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於誌敏在梅關的山下,幫助明因師徒製服了分水町九友,用獨門絕藝,破去白無常等四賊的真氣,使他們無法再憑藉武技去為非作歹,欺壓善良。


    正在告誡群賊的時候,忽然天際傳來異常的聲音,雖然是很微小的破空的聲音,但是,於誌敏的神色頓形緊張近來,急忙招唿明因師徒隱避,連到地上躺著的賊人,都來不及處理。


    明因師太雖然還沒有發現什麽警兆,可是於誌敏那種登峰造極的技藝,已經使她師徒心折。現在見這不可一世的人物,尚且那麽緊張,料知必有所見,而且事不尋常,也急忙隨著於誌敏進入林裏。


    明因師徒藏好身形,正待向於誌敏詢問。


    於誌敏已經輕輕聲道:“來人身手不弱,不知是友是敵,還是不惹他為妙,等一會如果看出是敵人,仍就由晚輩單獨應付、以免失閃……。”


    正說間,於誌敏忽然搖搖手,更把聲音壓低道:“來了!”各人的血脈都頓時緊張起來,靜悄悄地等待著未來的發展。


    片刻,果然從樹頂上輕輕飄落一位,身穿鵝黃色道袍背負一枝長劍的清瘦道人,那道人一落地麵,就走向群賊的身旁,細細察看一陣子,然後在四賊身上一陣推摩。過了半晌,四賊中的白無常因為功力較高,同時又是那道人首先施救,竟“呀!”一聲,就想爬起。


    那道人連忙按他躺下道:“不要動!你現在已被人家破了真氣,雖然救得性命,可是在一個時辰之內還不可行動,以前所學的功夫卻算白費了;此後三年內不能動氣動怒,今生也不要想練功了。諒那賊尼還沒有這種本領,到底你們是吃了誰的虧了?”


    白無常路華明有氣無力地說:“師祖!是一個小孩子!”


    那道人霍然跳起來道:“小孩子?”


    白無常又道:“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他……。”


    那道人和白無常一問一答,都被明因師徒和於誌敏聽個清楚,知道這道人就是白無常的師祖,當然和赤身魔教都是一邱之貉。這時,於誌敏聽到白無常說他“他”字,恐怕會連自己幾人躲在樹林的事說出來,自己雖然不要緊,可是明因師徒顯然不是那道人的對手,心裏一急,也不招唿明因師太,一個“蝙蝠穿林”小身子就彎彎曲曲地穿過密密的叢樹,飄到道人的後麵。


    那道人果然不是庸手,縱使於誌敏身輕如燕,但是那衣帶的風聲,已使他警覺,霍地迴過頭來,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直射著於誌敏的麵龐。


    這時,各人都把那道人的扮像看得清楚了;那臉上瘦得隻是皮包骨,一雙招風的大耳,塌鼻子下麵是一張深藍色的大嘴,年紀也有七八十歲的樣子,看起來卻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


    那道人發覺於誌敏之後,一雙惡眼立即射出兇光,陰惻惻地問道:“你就是傷害我這些徒孫的小鬼頭?”


    於誌敏不便示弱,也就冷冷地喝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誰叫他們以大欺小,以壯欺老,而且還以眾欺寡!”


    那道人聽了,嘿嘿一笑,那笑聲竟像是鴟鴟夜鳴,震得樹林邊緣的木葉,簌簌地墮落下來,明因師徒躲在樹林的深處,也有點感到寒意。道人桀桀地笑了一陣,陡然沉下麵孔喝道:“你到底是誰的徒弟,說出來我也不和你一般見識,直接找你的尊長算帳,要是不說……。”


    “不說又怎樣?”


    “不說!”停一停,又桀桀一笑道:“那麽你隻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路是跟我做一個徒弟,將來你還有好處,否則,就走第二條路……”


    “第二條路呢?”於誌敏裝出有點畏縮的樣子。


    那道人雙目一瞪,一聲大喝道:“第二條路就是你要在今天去投胎了!”


    “哦”於誌敏把聲音拉得長長地,才又笑道:“請問道爺還有沒有第三條路?”


    那道人暴怒道:“小鬼盡在瞎纏什麽?告訴你!沒有第三條路了!”


