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明竄出小巷,折入一條橫街,突然臉色一變,腳下遲疑。


    兩個人堵在街口,衝著他不住的陰笑。


    他認識一個人,店堂照顧櫃台的三店夥之一。


    “退迴去,郭老兄”中年底夥樸實的麵孔,擠出一絲和藹的笑容:“不退,踏出一步,準死定了、絕無例外,你老兄不想死吧?”


    他不能退,退入窄巷豈不任人宰割。


    “這算什麽?你們是……”他也不踏前一步,對店夥的警告不敢掉以輕心。


    “在下要知道,你們調查楊姓書生的用意。”店夥向前退進:


    “同時要知道你的來曆,你老兄真姓郭?在何處得意呀?”


    “閣下是……”


    “不必問,我可以透露一點點。”


    “一點點什麽。”


    “楊書生稱我為叔。”


    “去你娘的!”他大罵,手腳齊動。


    暗器亂飛,破風銳嘯懾人心魄。


    一道電芒從暗器網中先一刹那透入,一間即沒。


    店夥與同伴,在暗器乍發時候倏然向兩側急退,快如幻形,乍隱乍現。


    他利用暗器奪路,身形欲起未起,突然嗯了一聲,抱著小腹呻吟著向下一挫。


    店夥一閃即至,拖死狗似的將他拖入小巷。


    天下每一座城鎮,都有各式各樣的人生息其間。


    其中有好人、壞人、不好不壞的人、又好又壞的人。


    天下每一處山林莽野,都有各式各樣的生物棲息其間,其中有飛禽、走獸、蛇蟲。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意思是說:每一種人,都有出類拔革的人作為楷模,成為眾所矚目的領導人物,目標明顯,出人頭地。


    西門外的河南老店,店東麥大順是客店行的領導人物,甚有名氣,熟悉他的朋友都叫他老麥。


    旅店不屬於黑道行業,但與黑道走得很近。


    因此,憤世嫉俗的人說:車、船、店、腳、牙(或衙衙役),抓住了就該殺。


    暗地裏、麥大順麥東主,尊奉黑道巨豪神劍天絕的旗號,也是本城黑道行業的仁義大爺。


    巳牌末,無儔秀士帶了六名男女隨從,其中有九華雙衛,聲勢洶洶地踏入廣闊的店堂。


    麥東主恰好在家迎客,店堂氣氛一緊。


    不是落店時光,三間門麵的廣闊店堂,隻有店夥而沒有旅客.即使有旅客,也見機躲得遠遠地。


    “在下就是麥店東,麥大順。”五十出頭,人才一表的麥東主肅客人座自我介紹:“諸位指名找我,不知有何見教?是不是落店有了麻煩”?


    “少給我打哈哈敷衍!”無儔秀士嗓門大得很:“姓麥的,你知道我是誰,是嗎?”


    “很抱歉,敝下很少在外麵走動,不知道公子爺是誰,是極為正常的事。”


    “我,梁永春,無儔秀士……”


    “哦!在下知道了。九華山莊的粱少莊主,最近在開封買了幾座別墅,聲譽鵲起,威震江湖。嗬嗬!幸會幸會,不知者無罪,少莊主海涵。”


    “不要反穿皮襖裝樣(羊)!


    “豈敢豈敢。但不知少莊主大駕光臨,可需要麥某效勞嗎?


    力所能及,決不敢辭。”


    “你是神劍天絕的人,大河兩岸是神劍天絕的地盤,這裏出了事,我要找你。”


    “找我?出了什麽事?”


    “我派來的五個人,平白失蹤了四個,剩下一個留在東門外的索城老店。”


    “哎呀!這……”


    “老麥,你知道在下與武威所的關係吧?”


