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了,晚膳剛罷,便發現有幾名黑影從院後的山坡接近;最後在距下院十餘丈的亂石堆中,留下了三具屍體,其餘的人知難而退,不敢再冒險接近。


    艾文慈必須離開,一方麵是期限急迫,一方麵是不願連累玉仙姑,他必須走,練功練至三更初,熄了燈的客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外麵,新月早已落下西山,天宇中萬裏無雲,星光朗朗,但在樹林中,仍然黑沉沉。


    砍蟲卿卿,夜鳥厲啼,下時傳來數六夜梟的可怕啼聲,也不時傳來三兩聲傳自遠方的野狗山豺淒厲的長嗥,夜深了。


    他割下了一幅羅帳,做了一個隻露出五官的頭罩,背好藥包。


    暗器藏在腰帶內,匕首插在腰帶前順手處,輕輕推開窗門,鬼魅似的消失在夜暗中。


    在一處地道口的洞穴中,兩名道姑藏身洞內。隻伸出腦袋,背靠背一向左一向右監視著四周,手中各帶了一具強力噴筒.噴出的毒液可遠及四丈外,毒液著地立即可紉化為煙,不管沾液或嗅煙,非倒不可。


    如果風色不對,便從下麵的地洞撤走,極為安全而隱秘,外來的人休想逃過她們的耳目。


    他從後麵接近,伏地蛇行,緩慢地逐寸前移,希望神不知鬼不覺離開下院一走了之,不驚動警哨,便不會驚動在外圍院的好漢。


    負責這一麵警哨的兩道姑,注意力全放在前麵,末留意後麵有人意圖外出。


    爬行六七丈,被他發現兩丈外伸出洞穴的兩個人頭。


    他小心翼翼逐寸前移,沒發出任何聲響。這一帶沒有樹木,露水直接凝結在草上,夜涼似水,這才像是八月涼秋的天氣啦!野草得露水滋潤,不易發出聲響,爬行極慢,所以聲息毫無。


    接近至丈五六,不能再接近了,他的白頭罩白衣褲很討厭,再接近便無法遁形啦!


    他疑神注視那兩個暴露在外的人頭,片刻便看清了人頭的輪廓,一向左一向右,正好下手。


    他掏出兩顆飛蝗石,覷個真切,雙手齊揚,接著暴起貼地射出猛撲而上。


    不勞他費心了,兩道姑全被飛蝗石所未中,分別射中左右耳門,兩人頭向下一沉,躺倒在洞穴中人事不省。


    越過第一道警戒線,他沉著得多,先後解決了三道伏樁,已經是鬥轉星移,四更韌了,通過區區一十餘丈地形與三道伏樁的監視,他整整花了半個更次,平安鑽入外麵的樹林。


    “該硬闖了,生死關頭,我可不能存婦人之仁了。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天老爺保佑,圍在這一麵的人,希望不是贛州的碼頭英雄們。”


    他不住地喃喃自語,在給自己打氣。


    小朋友突然看到他出現,不嚇昏才是奇跡。


    他向前一竄,繞樹疾走,眼觀四麵,耳聽八方,每躍進十餘丈,即停下來察看四周,傾聽動靜。


    第三次躍進,他已遠離仙都觀下院五六十丈,已看不到下院的房舍了。前麵是一道平坦的坡地,古木參天,林下草不深藤蘿甚少,每一棟古木皆大可合抱,每株樹的行距皆在三丈開外,盡可展開腳程奔馳。


    他放腿疾奔,剛奔出六七丈外,驀地一聲哨,前麵一株大樹下黑影乍現,兩名穿勁裝的人劈麵攔住去路,冷叱震耳:“站住!亮萬。”


    他必須遠走,必須以雷霆萬鈞的快速兇猛舉動突圍,怎肯站住?


    人仍向前疾射,來勢洶洶。


    “狗東西好大膽!”


    左麵的黑影大吼,一掌斜揮,掌風隱發破空銳嘯,用上了內家掌力。


    另一人也一掌劈出,大喝道:“躺!”