    “我偏要走第三條路!”於誌敏故意把小嘴噘得高高地,一片天真嬌憨流露在臉上。


    那道人看了,憐恤道:“你這小鬼諒你也不知道我乾坤一發皈命真人的厲害,不過,本真人見你資質不錯,才想收你做一個關門的徒弟,否則就把你毀去,那裏還有第三條路給你走?不要做夢吧!”


    那道人一說出名號,明因師太不禁大震,心裏暗叫:“糟糕!”羅鳳英和蟬兒看到師父的臉色不對,也知道事情嚴重,尤其蟬兒更恐怕於誌敏敵不過賊道,暗暗盤算萬一於誌敏真個打不過道人的時候,好歹也來一個圍攻,打他措手不及。年輕人想到就做,蟬兒已掏出一大把蚺骨針握在右手上,同時,把寶劍略整一整,羅鳳英和明因師太,都各自準備著。


    可是,站在皈命賊道麵前的於誌敏,卻沒有她們那麽緊張,他知道皈扳命賊道的名號之後。反而嬉笑道:“我還是要走第三條路!”


    這一下子真惹出皈命賊道的真氣來了,賊道一聲大喝:“不知死活的小子!你第三條路是什麽?”


    於誌敏又嘻嘻笑道:“第三條路是……”


    “是什麽?”那賊道顯然是暴怒到無法等待。


    於誌敏仍然慢吞吞地:“第-三-條-路-是”說到這裏突然語若連珠地喝出:


    “要嗎你死,不然就快跑!”接著又一陣銀鈴般的朗笑。


    皈命賊道做夢也想不到,麵前這小孩有那麽大的膽,竟敢說這一條路來讓自己走,當時臉色一變,頭上的長發竟筆直立起,把戴在頭上的道冠,頂得高高起來,雙手一伸一縮,五爪如鉤,朝著於誌敏的胸前抓到。


    於誌敏一看來勢,知道這賊道練的是“九幽陰魂掌”,普通人隻要給他的掌風掃中,立刻打一個寒噤,四肢無力,過了一時三刻,寒氣襲骨。痛苦萬分,還要受七天的活罪,才痛苦地死去。自己也不敢過分輕敵,不等賊道的掌風掃到,一個“橫行撲免”身形一晃,已繞到賊道的身後,嘻嘻地笑道:“你倒會扮鬼嚇人哪!”


    皈命賊道一見掌風發出,麵前那小孩已經蹤影毫無,心裏大驚,急忙轉過身軀,四處尋找,那知於誌敏比他更滑溜,竟是貼著他的身後三四尺的地方,跟著亂轉,就如影之附形,趕也趕不走,隨你用盡了各種身法,也不能脫離那小孩一步。


    那賊道倒也識貨,知道這個小孩用的是儒釋道三教歸元的“一片丹心”上乘身法,隻要自己的心一動,則必定形於外;一形於外,就被人家先發製人,身隨形轉。這時賊道不禁大驚失色,連忙穩下身軀,運起周身罡氣。以防被人襲擊,並想利用敵人一時的疏忽,陡然發招,製敵死命。


    果然,於誌敏因為賊道身形一停,已經失去了憑依的罡氣,隻好把自己身形也停了下來,心裏正盤算製勝的方法,忽然賊道一聲大喝:一股強烈無比的勁風,當麵撲到。於誌敏連忙順著風勢,身形一起,竟避過了風勢,可是那風力非同小可,已把林邊的樹木摧折了五六株。


    賊道見第二招又沒打到敵人,徒然替山樵省力,更是咆哮如雷,明知那小孩絕不易與,可是,已犯了兇性,一招緊似一招,連環進擊,一時飛沙走石,塵土漫天,反而看不到人影。


    於誌敏見那賊道已動了真氣,更加百般嘲弄,笑他隻配替農夫代牛耕地,又說他隻配替樵子伐木開山,邊罵邊笑,邊笑邊罵,但是一條小身子卻在滾滾的煙塵裏,穿過來,插過去絕不讓賊道的掌風刮到身上。