    “這並不是秘密。”


    “武威所派在這裏的四個人,也在半天之內失了蹤。所以,我要求尊駕合作,幫助在下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追尋幾個曾經來索城老店,卻又在不久後匆匆離去的可疑旅客……”


    “且慢。”麥大順打斷對方的話:“我不否認我是神劍天絕蕭大爺的人,也不否認蕭大爺與周府訂有協議,但非關本店的事,麥某無權過問。少莊主如需協助,必須與蕭大爺商量,而已必須透過周府授權,在下隻受命於蕭大爺。粱少莊主,請將周府的人找來商量好嗎?”


    “就是因為武威所的人都不見了.所以在下才來找你,老麥,我唯你是問!”無儔秀士不再聲色俱厲,換上了陰森冷厲的懾人嗓音:“你是這裏的大爺,你涉入太深了,現在,你仍然堅持己見?”


    “不要逼我。”麥大順看出危機,不敢再強硬:“梁少壓主.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意外………”


    “我不要聽任何人訴苦。”無儔秀士進一步的緊逼道:“我晚上再來,你知道會有什麽結果,哼!”


    不再多說,領了一群隨從拂袖而去。


    晚上來,結果不問可知。


    在城市裏,白天鬧事畢竟有所不便,晚上來,那表示要用江湖手段處理,那將是慘烈的殺戮,血腥的大災難。


    這半年來,無儔秀士所掀起的血腥風暴,早已讓江湖朋友喪膽,天下各地的高手名宿睡不安枕。


    按情理,周府的王室鷹犬,不會對神劍天絕的人,采取激烈的行動。


    無儔秀士暗中受周府節製.竟然喧賓奪主,明裏向神劍天絕的人煎迫。


    敏感的江湖人士,已可感覺出周府的權威麵臨考驗,很可能主從雙方的權力有了改變,已有失控的情勢發生了。


    如果主從雙方,獲得第三方的強力支持,權力結構有所改變,是必然的現象。


    武威所的人並沒有完全失蹤,另有潛伏在暗處的人活動。


    這些人得到無儔秀士向河南老店示威的消息,同感驚訝甚至震驚,弄不清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無儔秀士一群人,落腳在索城老店。


    所派的三十人,是跟蹤假書生的眼線,失蹤了兩個,唯一留在店中的一個說不出同伴的遭遇,連店門也不敢邁出一步、完全失去活動的能力,難怪無儔秀士光火。


    返店後不久,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為首的人,赫然是佩了墨劍,邪道兇名昭著的殺星墨劍追魂於不邪,周府客卿妙筆生花的親信死黨,名義上是正式的王府把式。


    “少莊主,你不能這樣做。”邪道殺星墨劍追魂,顯得憂心衝忡:“這會破壞神劍天絕與咱們的協議,將會妨礙咱們積極進行的騰龍大計……”


    “什麽騰龍大計?”無儔秀士立即追問,思路的反應十分敏銳。


    “這……你就別管啦!”墨劍追魂發覺無意中失言、拒絕解釋:“反正也與外人無關,惹火了神劍天絕,黑道群雄大會開封,必定燒起焚天烈火,咱們在明他在暗,吃虧的舍我其誰?咱們必定傾全力也窮於應付,什麽事也辦不成了。”


    “死一百個人,那些黑道雜碎不會害怕;殺一萬個人,敢再撒野的人能剩幾個?”無儔秀士冷酷的話,連墨劍追魂這位名殺墾,也感到脊梁發冷:“於前輩,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


    “小小的萊陽城,能容得下多少外來的人作怪卜這裏是神劍天絕的地盤,他的人絕對可以控製一切動靜。我的人失蹤,你們的人也丟了四個,分明是你我的人所追查的事,牽涉到神劍天絕,所以情急滅口。我敢武斷地說,神劍天絕與你們訂協議,誠意不會多於兩分,黑道的勢力退出開封,僅保證開封的安全是不夠的。


    我替你們向他增加壓力,要求他們接受合作和節製,這才能……”


