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的,你不是一個守協議信諾的人。最大的原因,恐怕是你並不知威靈仙護法和四夫子都來了,認為我拔山舉鼎算不了什麽,容易對付。後來你發現估計錯誤,已修至地行仙境界的威靈仙護法,決不是你們那些浪得虛名的武林高手名宿所能對付得了的,四夫子更不是容易對付的武林絕頂高手。因此,你編出孤魂野鬼的彌天大謊,希望掩飾你的不成熟陰謀。公孫兄,你就不必強辯了。把昨晚前往行兇的幾個人交出來,威靈仙也許覺得你還有幾分悔悟的誠意,也許會不再追究,與你重訂協議。不然,這處斷魂穀,將是你死我活的屠場。現在,我等候你的答複。”


    “皇甫兄……”


    “請不要狡辯了,好嗎?”拔山舉鼎厲聲說。


    “皇甫兄,不要欺人太甚。”乾坤一劍也厲聲說:“當初你我協議,暗中互相幫助,各自發展霸業,你要利我要名,各取所需,一直合作得順利愉快。現在,你認為把威靈仙和四夫子全部帶來,就可以乘機除去在下,名利雙收,唯你獨尊了?原來你存心不良,早已定下除去在下的毒計,萬花山莊實力有限,已經是甕中之鱉,根本不需你拔山舉鼎親自帶人來。


    更不需出動威靈仙和四夫子。你也不必巧辯,事實俱在,更用不著以這件事作為藉口,彼此心中明白就是了。現在,在下鄭重表明態度。彼此實力相當,拚起來必定兩敗俱傷,不如重申合作協議,各自由原路退出斷魂穀,互不侵犯,各奔前程。”


    “威靈仙已下定決心,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決定。”拔山舉鼎說:“你我各說各話,誰也不信任誰,各持己見,多言無益。你若是不交出兇手,威靈仙必定威信掃地,他必須保持自己的尊嚴和威信……”


    “可否請成靈仙當麵談談?誤會是可以解釋的。”乾坤一劍搶著說。


    “他不會和你談,除非你跟我去求見他。”


    “這……”


    “如果你真是誠心的,應該去求見。”


    “不行。”乾坤一劍斷然拒絕:“在下也有尊嚴,也需要保持威信。人防虎,虎亦防人,在下不能去求見……”


    “在下保證你的安全,不管威靈仙是否接受你的解釋,你都可以平安離開。”拔山舉鼎拍拍胸膛:“我陪你去,也陪你平安迴來。”


    “你的保證不值半文錢。”乾坤一劍冷笑:“你連四夫子的話也不敢違抗,在威靈仙麵前更沒有多少份量,你說過任何人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拔山舉鼎被嚴重地刺傷了,憤怒地扭頭便走。


    “皇甫兄……”


    乾坤一劍急叫,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太重,有損對方的自尊,對方惱羞成怒,情勢惡化大事不妙,他還不想在斷魂穀打沒有把握的仗。


    拔山舉鼎哼了一聲,止步轉身厲聲說:“來不來,悉從尊便。來,在下不保證你的安全;不來,斷魂穀就是你葬身的地方。”


    說完,氣衝衝地轉身如飛而去。


    公孫雲長眼中殺機怒湧,咬牙說:“爹,沒錯,他們真有把我們也埋葬在萬花山莊的打算。一山不容二虎,江湖不能有兩個霸主;難怪他們對毀滅萬花山莊的事那麽熱心,要咱們在萬花山莊等候他們的消息,咱們幾乎中了他們的毒計,這時與他們了斷還不算遲,總比在萬花山莊被他們出其不意下毒手的情勢好得多。威靈仙不足畏,孩兒對付得了他。”


    “和平絕望,咱們隻好拚了,迴去準備。”乾坤一劍恨恨地說。


    不等乾坤一劍和高穀主商量應敵的計劃,拔山舉鼎已發起雷霆萬鈞的攻擊,人潮湧到,萬花山莊的子弟想脫身事外已勢不可能。


    兩軍交戰,有目標,有章法,有節製,有統一的指揮。


    武林人打群架,各自為戰,各展所學,勝則追,敗則逃。勝的窮追不舍,敗的有多遠就逃多遠。


    一陣好殺,留下三十餘具屍體。


    不久,便人群四散。


    滿山追逐,誰也顧不了誰,不死不休。


    古林茂草間,不時傳來一兩聲叱喝,間歇地傳出鏗鏘的金鐵交鳴,與偶或傳來的狂笑,還有一兩聲頻死者的淒厲叫號。


    怡平出現在屍堆中,血腥撲鼻。


    一個矮小的傷者,蜷縮在一株大樹下,發出痛苦的呻吟,手中仍死死地抓住劍不放。


    怡平舉步走近,首先壓住對方的手肘,對方五指不由自主鬆開了。


    “是你,九幽客呂傑。”他摘下對方的劍:“你的九幽真氣可化罡氣,怎麽會倒下?你碰上什麽可怕的對手?嗯!是暗器。”


