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彥與龍姑娘離開大梁莊後的第三天,也就是臨治關冀州客棧抬出第一具死屍的同一天。


    近午時分,廣宗縣與冀州南宮縣交界處的石井岡。


    這條官道比起磁州至京師的大官道,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前者僅可容兩車對向而行;後者可容六車相錯。但這裏的道路比較平坦,河流也少,人也少。


    岡下的石井店有二十餘戶人家,有一座歇腳站,那座小食店居然頗具規模,店前廣場兩株榆樹已是光禿禿地。兩匹坐騎已卸了馬銜鞍轡,正修閑地吃草料。


    雖是近午時分,大太陽斜掛在南天,似乎熱力已經消失,從西北刮來的金風涼颶颶地,夾衣不勝寒。”


    店堂中冷清清,十二副座頭隻有一副有客人。今天似乎路上旅客甚少,小二哥樂得休閑。


    兩位客人一男一女,女的美得出奇,而且年輕。按理,那流裏流氣的兩個健壯店夥,賊溜溜的視線應該不會離開這美麗的小姑娘。可是,他們不但不敢逆視,甚至連偷瞄一眼的勇氣都消失了;因為小姑娘帶了劍,那一身水湖綠繡雲雷紋圖案的勁裝太搶眼,真令人害怕。


    再就是那位男的,更是英氣勃勃人高馬大,想找麻煩的人,真得事先考慮考慮是否吃得住他。


    兩人切了一盤燒鹵,幾味小菜,一壺酒似乎並未動過,倒是那盤油餅已少了一大半。


    官道南麵,傳來了隱隱蹄聲。由於地勢高,站在店門前,可看到官道前後兩三裏的景況。


    “老三,準備照料牲口,南麵來了不少客人。”站在店門外觀望的店夥扭頭向裏叫。


    “算算他們也該到了。”男食客似在自言自語。


    “哦!客官與他們是一路的?”在店堂內的店夥老三信口問:“官客也是從南麵來的。”


    “不是的,但也差不多。一起走了兩天,今天在下兄妹先走一步而已。”


    “那也算是熟人羅。”


    “對,熟人,熟得不可再熟了,等會兒你就知道啦!你們這裏地近山東,可聽說過山東稅監陳閻王的事?”


    “別提啦!客官?”老三失聲長歎:“山東來了兩個絕子絕孫的混蛋,陳閻王和馬堂。


    陳閻王離我們這裏遠;馬堂卻在咱們南麵的臨清府,搞得他娘的十室九空,煙消火滅。客官,他們不是人,真的,那是妖孽。”


    “陝西出了一個粱剝皮梁永,他與陳閻王一樣出身禦馬監,是個養馬的,你知道嗎?”


    “陝西?陝西在什麽地方?遠不遠?”老三問。


    “哦!很遠,很遠。說陝西你不知道,該知道秦始皇做皇帝的地方吧?”


    “哦!知道了知道了,那不是叫長安嗎?”


    “現在叫西安,被梁太監把那地方搞得一點也不平安,他比陳閻王、馬堂狠上百倍,毒上百倍。”


    “蒼天!妖孽妖孽!老天爺為什麽不報應他?你說,天上真的有神佛?地底下真有地獄惡鬼?”


    “我也不知道。不過,地麵上就有梁剝皮、陳閻王、馬堂。”


    “天殺那些妖孽!”


    “天不會殺他們,我殺。”


    “你……”


    “梁剝皮快要來了,你不要怕,因為你沒有做壞事。”


    蹄聲止於店門外,老三沒工夫體會食客的話,匆匆出外照顧新來的旅客。


    旅客共有四名,南麵官道遠處,塵影中可看到馱影,有一隊商旅正蜿蜒而來。


    店中出來了兩名小廝,在店夥老三的指揮下,上前接坐騎。為首的騎士真像個行商,一身上打扮毫不起眼,腰間栓了個褡褳,樸實的麵孔曬成古銅色,身材高大手長腳長,將馬鞭往腰帶上一插,扳鞍下馬,將韁繩遞給老三和氣地說:“夥計,辛苦些,咱們後麵有二三十個人,要在你這裏打尖。好好照顧坐騎,鞍不要卸,供些水草就好。”


    “爺台請放心,保證滿意……”老三話沒說完,突然愣住了。


    男女兩位食客,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店門外,並肩而立有如金童玉女。


    四名騎士全都現出驚訝的神情,眼中有強烈的警戒神色,目光全落在門口並立的男女食客身上。


    “辛苦辛苦,你們才來呀?”男食客含笑打招唿:“大名府這條路雖然沒有京師大道方便,這條唯一的顧忌是有小毛賊劫路,你們人多勢眾,沒有任何小毛賊敢捋虎須,順利自在意中。”


    “朋友話中有話,很有意思。”騎士一步步接近。“在下姓伏,咱們交個朋友,兩位貴姓呀?”


