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四人中,我們調查員姑且不論,老神父其實也不是當地人,大城市具體有多少座公園,我們都不知道。雖然夏目說理查德應該在公園裏,但也不見得就是我們找到的這一家。如果這次無功而返,那就隻能再找下一家了。


    考慮到可能會發生的戰鬥,在進入公園之前,我們慣例地把夏目留在了外麵,然後走了進去,很快就走到了一條兩邊是小樹林的小道上。這裏距離燈火通明的街道比較遠,路旁的照明燈沒在工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好在我們的手機都有手電筒功能,此刻打開了,倒也能照亮前路。


    “其實神父你也可以等在外麵。”白井舊事重提。


    “不行。如果我不在,誰來淨化理查德?”老神父反問。


    “等我們製服了理查德,可以先拜托寧海看住它,然後我再趕到你的身邊,把你帶過來。”白井說。


    “戰機總是轉瞬即逝的,我們都知道它是一個很狡猾的家夥,就算是那麽短暫的空白時間,或許也能被它拿來做文章。”老神父緩慢地說,“而且我之前也說過,這次的行動本來就是我的責任,你們都隻是自願幫助的,倘若隻叫你們去戰鬥,而我卻躲在後麵撿便宜,那讓我顏麵何存?”


    白井依舊沒能說服老神父,類似的對話之前也發生過,他的固執態度甚至還意外地帶動過夏目的。為什麽他會這麽固執呢?在身為調查員的疑心下,我用藏在內心的放大鏡觀察著他的每一次看似不自然的舉動,企圖找出其中的破綻。我相信白井也有著與我相似的疑心,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坦白說,我已經多少厭倦了這種用陰謀視角屢次三番地揣摩一個人的行為,因為我的疑心從正經推理的角度上來說都隻是捉風捕影而已。他的行為確實有令人不解的地方,但我本來就不是擅長察言觀色的人,麵對著一個自己不熟悉的人,我又怎麽能解讀出他的所有行為中潛藏著的心理呢?


    經過一段時間的行走,我們來到了公園的空地上。就如夏目所說,這裏是一處用石板鋪成的小廣場,中央有簡單的噴泉設施,周圍長著樹與灌木。不遠處有一攤刺眼的血泊,空氣中飄蕩著血肉的臭味。


    我們找對地方了。


    “它可能就在附近。”白井的聲音緊繃著。


    我試著感應了一遍。很遺憾,沒能感應到理查德的氣息,但這不能說明理查德不在這裏,也有可能是它藏起了自己的氣息,之前它就是憑借這種辦法逃過了我的追蹤。白井看向我,我對她搖了搖頭。


    “它走了?”她問。


    “不一定。”我說,“也可能是藏起來了。”


    聞言,她繼續戒備了下去,觀察周圍。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低矮灌木後麵傳來了一句話:“你們果然來了。”


    我們立即看向那一處,然而什麽都沒看見,好像是空氣正在對我們講話。白井的眉毛皺得更深了,正當她想要說話的時候,我突然感到腦後仿佛被針一刺,直覺開始瘋狂地鳴響,告訴我:有人打算從背後偷襲你。


    沒有猶豫的功夫,我迅速地轉身,左手提著油漆桶,右手握緊對著後麵揮出一拳。可後麵誰都不在,同樣也是隻有空氣。


    砰!


    仿佛有看不見的人與我對了一拳,隨即反過來被我擊飛,落到了噴泉旁邊的地上。


    交鋒的瞬間,我判斷出了敵人的力氣與體重,並且由此意識到,偷襲我的人一定是理查德。它的力氣比我大,但是因為隻有上半身,所以體重太輕,在這種對拳之後,它根本不能穩住自己。可問題是,既然這是理查德,那麽藏在灌木後麵的家夥又是誰?