    九幽客的背心,插著一把六寸長形如刻筆的飛電鏢。


    小腹,也有一枚鐵蒺藜。


    這玩意有一身刺,入肉容易取出難,擊中手腳還不要緊,殘廢而已,進入內腑,有如閻王帖子,即使能挖出來,五髒六腑一片血肉模糊,腔內血積,仙丹妙藥也無能為力。


    “救……我……”九幽客虛脫地叫:“是……神手苗芳從……從後麵偷……偷襲……”


    “在下救不了你。”他搖頭苦笑:“飛電鏢距心室不足半寸,鏢一出,血濺散,在下沒有這種靈丹。”


    “你……你是……”


    “孤魂野鬼莊怡平。”


    “……真……是……你?”


    “不錯。”


    “補我……一劍不……怨你……”


    “抱歉。”他搖搖頭,丟下九幽客逕自走了。


    跳過小溪,進人一處怪石如林的小山坡,身後一座巨石後,閃出一個青衣大漢,身劍合一飛撲而上,無聲無息而且奇快絕倫。


    “錚!”


    他旋身出劍封架。


    火星飛濺中,大漢被震得側飄丈外,幾乎摔倒,劍幾乎脫手,虎口有血沁出。


    “高姑娘往何處走的?”他問。


    他認識這位大漢,在萬花山莊他曾經見過這位仁兄,雖然並未交談,但卻知道是萬花山莊的子弟,錯不了。


    “你……”大漢驚恐地後退。


    “你不說,我必定殺你。”他舉劍逼進。


    “我……我不知道。”大漢語不成聲:“混……混戰中,誰……誰也顧……顧不了身……身外事……”


    “好吧,你走。”


    大漢打一冷顫,狂奔而走。


    他側身凝神傾聽,希望能聽到他熟悉的聲音。


    “高嫣蘭,你在何處?”他在心中暗叫。


    他聽到西北角有聲息,立即隱起身形向聲源飛掠!雖然聲音他並不熟悉。


    同一期間,南麵一座短草坡前,周夫子與兩個中年人,從三方麵向一處集中,腳下從容不迫,逐漸走近。


    “南陽逸客廖彬,你還不給我鑽出草窩來?”周夫子站住了,語氣有說不出的輕蔑:


    “躲不住的,閣下,你一個大名鼎鼎的白道名宿,接不了兩劍就抱頭鼠竄而逃,是不是太不像話有失身份?你再不出來……”


    “我火星君杜毅,就給他兩顆冥光彈,把他燒死在兔子洞裏。”左前方那位中年人大聲說。


    草聲籟籟,一個年約半百、相貌堂堂的人從草叢中長身而起,手中劍舉起並不穩定:眼中有絕望的神情。


    “告訴我!”周夫子說:“乾坤一劍夥同高穀主,安排好前來對付皇甫大總管,你參與了這件事嗎?”


    “在下無可奉告。”南陽逸客沉聲說。


    “放你一馬,你也不肯見告?”


    “廖某不是出賣朋友的人。”


    “哼!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周夫子挺劍向前接近,眼中冷電四射。


    “公孫兄隻知道你們在巫山搜尋快活刀,事後到萬花山莊會合。”南陽逸客口氣軟了:


    “在下從不撒謊,公孫兄根本不知道到何處,高穀主也不知道這裏是巫山,咱們確是被孤魂野鬼與韋姑娘引來的……不,是追他們來的,因為他兩人知道得太多。”


    “原來如此,乾坤一劍的話是真的了。”


    “是的,在下的話也是真的。”


    “你知道嗎?乾坤一劍也料中了。”


    “公孫兄料中什麽?”


    “咱們的確準備把他埋葬在萬花山莊。”周夫子不住陰笑:“萬家生佛潰不成軍,乾坤一劍的聲勢大壯,咱們有點控製不住了,所以必須及早把他除掉。咱們的計劃是等你們在萬花山莊裏應外合,解決了高穀主之後,立即動手除去乾坤一劍,一網打盡永除後患,名正言順一勞永逸。”


    “你們好毒……”


    一聲冷叱,周夫子疾衝而上,劍湧千朵白蓮,幻化千重劍山,以無以倫比的聲勢,搶製機先進攻。


    南陽逸客狂亂地封架,封一劍退一步,一連五六劍,退了六七步,手忙腳亂,更是岌岌可危。


    背部已暴露在火星君眼前,南陽逸客仍在急退。


    “嗤!”