    他突然停止,雙掌落空,掌風及體,內勁直追內腑,真氣一陣激動。


    他受得了,身形再進,猛撲右麵的人。


    右麵的人一驚之下,後退兩步一掌劈出,左手五指如鉤,保護住腹部相機進襲。


    速戰速決,慈悲不得,他已試出對方的造詣,一鼓作氣切入,右掌扭身劈出,右腿也在扭身時兇猛地飛掃。


    “噗!”


    劈中對方的右肘。


    “噗!”


    靴尖踢在對方的左脅下,扭身、出掌、挪步、出腿,一氣嗬成,捷逾電閃,掌腿中的,前後不差一秒。


    “哎……呀!”


    黑影狂叫,身軀右衝丈外,砰然摔倒。


    他身形一閃,便已遠出三丈外,向前飛掠。


    狂叫聲傳出,另一名黑影奮起狂追,一麵狂叫:“這家夥從裏麵出來的,傷了咱們的人,攔住他。”


    前麵發出叫嚷聲,人影閃動,原來這兒是宿處,有不少人散處在樹根下倒頭大睡,被叫聲驚醒,紛紛抄家夥亂成一團。


    他向右一折,展開輕功如飛而遁。


    至目下為止,他仍不知這些人是誰,如果是贛州的碼頭英雄,傷了人豈不誤事?


    因此避之為上,仗絕世輕功溜之大吉。


    正走間,後麵人聲已遠,他心中一定,腳下放饅,以便保住元氣,突覺身軀一震,左臀外側火辣辣的,有物以高速擦衣而過,灼熱之感傳到,然後方是破空的厲嘯聲入耳,飛出前麵兩丈餘,“得”一聲貫入樹中去了。


    背後,背著的大藥包有物射入,有鋒尖透包而過,直抵背心方被護身真氣擋住,鋒尖先熱後冷,令他毛骨悚然。


    他向下一伏,又有三枚暗器從頂門唿嘯而過,好險。


    有衣袂飄風聲,而且有人叫:“我射中他了。”


    他寂然不動,悄悄拔出了兩枝扔手箭,心中恨聲叫:“老兄,你太卑鄙,怪我不得,你該死!”


    “打!”他沉喝,扔手箭在喝聲與翻身的瞬間射出,一躍而起。


    “嗯……”兩個黑影同聲叫,仍向前衝來。


    他一躍三丈,去勢如電。


    身後,慘號聲驚天動地,淒厲刺耳。


    突破兩關,幾乎挨了兩鏢,這些人不擇手段下手從背後用暗器襲擊,委實可惡。掠走中,他拔出透過藥包的一枚三棱鏡,令他憤火中燒,“免得你們不死心死纏不休,殺!殺他個落花流水血流成河。”


    前麵,火光突起。接著,第二第三第四……火把齊明,前、左、右似乎不下二十支火把,人影飄搖,無數黑影-一現身,他落入包圍圈。


    “什麽人?亮萬。”火光下,一名中年大漢沉喝。


    “白無常!”有人訝然叫。


    “背著包裹,可能是艾文慈。”左方有人叫。


    “他正是西麵的同道所說,從裏麵出來的人。”右方也有人高叫。


    他一看到火光,腦中便會不期而然想起福林村被屠的慘象,眼前隱隱出現那奔騰唿號垂死族人的幻影,耳中也隱約聽到淒絕人寰的怪號聲,鼻中也似乎嗅到人焦臭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毛發森立,眼中煥發著可怖的仇恨火花,玉麵上殺氣騰騰,手緩緩落在匕首上,屹立如山虎目徐徐四顧。


    八方合圍,共有四十餘名男女。


    他緩緩後移三步,沉聲反問:“哪一路的?”


