蚱蜢飛氣壞了,蚱蜢飛說,你他媽的還給我倔是吧!蚱蜢飛上去還要打,被大力攔住了。


    大力說,蜢子,你打死他有用嗎?這事瀟灑能撒手嗎?早晚的事,別怨了,想想怎麽善後吧。


    蚱蜢飛吼,都說多少次了,叫你們給老子消停點,消停點,現在好了。媽的,想不打都不行了。


    盡管蚱蜢飛是個出了名的血愣頭,但蚱蜢飛心裏還是明白自已的實力的。


    蚱蜢飛想砸瀟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實在是實力不濟。所以蚱蜢飛猶豫。蚱蜢飛這個時候,還抱著一份僥幸心理。


    其實僥幸是人類最原始最易自我麻痹的心理之一。


    蚱蜢飛發小橫生卻比他看得更清楚,橫生扔了條毛巾給衛蠻子說,能確定小七沒死嗎?


    衛蠻子搽臉上血看眼周小魚,周小魚說,兩刀都紮月複部了,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死,生哥,要不咱們召集人手再幹。


    橫生搖搖頭說,瀟灑大坤都迴來了。若預先咱們合計著動手,還有五層勝算。現在六強也到了,有消息說強子也說動了援朝,何況咱們還傷了這麽多人。


    橫生沒往下說,橫生怕蚱蜢飛聽了心裏不痛快。自小的發小,橫生了解蚱蜢飛。


    蚱蜢飛現在冷靜了。


    蚱蜢飛這人實在太衝動,一衝動起來比衛蠻子還管不住自已。冷靜下來了,蚱蜢飛頭腦還是比較清醒的,要不大力鼓搗了幾個月,蚱蜢飛早動手了。


    蚱蜢飛說,小七絕沒有死,如果小七死了,齊寶華也未必壓得住瀟灑。現在瀟灑沒動靜,估計是齊寶華那起作用了。現在咱也得給齊寶華麵子,你兩個躲遠點,這個年別露臉了。


    大力知道勸不動蚱蜢飛了。大力下套子忽悠蚱蜢飛說,這些天我親自去找神經和飆扇,神經這次是絕沒有後路了,他死也得跟咱聯手,神經已經沒有退路了。飆扇那我先找他兄弟死魚臉,隻要死魚臉應下了,飆扇那也沒問題。


    蚱蜢飛說,力哥,這個事你得早點弄妥了,十五一過齊寶華隻怕也按不住啊。


    大力說,你放心,如果蜢子你能說動程天陽,咱們就萬無一失了。


    蚱蜢飛想了想說,程天陽太油了,我盡力試試吧。


    大力知道憑蚱蜢飛永遠說不動程天陽的,這個時候的鳳凰正街,程天陽在風光也隻是楊老三手上的一張牌。


    何況,程天陽還未成氣候,等程天陽成了氣候的時候,那已經是八三年嚴打以後的事了。程天陽躲過嚴打這一劫,很大的原因是他有個在市公安局當副局長的叔叔,程清遠。


    程清遠這一年還僅僅不過是八裏湖水上分局的一個局長,比西街派出所齊寶華的級別也高不到哪裏去。


    周小魚和衛蠻子出了碼頭就鑽暗影裏了,腳下的積雪綿綿地,周小魚覺得很傷。


    衛蠻子不知道往那躲,衛蠻子在家就屬姥姥不愛爹媽不疼的那種,老衛家六個崽,缺哪個都不嫌少。何況是最末的衛蠻子,那個家衛蠻子就當是個能歇腳的旅館。


    衛蠻子點了兩顆煙,遞一顆給周小魚。周小魚手還捂在月複下,精神有點萎靡。


    衛蠻子一口氣吸了半截,吐出口濃煙說,你別記恨蚱蜢哥,我欠他的,我不能動他。


    周小魚拍了拍衛蠻子說,蠻子別說了,你給我說這個真見外。周小魚知道衛蠻子所說的欠,究竟怎麽迴事。這個事還得從衛蠻子斧劈八大金剛說起。


    十二中的八大金剛跟的是南街火車站的大興兄弟,大興兄弟都屬賊和慣偷之流,那年代裏大興兄弟屬有錢的混混子。


    衛蠻子斧劈八大金剛後,就一直躲周小魚哪兒了,大興兄弟放話要活剝了衛蠻子。


    這事是蚱蜢飛主動出麵的,跟大興兄弟相比,蚱蜢飛還差的遠,蚱蜢飛就想收了衛蠻子。找了不少人,錢也沒少花,終於擺平了這事。


    衛蠻子口拙,有話說不出。捂了半天才對周小魚說,小魚,咱這樣混真的不行,老挨揍,還不能還手。


    周小魚一聽就明白了,周小魚說,蠻子。這都不叫個事,三兩年間咱們得起來,不起來咱們也不混了,混也白混。


    衛蠻子說,不混,我都不知道該咋辦啊。


    周小魚說,你有力氣,我有腦子咱就餓不死。


    衛蠻子看一眼周小魚說,我聽你的。我這腦袋不能想事,想事就痛。


    周小魚淡淡一笑說,蠻子,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啊?


    衛蠻子一撇嘴說,你賣我,我也不怨你。命唄!