    鋒利的劍,無情地貫入南陽逸客的背心。


    火星君這一劍快速絕倫,又狠又準。


    “嚓!”


    周夫子的劍,也貫入南陽逸客的胸口。


    “呃……”


    南陽逸客失手丟劍,搖搖欲倒。


    但是,前後兩把劍未撤,倒不下。


    “去找其他的人。”周夫子飛退丈外,避免被南陽逸客的鮮血噴濺:“往穀尾走,封鎖他們的退路,咦……”


    火星君向前一栽,撞在南陽逸客身上,把南陽逸客壓在下麵。背中心,一枝狼牙入體半尺以上。


    弦聲傳到,箭似乎比聲音飛得快。


    走狗中最具有威力的火星君,不明不白地嗚唿哀哉。


    對麵的矮林中,踱出青袍飄飄的卓文俊夫婦,四名佩了快活刀的子弟,四名彎弓搭箭的大漢,還有兩位佩刀的美麗小姑娘。


    周夫子吃了一驚,臉色大變。


    “快活刀!”他用劍指著舉步接近的卓文俊:“本夫子見過你,在嶽州見過你,那時你佩劍……”


    “不錯,在下也曾經在嶽州見過你,扮成遊學書生。”卓文俊淡淡一笑:“其實,在武昌在下就見過你,跟你到嶽州,你那些人根本不留意一個遊學的落魄文人。”


    “你是快活刀的主人?你盜走了咱們的十二色禮物,以致咱們網羅五嶽神犀的大計功敗垂成,你……不要用弓箭,你我公平決生死。”周夫子切齒怒叫。


    “我答應你公平一決,但我不信任你的屬下,他會像火星君一樣,在我後麵抽冷子遞劍的。”


    卓文俊冷冷地說完,冷冷地舉手一揮。


    四枝箭幾乎全射在那人的胸口,太快了,太準了,相距太近,沒有任何閃避的機會,任何高明的護身氣功,也無法在十步左右抗拒兩石弓的超近距攢射,箭到人倒,矢尖透背近尺。


    周夫子驚得血幾乎凝住了!


    久久,方曆叫:“謀殺!這是謀殺!你……”


    “你要火星君從背後刺死南陽逸客,算不算謀殺?”卓文俊也厲聲問。


    “你……”


    “你和乾坤一劍明裏為敵,正邪不兩立,暗中互相勾結,逐一鏟除天下高手名宿,算不算謀殺?”


    周夫子一聲厲吼,揮劍直上,電虹破空,劍氣迸發,一劍連一劍密如狂風暴雨,劍劍攻要害,吞吐如靈蛇,名家身手,果非凡響,刹那間攻了七招之多。


    卓文俊在漫天劍影中揮刀封架,連換四處方位,不但有驚無險,而且反擊了五刀。一刀一劍快速地在對方的要害部位吞吐閃動。竟然未發生刀劍的撞擊聲,刀劍超速破空所發的厲嘯動魄驚心,快速閃動的人影令人目眩。


    好兇險的生死拚搏,生死須臾,步步殺機。


    最後傳出一聲刀劍相錯的刺耳震鳴,人影倏然中分。


    棋逢敵手,勢均力敵。


    周夫子衝出丈外,轉身時左胯衣裂皮傷,青袍出現了三條裂口,有一條傷了皮肉。


    卓文俊也飄出丈外,臉上每一條肌肉似乎皆已凝結。


    “難怪你敢如此猖狂。”卓文俊沉聲說,挺刀徐徐逼進:“你這種唯利是圖的武林敗類,留在世間是一大禍害,饒你不得。”


    刀向下一沉,驀地向上一挑,刀氣強烈了一倍,刀身幻發的光華也驟亮了一倍,傳出懾人心魄的虎嘯龍吟。


    刀尖前晶芒閃爍,所指處出現一星耀目光華,森森刀氣似乎湧發著死亡的氣息,強勁的懾人氣勢緊攝著對方的心神,無形的壓力像怒濤般源源不絕向對方壓去。


    電芒疾閃,刀山湧到。


    周夫子大喝一聲,劍發雲封霧鎖,但壓力太強勁,必須以快速的易位和綿密的封架自保,完全失去攻擊的機會,隻好用迴避戰術避開鋼刀的淩厲銳氣。


    刀光閃動得更快,緊迫追襲連綿不絕,撕裂人心的一聲刀嘯起處。死亡的陰影籠罩而下。


    “呃……”


    周夫子倒飛而出,血珠飛濺,右肋下開了一條縫,半途長劍脫手飛墮,人迅疾地飄落。


    刀光電射而來,人落地刀光臨頭,嚓一聲輕響,刀光一閃即逝。


    卓文俊來勢如電,退似流光,一進一退間快得令人眼花,人頭飛起,他已退迴原位,收刀入鞘。


    “走!去找拔山舉鼎。”他領先便走。


    “砰!”


