。


    喬可南沒想他會追來,這男人簡直是他的夢魘,日夜糾纏、揮之不去,他每天不把自己搞到半死不活,壓根兒沒法睡著。


    他盯著那人,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團黑霧。


    烏漆抹黑的,完全不想弄清眼前是什麽樣子,他對蘇沛都沒產生過這麽深刻排斥的感受。


    他想,陸洐之贏了。


    ◎ ◎ ◎


    章茗雨感受得出,身旁的男人一晚上都很心不在焉。


    他全身上下透著一股顯而易見的煩躁、鬱悶,像隻失足落水的野獸,渾身泛著一層陰冷,狼狽至極。


    即便兩人是逢場作戲,在外他多少會配合,把戲作足,體貼細致得像個二十四孝好老公,今天卻明顯沒把她看進眼裏──正確來說,是在百貨公司偶遇了那兩人後,便顯得如此。


    真是,自己好歹是個名媛,還是第一次被人無視到這種程度。「今晚那位,是你前男友?」


    陸洐之的性向她很清楚,當初會找他「合作」,就是因為男同誌,比什麽都要方便。


    他們之間,不存在任何擦槍走火的可能。


    這句問話顯然戳到了陸洐之,他渾身一顫,握緊了手裏的方向盤。「不是。」


    他沒說謊。


    章茗雨笑了笑。「你很在乎他?」


    「這不幹你的事。」陸洐之語調很冷。


    「你好歹是我未婚夫,我不關切一下,道義上說不過去。」純粹是……好吧,不管男女老幼、平民貴族,對於八卦二字都不存在抵抗力。


    所以陸洐之自然清楚她這句話的含水量,完全沒打算迴答。


    章茗雨也懶得自討沒趣,她柔麗的臉轉往窗外,端詳這城市裏的一片霓虹,在虛偽的絢爛裏幽幽喟歎:「你們這些男人啊……我叔叔分明就不愛我嬸嬸,卻不得不為她背後的勢力娶她,娶了後又在外養小三,小三生的兒子不想理他。我一個女人家,不懂你們想追求的東西,隻是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陸洐之沒說話。


    章世國養小三生私生子,是黨團裏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他原先期望兒子能繼承衣缽,不料這孩子從小受章太太虐待,如今和章家幾乎斷絕往來。那個人在市府裏任職,風評極好,卻堅決推拒任何升遷,章世國偶爾提起,臉上的無奈使他看起來更顯蒼老。


    章茗雨彷如自語:「呐,真的好嗎?」


    「嘰──」車身一陣劇烈顛簸,章茗雨「呀!」地尖叫一聲,陸洐之一臉沉冷。「你家到了,下車吧。」


    「哼,真沒風度。」章茗雨解開安全帶,一想到自己不得不周旋在這些人裏,氣不打一處來,下車之際不吐不快道:「我要是那個人肯定恨死你了,真心愛的人不要,為了莫須有的權力寧可和不愛的人結婚,真惡心。」


    陸洐之冷冷道:「你該很慶幸有我,否則你現在隻會更惡心。」別說婚姻不由自主,肉體都得被迫犧牲。


    「是,所以我謝謝你了!」「砰」一聲,章茗雨甩門走了,哪裏還見氣質名媛該有的樣子?


    陸洐之坐在車裏,撫額吐了口氣,他準備驅車離去,胸腔卻一股強烈的窒悶。


    索性下車,掏出西裝口袋裏的煙點燃,恨恨地抽了一口。


    最近他的煙量越來越大,往日三天抽一包,現在一天就能抽掉一包,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便會罹患肺癌而死。


    屆時什麽權力、什麽名利,全是浮雲。


    陸洐之自嘲地笑了一聲,見自己拿煙的手微微顫抖,他居然被一個女人的話影響動搖至此,說出去要笑掉一堆人的牙,他已經走到這般地步,無論如何都不會迴頭,也不該迴頭,然而……


    他腦子裏浮現半年多前在早餐店裏,喬可南說:「如果連一個想掏心掏肺對他好的人都沒有,活著幹什麽?」


    那句話在刹那間戳進他心底——是啊,活著幹麽?


