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幾日,葉舒一直被晉望留在寢宮養傷。


    ……神他媽養傷。


    他不過就是平日不經常運動,站了幾個時辰導致肌肉酸痛。明明一兩天就能好,可晉望卻像是他真的身受重傷似的,一連好幾日不讓他下地,去哪兒都親自抱他。


    膩得葉舒渾身不自在。


    “你又要去哪兒?”葉舒腳還沒落地,晉望立即從奏折中抬頭。


    葉舒動作一頓,下意識有些心虛,但很快迴過神來。


    他理直氣壯:“我想睡了,要去沐浴。”


    晉望放下奏折,起身走到葉舒身邊。


    葉舒如臨大敵:“你要做什麽?”


    “抱你去沐浴。”


    “……”葉舒憤憤,“我早就能走了!”


    晉望沒理他,直接將人打橫抱起。葉舒竭力掙紮,被後者輕輕在後腰捏了一下,頓時渾身如過電一般,連脊髓都酥麻了。


    他這幾日,身體比過去還要敏感萬倍,哪裏都碰不得,最怕晉望與他來這招。


    葉舒不再亂動,乖乖任由晉望將他抱去浴池。


    溫泉水從浴池上方的龍頭注入,晉望將葉舒放在池邊,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葉舒抓緊衣襟:“這個我總可以自己來了吧。”


    晉望手一頓,往後退了半步。


    葉舒也不怕被他看,一邊解開外袍,一邊小聲嘟囔:“我哪有這麽嬌氣,你這樣,總讓我感覺我還走不了路似的。”


    晉望敏銳地注意到他話中的用詞,皺眉:“還?”


    葉舒:“……沒什麽。”


    晉望還想再問,葉舒朝他擺手:“你快出去,我要沐浴了。”


    “那你自己當心。”晉望說完,轉身離開。


    池水溫度適宜,葉舒將自己泡入水中,舒服得眯起眼睛。


    他修長的雙腿搭在玉石砌成的浴池裏,足尖輕輕踩著水,感受著水流緩緩流淌而過。


    這雙腿,曾經沒有知覺。


    葉舒天生雙腿殘疾,自小生活在孤兒院,生活起居都需要旁人照顧。


    那曾是葉舒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時光。


    許是幼年時期的那段經曆太過黑暗,他對那時記憶不怎麽清晰。


    他隻記得,在幾年前的某一天,他一覺醒來,雙腿忽然恢複了知覺。


    沒人能解釋這是為什麽,這段被醫生稱為醫學奇跡的經曆,直到現在都令葉舒不解。


    他的胃疾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不過有得必有失,葉舒並不放在心上。


    葉舒在水中泡得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不知過去多久,耳畔響起水聲。


    有人將他從水中抱起來。


    “不是說自己可以麽,又在浴池睡著……”晉望沒好氣地低哼一聲,扯過外袍將人裹好,抱出浴池。


    葉舒雙臂展開勾住晉望脖子,在睡夢中呢喃:“別吵我了……”


    晉望一見他這樣就知道此人必然又在做夢,他抱著葉舒往外走,輕笑:“又在夢中怎麽罵孤,說來聽聽?”


    葉舒隻是哼哼一聲,沒有迴答。


    晉望很快將他抱迴寢宮,放迴床榻上。


    葉舒在水中待了太久,兩頰都泛起淺淡的粉色,纖長的睫羽帶著水汽,輕輕顫動。


    晉望指腹劃過那微微濡濕的睫羽,沿著側臉輪廓描摹,落到晶瑩柔軟的嘴唇上。柔軟的唇瓣在睡夢中無意識張開,晉望用指尖輕輕摩挲,繾綣而曖昧。


    他指尖最後在那嘴唇上一點,正欲起身,卻聽得對方發出一聲微弱的低喚。


    “阿遠……”


    晉望動作一頓。


    其實葉舒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喚他。


    自登基之後,與此人每次見麵都以君臣之禮處之,甚至屢有不歡而散。而刺殺事件發生後,葉舒幾次喚他這名字總是帶著目的,令他不由心生厭惡。


    可這次卻不同。


    青年的聲音溫軟,像是貓兒輕撓,一下一下,敲擊在他心口最柔軟的地方。


    晉望俯下身,注視著那張熟睡的臉:“你平時若都像今日這麽乖,該有多好。”


    接著,他低下頭,在葉舒額前落下一吻。


    “晚安,阿舒。”