    右麵踏出一名花甲鷹目老人,沉喝道:“閣下揭去頭罩,先亮萬,休得自誤。”


    其實,他已從先前那些人的叫嚷中,分辨出是敵非友,如果這些人是贛州派來聲援的人,既知他是艾文慈,豈會如此相待?口氣又怎可知此乖戾?。


    他不再迴答,又退了兩步。


    “衝我飛叉聖手來麽?此路不通。”後麵有人傲然地叫。


    他突然旋身,喝聲似沉雷:“打!”


    淡淡銀虹出手,他打出一把飛刀,身形亦隨之扭轉向後。


    “啊……”有人慘號,一個獐頭鼠目的大漢,背上係了四把三尺長的雙股飛叉,一把飛叉正脫手破空飛射艾文慈的身影,人踉蹌後倒,胸正中飛刀貫體而入,端端正正盡偃而沒,跌入兩名同伴懷中,痛苦地掙紮呻吟。


    艾文慈橫移半步,飛叉從他左側劃空而過,破空銳嘯動人心弦。


    “好小子,你該死!”右首的花甲老人怒吼,拔劍狂風似的衝上。


    他徐徐轉身,匕首徐徐出鞘。


    老家夥被他沉著鎮定的從容神態所驚,衝近至兩支左右.竟然站住了,徐徐舉劍沉喝道:“老夫追風劍客宋功,閣下何不以真麵目示人?亮萬。”


    “你們是哪條線的?”


    “揭竿姚源,縱橫天下!”


    “哦!原來是姚源餘孽。”


    “呸!王八蛋!住口。”


    “哈哈!問是你,叫住口也是你。呸!老匹夫豎起驢耳聽了,在太爺麵前,你敢說話叩此無禮?”


    追風劍客反而一愣,氣結地問:“你是誰?敢如此托大?”


    “我,勾魂白無常。”


    “老夫可沒聽說過你這號人物,貴姓大名?”


    “勝得太爺手中兵刃,太爺再告訴你並未為晚,你如果怕被勾魂,換一個人上。”


    追風劍客惱羞成怒,對方憑一把尺八匕首,竟然敢瞧不起人,未免欺人大甚,怎忍得下這口氣?一聲怒嘯,揮劍猛撲,“風動雲開”劍攻上盤,劍上風雷俱發,奮勇搶製機先瘋狂進擊。


    艾文慈身形一晃,便避過一劍,欺近老賊的左側,匕首現刃。


    追風劍客果然名不虛傳,變招奇快無匹,一聲冷哼,不等艾文慈出匕反擊,已轉正身形招出“狂風掠地”,改攻下盤。接著,絕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一劍連一劍,一步趕一步,瘋狂急襲,劍影漫天,將艾文慈完全控製在劍影中,取得了絕對優勢。可是,劍影隻在艾文慈的各處要害弄影,險象橫生,危機間不容發,眼看得手卻又莫名其妙地失招落空,就差那麽一分半分,招招無功。攻了六七十招,追風劍法的絕招己差不多周而複始用過了,仍然沾不到艾文慈的身軀。


    老賊心寒了,遇上可怕對手啦!是的,老賊真該心寒了。


    艾文慈對劍術已有驚人的進境,閑雲羽士元虛傳授給他至高無上的以氣禦劍術,亡命期間他一再遇上可怕的劍道高手,基礎與經驗皆令他有充足的餘暇在苦參上乘劍道,天資加上明師,再加上經驗,他已不是三年前亡命天下尋仇荒疏劍術的文文慈了,更不是精於長刀大刀大戟的響馬悍將啦!他的匕首短,不願輕易出招,他在留心對方的劍路,參研自己的所學,以鬼神難測的身法,在漫天劍影中出沒自如。終於,他失望了,追風劍法如此而已,談不上博大精徽,隻有一個字聊聊可取,那就是快,不夠狠,準更談不上,快而不狠不準,毫無足取,浪費精力而已。