    “那是不可能的,少莊主。”墨劍追魂焦灼地說:“就江湖論江湖,以他的實力來說,他已做了最大的讓步。換了我,老實說,辦不到,我不可能放棄開封的龐大財源,不可能不幹預王府的為所欲為行事……”


    “世間沒有不可能的事,於前輩。”無儔秀士豪氣飛揚,語氣斬釘截鐵:“你們怕他扯後腿,我不怕,我一定可以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徹底除去這個大河兩岸黑道司令人,免除你們後顧之憂。於前輩,我要的是你們的支持,而不是怯懦的阻擾。”


    “少莊主……”


    “你可以用快報向陳前輩稟告,請他不要放棄這大好機會。”無儔秀上毫不讓步:“不管你們的騰龍行動目的何在,除去內患絕對是必須的正確作法。同時請轉告他,信息我已經收到,按期行事……”


    “但這裏的事……”


    “期限還有百日,我可以把這裏的事完滿辦妥。”無儔秀士信心十足拍拍胸腔保證:


    “我有十成把握,把神劍天絕引出來.


    一勞永逸除掉他這個黑道巨霸,造福江湖為世除百,相信我、於前輩。”


    墨劍追魂怎能相信他的保證?


    就算他老爹雷電神劍親自出馬,也不見得可操勝算,兩人的劍術雖然不曾較量過,但在名氣上已可看出端倪:雙方很可能勢均力敵。


    麵對這位大言誇誇的無儔秀士,這位老殺星不由心中暗罵不知死活。


    “少莊主,如果咱們能對忖得了神劍天絕,早就把他送入陰曹地府了,何用與他協議互不侵犯?”墨劍追魂不安地說:“你這一來……”


    “於前輩,我絕對有將他送入陰曹地府的把握。”無儔秀士看出對方的心意;話說得更具霸氣:“隻要他敢出麵,他決難活著離開。”


    “憑你?”墨劍追魂極為反感,冒火了。


    “你不信?”


    “也許你真的了不起……”


    “不是也許,而是萬分肯定。”


    墨劍追魂在武威所的地位並不高,還真不敢開罪這位霸氣十足的年輕人。


    “少莊主,可否將行動延後三兩天?”墨劍追魂無可奈何用懇求的口吻說:“我這就趕往開封稟報……”


    “不行,機不可失,良機稍縱即逝,延遲不得。”無儔秀士斷然拒絕:“不管你們的打算如何,我可有行動的自由。而且,我不要你們出麵,萬斤重擔我一肩挑,我隻要你們明暗中支持。”


    “這……”


    “時間寶貴,前輩可以動身加快迴開封稟報了。好走、不送了!”無儔秀士傲然逐客,表現得相當無禮。


    墨劍追魂大為不悅,憤然偕同伴告辭。


    送走了墨劍追魂,應該準備夜間活動了。


    “少莊主,是不是逼得太緊了些?”千手天君也有點不安:“我也認為操之過急……”


    “羅叔,要知道時不我留,好不容易有人造成這種有利情勢,如不及時把握,爾後機會難再了。”


    無儔秀士眼中,殺機怒湧:“羅叔是知道的、家父對神劍天絕這個人,多年來深惡痛絕。小侄出道,就已將這個人看成必須鏟除的首要目標。咱們接妥妙筆生花的合作條件,目的就是等候與製造消滅這個人的機會。而且,我要派人取代他的地位。為日後雄霸天下的大業鋪路,有進無退,羅叔、你反對。”


    “我不會反對。”千手天君當然不會反對,他就是唆使少應主向江湖霸業邁進的人:


    “隻是,我仍然覺得布置太匆忙,利用突發事故畢竟根基不穩,難免有操之過急之虞。再說,我擔心薑姑娘她們,並無與大批黑道高手周旋而穩操勝算的把握……”


    “請放心,必勝無疑。”無儔秀士信心十足豪氣飛揚“我這一逼,神劍天絕非站出來不可,他已經注定了在江湖除名的惡運,無可改變。現在,咱們好好策劃造成有利時勢.嗬嗬……”


    一陣大笑,似乎他已經將勝利抓在手上了。


    麥大順當然知道九華山莊的四個人為何失蹤的底細。


    但卻沒聽到武威所的那四個人失蹤的絲毫線索,還以為是無儔秀士假造借口遂行陰謀呢!