    “哦!你們四位一定沒在陝西耽過。”男食客也向前走:“陰狼宰森與千麵客聞健是老江湖,他不會把曾經在陝西亮過相的人留在身邊,所以你們都不認識我。尊駕姓伏,這個姓並不多見,江湖上有位以天罡指絕學威震武林,在徐州坐地分贓的大豪也姓伏,綽號叫莫測高深伏天罡,是閣下的本家嗎?”


    “正是區區在下。”莫測高深在丈外止步。


    “那就對了,這條路閣下最熟,附近的不法之徒嘯聚之所,閣下了若指掌,難怪會請你帶路羅。”


    “閣下到底貴姓大名呀?似乎對伏某的根底知之甚詳呢。相見也是有緣,咱們親近親近……”


    “不要再過來了。”男食客伸手相拒:“閣下的天罡指力,八尺內可洞穿金石。你已經默運真力,手一抬在下可吃不消啦!在心坎上來上一指頭,整顆心穿一個大孔,哪有命在?”


    另三名騎上,已取下大馬包挾在脅下,兩麵一分,冷熱袖手旁觀。


    “朋友語含玄機,伏某真不明白閣下用意何在……”


    “嗬嗬!你明白在下的意思的,當在下說出陝西二字時,你就明白八九分了,何必反穿皮襖裝羊?喂!千麵客這次不再扮杜二東主了吧?扮誰呢?他的易容術的確宇內無雙,很了不起”


    “咦!你……”


    “陰狼宰森真也不愧稱燕北第一霸才,千麵客的運籌帷幄也宇內稱尊,可惜智者千虛,必有一失。當初狂劍堵住了柳園口渡頭,走狗們居然一哄而散,從此不再渡河,豈不透著古怪?如果我是千麵客,主子真的在耿在主的車馬中,哪怕出動全開封的所有人手,也要拚命渡河趕到前麵去接應。但居然沒有人再試,任由狂劍堵住渡頭三天之久。而兩批車馬一徐一疾北行,互相掩護,前後唿應相當靈活.行止牽製似有人從中牽線,可是,兩批車馬中都沒有千麵客和陰狼在內,這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千麵客與他的主子必定在距此不遠處,可保持有效的聯絡。因此,在下迴到邯鄲去查,果然查出邯鄲至府城大道,夜間曾有人飛騎往返。這一來,在下想到了這條上京師的間道,與大道相距百裏,快馬一天可往返傳信,果然被我料中了。嗬嗬!你們是從蘭陽道過來的,沒料錯吧?你們前後一共派了三批人,三路齊進虛虛實實,神鬼莫測,可惜仍然逃不過在下的手掌心。這一段時日裏,彼此有輸有贏,你們贏的次數一直領先,但最大的一注,你們終於輸了。”


    “你胡說些什麽?”莫測高深伏天罡沉聲問。


    南麵來的馱隊,已接近至半裏外了,隊前的四騎上已看出店前的情形有異,絕騎開始加快。


    “哈哈哈哈……”男食客狂笑,向女食客說:“龍姑娘,你告訴他們好不好?告訴他們我大刺客林彥從不胡說,我發誓不讓梁剝皮活著返迴京師,我這誓言是神聖的,無可更改的……好厲害!”


    指風破空的銳嘯入耳,莫測高深突然下毒手出指進攻,先下手為強,可惜卻被林彥及時閃開了。


    打空指力不可能連續攻出,聚力不是刹那間便可辦到的事,莫測高深的功力,無法到達連續出指的至高境界,一指落空,收手吸腕踏進兩步,眼中冷電四射,一聲沉叱,第二指虛空疾點。


    警嘯發出了,三騎士從馬包中取出刀劍,丟掉馬包拔兵刃列陣。


    林彥不想試對方的指力,向左跨步說:“這才是第二指……”


    左腳尖一沾地,身形反而右閃,快得有如電光一閃,似乎他剛才並未離開原位。


    果然不錯,莫測高深沉叱出指是虛招,天罡指力並未發出,等林彥的身形隨左足橫跨而移動的同時,天罡指這才重新點出,勁氣破空的尖嘯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第二指落空,林彥說:“你還有一指的勁道。瞧,你已經在冒冷汗了,氣息粗濁,說明剛才第二指你妄用了真力,竭澤而漁,犯了練氣的大忌。”


    “伏兄接劍!”一名騎士大叫。


    莫測高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伸手抄住了從後麵拋來的連鞘長劍,一聲龍吟,長劍出鞘。