    “太爺要正式反擊了。”他冷叱,身形轉疾。


    追風劍客汗流挾背,劍慢下來了。


    前麵兩名悍賊看出危機,大喝道:“並肩地上,宋老要糟!”喝聲中,雙雙挺劍搶出。


    追風劍客宋功確是要糟,這瞬間,火把光線搖曳,樹影浮動,誰也沒看清艾文慈是如何近身的,但見白影連閃,驀地刻氣乍斂,人影快止。


    艾文慈一把扣住追風劍容握劍的手,右手的匕首已插入老賊的肚腹。老賊渾身戰抖,鷹目瞪得大大地,張大著嘴吸氣,雙膝徐軟。


    人影撲到,雙劍宛若經天長虹,射向艾文慈的後心。


    艾文慈摘下了老賊的劍,手一鬆匕首不要了,身形急轉,劍湧千朵白蓮。


    “鋒鋒”兩聲暴震,接著電虹閃縮吞吐。


    白影飄退丈外,倏然轉身。


    一名年約半百手執雙股長叉的悍賊本已搶到,突然止步怪眼滾圓,惶然屏息而立。


    艾文慈的劍斜舉,劍上的鮮血流至劍愕成串向下滴,以冷電四射的眼神,緊盯住執叉悍賊嘿嘿獰笑。


    “噗!砰匍!”追風劍客和兩名悍賊接二連三倒下了。追風劍客腹中插著匕首,叫不出聲音,兩悍賊心坎各挨了一劍,直透後背,也叫不出聲音。


    艾文慈可說自武澳亭村冉峰的山莊大開殺戒之外,今晚是第一次用自己參悟的劍術殺人,得手應心,大發神威。


    四周三十餘名男女悍賊,驚得冷汗徹體。


    “閣下,上。”他向執叉悍賊冷冰冰地叫。


    “你……你到底是……是誰?”悍賊惶然問。


    “淮安艾文慈。”


    “你”


    “借你的雙股叉長兵刃一用,看艾某衝鋒陷陣,屠盡你們四十名男女悍賊,為世除害。”他聲如乍雷地叫。


    悍賊驚然後退,臉色泛灰。


    “艾某單槍匹馬,在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七進七出馬前無三合之將。你們這群跳梁小醜,不夠艾某消遣。”他取下頭罩朗聲說,虎目中冷電四射,威風八麵,氣吞河獄。


    悍賊打一冷戰,又退了兩步。


    “嘿!你,上!”他伸劍叫。


    那一聲“嘿”,聲如石洞中響起一聲焦雷。


    悍賊駭然一震;鋼叉失手墜地,扭頭撒腿便跑。


    他急進兩步,一腳將叉挑起,冷然四顧,大喝道:“給你們三聲送行,聲落不走,殺無赦,一!”


    二十餘支火把熄了一半,有六七名腿快的人悄然溜走了。


    “二!”


    隻片刻間,火光全熄,林空寂寂,昏黑幽暗,腳步聲漸遠,悍賊走個幹幹淨淨,一哄而散,這群烏合之眾,膽戰心驚溜之大吉。


    從此,勾魂白無常的綽號,不脛而走。玉仙姑怕他夜間逃走,給他換了一套白衣,他自作聰明加上了白頭罩,無意中得了這個最難聽的綽號。逃走了的賊人以話傳話,把他說成窮兇極惡,殺人不眨眼,天下無敵的可怕人物。淮安艾文慈的大名,開始轟動江湖。


    他丟掉叉,這玩意夜間使用不便,林中使用也派不上用場,帶著也是累贅。摘下追風劍客的劍鞘佩上,說聲“僥天之幸”,悄然南行。


    他卻不知,其他方向埋伏的人,已漫山遍野向南趕。


    姚源賊敗得很慘,但由柏老二率領的高手在路旁潛伏,沒趕上這場惡鬥。得到消息趕來聲援,艾文慈已經走了。柏老二這群人不肯認栽,召集殘部重薪窮追不舍。


    五更,天剛發白。


    香城山最西一座小峰,叫做盤蛇巔。山脊盤曲,草木叢生,站在山顛,可看到奔流的贛江,和在山下盤折南行的官道。


    艾文慈到了峰東北角,看到山角下有一座小村,一麵往下走,一麵自語道:“天快亮了,且到村中找些食物充饑。”