    漸漸,於誌敏見賊道打不到自己的身上,膽子也越來越大起來,心裏想道:“這賊道的九幽陰魂掌也不見得怎樣厲害,何必和他瞎纏?”立刻就沉氣下降,腳踏實地,正巧賊道一掌推來,於誌敏運足了功力,陡然還擊一掌,“蓬”一聲,雙方都震退尋丈。


    那皈命賊道每一掌發出都是用足了加力,想把對方置之死地,不料反被對方震退了一丈多,身形也晃了好幾下,才能站穩,這才知道麵前這個小孩子,已得絕技的真傳,不但是輕功卓越,就是內功方麵也不同凡響。既然在內功方麵難於取勝,隻好利用自己苦練五十多年的“旋風劍法”以求一逞,心意一動,一個“鷂子翻身”執劍在手,喝道:“小鬼報個名上來,好待祖師爺打發你!”


    於誌敏朗笑道:“你要問小爺的名字麽?說出來要嚇倒了你,要不說嗎,又恐怕你死了沒地方告狀,而且閻王也不知道你要告誰……”


    “胡說!你祖師爺劍下不斬無名之輩!快點說出來好過來領死!”賊道在咆哮怒喝。但是於誌敏仍然嘻嘻道:“你說的話可算數?”


    “本真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怎的不算數?”皈命賊道以為於誌敏就要說出名號來,所以這樣迴答,而且熱盼著於誌敏一說出來,就馬上動手,料定這小孩子縱然在內功拳掌方麵有多少成就,可是在兵刃方麵無論如何也比不上自己苦練五十多年,才創出來的旋風劍法精奇,縱然不能生擒,也可以把他殺死,心裏正暗暗地喜悅。


    那知於誌敏又朗朗地笑道:“好賊道既然說劍下不斬無名,那末我正是無名的,你就迴去吧!”賊道聽了就是一怔,不但出乎賊道意料之外,就是蟬兒那種慧敏俏皮人物,也給誌敏瞞過了,幾乎笑出聲來。


    那賊道套了半天,不但無法知道人家的師父名字,連到他自己的名字也那麽保密,反而被對方抓住自己的話柄,倒套了迴來,直氣得須眉戟指,大喝一聲:“你這不知死活的小鬼,真氣死我也!”那付吃人的扮像直瞪著於誌敏。


    但是,於誌敏見到自己能夠逗得別人發氣,自己更是好笑,隨口答道:“我氣死你,你就死罷!為什麽說了又不算數?”


    皈命賊道此時那再容他說下去,大喝一聲,身劍合一朝於誌敏的胸前刺來。於誌敏肩膀微晃,身形已逸出外門,避過了第一招,嘻嘻笑道:“你的話不算數了?”


    “先教訓教訓你再說!”一招“旋風掃葉”朝於誌敏攔腰斬來。於誌敏雙腳微微一頓,拔起一丈多高,又避過了一招,笑道:“好妖道!你要施展出最後的法寶來,我才有的學啊!”此言一出,蟬兒陡然聯想到先前誌敏說過,迫敵人獻招救命的話,知道他又準備搗鬼,不禁“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那賊道耳目何等靈敏,雖然蟬兒這麽輕輕一笑,已經被賊道發覺有人躲在林裏,下意識地迴頭一望。這個電光石火的瞬間,誌敏已乘虛而入,“蓬!”一聲,妖道肩胛上重重地受了誌敏一掌,隻打得眼中火星直冒。


    還虧他有七八十年的功力,否則,僅此一掌就夠使他送命;但雖他有七八十年的功力,也被誌敏這一掌打得他踉蹌出三丈開外,肩胛疼得發麻。


    於誌敏一招得手之後,再也不進招,反而嘻笑道:“妖道!潑道!拿點本領出來吧!”


    妖道吃了耳目靈敏的虧,那肯甘休,立刻施展旋風劍法,一片銀光,耀目生寒,急如風雨,向於誌敏猛攻,罵道:“小鬼敢施偷襲,你老祖師爺就要你的命!”