    “林老弟,冤仇直解不宜結。”莫測高深正色說:“梁欽差奉君命行事,他與陝西的人無冤無仇,君命在身,事非得已。老弟,你怪他是不公平的。你在陝西,已經屠殺了不少江湖高手名宿,為何不留一條活路,讓咱們這些江湖人過幾天好日子?老弟,凡事都可以商量,能不能平心靜氣談談?梁欽差所帶的珍寶古玩價值萬金,願意全部奉贈與老弟,隻要求你放他一馬,尚請高抬貴手。”


    四騎士到了,人落馬劍已出鞘,左右一分。


    馱隊停在半裏外,二十餘人結陣相候。


    “哈哈哈哈……”林彥狂笑:“姓伏的;不要用國法人情來說服我。我林彥所念念不忘的是,萬千枉死的鬼魂在哭泣。你,所過的日子還嫌不好嗎?梁剝皮手中的每一文錢,都沾了陝西人的鮮血。如果沒有你們這些人助紂為虐,梁剝皮怎敢為所欲為?毒龍做第一號走狗,每年從梁剝皮手中接到十餘萬兩銀子,他自己也自行搜刮十餘萬兩。自己養了兩衛賊兵。你們這些江湖敗類,把這種喪心病狂的作為當作是過好日子?”


    “林老弟……


    “我給你們一條活路走,我林彥不是趕盡殺絕的人。”林彥拔出冷虹劍,神色莊嚴地舉劍:“你們走!走得遠遠地,今生今世,我不希望見到你們貪婪的嘴瞼。天下各地共有百餘名稅監,其中也有不少人性未泯的人,隻要你們這些人不去投奔他們唆使他們作惡,這世間仍然是美好的。言盡於此,生死任君擇,在下已情義兩相全,諸位可以決定了。”


    “你已經逼得咱們無路可走。”莫測高深咬牙說:“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伏天罡的聲譽不是輕易得來的,今天是有你無我。朋友們,聯手!”


    八個人形成半弧,刀氣迸發,劍氣森森,開始徐徐走位。


    “哈哈哈哈……”屋頂傳出震天狂笑,符瑞與表妹傅天奇俏立在屋脊上,符瑞的笑聲震耳欲聾:“八個人要圍攻林兄弟,那又不是拚命,而是送死。千手的得意門人,在同一瞬間殺八個高手,可說易如反掌,這些可憐的人,怎會愚蠢得妄想圍攻的?這不是有意逼林兄弟下毒手嗎?哀哉!”


    “表哥,我們也下去分幾個。”傅天奇笑吟吟地說。


    “不要。”符瑞斷然拒絕:“你瞧,連龍姑娘都退出圈子了,我們下去幫著收屍嗎?”


    千手,那位令武林朋友心涼膽跳的暗器祖宗,真有令人聞名喪膽的威力。


    莫測高深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失血,舉手一揮,示意同伴後退,說:“林老弟,咱們憑真才實學公平一決生死,你可願意?”


    “在下樂意奉陪。”林彥沉聲說:“但你的人必須退出五丈外,免滋誤會。”


    本已退出兩丈外的七個人,依言重新後退。


    “伏某承情。”莫測高深說,立下門戶準備進手:“下手不留情,在下候教……”


    林彥不再客氣,一聲輕叱,毫無顧忌地走中宮突入,劍出似電耀霆擊,以火爆的衝刺猛然急壓,一看便知他要以力勝,速度驚人,逼對方硬接,閃避不及就得對架,不給對方有製造空門的機會,閃避必將受到更猛烈的追擊。


    莫測高深確是無法閃避,斜身減去正麵的壓力,“錚”一聲封住攻中宮的一劍,火星直冒。


    糟了!封的力道不足,連人帶劍被震得向左移位,馬步不穩。


    馬步不穩,重心必定移動;這是說,已完全失去了反擊的機會。


    冷虹劍連續吐出一道道快速的光華,一劍連一劍。一步趕一步,以雷霆萬鈞的威力加緊壓迫,不讓莫測高深有任何重穩馬步的機會,劍尖著著不離對方的胸、腹、脅各處要害。


    “錚錚!錚……”莫測高深發狂似的封架,左閃右扭馬步大亂,根本無法擺脫吞吐如電的劍虹,除了縮小受攻擊的正麵,緊守住致命的中宮要害外,不要說反擊,連伸長手中劍的機會也未能抓住,劍不伸長當然沒有攻擊的能力。隻片刻間,被逼得換了十餘次方位,向斜後方退了兩丈餘,手忙腳亂驚怖萬狀,右上臂已出現了血跡。


    “錚!”最後一聲震鳴傳出,人影飛射丈外。


    是莫測高深,飄出丈五六,用劍支地撐住了雙膝向下挫的身軀,左手也撐住地麵,方能止住身軀倒地的惡運。右脅和左肩背部有劍痕和血跡,臉色死灰,滿頭大汗,喘息聲隱約可聞。


    “你真不知趣,下一招在下必定貫穿你的心坎。”林彥冷冷地說:“你根本沒有使用天罡指的機會,稍一分心便會送命你已經死過好幾次了,你知道嗎?”