    火迫燃眉,黑道人士慌了手腳。


    風雨將臨,信使將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向四方。


    無儔秀士一群人,成為眾所注目的焦點。


    索城老店,也因此而成為監視偵查的人集中地。


    也由此一來,與事故有關的人,皆被索城老店所吸引,而忽略了其他的人。


    丘星河也是被忽略的人,無儔秀士並不急於找他,也許是認為他已經遠走高飛了,追殺的事以後再說,事有緩急.圖謀神劍天絕的事最重要。


    風暴的中心在城外,在城東城西的兩家客店。


    丘星河並不急於趕路,人暮時分城門關閉前的片刻,才策馬進入西門,住進了中原客店。


    城內的客店很清靜,住宿的旅客品流要高些。


    他一點也不知道城外發生的事情,也不曾與任何江湖人士接觸。


    有人卻知道他是江湖人,因為他帶了劍。


    從食廳返迴客房,剛穿越右鄰的迴廊,廊燈光線膝隴,對麵廊下有人啟門外出。


    “咦?”他心中暗叫,“怎麽這樣巧?”


    出房的人,竟然是三岔路口小店前,向他問路的小侍女,匆匆照麵,已來不及迴避了。


    “咦?是你,你還沒遠走。”小侍女也驚唿,雙方都感到意外。


    “你是一個好女孩。”他和氣地打招唿,想起小侍女與無儔秀士爭執而受委屈的情景,因此對小侍女甚有好感:“住在對門居,真巧啊!”


    小侍女惶然奔過院子,跳過廊欄,活潑矯捷的形象十分鮮明.她本來就是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不宜在腰間佩殺人的短匕首。


    “你必須馬上結帳離店。”小侍女緊張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家小姐如果知道你住在這裏,很可能……可能會……”


    “會把我交給無儔秀士?”丘星河笑笑,他早就知道薑姑娘與九華山莊的人,發生了些什麽密切關連:“小女孩,為什麽。”


    “你是真不知道呢?抑或是故意裝糊塗。”小侍女正經八百地推了他一把:“粱少莊主正在派人調查追殺你。那個什麽百毒無常,也認為你中毒而不死,氣得臉都青了,發誓要捉住你追出真象來,你居然不遠走高飛,你該快馬加鞭逃……”


    “該逃出數百裏外,逃過開封城避禍消災?”丘星河似笑非笑,半真半假:“逃不掉的,追的人會循跡覓蹤追到天盡頭,所以我反而走在後麵,沒留下蹤跡他們怎麽追?我怕他們,總可以讓他們安心吧?小女孩,你不會告訴九華山莊的人吧?”


    “你真是……”


    “我又怎麽啦?我怕他們天下第三莊的聲威,不是我的錯。


    我隻是一個人孤勢單,無權無勢的江湖小人物,那敢去招惹這些聲威顯赫的豪強呀!小女孩,你好心,不要把我的行蹤透露‘好心會有好報的。”


    “我不能隱瞞。”小侍女顯得焦灼不安:“好在九華山莊的人忙得很,你這就結帳離開,我將設法拖延.盡量讓你有時間遠走高飛。’”


    “城門已關,坐騎出不了城……”


    “你真笨哦!那就不要坐騎跳城……”


    “他沒有機會跳城逃走了。”暗影中傳出了薑姑娘的悅耳語音:“小芬,你好大的膽子,為了一個浪人,你就轉吃裏執外的壞念頭啊?”