    山村人家起得早。他到達時,已是朝霞初露,村民已在整理農具。


    他向村民討水喝,受到熱誠的歡迎,村人留他吃了一頓愜意的早餐。


    走出村口,他注視著東方天際的滿天朝霞,唿出一口長氣,說:天快亮了。


    登上山脊,他心中突生警兆,悚然地自語:“晤!血腥味,不妙。”


    前麵十餘丈外,有幾個掛在樹上的白影,迎風搖擺,血腥確是從那兒傳來。


    他嗅到血腥味,看到掛在樹上的白影,定神一看,不由毛骨悚然。


    “我的天!”他驚叫,飛奔而上。


    當他看清第一個白影的臉孔時,不由五內如焚,一聲怪唿,伏在一株樹幹上,痛苦得渾身抽搐,發出一陣椎心瀝血的哀號,淚下如雨。


    英雄有淚不輕彈,隻緣末到傷心處。


    附近三株大樹的橫枝上,共掛了五具屍體,赤條條地一絲不掛,全是女人,曲線玲瓏的裸體依然美好,但小腹近恥骨處,開了一條半尺長的大縫,內髒外流,血已經流幹,鮮血在地下的草叢中,已經凝結成塊,成群結隊的黑褐山蟻,正向血塊啃食搬運。


    第一具屍體是玉仙姑,另四具是她的四位門徒。六大弟子中,出雲死在吉、贛東岸小道,該剩下五人,目下隻有四個,其中沒有牽月仙姑。


    五道姑臉上的肌肉可怕地扭曲,眼睛瞪得大大的,屍體已僵,被繩索吊住一頭青絲掛在樹權上,腳部離地約一尺左右,迎風搖曳轉動,死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他並不知仙都視下院的內情,更不知玉仙姑與葛廷芳的底細,玉仙姑對他的感情和陰謀,他一無所知。隻知玉仙姑認為他是葛廷芳的朋友,仗義將他藏在院中加以照顧,不惜與黑白道群雄為敵,如此而已。


    “你……你們這些人好……好狠毒的心腸,為何遷怒於幾位仙姑?


    為何用這種慘絕人突的手段對付她們?天哪!”他淚下如雨地仰天狂唿,痛苦得渾身發抖。


    右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像一頭瘋了的猛獸,拔劍轉身,發出一陣可怕的獸性咆哮。


    ‘哎呀!是女人,是……是赤身的,滅殺的狗東西在此做下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到底是什麽人……哎!那兒有人,定是兇手,他竟敢不走。’,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應聲掠來兩個嬌小的女人,一穿寶藍色勁裝,一穿翠綠。當他們看到形如瘋狂、作勢上撲、臉色可怖的艾文慈時,不由驚得駭然後退。


    他降下劍,痛苦地叫:“你們走開,不然不是你們死就是我活。”


    綠衣女郎臉色泛灰,駭然叫:“艾大哥,是……是你,是……是你做的事?”


    他仰天長號,劍高舉過頂,揮淚叫:“我要為她們報仇,我舉劍起誓,我將屠殺這次參加殺我艾文慈的人,他們將以性命償迴血債。隻要我留得一口氣在,我會辦到的。”


    他拭掉淚,轉向兩女厲聲道:“目下艾某已不是去年的艾文慈,我不怕任何人再向我遞劍。你們如果是為艾某而來,念在過去兩位姑娘的情份,你們快走,趕快離開香城山區。”


    寶藍色勁裝的女郎,赫然是在山東道上相逢,功力奇高,酒樓差侍女小琴小緣,折辱嶽家兄弟的崔姑娘。穿綠的女郎,是潛山山樵徐海平的孫女兒逸綠徐綺綠姑娘。


    “艾大哥,我和崔姐姐是助你來的。”


    “我不要人相助,你們走。”他獰惡地說。


    崔姑娘幽幽地走近,垂淚道:“文慈兄,難怪你傷心難過,看了他們慘死的情景,鐵石人也會心酸。死者已矣!人入土為安,我們收殮她們。再慢慢找兇手替她們報仇。文慈兄,務請切哀,為了替她們報仇,你怎能不珍借你自己啊?”