    章茗雨:「我一個女人家,不懂你們想追求的東西,隻是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有意思嗎?他開心嗎?難道現在他不是應該充滿幹勁嗎?一旦市長輔選成功,剩下的立委職缺就是他的,和章茗雨的婚姻會鞏固他在政黨裏的地位,一切分明都在他的計畫安排裏,為何現今他會這般空虛?


    空虛得,四周仿佛有風吹過,貫穿過他的魂靈……他覺得冷。


    椎心刺骨的冷。


    「我要是那個人肯定恨死你了,真心愛的人不要,為了莫須有的權力寧可和不愛的人結婚,真惡心。」


    惡心……是啊,那人也說他惡心。


    他憶想喬可南兩度看他的眼神,那般地冰冷、決絕……沒有情緒,曾經,他們很親密地分享同一顆雞蛋;曾經,那人不顧自身寒冷,將冰凍的他抱入懷裏;曾經……很多很多,記數不清,甜蜜又深邃,足以掩蓋他小時候被人拋棄,受到排擠的不公平遭遇。


    於是這一瞬,在足以灼燒肺腔的煙霧繚繞裏,他灼痛了心,卻深知自己無法迴頭──


    隻因迴首,一片蒼茫。


    如同背水的死士,無路可退。


    陸洐之絕望地闔上了眼,忽然不懂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麽值得可盼、可拚了。


    ※


    喬可南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他不能真的一輩子窩宅不出,世界很美好,鳥語花香,他終究得跨出去迎接陽光小草跟小花,隻是和陸洐之的不期而遇,又打消了他麵對人間的念頭。


    乾脆……出國玩玩好了。


    喬可南逛了一圈旅遊網頁,他惹不起,至少還躲得起。


    過了一星期,喬可南正想要不要用碟仙決定去處的時候,菊花黑敲他了:「呐呐,你想不想去美國玩?」


    joke男:「蛤?」


    菊花黑:「你記不記得瓶子?」


    瓶子,以前gay板的風雲人物之一:喬可南板聚時見過他幾麵,他的昵稱跟《盜墓筆記》的悶油瓶一點關係都沒,純粹是名字裏有個平字,外加是他母親從美國拖迴來的油瓶,以此自娛而來。


    這瓶子也是圈內的一大傳奇,先前轟轟烈烈地跟交往十年的渣攻分了,渣攻苦苦追迴,瓶子理都不理,大家本以為他會消沉一段時日,沒料居然浩浩蕩蕩迴去美國嫁人──是滴,嫁人,最後嫁給了他的竹馬竹馬,兩人在紐約登記結婚,過著幸福快樂的夫夫日子。


