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輸了!”隻聽那女冠爽朗的撫掌而笑:“小友棋力果然不俗,”


    夏初並不知該如何稱唿她,直接叫真人也似有不妥,隻得含糊笑道:“是您手下留情。[.超多好看小說]”


    女冠揚眸看著她微笑的臉,眼底一片真誠,可見她是真的這樣認為。


    但不是因為她手下留情,而是因為她輕敵。


    這是多少年都不曾犯過的錯誤了。


    年少、稚齡,都可以是讓人不自覺犯下這種錯誤的理由。但她不是,她從不會小看任何一個人,就算是同嫣然下棋的時候,她都會步步謀算,不給她絲毫翻身的機會。


    她相信嫣然的話,知道這個少女一定很會下棋,所以不曾輕視於她。但她周身的氣息給人的感覺太過安逸了,平穩而淡漠,她小看了她的爭勝之心。


    她的錯,在於並未將她當成對手。


    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輸。


    所以她的笑也是真的笑,輸了棋不可怕,輸了心態,才是最要不得的。


    夏初知道她輕敵了。


    兩人的棋力果然在伯仲之間,所以,她對這個女子也有些欣賞。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上輩子唯一專心的便是棋藝一道,因為可以靜心。而即便這樣,也不過堪堪與她打個平手,若不是她素來謹慎,也許一不小心就輸了。


    她並不懼輸贏為何,她隻是不喜歡那種不如人的感覺。


    要做,就做最好的。


    骨子裏,她依舊是個爭強好勝的人。


    夏初有些悵然,平心靜氣了一輩子,結果到頭來,她的心還是不靜。


    小郡主見兩人隻笑不說話,忍不住張口叫道:“師傅……”


    師傅居然輸了!輸了竟然還這麽高興!


    還叫她小友!


    這真是讓她大開眼界!她認得師傅許多年了,從來隻看過她那般雲淡風輕的笑,仿佛什麽都不在她眼裏,卻從未見她笑得這樣真實純粹過!


    是因為這個夏初……這個夏初!


    “嫣然怎麽了?”女冠扭頭看了愛徒一眼,眸光裏閃過一絲柔和。


    “師傅,我和夏妹妹下棋,您在一旁旁觀指點我可好?”小郡主有些不甘心的道。


    那日去夏家,是父王的意思。父王很喜歡顧騰,她也不討厭這個小時候玩的很好的小哥哥,可這並不意味著她就一定願意嫁給他……何況她恐怕也不能嫁給他。


    洛王府的女兒,總要承擔身上的責任。


    她不在意自己婚事艱難,但卻很在意師傅更喜歡誰。


    “你棋力不夠,便不要在小友麵前獻醜了。”女冠說話絲毫都不客氣,噎得小郡主粉臉通紅,不服氣的看著夏初,卻又聽她道:“你們不是在一個層麵上的。”


    她沮喪的垮了肩膀。


    “……您謬讚了,我不過是運氣好些。”夏初道,這一局殘局,本就不如何精妙,小郡主棋力不夠,不敵對方,自然錯漏百出,但對方也有意為她留了生路,她的贏麵就變大了。


    師徒對局,自然是要留一線生機的,她隻是鑽了這生機的空子而已。<strong></strong>


    “我就不喜歡你這樣客套。”女冠瞄了她一眼。


    夏初不僅不生氣,反倒莞爾:“方才小郡主也這樣說。”


    小郡主忽然又樂了,她覺得,這個夏初,還是很討人喜歡的:“我叫趙嫣然,夏妹妹,你叫我嫣然姐姐就好,我還不是什麽郡主呢!”


    現在還不是,很快就是了。皇帝見不得洛王府與強勢的家族聯姻,小郡主婚事未必能沒滿,便勢必要在別的地方補償她。


    她是庶出,本來是沒有封庶女為郡主的規矩的。


    但洛王府沒有嫡女啊!這個庶出的大姑娘又是養在繼王妃膝下的,立時就尊貴起來了。


    夏初點點頭,從善如流的喚了一聲:“嫣然姐姐。”


    “我真是喜歡你,”趙嫣然聽的這一聲稱唿,頓時便歡歡喜喜的拉了她的手:“以後你常來陪我玩吧!這是我師傅,你也叫師傅吧!”