    “小姐,小芬隻是對梁少莊主的行為……”


    “你是愈來愈不聽話了,總有一天,你會背叛我的。”隨著語聲,人影橡突然幻現的幽靈,出現在丘星河的左側八尺左右,幽香中人欲醉。


    語氣並不淩厲,似乎略帶感慨,可知這位薑秋華姑娘.並非嚴厲冷酷的主人。


    “小芬不敢。”小侍女並不感到主人幻現是意外,退了兩步垂首恭順地說。


    丘星河也不感意外,神情毫無驚恐流露,他已經對這位神秘的年輕姑娘,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而且產生相當程度的好感。


    一方麵固然是薑秋華的脫俗芳姿,確有讓年輕男士驚為天人,一見難忘的美麗高貴形象,讓他心中雖暗懷戒心,卻又無法產生敵意,畢竟加害他的人,是百毒無常而不是薑秋華。


    另一方麵,是小芬小侍女對他的同情與關切,使他對薑秋華幾位姑娘都產生好感,愛屋及烏,人之常情.所以在下意識中,都沒將幾位姑娘看成仇敵。


    當一個人沒把對方看成仇敵,就很少計較對方的所作所為是對是錯。


    “不要怪你的侍女,薑姑娘。”他替小芬解圍:“事實上她曾經表示過不能隱瞞。九華山莊的人毫無理性地向我下毒手,姑娘主婢都是目擊者,我相信姑娘必定有是非之心,不會幫助梁少莊主繼續迫害一個無辜者。”


    “粱少莊主是我的好朋友……哦!你怎知道我姓薑?”薑秋華突然抓住他的語病。


    “三岔口小店的店夥說的。”他機警地加以掩飾:“我留在後麵調養打聽出……”


    “你留在後麵,暗中跟下來,候機報複的意圖顯而易見,我和梁少莊主是朋友,有義務替朋友分優,很抱歉,我必須將你交給梁少莊主。”


    “薑姑娘……”


    “我知道你受了無妄之災,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除非……”


    “除非什麽?”


    “把兩件重要的事告訴我,我保證替你在梁少莊主麵前緩頰,是否救得了你,這得看你的造化了。”


    “那兩件事?”


    “其一,你用的解藥出於何人所製;其二,從閃電手兩人手中,救了你的楊姓書生三個人,他們目下往何處去了,到底是何來路?”


    “告訴了你,你仍然要把我交給梁少莊主?”


    “很抱歉,我必須這樣做。”


    “沒有安全保證?”


    “沒有任何保證。”


    說得夠明白了,生死大權明白地操在無儔秀士手中。


    那位誌在雄霸天下,誌在將武林第三莊聲望,提升至武林第一莊的少莊主,近期內屠殺了不少高手名宿,所作所為比任何兇果更殘毒,怎會輕易讓他一個小人物活命?


    他已經死過一次了,無儔秀士將毫不遲疑要他死第二次.決無僥幸可言。


    “我也抱歉,我不能讓你把我交給他。”他不再示弱.口氣轉硬:“我不管你與梁少莊主是什麽朋友,卻知道交朋友以道義


    為先,友直、友諒、友多聞,這才是益友。朋友為非作歹而不加以規勸,反而助紂為虐,這不叫朋友,叫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姑娘冰雪聰明,風華絕代,蘭心惠質,不是多行不義的人,何苦濟惡?”


    “你的話很動聽,這些大道理,古聖先賢仁義君子,先後說了幾千年,迄今或今後皆樂此不疲,可惜願聽的人並不多。”薑秋華毫不激動或生氣,悅耳的嗓音不帶絲毫兇戾征兆,甚且笑意十分動人:“我也不願聽這些大道理,所以……”


    丘星河身形一閃,虛影一晃,幻現時人已到了另一麵院角。


    身法捷通電閃。


    薑秋華卻出現在他先前所站立處,伸出抓人的纖手仍未收迴;臉上有驚訝的神情流露,似乎剛才驟然近身一抓落空,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所以,你要迫不及待下手。”遠在兩支外院角的丘星河接口:“薑姑娘,不要助紂為虐……”