    白井在看見有隱身的對手偷襲我之後臉色微變,隨即用空間轉移來到灌木後麵,從地上撿起了一台款式老舊的錄音機。


    我頓時明白了過來:原來理查德是打算用這個道具來牽扯我們的注意力,同時展開偷襲,根本不存在什麽幫手。這是很簡單的聲東擊西戰術,然而如果事先不知道,就會輕而易舉地中計。緊接著,我看向噴泉旁邊,問:“你以為隻要這樣就能得手嗎?未免太瞧不起我們了吧。”


    “瞧不起?不,我很重視你們。”噴泉旁邊響起了聲音,“我隻是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麽能演。剛才你與那邊那個小姑娘的對話,隻是為了讓我放鬆警惕而已,你接下來的打算是抓住我的大意心理,然後出其不意地攻擊我,對嗎?如果我沒有先動手,恐怕就中計了。”


    它好像誤會了什麽,以為我能時刻確認到它的位置,但這對我來說不是壞事。我說:“沒錯,就是這樣。”


    “先前在追逐我的時候,你之所以會中途放棄,也不是因為我藏起了氣息,而是因為你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與我戰鬥?隻要你故意放跑我,我就會自己到人煙稀少的地方休養生息,然後你們就能在這裏與我戰鬥……”它說,“不,不對,你不是那種會在乎無辜者的家夥,是你身邊的同伴要求你這麽做的?那個小姑娘一看就是正義感強烈的類型。”


    這一次說話的時候,它改變了位置,從噴泉旁邊變成了後麵十幾米外的樹上。白井看上去好像是想將錄音機傳送過去攻擊它,但此刻又拿捏不準它的具體位置了;我本來也想用手裏提著的油漆桶潑它,可還沒動手就失敗了。


    它在警惕白井的空間轉移攻擊?還是在試探我是否真的能確認它的位置?我故意不看自己身後的聲源,而是繼續注視著噴泉旁邊,用怡然不動的姿態向它暗示“我根本不在乎你在哪裏”。事實上,如果能確認它的位置,那我還不如一直用目光追逐它,讓它知道自己無所遁形,現在這麽做是很容易被它識破我的底細的。


    “別再跟他們一起了,跟我一起吧,然後加入那個地方,那才是最適合你的選擇。”它又到了我的後方五米處,“從去年與你第一次見麵開始,我就看出了你隱藏起來的真實性格。你可不是那種容易熱血上頭的年輕人,你根本不會因為我殺死了那個廢物而憤怒,至於我奪取了那個廢物的女朋友的身體,你就更加不會在意了。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追殺我,能告訴我理由嗎?”


    “廢物?”我反問,“你就是這麽稱唿自己的兒子的嗎?”


    “你在維護他?省省吧,不值得的,他就是廢物。”它繞到了我的左邊八米處,“起初的他被我培養得很好,他明白這個世界是殘酷的,隻有自己能夠信任,所以為了能獨當一麵,他瘋狂地提升著自己,就算是沒什麽天賦的醫術也學得有模有樣,其他學問也做得很好,可是現在呢?他被夏洛特這個婊子所迷惑,以為自己停滯不前也沒關係,令人作嘔。他根本什麽都不懂!他不明白人類的社會是多麽的不穩定,我們在宇宙之中又是多麽的脆弱與渺小!曾經的他是一塊璞玉,現在連狗屎都不如!”


    說著,它的語氣越來越暴躁,顯得十分惱火。我聽不懂它想表達的含義,它虐待、殺死自己的兒子,與社會和宇宙有什麽關係?它把這麽大的名詞放到與我對話中,令我不禁懷疑它的神智是否清醒。


    “夏洛特的詛咒也是你下的嗎?”老神父提出了問題,“那本寫著死者蘇生之術的書,也是你寫的?”


    “我沒有跟你說話。”它的口吻忽然變得十分冷漠。


    老神父沒有生氣,正在試圖用聽力確認它的所在。


    “詛咒確實是我下的,書也是我寫的。”它說,“不過,書裏麵的知識卻是別人告訴我的。那是來自於那個地方的大人物,他看中了我,給予我測試,倘若我通過了這個測試,我也能在那個地方擁有一席之地。寧海,你不感興趣嗎?他們就連死人也能複活,你不想成為他們的一員嗎?”


    “他們究竟是什麽組織?”


    我一邊試探,一邊思考它所說的測試:難道它的複活、它與我們的戰鬥,都包含在它所說的測試之內?


    它不說話,沉默了幾秒鍾。


    突然,不遠處的白井被看不見的攻擊打中,飛到了我的身邊,摔倒在地。老神父臉色劇變。我看向她,她的臉色蒼白,牙關咬緊,看上去十分痛苦。


    “剛才我都走到她的身邊,你卻連看都不看一眼,你果然無法確認我的位置!”它在灌木後麵對我說,“那麽你又是怎麽應對我的攻擊的?直覺嗎?還是隻有在距離很近時才能生效的感應技巧?”