    總之一句話:非常神奇。


    喬可南去拿了一包蝦味先打開,邊吃邊問:「瓶子怎麽了?」


    菊花黑:「瓶子說,他認識一個美國朋友,對方也是同誌,那人一直很想娶個華人男妻,目前正在積極徵婚。」


    華人男妻……這世道真是獵奇了。


    joke男:「然後?」


    菊花黑:「然後他偶然看了以前瓶子在板聚拍的照片,對你一眼鍾情,希望你能以結婚為前提去美國跟他……嗯,相個親。當然,包食宿跟機票。」


    喀啦。喬可南嘴裏的蝦味先掉了。


    菊花黑:「附帶一提,那人的身家財產大約是……這樣。」


    菊花黑敲了一串零,喬可南看得眼睛都直了。


    「所以……喬小受,就決定是你了。」菊花黑熱血道:「上吧,為台灣爭光!」


    ※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生。


    喬可南提著行李,看著周遭各色人種來來往往。此刻,他人正站在美國紐約的甘乃迪機場,覺得自己的人生遭遇真是精彩得不能再精彩,寫成小說,鐵定爆字。


    曆經前男友出軌、前炮友劈腿,如今他居然身在異國,準備和另個陌生男人……相親。想到這兩個字,分明不冷,喬可南仍不禁起了一身公雞皮。


    菊花黑:「不過看對不對眼而已,又不能真借此當美國人。反正你就當旅遊一趟,看不上的話就算了,哥接收你。」


    好吧。喬可南本來就想出門走走,剛好他跟瓶子很久沒見麵,美簽也尚未過期,他堅決不承認自己是被菊花黑敲出的那串零給蠱惑了……


    那位腦子發抽,說想娶華人男妻的美國佬叫朱利安,後麵一長串姓氏喬可南沒記住,據說出身豪門。來前他先瞧了照片,是個高大威猛到令人直覺聯想「熊」一字的男人,還是隻金發碧眼的熊。


    喬可南出了海關,左右張望了下,沒發現瓶子身影,才正奇怪,忽地身前出現大片陰影——


    「hey, joe?」


    喬可南眨眼,抬頭。


    是的,抬頭。喬可南已有一七八公分高,但麵前的男人……至少有兩百公分!這人各方麵足足比他大了一圈,喬可南駭到不行,仔細一瞧,不正是照片裏那位朱利安先生?「hi……julian?」


    確定了喬可南的身分,熊……不,朱利安立即綻開了一抹友善的笑,大掌伸出。


    「wee to newyork.」


    男人長相兇惡,笑容卻很溫暖,喬可南受之感染,迴握住那人的手,同樣一笑。


    「thanks, nice to meet you.」


    微笑是世界上最共通的語言,喬可南一下子對這粗壯的男人有了好感。


    對方開車來接,一路上貼心地向他介紹曼哈頓各種標的物,導覽做得十足,喬可南看著車窗外不同於國內的景色,也慢慢產生了出國旅遊的興奮感。


    第一天他並未安排任何行程,反正計畫是先留在這兒慢慢玩,剛飛了十幾二十個小時,時差還沒緩過來,估計一沾床他就能睡個昏天暗地。


    瓶子跟他老公住在曼哈頓上東城區,公寓的外觀古樸老舊,有種古典氣息,孟平一見到他跟朱利安,便柔和地笑了起來。


    「抱歉我沒去接你,我在等烤肉熟,沒法分身。」


    「沒關係。」他跟瓶子真的很久沒見了。瓶子本名孟平,長相平平,屬於溫和老好人的那種,但熟知他的人都領會過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的道理,當年他便狠狠地咬了那渣男一口,至今仍讓圈內的人津津樂道。


    「我做了一些料理……我想你剛來應該很累了,過兩天再帶你出去吃。」


    「挺好的。」瓶子的料理手腕比蘇沛強上許多,喬可南一進屋便聞到那股飯菜的香味,頓時饑腸轆轆。


    他和朱利安一塊進了門,公寓外觀雖有些年份,內裏裝潢卻是全新。客廳一整片深褐色的木頭地板,沙發是米白色與墨綠色的搭配,牆上掛了幅現代畫作,色彩鮮豔,充滿張力。


    一旁有個原木書櫃,上頭塞滿書本,喬可南預想按房子主人這般品味,裏麵的書肯定充滿人文氣質,沒料上前一瞧──


    《致富守則一百招》、《教你做個有錢人》、《有錢人和你想的不一樣》、《錢!錢!錢!》、《立誌做富人》……


    喬可南:「……」


    孟平:「哦,那是富少……我老公的興趣。」


    喬可南無言以對。「看來你老公對賺錢挺熱衷啊。」


    孟平無奈地笑了。「簡直是魔障了。」


    兩人相視一笑,褪去了不少拘束。


    不一會朱利安身後隨同一個男人,從樓上走了下來。「平兒,客人來了嗎?」


    孟平:「哦,來了,這位就是我以前提過的喬可南,大家都叫他joke。」


    「嗯。」男人嗓音很沉,麵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緒。這是喬可南第一次見瓶子的老公,男人身形很高,頎長健碩,一頭褐發,蜂蜜色的眸,樣貌十分精致,隱隱有股逼人的貴氣。


    他長相不是漂亮那種,但就是眼睛鼻子嘴唇各處都長得很標準,尤其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像極一尊比例良好的雕像。


    喬可南略顯意外地朝瓶子瞥去一眼,記得以前在圈內的時候,瓶子特別討厭這種外貌過分好看的男人,說是自己一個路邊貨,摻在那些名牌包裏,還不嫌拘束?