    於誌敏一麵施展輕功,躲開劍招,一麵笑罵道:“誰叫你這妖道老不正經,要看過樹林那麵,小爺那得不教訓你!”一條小身子就像風車一樣,繞著劍光飛轉,盡管皈命賊道劍法高強,一時也奈何他不得。


    名家對招,隻要雙方一接觸,立刻心裏有數,這時賊道的旋風劍已使出一半的招數,還無法奈何誌敏一雙肉掌,心裏暗暗著急,猛然吸進幾口氣,一抖精神,惡狠狠地攻了過去。


    這一陣果然生效,於誌敏竟被他迫得連連後退,險象環生。


    明因師徒雖然知道誌敏絕對不會落敗,可也替他捏一把汗,蟬兒心裏更急,竟自離開藏身之地,一步一步向前移動,明因師太和羅鳳英也見誌敏空手和皈命賊道對招,太過冒險,各互相招唿一下,一齊步出林邊。


    本來這是明因師徒的好意,那知於誌敏見她們現身出來。反而著急萬分,既要顧著防衛自己,還要顧著明因師徒不被賊道猝然下手傷害,在這心神一分的瞬間,已被賊道迫得隻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這時,妖道一招“並刀斷水”一片寒光卷到誌敏的眼前,蟬兒心裏一急,情不自禁地喊一聲“啊呀!”


    那知事情並不像地想像那麽糟,誌敏的身手確是不凡,他看到賊道的劍朝著自己的腳下卷來,心裏暗想:“你可要找死!”更不躲避。


    妖道在這一招“並刀斷水”上,也狠狠下過功夫,如果是對方向上跳避,他跟著就是“潛龍升天”逕取對方的下部;如果對方向後跳避,他跟著就是“野渡橫舟”直切對方的腰枝;如果對方朝著旁邊閃避,他隻要一翻手腕,劍走偏鋒,化為“穿楊渡柳”點進對方的脅下。縱然不能即時致敵死命,可是永遠操了主動,使敵人居然下風。端的陰狠已極。


    那料到於誌敏卻給它一個不跳、不退,看看那劍身已剌到於誌敏的腳經,於誌敏的左腳卻好像是長眼睛似的,陡然往上一縮,堪堪讓過劍身,立刻向下一踹,竟把皈命賊道的寶劍,平平地壓在地麵上,端的千鈞一發,危險萬分。


    在於誌敏腳下壓劍的同時,雙掌齊吐,直拍賊道的麵門,“獨腿撩陰”右腿直衝賊道的洪門,喝聲“撤劍!”


    這時,賊道人的劍已被壓住,隻剩下一邊左手,接於誌敏的單掌倒是可以,但是要想接雙掌一腿,絕對不可能,隻要被於誌敏任何一招打實,都要立刻廢命,隻好忍痛把劍向下一堆,藉這一推之勢,來個“鴨子大翻身”,空著雙手翻出五丈開外,喝聲“有膽的到分水町來!”的門麵話,一縱又是十五六丈,一連幾縱,破空逃去。


    於誌敏也沒有再追下去,順手就給白無常一拳,白無常連哼也沒法再哼半個字,就當場死去。蟬兒提了寶劍正想把其餘的四賊殺戮,被誌敏攔住道:“這幾個饒了他吧!”蟬兒嘔起嘴道:“偏是你就可以殺,我要殺的時候你又要饒了!”


    於誌敏見她蠻不講理,隻好笑笑道:“話不是這樣說,因為那個白無常,深中匪毒,饒了他也不會改過,反而要挑撥是非,我們雖然不怕他,可是多數的老百姓就要受他荼毒,所以我為了老百姓的安全才殺他,也可以說是代表老百姓殺他。至於這幾個就不同了,看他們滿臉慚愧悔恨的表情,現在親見連到他們的師祖也會棄之而去,也應該覺悟了,所以本著天地作育萬物的原則而饒了他,並不是我饒了他,可以說是他們自己懺悔的結果。”