    我的虛張聲勢被識破了。


    隻有當我被攻擊的時候,我的直覺才會提示它的位置,而當別人被攻擊時就隻會沉默,這是這個能力的盲點。必須設法讓它盯著我一個人攻擊才行。白井姑且不論,老神父被殺死了的話,我就隻能想辦法把它丟進焚化爐或者岩漿裏麵才能完成指令了。


    我在腦中快速地轉動著念頭,而它卻說:“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話音剛落,小廣場的地麵上就陡然浮現出了無數道暗紅色的光紋,看上去仿佛是絢麗的魔法陣一般。


    緊接著,我感到自己的體力開始迅速地流失。如果把體力比喻成水,那麽此刻就好像有一個抽水泵正在瘋狂地運作,讓我轉眼間就體力不支,不由得半跪在地。年邁的老神父比我更加狼狽,必須要雙手撐地才能維持不倒下,而白井隻是稍微地掙紮一下,就徹底地昏迷了過去。


    “這……”老神父臉色難看地說,“這難道是……”


    “看來這裏有一個博聞強記的人,就連這種冷門的陣都認得出來。”它的聲音到了我的前方不遠處,“這個陣可以奪走一個人的精力,如果是沒有靈性力量的人,就會像是這個有著超能力的小姑娘一樣,轉眼間就昏迷過去……”


    說著,它頓了一下。


    “倒是你,寧海,你又給了我一個驚喜。你好像沒有靈力吧,那你又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我沒有迴答。


    雖然不知道這個陣叫什麽名字,但它的效果是斐然的。我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唿吸著新鮮空氣,沒有多少開口說話的餘裕,堅持著不倒下就已經是我的全力了;然而……它說的被奪走精力的情況,卻沒有完全地體現在我的身上。


    精力,指的就是精神與體力。雖然我覺得自己的體力正在一刻不停地往外流泄,但精神上卻沒有任何問題。


    我想起了曾經與我對決的邪教祭司:他過去企圖控製我的精神,可我的精神卻存在著某種與一般人不同的特殊性,令他無功而返,最終被我所殺。此刻我得以神誌清醒,也是這種特殊性正在發揮作用的緣故嗎?


    “這個陣是需要事先準備才能發動的。”老神父非常艱難地問,“你……知道我們會找過來?”


    他有靈力在身,這應該就是它先前說的靈性力量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懷疑。”它不緊不慢地迴答,“你們之前那麽快就找到了藏在旅館裏的我,就算有警局的幫助,可如果不事先鎖定某個區域,就無法做到,這說明你們有某種追蹤我的辦法……因此我判斷,即使我上一次逃跑了,你們這一次也有找到我的可能,所以我就事先設下了這個陣,為此還特地迴了一趟以前居住的屋子,從裏麵弄來了一些材料。幸虧你們來了,否則這些材料就要浪費了。”


    當初我對醫生說過,我有一個會通靈能力的夥伴,但當時它不在場,所以不知道這個情報,可它卻依舊推理出了“對方有會追蹤技能的人”這件事,還設下了這種埋伏……


    中招了。我想。


    但是,還有機會。我已經不能用肌肉行動了,可用念力也可以。


    我的身邊有經過老神父處理的油漆桶,而我麵前的它則正在自鳴得意,以為自己要贏了。然而,我還有牌可打,我還可以翻盤,我還沒有到窮途末路。


    趁現在把油漆潑出去,讓它現形,再用念力懸浮這一招決定勝負。必須一擊製勝,不能失敗,失敗了就完蛋了。雖然我的念力可以讓自己行動,但是失去了肌肉力量,我的速度與力氣就會明顯下降,而念力攻擊則對它效果微弱。一旦進入正麵戰鬥,我必輸無疑。


    “寧海,我再邀請你一次。這是最後一次了,別浪費機會。”它仿佛在注視著我,“跟我一起吧,然後加入那裏,我們是可以合作的。”


    我抓緊了油漆桶的提手。


    “現在,我給你三秒鍾時間思考。”它等待了三秒鍾,“你的迴答是?”


    “你知道上一個邀請我的人最後怎麽樣了嗎?”我反問。


    “什麽?”它的聲音微微一頓。


    緊接著,我鬆開提手,用念力將油漆桶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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