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程從前線趕赴靈州縣的朱雲峰,此時已經帶著為數不多的隨行兵馬踏上了征途,隻是尋常軍士不比他和傅老將軍有著一身好修為,紛紛流露出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看著那些眼皮都快合到一起走路不穩的士兵們,傅虹有些於心不忍,朱雲峰還算對他禮遇有加,分給他一匹不錯的駿馬,他連忙輕夾著馬腹,幾步追上了走在隊伍最前列的朱雲峰。


    “將軍,你們此番從前線過來,該不會一路都未曾休整吧?”傅虹盡量讓自己顯得中氣十足,不願在朱雲峰這個晚輩麵前放低姿態。


    而朱雲峰隻是微微地轉了一下頭,繼續看向前方漆黑的夜路,輕描淡寫道:“休整什麽?迴頭上了戰場,一刀抹到脖子上,自然有他們睡不完的覺……”


    “你!”傅虹眉頭一皺,怎麽也沒想到朱雲峰竟會說出這種晦氣話,他趕忙壓低了聲音道:“你這般不把他們當人……就不怕哪一天兵中嘩變麽?”


    “嗬,傅老將軍,我知道,你是個愛兵如子的好將軍,人稱‘影子刀客’也是對你刀法的讚譽,而我不同,我是‘鬼將’,我的手下自然也是一群孤魂野鬼,離了我,他們又能去哪裏?”


    傅虹忽然想到之前的一些傳聞,這幾年朱雲峰在邊境捷報不斷,而據說他每收迴一處地方,都要將那裏的異國人趕盡殺絕,甚至連繈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


    兩國邊境尚有八省互相接壤,在不打仗的年份裏,一些普通老百姓會往來經商,這個時候的他們會忘卻家國身份,隻覺得大家彼此同世為人,沐浴在同一片日光之下,漸漸地,邊境男女往來通婚也成了十分稀鬆平常的事情……


    可朱雲峰對此毫無寬容之心,他會將這些情理之中的通婚看作是通敵,是背叛,然後——所有的這些人都會成為他與部下們的刀下亡魂。


    “許多人本就是亡命之徒,如今跟了我這麽些年,手上沾滿的血汙恐怕下輩子也洗不幹淨了,你說,國中還有那位將軍肯收留他們麽?”朱雲峰燦然一笑,竟有幾分得意。


    傅虹一下子勒住韁繩,馬匹停下腳步在原地打了好幾個轉,他沒有再跟上去了,隻用一雙憤怒的眼睛盯著朱雲峰的背影,良久,他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道:“哼,自掘墳墓,你遲早會有報應的!”


    朱雲峰當然聽到了傅虹在他身後的咒罵,不過他毫不在意,輕輕打了個哈欠。


    隻是,在合眼的那一瞬間,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了張穎的很多種表情,有憤怒,有驚詫,有失落,有不甘。


    山林間錯綜複雜的小路上,有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若隱若現,相較於朱雲峰帶隊像急行軍一樣的速度,這兩人顯然有些追趕不及。


    眼看著遠處大隊人馬手中的火把離得越來越遠,隻能在深夜的山霧中看清一點點火光的輪廓,南山沉聲對身旁的高大身影道:“不行,腳步得再快一些!張英雄是吧,現在該你拿出點英雄的樣子來了……”


    說著,南山也不管跟在身後的張英雄是如何地氣喘籲籲,抽身一個跳躍,整個人好比一隻輕盈的飛燕高高躍起,草叢間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她的腳步掠過草尖時發出的。


    “那,那個……我,哎……”張英雄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南山,隻得深深地喘了口氣,也仿著她的動作高高跳起。


    可惜這一跳的結果著實差強人意,他腳下的草叢立刻發出了“嚓嚓嚓”的斷裂聲——這完全就是大步踏平一路踩著過去的樣子。


    好在張英雄腳步不慢,一邊揮臂掃開不斷擋路的枝葉荊棘,他很快追上了南山,兩人終於離前麵的點點火光近了一些。


    南山心下慶幸,卻又覺得後怕,假若今日沒有在靈州縣遇到張穎,假若張穎沒有邀她登上賞月閣,又或者張穎府衙後院壓根就沒有那一池碧波……她都斷不可能發現星象之中暗含的深意。


    她觀星也並非一年半載,在漫長歲月裏,她不曾記得自己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這一次,她在問星台上看到的居然隻是一麵鏡中的假星象圖,那無數星辰之間頭一次隱藏了一顆“暗星”,這顆“暗星”,單憑肉眼根本看不到,卻非常巧合地被水麵投映了出來。


    原本她占卜到這迴與東之夏國的一戰,是“坐於雲端可觀猛虎入阱”,隻需按兵不動,靜待勝機便可一舉將敵軍擊退,而水中倒映的星象因為完全相反,又加入了一顆兇險的“暗星”,如今已是“一龍一蛟翻入雲海,萬丈雷光難分高下”的意思了。


    至於張英雄,不知為何他的態度一下子變得十分謙恭,而且是打心底裏的謙恭,南山是沒大在意,也沒有那個心思去多加揣測。


    張穎心下倒是一片明朗,南山縹緲若仙一般懸立於半空之時,她就在張英雄的臉上看到了無法掩飾的驚歎與敬佩。


    “該死,這朱雲峰居然也不用停下來歇一會麽!”南山暗暗罵著,但略一思忖,她覺得朱雲峰並非是那種苛待軍士的暴虐之人。


    或許,他在離開前線的時候已經看出了一些不好的苗頭,這一次親自到靈州縣,眾人都覺得他是做足了威風,終於如願以償半強迫地“帶走”了傅老將軍,南山卻不這麽認為。


    不行,如果一路都是這麽追趕著,恐怕還沒到前線她已經累趴了,她的耳力極好,順著山風吹來的方向,她能明顯聽出朱雲峰隊中有空閑的馬匹,因為沒有載人的馬匹踏出的聲音要比載了人稍顯輕快響亮一些。


    朱雲峰的隊伍裏一片死氣沉沉,步兵們都低垂著頭,手裏舉著的槍戟此時都被他們當成了拐杖一般支撐著身子,腳下步伐也變得虛浮起來,隻是即便到了這樣的程度,也沒有一個人叫苦喊怨。


    慢慢地,大隊人馬的行軍速度到底還是慢了下來,這讓南山眼前一亮,他們兩人本就是抄了近路,雖說這所謂的近路上長滿了繁盛的樹木雜草,甚至有的地方得躍過一排排樹冠才能勉強找到下腳的地方。


    再有半個時辰,她和張英雄就能追上了,南山如是想著。


    耳邊傳來火把燃燒時的劈啪聲越來越近,就連張英雄都再一次超越了自己的極限,開始將經脈中的真氣盡數灌注到雙腿之上,健步如飛。


    而靈敏如朱雲峰坐在馬背之上突然雙目閃動,頓時,他的目光好像兩把利刃同時出鞘一般寒光乍現,他望向了身後伸手不見五指的茂密樹叢,臉上慢慢露出了一絲邪笑,他輕聲朝左右兩旁的護衛說道:“林子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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