    人影再次撲到,香風襲人。


    他在電光石火似的乍合瞬間,從柔韌凝滑的纖手前向下隱沒,像是傳說中的土遁,匪夷所思。


    “哎呀……”


    這瞬間,傳出薑秋華驚駭的叫聲。


    身軀淩空而起,裙袖飛揚。


    “咦?”小詩女小芬驚叫,疾射而出:“小姐……”


    小手一伸一托,托住了飛擲而落的薑秋華。


    “捉住他……”薑秋華不等消去落勢急叫:“不要管我……”


    小芬怎能立即將主人丟下?


    向下一挫消失落勢,將人放下。


    “人已經不見了。”小芬有點驚恐:“小姐,這人可怕、扮豬吃老虎,恐怕他真的跟在後麵意圖報複,今後我們得旦夕提防。


    假如他向梁少莊主……”


    “他隻是身法快,善用巧而已。”薑秋華不服輸:“追,堵在房裏捉他,他走不了!”


    “小姐……”


    薑秋華莫名其妙地被摔飛,怎肯甘休?飛躍而起,衝向丘星河的客房。


    房門是大開的,裏麵黑沉沉。


    要向這種黑暗的客房硬闖,真需要有超人的武功和膽氣。


    薑秋華藝高人膽大,就敢無所畏懼地硬闖。


    剛一腳踏人房門,勁風壓體,黑黝黝的巨型物體迎麵壓到,勢如雷霆。


    纖掌疾吐,爆響震耳,碎木橫飛,勁氣四散。


    是房內的八仙桌,在纖掌的拍擊下崩碎了。


    後續的物體壓到,是一張長凳。


    “叭噗……”凳也在纖掌前崩裂,但薑秋華也馬步一虛,退了兩步。


    “下一次是夜壺,小心了!”房內傳出丘星河怪怪的叫聲。


    即使是高尚的上房,本身也沒有像樣的浴廁衛生設備,通常使用馬桶夜壺一類用具,用來當武器還真管用,這就是所謂潑賴的打法。


    薑秋華吃了一驚,跳到院子。


    假使第一次阻擊的物體,不是八仙桌而是夜壺、結果如何?


    她這一身華麗衣裙髒了不要緊.渾身木樨香沾滿汁水,那還了得?


    “你給我出來!”她羞怒地尖叫。


    “你何不進來?免得我費神叫店家找粉頭……”房內傳出丘星河得意難聽的粗俗語音。


    “你該死!”她厲叫,纖手疾抬。


    房門口出現一星綠光,突然爆炸綠火飛濺。


    一條長凳飛出,帶起一陣強烈的勁風,將綠火向外引,像被狂風所刮。


    她仍不死心,雙手一分,口中念念有詞,發出令人難以聽懂的咒語聲。


    陰風乍起,異嘯驟發。


    淡淡的幻影,隨飄散的綠火射出,即使是白天也無法看清,眨眼間便到了薑秋華的身側。


    “哎呀……”咒語中斷,驚叫聲繼起。


    砰然一聲大震,薑秋華軟綿綿而又柔韌的嬌軀,飛出兩丈外,撞在自己的房門上,門倒了,人也跌入房中,房內燈火搖搖。


    陰風一泄而散,異嘯消逝。


    丘星河卻出現在自己的房門外,含怒冷哼一聲。


    侍女小芬驚呆了,似乎無法接受小姐被一而再摔飛的事實,一個擅長貼身攻擊的超等高手,怎麽可能反而被對方近身摔飛的?