    蟬兒聽了於誌敏這一陣解釋,才迴嗔作喜,明因師太見到於誌敏年紀輕輕,竟能行忠恕之道,不斷地念佛。


    於誌敏見自己說的話,各人都同意了,才迴頭對躺在地上那四個賊人叱道:“你們聽見了沒有,連到老師太都肯饒恕你們了,還有什麽好說,你們四人並沒有受什麽了不起的傷,現在再慈悲你們到底,每人再給你二粒丹藥,服下去之後,隻要再過一個時辰,就可以行動如常了,七天之後還可以做一般人所能做的事,隻是不能再練內外功罷了。不過,因為這樣使你們得以安養天年,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又指著那氣急攻心的賊人,對其餘三賊道:“這一個的武功並沒有廢,可是,你們要勸他棄惡從善,否則我一查到,隨時就取他的性命,我所以不廢他的武功的緣因,是因為他還有一點血性,而且你們幾個樹敵已多,沒有他的保障,你們也不能安全,不過,他的武功隻準在別人欺上門來萬分危急的時候,才準用,如果是濫用傷害別人的性命,我同樣也不饒他,記住了我的話,青山不老,綠水長存,我們也許還有見麵的餘地。”


    於誌敏對這群賊人訓示了一番,隨手給他們每人三粒丹藥,吩咐即時服用。然後撿起地下那把旋風劍,遞給羅鳳英道:“師姐就用這枝劍吧,這枝劍比蟬姐那枝還要強些。”


    羅鳳英望了明因師太一眼,見到師太微笑點頭道:“蟬兒那枝劍是於誌強奪過來的,現在這一枝又是誌敏奪來的,真是無獨有偶了,小友既然給你,你就收下來吧!”


    羅鳳英接過旋風劍,用指甲在劍身上輕輕一彈,“汪”一聲,竟然是龍吟的聲音,曆久不散,心裏大喜。


    明因師太笑道:“這次皈命老道真是鍛羽而歸了,大概他有生以來這次還是第一次大敗哩!我在五十年前還未出道的時候,他已經是名滿中原,想不到今天親眼看到給小友一雙空手,打得他丟臉棄徒,才是大快人心哩!”


    於誌敏笑笑道,“本來這個賊道的武技,兀是不弱,要想以空手勝他兵器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一下來被我先養成他的驕氣,再則氣到他發昏,後來因為蟬姐一笑,引他轉頭,被我打了一掌,減去他一半的功力,三方麵一湊合。他想不敗也不行了。事實上,他那旋風劍法倒有不少絕招,可惜他還沒有使完出來,害我隻能夠學到一半,真是功虧一簣了,可惜!可惜!”


    蟬兒見誌敏捧了她一句,心裏感到甜甜地,最後見誌敏連唿可惜,不禁噗哧笑道:“那麽你為什麽奪下他的劍,不讓他繼續下去?”


    於誌敏笑笑逕自走開,跑到樹林裏牽出兩匹駿馬,蟬兒一見,蹦蹦跳跳也跑到林子裏牽出兩匹,於誌敏把馬交到羅鳳英手裏,又迴去再牽一匹。羅鳳英看了笑道:“敏弟想是要當弼馬溫了,一下子要那麽多馬做什麽用?”


    於誌敏笑道:“師太和你們兩人每人一匹,駱伯伯和強哥每人一匹,可不是需要五匹?”


    “那麽你呢?”蟬兒忍不住問道。


    “我?我騎兩腳馬遠比較快些!”誌敏一麵說一麵去收拾地下那五枝長劍,捆成一堆,馱在馬背上道:“這幾枝劍雖非寶物,可也是精銅煉成,帶在路上贈人也好!”


    收拾完畢,明因師太和於誌敏各自囑咐群賊幾句,除了用一匹馬馱各人的衣包和五枝長劍之外,每人騎上一匹緩步往石虎莊的路上走去。


    這時,已經是日斜西山的時分,樹影婆娑,涼風吹送,馬蹄得得追著隊隊歸鴉,另是一番令人悠然的境界,尤其於誌強,羅鳳英和蟬兒,都是第一次騎上這種雄壯的馬,更是高興非常,一路說個不停,不知不覺已到石虎莊,李全藩迎入莊內,盛宴款待,席間,明因師太說起誌敏氣走皈命賊道,又得了五匹駿馬。


    說到馬,於誌強大感興趣了,插嘴問道:“馬呢?怎麽一匹也沒有看到?”


    各人被他這一提醒,全部覺得奇怪,不但見不到馬,而且連馬嘶的聲音也沒有。


    明因師太笑道:“這就是你這兄弟後來的搞鬼了!”