    莫測高深勉強撐起身軀,仰天吸入一口氣,突然閉上雙目,失聲長歎愴然地說:“我莫測高深伏天罡練劍四十年,天下十一奇人高手,我會了五個之多。江湖客與我論劍一個時辰,三百招之內各中一劍平分秋色,他在我麵前就不敢妄自尊大。今天.我莫測高深連一劍也未能遞出,我……我老了,我真……真的老了……”


    “嗆”一聲響,他丟了劍,用衣袖拭掉滿頭大汗,拭掉眼角的兩行老淚,轉身邁動發抖的雙腿,傴僂地走向自己的坐騎,吃力地掛好韁,爬了三次才爬上鞍橋,緩緩地掃了眾人一眼,向驚怖未消的同伴哀傷地說:“諸位,如果你們留得命在,請替我轉告千麵客聞兄,伏某無臉見他。我所收的三千兩銀子,將原封不動派人送到聞兄家中歸趙。別了,今後江湖上不再有我這個人。諸位,珍重。”


    蹄聲得得,疲倦的人,與未獲歇腳的馬,不徐不疾地走上了北行的路,頭也不迴徑自走了


    七個人目送莫測高深的人馬,消失在北麵的官道轉角處,你看我我看你。


    “嗆!”第一個人收劍入鞘,說:“諸位,少陪了,在下迴去把事情向聞兄交代之後,立即返迴故鄉,今從此別,後會有期。”


    坐騎向南行,馳向結陣中的馱隊。


    另六個人鬥誌全消,紛紛上馬向北走了。


    南行的騎上馳近馱隊,坐騎一慢,緩緩接近了馱隊,唿出一口長氣,勒住了坐騎。


    八名馱夫擁簇著一個行商打扮的青袍人,用困惑的眼神目迎自己的同伴。


    “鄭兄,怎麽一迴事?”青施人訝然問。


    鄭兄伸手入懷,取出一隻掌大的翡翠如意,在黃塵浮士深及足徑的路上一丟,說:“聞兄,不要上去。很抱歉,兄弟要走了。”


    “你碰上什麽了?”


    “大刺客林彥。”


    “甚麽?你見了鬼嗎?林小輩在太原。”


    “聞兄要是不信,自己去看吧。不過,你即使不上去,他也會下岡來的。不但大刺客在,龍姑娘也在,還有其他的人,到底有多少,兄弟也不知道。”


    “這……這怎麽可能?”千麵客聞健大聲叫。


    “聞兄,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兄弟抱歉,告辭,祝福你們。”鄭兄說完,兜轉馬頭,一聲長嘶,健馬跳躍然後放蹄狂奔,絕塵而去。


    千麵客呆了片刻,扭頭沉聲叫:“馱馬驅至路右,結陣立帳,快!”


    一陣騷動,塵埃滾滾。


    宿帳立起了,四座布帳形成方陣。馱騾皆卸下貨包,分別驅至帳右的樹林栓妥。代步的健馬,則栓在帳左方不遠處的矮林中。


    忙亂中,三位騎士乘卸鞍的機會,突然躍上坐騎,向南飛馳而走。


    “沒情沒義的東西!”有人大罵。


    四方警衛都備有大弓,箭上弦劍出鞘布下了天羅地網,應變的能力極為堅強有效。


    石井岡二十餘戶人家,家家閉戶,緊張的氣氛,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小食店也關門大吉,店外廣場的榆樹下,林彥四個人居高臨下眺望,任由對方立帳結陣。


    馱隊本身僅有二十餘個人,加上前後負責保護的十六名騎士,總數不足五十名,已經走掉了十一個,幾乎去掉了四分之一。


    一方待機而動,一方死守,死守的人如無最大的耐性,必將心慌意亂,意氣消沉。


    終於,第一座帳內出來了五個人,大踏步沿官道向上走;這時,他們已換穿了勁裝,不再像可憐兮兮的騾夫了,一個個現出了廬山真麵目。


    五個人中.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正是黑狼會的正副會主陰狼宰森、賽方朔晏天長,與那天在太原一線天和四大天王現身的假貨,長像完全一樣。


    林彥要不是早知內情,真會嚇一大跳,誤以為鬼魂出現索命呢!因為那次他宰了賽方朔晏天長。


    林彥四個人,仍站在原地迎客。


    死一般的靜,四周似乎彌漫著死亡的氣息。偶或吹來一陣寒風,落葉沙沙擦動隨風旋轉,真像是鬼魂在走動。


    地麵,灑落一星星血跡,已看不出血影,血滴已被塵埃裹住了,但仍可看出是血。那是莫測高深伏天罡留下來的遺痕。


    相距三丈,麵麵相對。九雙眼睛你瞪我我瞪你,都想在神意上把對方克製、懾伏。


    殺氣彌漫,寒意愈來愈濃。


    站在中間那人中等身材,長了一張平平凡凡的麵孔,年約半百,外表看不出任何特征,那雙眼睛也沒有懾人的冷芒。這種人,大街上多的是,即使你看過他一百遍,也不會在記憶中留下什麽印象。所佩的劍,也平常得很,任何兵刃店也有出售,二十兩至三十兩銀子就可以買一把。總之,這是一個極普通極平凡的人,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在下聞健。”這人用平凡的京師口音說:“請問,哪一位是林老弟林彥?”