    十日後,長麓國君率未婚皇妃前往祖廟,祭拜先祖。


    隨行的車馬貫穿整條長安街,兩側百姓送迎,皆好奇地打量車隊。


    所有人都想知道,國君的皇妃究竟是何模樣。


    可沒有人看見。


    皇妃與國君同乘禦駕,被帷簾遮擋得嚴嚴實實,半片衣擺都看不見。


    午後,車隊抵達祖廟。


    天子禦駕在祖廟前停下,隨行百官俯身跪拜。內侍總管掀開車簾,國君終於牽著皇妃現身。


    那位傳說中的皇妃披了件雪白狐裘,一塊白紗遮擋大半張臉,隻看得見一雙明亮通透的眸子。


    國君牽著皇妃自前門入祖廟,百官這才從偏門進入。


    祭祖大典流程繁複,就是陛下百般吩咐精簡流程,也得花上三天時間。


    祖廟前殿早布置妥當,禮樂編鍾敲響,香案上,一米高的熏香燃起,味道熏得葉舒陣陣犯惡心。


    葉舒腳步一頓,腹中一陣翻騰。


    晉望立即注意到他的異樣:“身體不適?”


    “……想吐。”葉舒臉色蒼白,揉了揉腹部,“又暈車了吧。”


    “……”


    晉望默然片刻,看向案上點燃的香燭,心中了然。


    也隻有這個人,能把孕吐當暈車,還自我說服得如此徹底。


    葉舒受不住那香的味道,又不敢真在祭祖儀式上吐出來,忍得艱難。


    晉望看入眼裏,偏頭對高進道:“先帶公子去休息。”


    高進一怔,忙道:“可是……陛下,按照規矩,公子必須和您一起上香,才算是告慰了先靈……”


    晉望冷冷掃了他一眼。


    高進話音一滯,行禮應道:“……是。”


    幾名內侍很快扶著葉舒離開,隨行百官站得遠,不知此處發生了什麽。現在見皇妃離開,才炸開了鍋。


    哪有在祭祖儀式進行一半時就先行離開的,就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也沒有這般待遇。


    這根本不合規矩啊!


    而眾人隻敢在心中生疑,沒人敢提出異議。


    唯有負責籌備此次祭祖大典的太常寺卿站得最近,看的也最清楚。


    他注視著皇妃離去的背影,一時有些困惑。


    方才那人的眉宇,怎麽看著有點眼熟?


    葉舒被送迴祖廟偏殿休息,內侍揭開屋內香爐,置入一小塊熏香。


    離開前殿後,葉舒情況好了許多,問:“這是什麽?”


    內侍答:“是緩解公子嘔吐頭暈的熏香,陛下吩咐奴才投放。”


    “治暈車的?”


    內侍的神情一時變得十分微妙。


    這其實太醫調配出來,緩解孕吐的香料。


    有陛下吩咐,內侍不敢多言,隻能低聲應道:“……是。”


    葉舒不疑有他:“有心了,下去吧。”


    內侍行禮離開,葉舒在房中歇息片刻,在熏香作用下,那陣縈繞不去的嘔吐感終於消散下去。


    他在榻上懶散地躺了會兒,房門被人輕輕敲響。


    葉舒連忙坐起身,道了聲:“進來。”


    長垣推門而入。


    “如何?”


    長垣取出一張卷好的牛皮紙,呈給葉舒:“屬下已將離開祖廟路線、以及防守薄弱之處繪於紙上,請公子過目。”


    葉舒接過那副地圖,快速掃了一眼:“好,我們今夜就行動。”


    長垣似乎有片刻遲疑,葉舒看出來,問:“你想說什麽?”


    “屬下是想說……”長垣斂下眼,低聲道,“陛下待公子情真意切,公子當真還要離開?”


    “他那不叫情真意切。”葉舒將地圖揣進懷裏,隨口解釋道,“晉望是一國之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待人再好,於旁人不過是份恩典。既然是恩典,便隨時會因那人的性子被收迴去。”


    ……何況他還占著原主的情分。


    說白了,就連這份君恩,也不是給他的。


    長垣:“屬下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長垣的觀念與葉舒不同,他沒指望這人能明白。葉舒問,“今晚的計劃你可準備好了?”


    長垣應道:“屬下今晚會將附近暗衛引開,並以竹哨聲放出訊號。公子請務必在那之前穩住陛下,趁機離開,前往山下與屬下匯合……”


    二人將夜裏行動再三敲定,長垣離開。


    直到夜色將至,晉望才迴到偏殿。


    迴來時,葉舒正倚在榻上看書。


    屋內燒著地龍,比外麵暖和許多。雪白狐裘被葉舒搭在榻邊的小案上,身上隻著一件單薄的素衣,顯得身形越發清瘦。


    他一條腿搭在床沿邊,無意識晃動著,露出一截光裸白皙的腳踝。


    晉望走上前,捧起他的腿,果不其然摸到一片冰涼:“說過多少遍,不許光著腳在屋裏亂跑。”


    葉舒忙將腳縮迴毯子裏:“知道啦。”


    晉望一笑,正想靠過去,葉舒捂著鼻子躲遠:“你身上好重的香燭味,先去沐浴。”


    “……”


    國君陛下頭一次被人嫌棄,無可奈何,隻得先去沐浴更衣。


    用過晚膳,晉望繼續處理政務,葉舒為他端來茶水。


    “陛下請用茶。”葉舒低聲道。


    晉望眉梢微挑,偏頭看他:“今日怎麽這麽乖?”