    無頭的周夫子倒地不起!


    高嫣蘭已和她老爹失散,被兩個走狗追入一處峭嶺下,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她心中一急,繞嶺根急竄。


    “丫頭,我不信你會飛,你飛給我看看。”追得最快的人怪叫!


    是鬼丐廖獨!


    江湖六怪之一,握著打狗棍掠走如飛,臉上湧起得意的獰笑。身後十餘步,淮上狂生澹台士方也狂奔而至。


    前麵嶺根下綠影乍現,左右一分攔住去路,一刀一劍堵住了。


    “高嫣蘭,今天得把話說明白。”右麵揚劍沉喝的純純咬牙說,原本天真無邪的麵龐殺氣騰騰,鳳目帶煞,她發威了。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想起高嫣蘭從背後打了她一製錢,幾乎要了她的小命,她就怒火中燒,即使沒有怡平的因素牽涉在內,她也不會善了。


    高嫣蘭大吃一驚,火速止步不敢衝上。


    “沒有什麽好說的。”梅英冷笑:“交給我,我一刀送她下地獄。”


    “丫頭,不是殺她的時候。”不遠處站起神簫客:“小怪走得無影無蹤,你宰了她,小怪就不易找到了。”


    聲一落,向下一挫,驀然失蹤。


    高嫣蘭扭頭迴顧,鬼丐已到了二十步外,若往迴路逃,正好與克丐麵麵相對。


    “你別想逃,追來的人正在你後麵。”純純徐徐迫近:“你一家都不是好東西,你更是惡毒陰險。莊哥哥對你恩重如山,你……”


    梅英看清了分草迫近的鬼丐,欣然嬌叫:“好啊!這老鬼丐總算被我碰上了。”


    她丟下純純,閃電似的截出。想起那晚被鬼丐的三棱燕尾鑽入體的滋味,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鬼丐卻不認識她,興奮地急衝而上,一麵怪叫:“又是兩個漂亮的小丫頭……”


    打狗棍剛伸出,驀地冷電臨頭,刀風壓體,快得不可思議,看不清鋼刀到底是如何光臨的,反正連小姑娘的身法也沒看清,刀已臨頭不知所自來。


    糟的是左手沒備有三棱燕尾鑽,追高嫣蘭用不著準備這種霸道暗器,百忙中,本能地一杖向耀目的刀光劈去,要用超人的內勁,將及體的刀擊毀自救。


    老鬼丐為惡一生,做走狗日子並不長,所賺的金銀有限,倚老賣老,沒將一個小姑娘看在眼下,以為打狗棍不能將刀震成碎屑,至少也棍到刀斷,終於枉送了老命。


    刀神的蓋世奇學:鴻鈞三闕。


    飛旋扭曲的刀光耀目生花,快逾流光電火,從杖側疾射而過,銳利的破風聲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砰!”


    鬼丐重重地摔倒向前滑,勢止方發出淒厲刺耳的慘叫:“我碰上了……什……什麽人……啊……”


    地麵的草叢中,掉落一條大腿,一條手臂。


    梅英似乎早已知道結果,懶得迴頭察看,狹鋒向急速奔來的淮上狂生一指,殺氣騰騰地說:“你,看你能接多少刀。”


    淮上狂生幾乎嚇飛了兩魂六魄,駭極倉皇止步。他隻看到鬼丐丟了手腳向前摔倒,隻看到飛旋的耀目刀光,如此而已。


    他委實無法相信親見的事實,天下聞名藝臻化境的鬼丐,竟然被一個美麗的小姑娘,一照麵就卸下了一臂一腿,可能嗎?


    “你……你你是……”淮上狂生語不成聲,顫栗著向後退,劍已無力舉起,臉上驚怖的表情可怕極了。


    “你上!”梅英嬌叱。


    淮上狂生像是挨了一記當頭棒,渾身一震:劍失手掉落,扭頭狂奔,像是見了鬼。


    梅英反而怔住了,這次來的走狗,皆是了不起的有臉有頭的武林高手,怎麽這個人看到同伴被殺就逃命?