    「傅少鑫。」男人伸出手,朝他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傅少,或者richie。」


    richie,rich,外加一個富少,喬可南有點懂孟平所謂的「魔障」是怎一迴事了。


    「喬可南,正式名叫joe,不過朋友例外,你直接叫我joke吧。」


    男人點點頭,兩人握過手,往後就算認識了。


    孟平準備的菜肴不算精致,但充滿家常氣氛,五菜一湯,有台式美式和綜合,貼心顧及了在場所有人的口味。


    朱利安顯然對台菜也吃得很慣了,他朝喬可南擠眉弄眼。「托你的福,我好久都沒吃到瓶子做的菜了。」他笑了笑。「richie很小氣,舍不得太太辛苦。」


    孟平不好意思地笑笑,喬可南已經對什麽男妻啊老公啊太太啊之類的稱唿,非常淡定了。


    為了不讓朱利安被冷落,席間大家用的都是英語,傅少鑫大概天生麵癱,表情很少,卻一直都很悉心注意孟平吃得夠不夠,給他夾菜又剔骨頭,一整個二十四孝好老公。


    孟平投桃報李,夾了一筷子菜,像個服侍老公的小妻子,「來,啊~」


    喬可南:「……」


    朱利安:「……」


    孟平做完了才意識到不對,整張白皙的臉瞬間通紅。「呃,抱歉,習慣了……」


    喬可南給朱利安投去一瞥,想傅少不留他吃飯,應該是為了這飯席上的樂趣不被打擾吧……


    傅少鑫一臉平定,呷菜吃飯,壓根兒不受他們這兩顆巨大燈泡的影響。


    果然威武!


    吃過了飯,喬可南因為時差關係,精神不濟,傅少鑫去洗碗,朱利安自得其樂,孟平領著他到客房,給他整好了床。


    「雖然現在是秋天,不過紐約入夜會很冷,我多給你一床被子,放在沙發上,浴室在這邊,盥洗用具都幫你準備好了,毛巾之類用完扔在那個籃子裏就行……」


    瓶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周到,很會照顧人。喬可南那種身在異鄉的徬徨感一下子散去,他朝孟平笑了笑:「你過得很幸福。」那眉眸裏沉浸在美好生活裏的光,是絕對偽裝不出來的,喬可南很欣慰,他身邊總算有一件教人開心的事了。


    孟平先是笑笑,繼而有些遲疑。「那個……」


    喬可南:「?」


    孟平:「你的事……我大略聽菊花提過一點,不過不清楚詳情。總之我想跟你說……朱利安真的是個不錯的人,過去很難放下,但一直拘泥在上頭,會錯失真正的好東西的。」


    這話由孟平嘴裏說出,格外有說服力。孟平就是在被人各種糟蹋折騰以後,痛定思痛,下定決心給自己全新的生活,來了紐約。


    這份勇氣,確實非常人能有。


    不過喬可南自認是個普通人,該怎麽來就怎麽來。他拍了拍孟平的肩膀,道:「謝謝你,我會考慮的。」


    孟平安心地笑了。「那你好好休息,我跟富少的房就在隔壁,有問題可以過來找我們。」


    喬可南:「好。」


    孟平走了,喬可南唿一聲,整個人呈大字型倒在床上。


    床鋪很軟,有著剛洗過及曬過太陽的暖唿唿氣息,這是他逃避行的第一天,出乎意料地充滿了溫情,他覺得胸口那兒的空洞補強了些許,或許慢慢地,就能好了。


    抱著這般幽微的期待,喬可南轉身一躺,逐漸失去了意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走錯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刀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刀灩並收藏走錯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