    林彥與符瑞並肩而立,人品氣度可稱一時瑜亮。這些人中,都不是曾經在陝西逗留過的人,所以誰都不認識大刺客林彥。


    這是千麵客聰明的地方,這樣可以避免讓到達陝西的人認出身份來。可是,也是他失敗的地方,沒有人認識林彥,發現可疑的人根本就無法分辨。


    “幸會幸會。”林彥舉起右手。“正是區區在下。閣下的易容術,號稱天下一絕,果然名不虛傳,在太原現身的陰狼和賽方朔,與這兩位仁兄一模一樣,在下歎為觀止矣!佩服佩服。”


    “好說好說……”


    “這是閣下的廬山真麵目嗎?”


    “老弟看相了。”千麵客淡淡一笑:“古往今來,日生三千夜死八百,億萬張麵孔張張不同,或者大同小異,誰知道哪一張麵孔是誰的?人死如燈滅,生死了無痕,老弟何必問廬山真麵目?”


    “對,承教了。”他由衷地說……


    “客氣客氣。老弟在此地出現,的確令在下極感意外和震驚,這表示聞某三載經營,所花的心血算是盡付東流,完全失敗了,老弟的神機妙算,在下甘拜下風。””


    “其實,閣下失敗得十分光榮。”林彥由衷地說:“在下也花了年餘工夫,就以這期間來說,一而再被閣下引入歧途,一而再失敗,幾乎一敗塗地。迄今為止,閣下仍未完全失敗,梁剝皮依然無恙,在下也沒有完全成功。”


    “老弟,能不能大家平心靜氣談談?”


    “不能。”林彥斬釘截鐵地說,不由對方誤解。


    “這是不公平的,老弟不是不講理的人。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這是忠君愛國的君臣之義。梁欽差皇命在身,他的所作所為,都不是出於他的本意,容或手段有點過火,也不該由他負責。閣下怪罪於他,是否有叛逆之嫌?”


    “你這些話,恐怕連三歲小孩都唬不住。梁剝皮的罪證,已經在去年毒龍被剮時公諸天下,哪一件罪證是天理國法人情所能寬容的?當今皇上會要他清鄉大屠殺?會要他宮閹陝西的兒童十死一存?會要他挖盡陝西大戶的墳墓取殉葬珍寶發死人財?”林彥愈說愈火:


    “好,我就和你講理,如果你的答覆不合天理國法,希望你不要強辯。我問你,梁剝皮的欽差身份,可有吃國家俸祿?”


    “這個……”千麵客一愣。


    “你不知道?”


    “在下對官場之事,陌生得很。”千麵客訕訕地說。


    “那麽,我告訴你。梁剝皮是太監,太監是皇帝的家奴,奴是沒有俸祿的,隻有每月發一些零用錢,俸祿是國家給予官吏的榮譽俸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獲得的。所以說,梁剝皮是身無餘錢的皇奴,你知道了吧?”


    “這個……”


    “我問你,這三年來,梁剝皮給了你多少銀子,來策劃安全返京的大計,來收買天下江湖敗類做爪牙?”


    “這個……”


    “說!”林彥叱喝似沉雷。


    “記不起來了。”千麵客惱羞成怒了。


    “僅僅莫測高深伏天罡,就得了你三千兩銀子,沒弄錯吧?”


    “這……”


    “三千兩銀子,一個知府大人的歲祿,連折色俸全算上,也不過米二百二十石,錢一百五十貫,折算銀子,還不足二千兩銀子。你告訴我,梁剝皮這些銀子,是從何處來的?是從地上長出來的嗎?張開你的手!”林彥再次吼叫。


    “幹什麽?”千麵客嚇了一跳。


    “你看看你的手,你看,上麵沾滿了陝西人的鮮血,每一兩銀子都是血凝成的。每一次清鄉大屠殺,不死一千也死八百,你看到了沒有?嗅到血腥沒有?蒼天!你怎麽能收下這種血腥錢?你怎樣向你的子孫解釋這些錢的來曆?你晚上不會作惡夢?我在陝西差不多耽了一年,我曾經親手埋葬了一些死人,曾經眼睜睜看著老弱婦孺被無情冷酷地殺死,我……千麵客,你為何不敢看我?看著我!”