    於誌敏正在吃著,聽了笑道:“師太怎麽說是我搗的鬼?”


    蟬兒道:“不是你是誰?”


    誌敏急道:“難道你沒有份?還要講我哩!”


    明因師太見蟬兒和誌敏拌嘴,也好笑道:“要說起來連我都犯了串通欺騙的罪過哩!”


    羅鳳英笑道:“師父有什麽罪過,還不都是他們倆個小鬼頭玩出的把戲?”


    於誌敏,蟬兒兩人同時朝著羅鳳英一瞪眼道:“你倒大得很哪?”


    “好!好!恕我口拙講不過你們!”羅鳳英一笑作罷,可是把那個於誌強急到不可忍耐,磨著誌敏道:“好兄弟!你到底把馬藏到什麽地方去了?”


    “我說你猴急性子,就真是猴急性子,馬在莊外右邊裏多路的樹林子裏!”於誌強好容易等到誌敏說這麽一句,急忙朝各人打一個招唿,匆匆出去,連到誌敏在後麵喊:“當心馬兒踢了你!”也聽不到,事實上人已去遠了。


    李全藩連忙到外麵叫幾個壯漢,一同前往把馬牽進莊子,於誌強也嘻嘻哈哈地迴來。


    這時,駱中明觸起一件心事。心中陡然一驚,告誡於誌敏道:“你對皈命賊道那麽高的武技,交手時為什麽不用兵刃,萬一失手,才後悔來不及哩,以後千萬不可如此,以你的藝業來說,上人既肯放你出山闖鏈,當然是已有了相當成就,可是仍然要小心為是!”


    誌敏沉吟了一會,才道:“駱伯伯說的話確是真理,不過蒙天劍派是集匯各派精華而成,而各派又有各派的絕招,除了衣缽門徒之外,別人無從學到。隻好利用機會,隨時留意,因此,惟有空手過招,才打得久些,別人那套功夫才有時間演出來,我要學也學得更澈底。再則我現在沒有什麽兵器好用……”


    各人聽到於誌敏說沒有兵器好用,大為驚訝,明明他身上帶著兩枝寶劍,還說沒有兵器用,甚至於明因帥太都認為他有點逞能,還是誌強忍不住道:“你不是帶著兩枝寶劍,怎說沒有兵器使用?”


    “是啊!”蟬兒也附和一句。


    於誌敏莊容道:“你不知道,我背上這枝劍是師門的至寶,前幾輩的俠義道和綠林道對它都很熟悉,隻要劍一出匣,他們就會看得出我的師承,為了不替師門多招恩怨,隻好備而不用。至於我那枝綠虹,卻是煞氣太重,尤其幾年來我已把它練到能發能收,差一點的寶刀寶劍遇上了非折不可,恩師上人曾再三囑咐,非遇到萬惡不可赦的兇徒,或本身已遇到絕境的時候,不準用。師命當然不可違,並且我還有一點私心……”


    頓了一頓,接著道:“如果我用起綠虹劍,就沒得打的了,那還能夠注意強學別人的絕招?”


    各人聽了誌敏這番話,才知道他存心忠厚,顧及師門,並不是炫奇好勝,無不動容,倒是蟬兒嘴快,笑道:“你這叫做關起猴子無法耍,才氣悶哩!難道你不會找一枝普通刀劍來用?”


    “我又不開兵器店,要那麽多幹啥?”說得各人哈哈大笑。


    這時,各人已經是酒醉飯飽,於誌敏迴後麵去打開衣包,取出一件背心和一件鰻皮衫交給明因師太道:“這兩件衣服雖然不能算是上好的寶物,可是對於防禦別人的暗器倒很有用,就給師太隨意使用吧!”


    迴過頭來對駱中明道:“伯伯!你們到了南昌再等我幾天吧!現在我要去分水町找那皈命賊道學劍法去!”也不待各人答應,提起一個小小的包裹,朝著各人點一點頭,肩膀一晃,燈影一搖,各人眼睛一花,已失去於誌敏的所在。


    李全藩無限感慨道:“像於二公子這種藝業,不但沒有半點自驕,反而異常謙虛,處處尋找學習的機會;不但向自己人學習,甚至於向敵人學習。我們才學得一點點皮毛就自高自大,豈不愧死?”