    葉舒問:“您這話說的,我以前不乖麽?”


    晉望瞥他一眼,眼神裏赤裸裸地表示出反問:你覺得呢?


    晉望接過茶盞欲飲,忽然動作一頓,低頭聞了聞:“自己泡的?”


    葉舒指尖蜷緊,莫名有些緊張:“你……你怎麽知道。”


    “煮過頭了。”晉望抿了口茶水,含笑,“以後這種事交給宮女去做就好,不必事事親為。”


    葉舒斂眸:“知道了。”


    他乖順的模樣極大取悅了晉望,晉望拍了拍身側的坐榻,葉舒乖乖坐上去。


    晉望摟著葉舒繼續處理政務。


    二人挨得極近,對方的手徐搭在葉舒腰間,很快引得葉舒不自在起來。


    或許是那日吵過一架之後,晉望生出點良心。連著許多日,晉望都沒再像過去那樣碰他,二人之間的接觸僅限於尋常擁抱。


    ……不夠。


    葉舒不動聲色地動了動,將頭靠在晉望肩頭,仰頭恰好能看見晉望的側臉。


    就那樣看著,葉舒感覺自己身體漸漸熱了起來。


    “啪——”晉望猛地合上奏折,按了按眉心。


    葉舒恍然迴神,低聲問:“你不看了麽?”


    “這讓我該怎麽看。”葉舒一時沒聽懂,晉望失笑,“阿舒,你別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了。”


    “……”葉舒收迴目光,“對不起。”


    晉望歎息一聲,低頭枕在他肩頭,將人摟得更緊:“你是不是……有點想了。”


    他聲音放得極輕,吐息噴灑在葉舒耳畔,引得葉舒半邊身子都酥麻了。


    晉望知道葉舒這樣是為什麽。


    太醫說過,坤君有孕時會對乾君極度依賴,並且極易動情。


    但月份不足三月時,胎心不穩,不可輕易行房事,隻能用信香安撫。


    “唔——!”葉舒渾身一顫,晉望吻在他耳後。


    這個吻輕柔而纏綿,葉舒卻渾身戰栗不止,眼中飛快泛起水汽:“不……”


    晉望一隻手橫在葉舒肩頭,將人緊緊扣在懷裏,抬起他的脖頸,令他無法逃脫。


    須臾,乾君信香注入,葉舒精疲力盡地倒在晉望懷裏。


    晉望將人抱起,放迴床榻上,手掌眷戀地摩挲著他的鬢發:“再忍忍,再忍兩個月就好。”


    葉舒渙散的視線緩緩凝聚,低聲問:“為……為什麽是兩個月?”


    聲音聽著有些委屈。


    坤君需要的是乾君的撫慰,信香安撫畢竟不比真正的交合,沒法輕易滿足他。


    晉望有些遲疑。


    葉舒這幾天真的很乖。


    好像自那日之後,他當真已經想通,要好好留在晉望身邊。


    屋內的氣氛曖昧而溫馨,仿佛一切都是訴說真相的最佳氛圍。晉望的手順著葉舒手臂滑下,落到他小腹上。


    “孤有個秘密,一直沒告訴你。”晉望聲音溫和。


    葉舒問:“什麽?”


    晉望偏頭笑笑,輕輕道:“你這裏……”


    他話音一頓,腦中的眩暈來得毫無征兆。


    晉望飛快意識到什麽,眉宇緊緊蹙起:“那杯茶……”


    話還來不及說完,晉望跌入床邊,很快沒了意識。


    葉舒:“……”


    葉舒躺在床榻上平複片刻,翻身將晉望放平。


    他伏在晉望身邊,注視著那張熟睡中依舊俊美的臉。


    那杯茶裏他下了藥。


    是牧久卿留給他的迷藥。


    為了不讓晉望察覺出來,他還特意將茶湯多煮了好長時間,這人果真沒有懷疑。


    葉舒取出長垣為他易容準備的人皮麵具戴上,小聲嘟囔:“狗逼晉望,這下你沒法再欺負我了。”


    “你與那個葉舒有舊情也好,恩怨也罷,都與我無關,幹嘛報複在我身上。”


    “不過,說不定我能找到方法離開這裏,換你的葉舒迴來。”


    “就算我沒找到,你也千萬別來找我……不是很想再看見你。”


    門外傳來竹哨聲,葉舒也恰好在這時準備完畢。


    他走到床邊,幫晉望掖上被子,起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麽。


    話說……這人剛才想對他說什麽來著?


    葉舒看了看熟睡中的人,又低頭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困惑地眨眨眼。


    算了,先溜再說。


    他拉開門,離開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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