    “我不聽你胡說八道。”幹麵客硬著頭皮說。


    “你已經不是人了,至少已經失去可貴的人性了。千麵客,你為何要學武?你的師門長輩,是如何教導你的?我放走了莫測高深,因為他是賊,賊沒有良心是可以原諒的,因為他不否認自己是賊。至於你,你是個江湖怪傑,不是賊,也不是黑道混混,你居然昧著良心,不但出賣你自己,也出賣了練武人的千古俠義精神,沒有你和毒龍這種泯滅天良的人助惡,梁剝皮怎敢做出那種人神共憤的事來?你……你你……”


    一聲龍吟,千麵客已拔劍出鞘。


    站在陰狼下首的一個中年人,臉上神色百變,突然悄悄往後退,退,退出兩丈外,突然發出一聲悲慘的叫號,拉斷佩劍扔出五六丈外,扭頭撒腿狂奔,形如瘋狂。


    千麵客的劍把中,射出一縷無色無味的氣體。


    “不要攔他!”千麵客大叫,阻止陰狼去追走了的中年人。


    林彥突然左腿一軟,大叫:“毒氣,退!”


    龍姑娘大駭,她不退反進,一聲厲叱,飛錢旋舞,針影漫天,勢如暴雨。


    向下挫倒的林彥雙手一揮,人往後倒。


    千麵客做夢也沒料到龍姑娘會打出那麽多細小的暗器,大驚之下,劍一振,左手大袖掩住中宮,身形內收縮成一團,飛退兩丈外。


    “嗯……”賽方朔嘎聲叫,仰麵便倒,一枚飛針射入結喉要害,深抵頸骨。另一枚飛錢則切入心坎,深入心房。


    陰狼先前由於去追逃走的中年人,因此離開原位一丈以上了,退的身法也快,一躍三丈脫出威力圈外。


    另一位花甲老人也向側飄,可是,恰好碰上電射而來的符瑞兄妹,雙劍及體,鮮血飛濺。


    “砰!”龍姑娘也倒地不起。


    “表妹,救人。”符瑞大叫。


    千麵客身形一頓,失去了衝上截擊的機會,訝然驚唿。“咦!這兩個小輩怎麽不怕奪魄神髓?”.


    岡上是密林,符瑞兄妹各扛了一個人落荒而走,竄入林便急叫:“表妹,天崩地漏膏以毒攻毒,可解奪魄神髓的奇毒。快,遲恐不及。”


    幹麵客和陰狼,帶走了兩具屍體,迴到帳幕立即興奮地宣布,大刺客休彥與龍姑娘,已中了天下無人可解的劇毒,已經斃命了。


    一陣忙碌,撤帳備馬,準備馱騾,馱隊浩浩蕩蕩上路。按行程,晚間該在南宮縣投宿,但經過石井岡近兩個時辰的耽擱,無法趕到南宮縣城了。好在帶了帳幕,趕不上宿頭可以露營。


    小營盤,北距南宮縣城約二十裏,小阜平坦,小河流水潺潺,前不見村,後不沾店,正是宿營的好地方。


    每個人都感到興奮無比,大刺客死了,心頭的重荷釋除,難怪每個人都喜氣洋洋。


    可是,千麵客的心頭卻是沉重的,兩位年青男女不怕劇毒奪魄神髓,會不會有這種劇毒的解藥?如果有,而又能及時搶救,大刺客是否能逃過死劫?宣布大刺客的死訊,隻是為了穩定人心而采取的權宜手段,萬一大刺客不死,這些手下心理所受的打擊,將是無可比擬的,說不定一下子便崩潰了,後果可怕,想起來就令他坐立不安。


    北麵的帳幕燭光搖曳,地下鋪著猩紅的地氈。氈來自河西四郡,相當名貴。五個人盤膝而坐,正在商議行止。門外,一名警哨刀隱肘後,往複走動巡視,不時與左麵帳幕附近的兩名警哨打手式交談。


    一陣刺耳的狼嗥,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夜風刺骨,警哨打一寒噤,突然被帳側暗影中竄起的一個黑影扶住,拖倒在帳下寂然不動了。


    五個人中有幹麵客和陰狼,其他三人皆已四十出頭。坐在上首的千麵客搓著自己的短須,用堅決的嗓音說:“明天一定要輕裝飛趕,以免順德府方麵的狂劍聞訊趕來騷擾。梁公公出身禦馬監,騎術高人一等,生死關頭,他會咬緊牙關趕路的,諸位不需擔心他不依。今晚把人手分配好,宰會主帶黑狼會弟兄保護梁公公先走,一上路,不管發生任何變故,皆不許耽擱逗留,務必加快脫離,阻敵的事由我負責。”