    她指著女冠說道。


    夏初先前就聽她叫過師傅,心裏已經有了幾分底了,但師傅卻不是隨便可以認得。


    她今生出身不高,可心裏頭依然是極為自傲的,這份傲氣不會流於表麵,卻也難以撼動。


    還不等夏初拒絕,就聽女冠道:“嫣然不要胡鬧,我自號妙音,夏小友可與我平輩相交,直稱我的號便是。”


    妙音……


    夏初頓時肅容,起身再行一禮:“民女見過大長公主。”


    “你小小年紀,竟也聽說過我麽?”妙音奇道,她多少年不出世了,還以為除了當初那些老人,已經沒什麽人記得她了,不想,一個小女孩,竟隻因為一個號就認出了她的身份!


    當然知道。


    這種皇室的大八卦,在民間可是經久不息的,尤其洛子謙跟她講古的時候還特意提起過,對這位大長公主充滿了向往之情。


    當年的大長公主還不是大長公主,也不是什麽妙音真人,而隻是皇宮裏頭一位分位不高的妃子所生不受寵的公主。


    她排行最前,也是先帝的長女,更是當今的長姐。


    按理說,終究是頭一個女兒,總該是受寵的。但那位妃子懷孕時用了些不大光明的手段,惹了先帝的厭棄,若不是她幸而有孕,隻怕早就被打入冷宮了!


    但即便如此,她在宮中的日子也不好過。先皇對她厭惡至極,哪裏會迴護於她?宮中的那些個女子,又有哪個是好相與的!


    下了這樣大的賭注,步步小心,半分不敢張揚,到頭來卻生下了個女兒。


    這令產期抑鬱的妃子一口氣沒提上來,妙音還不曾滿月的時候,她便故去了。


    宮裏頭,沒有母妃相護的孩子,最是可憐。


    總算先皇後賢惠,妙音又是個女孩兒,也沒什麽人針對她,便做主將她養在了一位無所出的老宮妃宮中。


    老宮妃一直無子,陡然得了個孩子,哪怕這孩子被皇帝厭棄,她也是極為歡喜的。


    老宮妃信佛,年輕時也是才藝精通,她教妙音琴棋書畫,教她禮佛問道,莫要爭搶。


    可就是這麽一位宮妃教出來的公主,竟是幫著當今坐上了帝位!


    當今登基之後,便封她做了大長公主,彼時,她方才年滿十八,正是花信之年,待字閨中。


    出人意料的是,妙音卻做出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她自述不願嫁人為妻,自請逐於皇室,將大長公主金印歸還於皇帝,便前往鳳凰山道館掛了冠做女冠,自號妙音。


    自鳳凰山上出了這位妙音真人,這世上再無其他妙音。


    當年,世人為這位妙音真人嘖嘖稱奇。


    不是誰都有勇氣在那種情況下放下到手的一切權勢的,大長公主的封號,不僅僅是一個封號而已,她對當今有著莫名的影響力。


    沒有人知道當初宮中發生過什麽,隻知道,這位大長公主一直力挺當今坐上帝位!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還成功了!


    洛子謙讚大長公主乃是當世奇女子,可惜無緣得一見。


    夏初聽聞時,也確實佩服她的果敢決斷,和挑戰世俗禮教的勇氣!


    如今,這個傳言中的大長公主就坐在她的麵前。


    眉目平靜,看不出半分鋒芒。


    怪不得,即便是洛王繼妃在側,她也能安然處之。


    原來她竟與洛王府交好,怪不得當今當初在皇子們的虎視眈眈下,能輕輕鬆鬆坐穩了皇位!


    雖然她自逐於皇室,當今卻並未答應,她現如今仍是當朝的大長公主!


    夏初看著她年輕的有些過分的臉。


    這位大長公主,算算年紀,也該有五十多歲了。


    瞧著竟與洛王繼妃年紀相差無幾,真真是駐顏有術,莫非鳳凰山上,真的有什麽靈丹妙藥?


    世上沒有女子不在意容貌,夏初也並不能免俗。


    “民女聽祖母說起過。”夏初垂眸,不再直視她。妙音這等身份,便是她也不敢過於造次了,她想來識時務的很。


    “夏老夫人麽?”妙音眸中閃過一絲深思,忽又淺淺的笑起來:“倒也是個十分有意思的人。”


    劉氏這具身子比大長公主年紀大了十來歲。


    若是孩子生的早一些,恐怕都可以做她的母親了,想來兩人之間並無交集。


    可她卻說,夏老夫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她何時見過她,又何時對她有過品評呢?