    她扭頭一看,看到發愣的純純。


    “咦!高嫣蘭呢?”她大叫。


    高嫣蘭已經失了蹤。


    “咦!她跑了?”純純驚唿。


    “純妹,你沒留下她?”


    “我……姐,甚我被你兇狠的刀招所吸引,忘了……”


    “糟!快追,別讓她逃掉了。”梅英急急地說,領先追出。


    前麵傳來一聲唿嘯,兩人腳下一緊。


    “梁老爺子釘住了她。”純純寬心地說。


    “那可不一定哦!那賤人會扮老鼠亂鑽,梁老爺子不一定能釘住她。”梅英持相反意見說:“梁老爺子不想捉她,甚至可能幫助她引走攔截她的人,她逃走的機會多得很。哼!我會抓到她的。”


    梅英所料不差!


    高嫣蘭乘純純分神的刹那好機,往嶺外側的草叢中一鑽,如飛而遁,遠出裏外,便碰上了內總管八表潛龍。


    她的藝業功力,比八表潛龍相去甚遠。連接招的勇氣都消失了,急急折向逃命。


    在後麵暗跟的神簫客。不得不將八表潛龍引走。老人家不願傷人,引走八表潛龍,便失去高嫣蘭的蹤跡。


    擺脫了神簫客的跟蹤,高嫣蘭開始小心地籍草木岩石掩身,不再狂奔急走。


    不時可以看到死屍,有些死屍是她高家的子弟,令她心膽俱寒;死亡的恐怖令她感到害怕,感到孤單無助。


    她要找尋她的爹娘,找公孫雲長。


    她不敢走沒有隱蔽的地方,從樹林中逐段竄走。當她發現樹林已盡時,已到達小溪的北岸。


    她是向西北方向尋找的,很不妙,樹林西北林外,是一處長滿了及膝茅草的山坡。草太短,隱不住身形,但她必須向西北走,也許她爹娘已向西北穀口退走了。


    小溪寬約四五丈,向西北流,深及腰際清澈見底。


    對岸是生了雜草的溪岸小坡,必須登上五六十步的坡頂,才能進入上麵的樹林。


    從溪對岸走,總比走林外兩裏長的茅草坡安全些。


    四麵察看,傾聽!


    還好,沒看到有人,也沒聽到可疑的聲息!


    她一咬牙,劍隱肘後飛躍入水,一躍三丈,飄落及腰的溪流,便無法再躍起,隻能急急涉水而走。


    她身上經過幾天不曾洗換的勁裝,真該好好洗一洗了。


    登上溪岸,她排草向上麵的樹林急走。


    這時的她,與在嶽州的高貴矜持、風華絕代的高嫣蘭,簡直一點也不像是同一個人。


    頭上發髻亂糟糟,沾滿了草屑沙土。


    臉色蒼白,神情驚恐!


    淡藍色的勁裝也髒兮兮,有些地方被荊棘掛破了。


    下身水濕,渾圓的臀部與玉腿的曲線暴露無遺。


    一點也不高貴了,卻像是故意令男人心動神搖的蕩婦,勁裝的暴露曲線,倒有勾引男人動情欲的無窮魅力。


    僅奔出二十餘步,她便駭然後退,眼中有驚怖的神色,臉色更難看了。


    本來難以隱身的短草叢中,站起三個青衣人。


    鄭夫子、外總管摘星換鬥、雙絕秀士周凱。


    三個人她全認識,她唯一能對付的人,大概隻有雙絕秀士,其他兩人她簡直有點望影心驚。


    “等到了一條美人魚。”摘星換鬥獰笑著說。


    三人往下走,向她接近。


    “外總管對女人的欣賞力,差勁透了,簡直未入流。”雙絕秀士用權威性的口吻說:


    “隻能算是一條漏網之魚。哼!你看她美在何處?簡直是敗柳殘花,青樓中一個下三等的粉頭,也比她美麗動人。”


    “哈哈!”摘星換鬥大笑:“周凱,你雖然風流天下聞,玩過的女人上百上千,但你的鑒賞力,卻下乘得很。女人是需要裝扮的,你隻配欣賞盛裝的女人。你瞧這位高家的千金,武林三女傑之首,即使蓬頭垢臉,依然有動人的風韻,出色的豐盈胴體……”


    “好了好了,別拿肉麻當有趣了。”鄭夫子不悅地製止兩人輕嘴薄舌:“擒下她,不怕高穀主不投降。”