    他淚如泉湧,切齒大恨道:“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我要是查出真兇,我要剁碎他的身軀,要他死得慘上一萬倍。天哪!蒼天……”


    逸綠含著淚水,上前摘下他的劍,顫聲輕喚:“艾大哥,你去找一些草席來,下麵有村子,別忘了帶兩把鋤頭,可好?”


    他上齒緊咬著下唇,血從齒縫中沁出,扭頭一言不發向山下的村落狂奔。


    不久,他帶來了六床草席,兩把鋤頭,一些婦女衣裙。


    不久,原地堆起了一座巨大的墳墓。他利用一樓大樹幹為墓碑,刮掉一段樹皮,用劍刻上三行大字:“仙都觀下院玉仙姑師徒五人之墓。


    死於惡毒暴徒之手。大明正德十年秋八月吉日立。”


    逸綠吃了一驚,問道:“他們是仙都觀下院的玉仙姑?”


    許久以來,他始終一言不發,這時方木然地說:“是的,就是她們。”


    “她們的為人……”


    “當然她們並不是什麽好人。”


    “艾大哥,你認識她們?”


    他咬牙切齒地將經過概略地說了,最後說:“我不管她們為人如何,總之,她們因我而死.卻是比青天白日還要明日的事。有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枉為人.我要找出兇手來,讓她們九泉瞑目。”


    崔姑娘一麵替他拾掇藥包,一麵在沉思:接口道:“文慈兄,你可看出附近有經過打鬥的痕跡麽?”


    “看過了,沒有。”


    “玉仙姑師徒的傳聞,我所知有限,但據我所知,玉仙姑足以臍身於一流高手之林而無愧色,劍術與內力修為皆使使出群。”


    “她的如意暗香和姹女浮香.入鼻即倒,尤稱迷魂藥物中之冠,十分霸道。”逸綠接口說。


    崔姑娘環顧四周,說:“要查真兇,該從兩方麵猜測。此地確無打鬥遺痕,她們暴屍於此,其二是被人帶來此地加以處死的,其一是出其不竟被人製住,送掉性命.症結是製她們的人似乎隻有極少數的武林高手可辦到……”


    “她們不是被製的。”他斷然地說。


    “其故安在?”


    “要出其不意一舉製住五個人.是不可能的.她們身懷奇藥,即使比她們高明得多的人.也決難辦到!’“那麽,可能是押至此地處死的了。”


    “可能。依在下之見,處死她們的人.報可能與她們是熟朋友。她們除了致命之傷以外.體內外皆無傷痕,並無絲毫經過打鬥或掙紮的痕跡,如不是熟人暗算.那是不可能之事。”他不再激動。開始冷靜地分析。


    “我們可以從她們過去的朋友中尋找線索。”逸綠說。


    他背起藥包,冷冷地說:“是我去找線索,而不是你們。”


    “你……”逸綠惶然叫。


    “後會有期。”他木然地說。


    “艾大哥,你上次不辭而別一走了之,這次……”


    他漠然一笑,搶著說:“你是個大名鼎鼎的俠義女英雄,我艾文慈卻是個人人叫殺的響馬欽犯,你我水火不同爐,勢同水火……”


    “艾大哥,你……你怎麽說這種話?”逸綠吃驚地叫。


    “這是在下由衷之言。姑娘也許知道在下的為人,不計較外人所加於在下的誤解,但眾口悠悠,有損姑娘清譽的事,在下豈敢甘為?當今四大後起女英雄中,在下隻敬重姑娘你與隱紅姑娘兩人,君子愛人以德,我決不能讓你卷入是非之中。”


    崔姑娘笑道:“文慈兄,你怎能一口拒人於千裏之外?”