    “聞兄,順德方麵的消息到底怎樣了?”下首的人問。


    “我已經派人趕往南宮城,那是預定聯絡的地方。諸位可以放心,耿莊主那方麵實力雄厚,狂劍不足懼,那種方方正正的人做不出什麽絕事來的,可怕的隻是林小狗,目下林小狗死了,沒有什麽好怕的。”


    帳門一鍁,一個青衣中年人鑽入,訝然問:“聞前輩,這裏的警衛怎麽不見了?剛才他還給晚輩打手式……啊……”


    慘叫聲中,人向前一裁,跌入蹦起相扶的一位中年人懷中,背心飛刀柄入目。


    千麵客迅速吹熄了燭,從帳後破帳而去。


    天色太黑,他極為機警,鑽出帳使伏地急滾,但覺身軀上空罡風颯颯,暗器破空飛行掠過上空半尺左右,危機間不容發。


    “啊……”右麵的帳幕中傳出慘號聲,有人遭殃了。


    右方百步外的矮林裏,驀地蹄聲如雷,馬嘶聲急切,坐騎和健騾四麵狂奔,亂得一蹋糊塗。


    “快救坐騎!”有人大叫。


    黑夜中誰敢出去攔截狂奔的健馬?何況帳幕傳出的慘號,已足令這些人心驚膽跳,誰還敢冒被襲擊的風險救坐騎了緊和馬片刻間便跑了個精光大吉。


    人也跑了不少,因為黑暗中有人失魂般狂叫:“大刺客林彥!他沒有死!”


    千麵客與黑狼會的一群死黨,守住了前麵的一座帳幕,連自己人也禁止接近。


    終於,情勢穩定下來了,沒有人在外走動,任何擅自移動的物體,皆可能受到勁矢與暗器的攻擊。這種防守的方法固然有其優點,但缺點也不少,最大的缺點是喪失了主動權,無法製造有利情勢。


    好漫長的夜,風吹草動也令這些人心驚膽戰。


    午夜已過,東南角傳來沉雷似的叫聲:“當紅日升上東岡頭,仍不散去的人,殺無赦!”


    相反的一麵,傳來龍姑娘清晰的叫聲:“梁剝皮,你的時辰到了,你的時辰到了!”


    不久,另一麵又有人高叫:“不想死的人趕快離開,時辰不多了。”


    最後,是林彥洪鍾似的嗓音在夜空震蕩:“在下要的是梁剝皮,不願意為這惡賊陪葬的人,趕快自尋生路。”


    鬧了一夜。有些人已接近精神崩潰邊緣,但沒有人敢移動,因為移動必將成為勁矢暗器的標靶,死在自己人手上。死畢竟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曙光初現。宿營區彌漫著死亡的氣息。兩匹健騾倘佯在半裏外的原野裏,顯得那麽蒼茫、死寂。帳幕旁堆放的三四十袋貨物,是那麽死氣沉沉,那裏麵盛有梁剝皮一些最值錢的珍寶古玩,已經無人再加過問了。


    天亮了,不怕再有人接近襲擊,強弓可將人阻止在兩百步外,可怖的黑夜終於過去了。


    這些黑道兇梟們,是酷愛黑夜的畸形族類,黑夜是進行罪惡勾當的最好時光。但今天,他們感到光明似乎是他們的救星,黑夜不再那麽可愛了。


    幾個人在小溪旁洗漱,一個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一麵用毛巾抹臉,一麵向正在淨手的千麵客說:“聞兄,你心裏麵打算好了嗎?坐騎散失了,僅找迴兩匹馱騾,想脫身真不容易,怎辦?”


    “我真不甘心。”千麵客咬牙說:“三年心血,斷送在一個初出道的小輩手中,我真的不甘心。當初我留在京師籌劃,聽到毒龍石兄的死訊,我還以為傳聞失實,沒料到林小狗真的那麽可怕。不管怎樣,咱們得盡人事聽天命。等會兒分配人手,徒步趕到南宮縣,將順德方麵的人緊急如來聲援。”


    “太陽快出來了。”中年人汕訕地說:“聞兄,承認失敗吧,這件事已無可挽迴,兄弟抱歉。”


    “你……”


    “兄弟要走了。”中年人失聲長歎:“唉!並非兄弟為人謀而不忠,隻是覺得犯不著替梁剝皮墊棺材背。兄弟也想開了,名枷利鎖在生死關頭,是可以丟開的。論功力。你我都無法與毒龍石兄相提並論,也無法與神荼鬱壘分庭抗禮,是無法與林小輩拚命的。活著,這才是重要的事。兄弟要走了,聞兄,你要阻止我嗎?”、。


    “如果我不答應你走呢?”


    “這……我希望你答應,更希望你不要阻止我。”中年人木無表情地說。


    “好吧,我不阻止你。”千麵客懊喪地說:“你我都不是能忍受道義拘束的人,你有找尋生路的權利。”


    “你不走嗎?”