    摘星換鬥笑不出來了,左頰的疤痕抽搐著,臉容顯得更難看,更獰惡。


    雙絕秀士是周夫子的兒子,不屬於外總管管轄調度,隻有他親自出馬擒人羅!受人驅策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尤其是在敵人麵前聽鄭夫子唿來喝去。


    摘星換鬥的怒火,可找到發泄的人了,衝高嫣蘭冷笑一聲,神情獰惡地一步步逼去。


    高嫣蘭不能往溪中退,因為她聽到身後溪對岸,傳來魔手無常令她心驚膽跳的語音:


    “大家都過來吧,北麵傳來信號,公孫宙的蹤跡已經發現,要大家前往圍堵。”


    山穀各處,不時傳出一些怪聲音,和纏鬥時所發的叱喝或叫號!聲音是傳遞消息的信號,隻有自己的人才聽得懂。


    這些信號,她都感到陌生,當然不是她的人所發,情勢顯然惡劣,拔山舉鼎的人占了上風已毫無疑問。


    因此,她不能發出信號求助了,發信號將會吸引大批的敵人,對她極為不利。


    退路已絕,她不能退入溪中由來路逃走。


    “大總管目下可有消息?”鄭夫子大聲問。


    “可能在東南。”對岸的魔手無常大聲迴答。


    她抓住機會,向下遊撒腿狂奔。


    “這小潑婦想逃跑?奇聞!”


    鄭夫子的語音如發自耳畔,一躍三四丈,奇快絕倫地接近她身後了。


    她大驚失色,折向往水裏跳!


    水花飛濺中,她眼角瞥見鄭夫子衝過前麵去了,好險!


    狂笑聲震耳,水聲驚人!


    雙絕秀士隨後而至,也飛縱入水。


    水深及腰,行動困難,縱躍術十分費力而效果有限,奔出十餘步,她已渾身是水,腳下踩中一處浮沙,在砰然大震中,她一頭栽入水中。


    等她喝了兩口水,掙紮而起,尚未站穩,雙絕秀士已到了她身後,向她的背部猛撲。


    她臨危拚命,旋身出劍,大喝一聲,全力揮出。


    水深及腰,劍法再高也無從發揮威力。


    一劍走空,隻感到下身一震,被人抱住了。


    雙絕秀士是貼水下撲出的,抱住了她的腿連抓連抱,她驚叫一聲,仰麵便倒,水嗆入她的口中,她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丟了劍,手抓腳踢,像頭被抓住的貓,最後被雙絕秀士抓起給了她兩劈掌,她才半昏迷地安靜下來。


    雙絕秀士把她抱上岸來,往溪岸的草中放下,取出一根爬山索,開始捆住她的雙手,背捆得牢牢地。


    “嘖嘖!這女人的身材不錯,真的不錯。”雙絕秀士盯著她濕透了曲線怒突的酥胸,笑得邪邪地:“但如果生了幾個娃娃,那就倒胃口了。小小年紀有這種酥胸,太高太大,不是好兆頭。”


    “你的嘴好髒,該洗一洗。”摘星換鬥在旁不懷好意地說:“大概在你家中,隻要有女人在旁,當著你老爹老娘麵前,你也會說這種話的。”


    雙絕秀士一蹦而起,像被人踩中尾巴的貓。


    “羅總管,你不要在嘴皮子上損人,你也不是什麽好東酉!我好色,你也不見得是柳下惠。”雙絕秀士憤怒得臉色泛青:“你要看不順眼……”


    “本總管就是看你不順眼。”摘星換鬥語利如刃:“當著我和鄭夫子麵前,你口說手動抓抓摸摸,實在不像話,你哪像一個自命風流倜儻的秀士?你該整天在青樓教坊中鬼混。”


    “你……”雙絕秀士憤怒地伸手拔劍。


    “你們都給我閉嘴!”鄭夫子沉叱:“此時此地,你們居然有這種心情爭風吃醋,太過份了。”


    “在下不屑與這家夥走在一起。”摘星換鬥輕蔑地瞪了雙絕秀士一眼,向對岸的魔手無常舉手揮動:“喂!郝兄,等一等,我和你一起走。”


    不管鄭夫子是否同意,摘星換鬥跳下溪走了。


    鄭夫子少了一個人,實力也就減去了三分之一,如果碰上實力堅強的對手,就有點難以應付了。


    “咱們找高穀主去。”


    鄭夫子臉色不好看。其實,四位夫子並不能直接指揮外、內總管,隻是情勢危急,有權因情勢暫時掌握指揮而已。


    雙絕秀士抓住繩索,向高嫣蘭獰笑說:“你如果不乖乖地走,在下會剝掉你的上衣牽著走,不信你可以試試,我雙絕秀士說得出就做得到。”