    他避開她的目光,冷冷地說:“姑娘……”


    “我姓崔,小名雙雙。”她笑道。


    “崔姑娘,也許在下多疑。你要探出在下是不是艾神醫的後人,你會失望的,在下對你深懷戒心。”


    “其實,我不用多查,榜文上明明寫著你是淮安人氏。淮安似乎姓艾的不多。福林村艾家……”


    “在下不和你分辨,再見。”他急急地說,向北急奔。


    逸綠一驚,便待阻攔,崔雙雙笑道:“不必了,你攔不住的。”


    “那……”


    “我們跟在他後麵。”


    “他往北……”


    “他要到仙都觀下院查個水落石出,這是一個可敬的人。”


    “但危機四伏……”


    “我們相機援手。”飛雙雙一麵說,一麵挽了逸綠便走。


    “崔姐姐,不耽擱你麽?”


    崔雙雙有點黯然,說:“我沒有事,這次到江西意在遊山玩水。你我萍水相逢,相見也是有緣,我希望能為你盡一番力。”


    “崔組姐你……”


    “我已看出你對他的感情,你與他認識多久了?”


    逸綠粉臉酡紅,訕訕地將在山東與艾文慈相遇的事-一說了,並不掩飾自己的感情,也說出凝雪姑娘與艾文慈相識的經過,然後反問道:“崔姐姐,你好像也認識他呢,是麽?”


    崔雙雙不否認,但並不加以解釋,僅輕描淡寫地說:“我要找艾神醫的後人,他是淮安人氏與艾神醫是同鄉,所以我也是在山東認識他的。”


    “姐姐為何要找艾神醫的後人?”逸綠訝然問,神色開始不正常。


    “艾神醫對家祖有恩,大德不敢忘。艾神醫全家死於兵禍,家祖希望能找到艾神醫的子孫報恩。依徐姐姐所說,他的醫道不是很高明麽?”


    “是呀!東方爺爺的病,遍請名醫,藥石無效,便是他替東方爺爺治好的呢!他這人不知怎地,就喜歡不辭而別。”逸綠的口氣不變,但神色漸變。


    “他既然是朝廷欽犯,危機四伏,時虞不測,怎能不小心?有關他的一切,徐姐姐,你能全部告訴我麽?他真是山東響馬?”


    逸綠略一沉吟,苦笑道:“有關他的底細,小妹所知不多。他確是做過山東響馬,但也加入過官兵,其中內情,至今仍像謎一般難解,他自己不說,誰知道呢?山東響馬敗沒,他曾潛赴京師行刺國賊江彬。上次在山東,他追殺假死逃亡意圖東山再起的賊首趙瘋子,走遍天下追索當年造反的匪首,用意何在,委實令人難以捉摸。至於國賊江彬派人殺他,所派的人是金翅大鵬的兩兒一女,金翅大鵬一代英雄,何以甘心讓子女替國賊做走狗,其中有一段隱情,不足為外人道。”


    逸綠一麵說,一麵以奇異的眼神,留心注意崔雙雙臉上神情的變化。


    “徐姐姐可知道這段隱情麽?”


    “這個……小妹不知其詳。”


    “那麽,應該有人知道吧?”


    “小妹不清楚。如果姐姐找到了艾神醫的後人,請問姐姐有何打算?”


    “這個……小妹還不知,須稟明家祖請示。”


    “令祖的大名是……”


    崔雙雙不知該不該將祖父的名號說出,心中為難。兩人昨日相識,結伴同行,想看看這些江湖好漢所要對付的艾文慈,是不是貨真價實的、也是她們所要找的人。兩人年歲相當,同樣清麗出塵,惺惺相借結伴同行,互相稱對方為姐姐自稱小妹,甚為投緣,但也各有顧忌,並未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崔雙雙已看出逸綠的神情有異,不知其故。她並不知逸綠完全知道艾文慈的底細,隻知逸綠對艾文慈情有所鍾,正想將爺爺的名號說出,前麵突傳來一聲長嘯,打斷了她的話,逸綠己臉色大變,叫道:“快走!他碰上勁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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