    周小魚歎了一聲,內心裏說,蠻子,我周小魚賣誰也不會賣你,咱們是兄弟,磕過頭,喝過血酒的兄弟。


    少年的周小魚直至死都遵守著自已的諾言,周小魚在江城道上的二十餘年裏也不知出賣了多少兄弟。竟管周小魚手法高明隱藏之深,很多人被周小魚賣了還在感激周小魚的好。


    但對衛蠻子周小魚始終如一,用周小魚的話來說就是一個人活著壞事可以做絕,唯一就是不能沒有朋友,哪怕隻有一個。有時候一個比十個還管用。


    雪花飛舞,午夜風寒。


    這個雪夜很多人心裏都覺得傷,或許很莫名。


    但雪終究是掩蓋不住血的……


    周小魚或許想過,大力或許也想過,但蕭見沒想到。


    一張網靜靜地張開了口,等待著一個契機,手輕輕一拽,獵物落網了。


    從小七待得那屋出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半的光景了。


    天空有些陰沉,滿山滿世界裏都是厚厚的積雪,冷風颼颼的刮,屋簷下一溜長竄的冰淩,晶瑩的有些魔幻的感覺。


    小飛拿著一把平地鏟在撬雪,從門前到院子口已經撬好了一半。


    蕭見走到門口,望望天,目光就落在了小飛一隻微跛的腳上。


    哪隻腳去年留下的殘疾,在紅旗機械廠。就是小飛砸了馬瞎子,馬棒子圍攻機械廠,後來六強單人獨刀砍馬棒子那次。


    蕭見說,飛哥,還要下雪呢。


    小飛直起身棄了鏟說,知道,這不閑的發慌嗎?七哥醒了?


    蕭見點點頭,遞顆煙給小飛說,醒了。沒事了。


    小飛笑笑說,道上混都這樣,別多想了,這都不是個事。


    蕭見問,強子和少年呢?飛哥知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小飛說,早上你還睡著,七哥醒來了,大家沒叫你,半餉後瀟灑哥領著強子、少年迴西街了。瀟灑哥還給你留了話,讓你迴家看看,就是低調點,有些事說不清的,你那事還沒消。


    蕭見吸了口煙,目光突然就遠去了……


    劉文明從床頭的木椅上拿了半戳子煙點燃,靠在牆板上又開始迷茫了。


    劉文明這陣子老是迷茫,越是臨近年關越迷茫的厲害。


    他爹劉盛在樓下的廳堂裏也不知道在敲砸著什麽,叮叮咚咚的錘擊聲裏,一遍指桑罵槐吆喝的罵。


    劉文明起床。邊套衣服嘴裏邊叨咕,*媽的,又神經了。劉文明從來沒覺得劉盛是他爹,自從他媽死後,劉文明就是個沒爹沒媽的苦孩子了。


    劉文明沒從樓梯口下,劉文明是從閣樓的窗口攀著橫生過來的樹枝丫滑下來的。樹丫上覆凝著一層雪,冰冷。


    劉文明縮著脖頸,撒著腳丫子離開了桑樹窪,一片暮色蓋下來,黯淡的光景裏劉文明就有了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臨近年關的老西街還是喜慶的,一盞盞燈火逐漸的在暮色隻盛開,偶爾風中飄蕩著年節才有的肉香。


    劉文明已經不記得多久沒吃過肉了,記憶中的肉味也遙遠的模糊不清了。


    走到街口,劉文明更迷茫了。


    劉文明不知道該往哪去?也不知道該幹些什麽?


    肚子很餓,眼前很窮途末路,感覺裏還很迷茫。


    口袋裏已經沒有一分錢的劉文明,站在老西街的路口,就像是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世界很大,人很小。那裏才是我的路啊。


    十八歲的劉文明在一九八一年春節前的前三天的夜晚,流淚了。


    滾燙的淚水象出閘的洪水一樣傾泄不止,同樣的十八歲,同樣地一片藍天,同樣的活著,人和人為什麽會那樣的不同?


    為什麽自已的活著就這麽難?劉文明不斷的在問自已這個問題。


    從來都被人看不起,從來就活的卑微的劉文明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失了。


    看不到未來,甚至也看不到眼前。十八歲的劉文明已經不知道怎麽活下去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樣活下去了。


    活著對於這時候的劉文明已經不是一種快樂和幸福,而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折磨。


    許多許多的人們在年節前的飯桌上,開始感慨日子的逐漸豐胰時,或許對未來還充滿了憧憬。而我們十八歲小夥劉文明在第一次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時,已經是淚流滿麵,體無完膚了……


    蕭見低著頭一刻不停的吃,方桌旁陪坐著蕭冉目光很溫情。


    屋子裏很暖和,炭火冉冉的燒。白石灰水粉刷的牆麵很潔淨,張貼著四套格的年畫。


    剛洗完澡的蕭見頭有點濕,一縷發耷拉額前,在碗沿上晃。蕭冉伸出兩指捏住了發往蕭見頭頂上搙。


    蕭見吃得很快。他姐蕭冉時不時的給蕭見夾著菜。


    蕭冉說,蕭見,你不能吃慢點嗎?喝點湯。


    蕭見沒抬頭,蕭見說,姐,你別管我,我自已吃就行了。


    蕭冉壓低了聲音說,你出事後,媽*死了心。想你呢!發角都見白了。蕭見你別在惹事了,讓咱媽省省心好嗎?


    蕭見筷子停了。


    蕭冉輕輕拍了拍蕭見的手說,別多想了,吃完飯給媽認個錯,多陪陪媽,媽真的想你。知道嗎?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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