    高嫣蘭完全屈服了,乖乖地跟在鄭夫子後麵舉步。


    雙絕秀士走在最後,手握住牽繩,目光一直就被前麵高嫣蘭扭動著的臀浪所吸引,完全忽略了身後的動靜,失去應有的警覺性。


    渾身濕淋淋的勁裝少女,的確也值得男人注意,衣褲貼身,渾身曲線表露無遺,委實令男人想入非非,心蕩神搖不克自持,越看就越覺意念飛馳,情欲之火油然而生。


    如果有摘星換鬥在,必定負責後麵的警戒。


    在這種四麵八方皆可能有強敵伺伏的地方,後麵的警戒是決不可疏忽的。


    遠出裏外,仍沿溪岸下行。


    雙絕秀士的注意力,仍然被前麵的蜂腰圓臀所吸引著,如磁吸鐵,眼中的情欲之火逐漸熾盛。


    不但無法分神留意後方,也沒留意頭頂上空的樹木。


    一根套索突然從濃密的樹枝上飄落,奇準地套住了雙絕秀士的脖子,立即收緊上縮。


    人的脖子咽喉最為脆弱,活套一收緊,收力隻增不減,身子一離地,掙紮的力道便突然消失。


    上吊的人就有這種經驗,有時腳未完全離地,便已無力掙紮,隻能等死,怕痛苦想解繩已經來不及了,手已經無法抬起來。


    雙絕秀士是武林高手,但在毫無警覺下被套住脖子往上拖,活套的收縮力空前猛烈,越勒越緊,與平常的人毫無兩樣,脖子幾乎折斷,完全失去掙紮解脫自救的力道,隻能晃動著手腳,被人拉得快速上升。


    高嫣蘭突然發現牽繩一鬆,本能地扭頭迴望。


    她幾乎失聲叫起來,但總算忍住了。


    她看到雙絕秀士手舞足蹈向上升,還以為這色鬼要升仙呢!接著,她看到那根將人往上吊的套繩。


    她福至心靈,立即斷然行動,往草叢中一鑽,先逃開再說。


    心慌意亂,手腳難免不靈光。


    救她的人在樹上丟下套索擒人,將人拉上相當費力,但樹枝竟然未受到震動,沒發出聲響,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而她僅竄出五六步,地下拖動的捆索卻發出了拖曳的怪聲。


    前麵的鄭夫子聽到了怪聲,警覺地扭頭轉身,第一眼便落在她竄走的背影上。


    “你跑得了……咦!”


    鄭夫子最後一聲咦,是看到在丈餘上半空擺蕩著的雙絕秀士,立即放棄追高嫣蘭的念頭,向樹下奔去,手按上了劍把。


    吊繩己係牢在橫枝上,上麵不見有人。


    鄭夫子是個藝臻化境的老江湖,先不急於救人,吸口氣功行百脈,運功護身先求自保。


    一聲劍吟,長劍出鞘,左手伸出袖口,扣指凝神戒備,隨時可發生威震江湖的武林絕技天罡穿雲指。


    炯炯鷹目冷然向四周搜索,隨時皆可能撲出發起攻擊。


    沒聽到聲息,看不見人影。這瞬間,便決定了行動,人如飛鳥斜向飛躍,劍芒一閃,便砍斷了吊索。


    “砰!”


    雙絕秀士直挺挺地掉落。


    在兩丈外落地的鄭夫子,身形挫低劍蓄勁待發,鷹目如電,留神四周的變化,反應之快無與倫比,警覺心超人一等。


    片刻,沒有任何動靜,這才戒備著走近察看。


    雙絕秀士已不需救助了,需要的是入土,入士為安,脖子不但勒傷,頸骨也斷了,已經斷了氣啦!


    富有經驗的人,可以在電光石火似的刹那間,采取快速正確的行動,鄭夫子就是這種人。


    鄭夫子的天罡穿雲指,威力可及丈外,可知武功造詣,己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


    而吊死雙絕秀士的人,卻在後麵不足兩丈的地方,不但聲息全無,而且立即失去蹤跡,可知這人的武功,比鄭夫子高明多多,如果等這人現身相搏,勝負可以預知,鄭夫子絕對占不了絲毫便宜,栽的可能卻大得驚人。


    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自保:挾高嫣蘭作為人質。


    人影似流光,鄭夫子向高嫣蘭逃走的方向飛掠而走。


    高嫣蘭逃走本領相當不錯,鼠竄而走急如星火。


    可是,雙手被捆,逃走的速度大受影響,因此逃出百十步,便躲在樹下的茂草中,雙手盡量下伸,臀部上收,柔軟的小蠻腰上縮。


    片刻,她的手已到了前麵,用牙齒咬捆繩。


    她竄走的地方,全是茂密的雜草,所經處,留下顯明的痕跡,怎逃得過鄭夫子這位老江湖的法眼?