    夏初在心中琢磨了一會,差不多洛子謙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正是大長公主助當今登上帝位的那幾年,所以洛子謙才會對大長公主的事情這般清楚。


    皇位之爭,與當年的夏家,根本扯不上半分幹係。


    大長公主那時候沒過幾年便去了鳳凰山,想來便是見過麵,見得也該是洛子謙,而非劉氏。


    她心中頓時一陣警醒。


    大長公主這句話,不像是無的放矢的,她一定知道一些什麽。


    誰會評價一個不認識不了解的人,十分有意思呢?


    “祖母十分尊崇大長公主,可惜一直無緣得見貴人顏麵。若是知道您這樣說,她老人家一定十分高興。”夏初規矩的道。


    看起來有些拘束。


    妙音看著她,心裏暗歎,真是個聰慧無比的女孩子。


    她一說夏老夫人,她就知道替自家祖母推脫了。


    “好孩子,”她也不再說要與她平輩相交的事情,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不用把話說的太清楚。先前夏初是客套,如今,就是躲閃了:“再與我手談幾局,方才可不盡興呢!”


    “是。”夏初當即應下。


    趙嫣然不是很明白兩人之間打得什麽機鋒,又怎麽說到了夏老夫人身上,隻知道師傅大概是很喜歡夏初的。


    她小時候起就在北疆長大,性子難免帶了一些北邊邊域人的爽快,最聽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話,心性也更簡單直白。


    她既然喜歡夏初,就不會再去討厭嫉妒她。


    自己喜歡的人,當然希望身邊的人也喜歡,師傅這樣給麵子,她可是高興的很。


    全然忘了方才妙音還要與人‘平輩相交’,那兩人豈不是差了輩分!


    見兩人重新坐定,開局擺棋子,便興致勃勃的在一旁觀看。


    這一迴,倒是有勝有負。


    一共下了五局,二勝二負一平,倒是打了個旗鼓相當。


    棋品見人品,兩人都是極沉得下心的,夏初有前世打底,妙音的經曆千轉百迴,心性早定,兩人在這一籌上頭,亦是不分伯仲。


    隻是妙音看著夏初的目光就複雜多了。


    她自是不知道還有人帶著記憶投胎,見她年少心性便沉穩如斯,心下喟歎。


    她果然老了麽?竟是對一個少女惺惺相惜起來。


    隻可惜,人家倒似乎對她的身份十分忌憚呢!


    縱然可惜,妙音也不過一笑置之,她身為大長公主之尊時,便是行為無忌,後來入了鳳凰山之後,更是少了許多世俗的束縛。


    她還真不信了,她若真的要見夏初,她還真能推卻不成?


    縱然她已不願意當那個勞什子的公主了,可骨子裏卻還是有著身為公主的驕傲。


    她卻不知,夏初未必不敢拒絕她。


    皇帝總不能因為這個治罪於她。


    說起了皇帝,夏初便有些恍然了,為何大長公主這會會出現在京城,而且還是在洛王府裏。


    隻怕,也是與當今有關。


    道術玄妙之處,夏初也略有了解。上輩子她也曾見過幾個道家的術士,對這方麵也有一知半解,皇帝都是怕死的生物,當今到了這般地步,會寄希望於一些奇淫巧技也未為可知。


    不過,借助外力,終究不能長久。


    生老病死天注定,任他是皇帝呢,也逃不過這一遭。


    大長公主這般駐顏有術,想來皇帝見了她,有了希望,能多熬些日子也說不定。


    但這同樣也代表著,當今時日無多了。


    夏初的思緒並未入眼底,便是妙音也不曾瞧出來,這丫頭竟然當著她的麵就敢走神,還是想得與她有關的事情。


    幾局棋下的慢,停手時已是中午時分,洛王妃身邊的嬤嬤來請她們過去用膳,夏初這才想起自己的兩個丫鬟來,不免有些汗顏。


    王府自然不會連兩個丫鬟都招唿不好,用過午飯再見她們時,兩人也是被熱情的招待了一餐,順便被套了許多話。


    而這些話,自然是夏初允許她們往外說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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