    “我?”


    “聞兄,你已經盡了力。”中年人誠懇地說:“這是一場利害的結合,誰不為自己打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已經盡了全力,可說於心無愧,沒有人敢狂妄地保證哪一個人不死,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死,對不對?走吧,聞兄,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我知道。”千麵客說。


    “我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辯護,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我走了,保重。要不,我在前麵等你做伴。”


    當紅日剛冒出東岡頭,四座帳幕已是人去帳空,唯一有人的是前麵那座帳。尖腦袋、高顴骨、豬眼尖嘴的梁剝皮,癱瘓了似的坐在那張低矮胡床上,像個死人。前麵有四個人坐在紅地氈上發抖,臉無人色。他們都是梁剝皮從京師帶往陝西的親信,想走也走不了。


    腳步聲漸近,最後停在帳門外。


    “不要讓他們進來,不要……”梁剝皮驚怖地尖叫,渾身在發抖。


    帳門掀開,林彥領先進入。


    “不要接……近我,不……不要……”梁剝皮尖嚎,蜷縮成團,連胡床也在抖動,豬眼睜得大大地。


    “你好像長肥了一點。”林彥冷森林地說。


    “金銀都給你,珍寶都……都給……你……”梁剝皮跪伏在床上厲號:“我發誓,我發誓今……今後……”


    “上一次已經發過誓了,結果是滿知縣王知縣遭了殃,現在還在天牢裏飽受淩辱。”


    “求求你……”


    “你不必求我,我殺你並不是為了個人恩怨,我與你無冤無仇,陝西被虐殺的人中,沒有我姓林的親朋好友。我殺你,是因為你該殺。”


    “請再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梁剝皮叩頭嚎叫。


    “當你活剝那些可憐的陝西父老時,他們也一定曾經這樣求過你,但是,你沒饒過任何一個人。”


    “天哪……”


    “哦!你相信天嗎?你相信鬼神嗎?不,你不信,如果你信一絲一毫,哪怕是信一厘也好,你也不至於做出那種滅絕人性的慘事來。梁剝皮,你曾經百十次看剝人為樂,但不知你對自己剝自己有興趣嗎?”


    “不!不!看老天爺份上……”


    “你又向天求救了,假使蒼天有靈,會讓你活嗎?”


    “救命……啊……”梁剝皮發瘋似的狂叫。


    林彥向驚得快昏厥的四個人揮手,平靜地說:“你們也不是好東西,但我饒恕你們,讓上蒼來懲罰你們,你們先出去等候。”


    四個人連滾帶爬搶出帳外,軟倒在地渾身發抖。


    林彥接過符瑞遞來的一顆灰綠色的丹丸,丟在梁剝皮麵前說:“我不殺你,也沒有倒你的胃口。把這顆丹丸吞下去,你就可以補償你對陝西百姓的虧欠了。如果你不吞,我會割開你的喉嚨塞進會,要不要我動刀子?”


    “我……我吞,我……吞……”梁剝皮驚怖地叫,伸出抖索的手,掉了幾次才把丹丸抓牢。


    “吞!”


    丹丸塞入口中,喉嚨發緊咽不下。符瑞走近,抓起一旁的水壺,抓住梁剝皮下顎一捏一拉,水壺的水往裏灌。


    “我不要……吃……”梁剝皮狂叫,拉著將手指往口裏猛掏,嘔了半天,但未能將丹丸嘔出來。


    林彥在帳外拖起一個人,平靜地說:“我已經吩咐前麵村子裏的人,替你們準備一輛車,你們帶了梁剝皮,務必於三天之內,晝夜兼程趕到真定府,不然我將活剝了你們。”


    四人四騎往迴走,要趕到邯鄲會合在那兒的長輩們。林彥一身輕鬆,向符瑞說:“符大哥,那種丹丸有解藥嗎?”


    “有。”符瑞說:“隻有我符家才有。但丹丸一溶化,毒入經脈,大羅金仙也無能為力了。三天後毒發,身上的皮膚先潰爛,然後是肉,最後內腑爆穿,慘絕人寰。自毒發至內腑爆穿,需時三至五日,得看那惡賊忍受痛楚的毅力如何來決定死期。”


    “好可怕。符大哥,傅小妹,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同來,我和芝妹必定喪命在幹麵客的奪魄神髓下。”


    “不要放在心上。”符瑞伸手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記住我的話,與陌生人說話,永遠不要站在下風,永遠不要忽略對方的手觸及任何物品。哦!你要不要再到陝西走走?”


    “不去了,觸目傷情,我不是一個硬得下心腸的人,那兒的人太悲慘了。”他黯然地說:“綠苑蘭宮也是傷心的地方。”


    蹄聲得得,四人四騎消失在南方的官道盡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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