    一股繩索尚未咬斷,踏草聲已經接近。


    “你還不給我滾出來?”鄭夫子的險森語音刺耳已極,人已站在丈外。


    她心中一涼,知道跑不掉,絕望地挺身站起。


    “你要怎樣?”她驚懾地問。


    看到鄭夫子冷厲獰惡的神色,她感到渾身發冷。


    劍指向她,劍勢已完全控製住她,隻要她有所異動,劍將無情地貫入她的身軀。


    “剛才是誰救你?”鄭夫子厲聲問。


    “我……我沒看……看見。


    “哼!是不是你老爹?”


    “我真的不……不知道……”


    “隻有你老爹天馬行空,才有這分來無影去無蹤的功力。現在,我不信你老爹能救得了你,本夫子刹那間便可將你骨散肉飛。快大聲尖叫,讓你老爹來救你。”


    “我……”


    “叫……”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語音:“鄭夫子,我替你叫好不好?”


    是雙絕秀士的聲音,錯不了。


    雙絕秀士已經死了,頸骨折斷傷了咽喉,怎麽又複活了?怪事!


    鄭夫子吃了一驚,扭頭迴望。


    “你……”


    鄭夫子駭然叫,心中一冷。


    丈外站著赤手空拳的怡平,腰帶上插著那根隻有兩尺長的小山藤。


    “是我,孤魂野鬼莊怡平。”怡平仍用雙絕秀士的聲音說,十分神似,可以亂真。


    鄭夫子是他的手下敗將,他赤手空拳敢站在天罡穿雲指的威力圍內,似乎有意引誘對方襲擊。


    “閣下,你知道本夫子的劍勢,已主宰了高嫣蘭的生死,所以你最好不要妄動,你決不可能化解她的危局,絕對來不及搶救她,你一動,她就死。”


    “鄭夫子,你怎不想想,如果在下控製不了你,會現身向你打招唿嗎?”


    “哼……”


    “不要哼,你應該說,你一動,就注定了要死。”


    “你不要虛張聲勢,你威脅不了我。”


    “我孤魂野鬼從來不威脅恫嚇任何人,你最好乖乖的溜之大吉,因為我不希望殺死你這種超人的高手,留你們這些超人高手去對付乾坤一劍。我是一個聰明的人,不做不利己的笨事,你們去殺乾坤一劍,我可以省些勁。”


    “你是說,我可以平安離開?”


    鄭夫子不是笨蛋,隻有笨蛋才不愛惜自己的老命,早已看出自己的處境非常兇險,就算能殺得了高嫣蘭,賠上老命畢竟是劃不來的事。


    “對,你可以平安離開,除非你願意用自己的命來冒險,不然我不會攔你。”


    “好,在下離開。”鄭夫子收劍,徐徐舉步後退。


    “你走的方向不對,閣下,顯然你還不死心。”


    鄭夫子確是不死心,往後側方退隻要離開怡平遠一點,就可以撲向高嫣蘭了。


    “在下認栽。”鄭夫子咬牙說,改換退的方向。


    “你好走。”


    鄭夫子一躍三丈,如飛而遁。


    高嫣蘭僵立著,雖則蓬首垢臉,依然莊嚴得像個女神,直盯著走近的怡平。


    在怡平麵前,她隻有收藏起自卑感,裝得像個高傲的女神,以掩飾自己的羞慚。


    怡平冷然走近,冷然替她解捆繩。


    麵麵相對,兩雙眼睛互相瞪視,誰也不打算先說話。


    久久,久久……


    橫定了心的人,是不可理喻的。


    高嫣蘭就是這種人。


    “是公孫雲長要你用迷香來計算我嗎?”終於由怡平打破僵局。


    高嫣蘭終於心中有愧,開始迴避他的目光,低下頭,閉上嘴不肯迴答。


    “為什麽把我交給銷魂菊?”怡平不肯放鬆。


    “我以為你是她們的人。”高嫣蘭發話了,說的是違心之論。


    “我知道你會說這種話。”


    “知道你還問?”


    “現在,你還認為我是拔山舉鼎的人?”


    “難道不是嗎?”


    “你明知不是。”


    “我不會相信。”


    她即使相信,也不能說,說了等於是丟掉保護自己的甲胄,她便失去抵抗的力量,丟棄了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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