    “不要惱羞成怒,薑姑娘。”丘星河用低人氣勢的語音綿綿傳出:“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遷怒於你、你最好不要再逼我,也別再幹預我與九華山莊的恩怨是非。你一個風華絕代的閨女,在客店中向一個單身浪人挑釁,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你要放聰明些見好即收。”


    薑秋華重新出現在房門口,美麗的麵龐因羞怒而扭曲,臉色蒼白,明眸中放射出怨毒的火花。


    “我要你永……永遠後……侮……”她的嗓音也不再悅耳,陰厲怨毒令人聞之毛骨悚然:“我決不容許你向九華山莊尋仇報複。我要作神形俱滅……”


    “你已經要得太多了。”丘星河打斷她的話:“憑你的道行和武功造詣;想要那麽多談何容易?你想扮無儔秀士的保護神,並不怎麽勝任,你不可能永遠跟在他身邊照料他,把他當成奶娃娃嗬護備至,除非……別再驚動旅客了,姑娘們,晚安。”


    兩位小詩女卻是躍然欲動,等候女主人發令攻擊。


    砰一聲響,他人房重重地閉上房門。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侍女小芬哺哺自語,己出鞘的光華四射短匕首入鞘。


    “一個充滿危險的候機複仇者!”另一位叫小芳的小侍女說,向房門退走。


    “我決不放過他”’退迴房的薑秋華憤怒尖叫。


    “小姐.他也不會放過我們。”抬起斷了閂的房門,虛靠在門框上的小芬不安地說:


    “如果我所料差,我們不會有多少兇險,但梁少莊上……”


    “你的話有何用意?”薑秋華在外間的八仙桌旁坐下:“你說!”


    “他不跟蹤粱少應主而跟蹤我們,顯然對小姐有好感,等候機會接近小姐,表達他的愛慕……”


    “你胡說什麽?”薑秋華冷叱。


    “如果我料錯了,今晚恐怕不會如此平安收場……”


    “你少廢話!”薑秋華聽不進逆耳忠言:“是我一時大意,估錯了一個默默無聞的浪人,被他用快速身法與技巧手段所愚弄,來不及用神功絕學要他的命,上了他的大當,下次……哼!”


    “小姐……”


    “閉嘴!”薑秋華沉下臉:“明天,他……哼!早些歇息,晚上還有緊要的事呢!”


    丘星河也想早些歇息,暫且把煩惱的事拋開。


    追蹤九華山莊的人並不難.無儔秀士的行動幾近招搖、神氣地打起九華山莊少莊主的旗號在各地往來,惟恐江湖朋友不知道他是老幾,因此,不需緊躡在後麵緊迫盯梢。


    他也無意跟蹤薑秋華,落在同一家客店隻是巧合而已,事先他一點也不知道九華山莊的人,與薑秋華半途分開走各找客店投宿。


    當然,他對絕代風華的薑秋華甚有好感,但他已經略低地猜出薑秋華的身分,要他像君子好逑一樣追逐裙下、心理上的障礙有點難以超越。


    好感是一迴事,愛慕追逐又是另一迴事。


    小侍女小芬自以為了解他,隻料對了一半。


    冤有頭債有主,他與無儔秀士的仇恨,與薑秋華無關,無意與薑秋華結怨,沒料到偏偏事與願違,鬼使神差住在同一家客店.


    薑秋華找上門來。


    他不能下殺手,所以感到煩惱,暫且放開薑秋華的事、也就忽略了三女所住客房的動靜了。


    他像個呆瓜,在房中呆呆的等,等對方打上門來。


    依他的估計,無儔秀士一接到他在此投宿的消息,必定十萬火急地趕來,迫不及待地要他的老命。


    二更盡三更初,依然毫無動靜。


    他一點也不知道三女房中的動靜,更不知道三女已經不在房中了。


    總算有了動靜,後房的瓦麵,傳來輕微的踏瓦掠走聲、有人來了。


    他不想待在房中,讓人用毒物或暗器住房裏灌,從後窗鑽出,悠然貼簷角悄悄上升。


    不是來找他的人,而是兩個黑影,在對麵的瓦頂耳語,小作逗留,隨即向東飛越屋脊走了。


    他心中一動,悄然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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