    蟬兒口快接道:“李伯伯還說他謙虛哩!他嘴裏倒是謙虛,可是做起事來,卻獨斷獨行,一點也不問別人……”說到這裏自己覺得話裏有毛病。反而把末說出的話,咽了迴去。


    柳營道:“這也難怪!以他這樣深厚的功力,別人認為做不到的,他做起來卻很容易,叫他和誰商量去?譬如剛才他要往分水町,慢說那邊有皈命妖道為敵,就單單以路程來說,也有將二百裏的遠近,給我們走也要走兩天,可是他走起來也許一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實在也找不到和他商量的人來。不過,像他這樣,恐怕要寂寞一輩子!”


    龔華笑道:“你這是什麽話,為什麽要寂寞一輩子?”


    柳營哈哈笑道:“你這個猴子精,平日自詡聰明,這迴倒給我難住了!這就是因為‘曲高和寡’呀!”


    到了就寢的時候,於誌強發覺枕頭底下壓著一封信,拿起一看,上麵寫著:“代呈明因師太親拆”,那字跡卻認出是於誌敏的筆法,心裏詫異道:“他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講,卻要多費筆墨,而且是什麽時候寫的?”雖然是這樣疑惑,到底是急急忙忙地拿去交給師父。


    明因師太拆開一看,不禁嗬嗬大笑,其樂已極,羅鳳英、蟬兒、和於誌強,都不知道師父為什麽那樣高興,反而怔著了。


    明因師太笑了一陣。把信交給於誌強道:“你看你這位兄弟多聰明,真是深得我心。我多年來沒有解決的謎。卻給他幾句話就點破。好吧,你們統統出去,替我守著門外,在明天這個時候我不自動開門以前,不準任何人來打擾我!”揮一揮手,羅鳳英師姐弟隻好悄然退出。


    到了外廂,各人湧上前來看誌敏那封信,大意是說:三年前,上人用千裏傳音的方法,告訴師太練那瑜迦秘笈的口訣,但是今天在梅關遇敵,卻沒有用上,料必是口訣中有一兩句費解的地方,所以練起來總覺得五氣不能歸一。


    其實要正氣歸一倒也容易,隻要在打坐的時候,手心腳心向上,舌尖抵住上顎,瞑目內視,摒息咽氣,口內自然靈液生津,經過了十二時辰的來複,就覺到氣魄充足,運劍欲飛…


    ……。


    鳳英師姐弟讀了誌敏給師太這封信,知道師父需要有整整一晝夜,不能動彈。在這個緊要關頭,深恐別人進來騷擾,更防外敵到來破壞,雖然擾亂一天,第二次還可以再練,到底也是討厭。師姐弟商量了一陣,決定分班輪流侍護,一直到第二天的亥刻,師太開門出來,果然精神煥發,師徒都慶幸不已。


    駱中明和明因師徒,在石虎莊住了三天,別了李全藩、柳營、聞仲三、龔華和車氏兄弟,向南昌進發。鑒於上次梅關遇敵的經驗,知道縱然采取分散的方法,也無法避開賊人的跟蹤,而且自己反因分散之後實力不足,與其躲躲藏藏示敵以弱,倒不如堂堂皇皇和敵硬拚。


    所以這次出發的時候,決定兩起人經常保持連絡,在每一個歇腳站,就停下來,等候會合再繼續前進。


    這一天,到達廬陵,在城外五裏的地方,有一座傍山偎水的涼亭,倒也清幽脫俗,並且是在官道的旁邊,亭外懸著一付對聯:“為名忙,為利忙,忙裏偷閑,且到涼亭坐坐;勞力苦,勞心苦,苦中作樂,聊將世事談談。”聯語淺顯清新,筆法勁遒蒼古,卻沒有上下款,不知道是什麽人寫的。


    明因師太對著各人笑笑道:“我們也來個忙裏偷閑,到涼亭坐坐吧!”


    各人拴好馬匹,進了涼亭,不一會,駱中明和於誌強也同時到達,見到明因師徒在亭裏小憩,此時且喜無人,招唿一下,也就進入亭子。


    寒喧沿途的景物,漸漸提到韓江沿岸的風光,依照明因師太的意思,就想在廬陵棄馬乘船,順著贛江而下,比較省力,而且可以秘匿行蹤,還可以瀏覽兩岸的風物。


    可是,於誌強和蟬兒二人,稚氣未除,那願被關在船艙裏受那悶氣?再則曾經艙海難為水,他們在瓊州乘坐慣了大海船,賞盡了煙波浩蕩的景色,那還看得起一條小小的贛江?尤其是,新獲良馬,騎在馬背上,聽那“得得”的蹄聲,順著馬蹄溜達,還可以瀏覽沿途的山嵐水色,賞玩一些鳥語花香。


    四天來,他們已經和馬兒結為良伴,尤其蟬兒選中白無常的赤騮馬,雖非寶駒,倒也名馬,騎起來平穩迅速,飄飄欲仙,更不願把它賣掉。所以蟬兒一聽到明因師太和駱中明,商議乘船的事,首先就提出反對的意見道:“我雖然喜歡乘船,但是我更喜歡騎馬!”


    明因師太好笑道:“癡兒,既然是乘船,那還能夠騎馬?難道你把馬放在船上,而你又騎在馬背上不成?”


    蟬兒陡不防備被師父抓住自己的語病,加以反駁,倒覺得有點好笑,想了一想道:“如果兩者不可得兼,我還是棄舟而乘馬好啦!”


    不等別人開口,又補上一句:“因為船是別人的,而馬卻是我的啊!”


    明因師太搖搖頭笑道:“真是謬論!……”


    於誌強忙插嘴道:“我們一共右五匹好馬,如果立刻賤價售出,難保不便別人懷疑,豈不是欲蓋彌彰?同時,水上不比陸上安全,萬一在水上遇了強敵,兩位師姐雖然有一身登萍渡水的輕功,倒底在茫茫的大江裏,不便作戰,豈不要吃虧?既然這裏離開南昌不遠,走的是通衢大道,賊人未必敢明目張膽,群鬧圍毆,要是來十個八個小賊,還不是照樣打發他迴去,何必躲開正麵,讓賊人取笑?”


    於誌強並不堅持必須騎馬,可是他倒舉出乘船的缺點,很巧妙地掩蔽了他要騎馬的目的,這一套間接路線,果然收效。


    明因師太和駱中明雖然知道他真意,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駁斥,蟬兒雖然覺到誌強的話裏麵,包含著說她不會水功的意思,倒想駁他幾句,後來一想,誌強的主意也是在於騎馬,彼此誌同道合,不但不反駁,而且不斷地說:“妙啊!妙啊!我真也怕在水上遇敵哩!可是有點說不出口,卻被強師弟替我說了!”


    明因師太見他兩人此唿彼應地搗鬼,不由得好笑道:“看不出你兩人為了要騎馬,卻說出一大堆的道理來。騎馬就騎馬罷,可不許到處惹禍!”這一個決定,喜得於誌強和蟬兒幾乎要喊出“師父萬歲!”


    駱中明看他倆人那付高興的樣子,眉頭皺皺道:“不要太高興了,後麵一句話還沒有聽清楚哩!”


    蟬兒小嘴一嘔,拉著羅鳳英,飛身上馬,逕自趕往廬州。駱中明、明因師太和於誌強,也隻好上馬加鞭,緊緊著她倆後麵,進入城裏。


    這時,天色很早,不過是申初的時分,明因師太一行,先在大街上找到一家福安客棧住下。於誌強和蟬兒都是初次來到這個山城,見到熙熙攘攘的人堆,綠綠紅紅的招牌,引起他們好玩的童心,便要上街去溜溜。


    明因師太知道禁也禁不來的,隻囑咐他們不要闖禍,並且叫羅鳳英領著他們前往,自己因為不便多出露麵,就和駱中明在店裏閑談,吩咐店家做飯喂馬。


    羅鳳英師姐弟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離師外出,無拘無束,滿心喜歡走到街上,以為可以舒舒服服地玩上半天;那知到了街上,反而有點茫然。


    他們既然又不買東西,同時又是人生地不熟,胡亂走走,東張張西望望,反而惹起路人的注意。


    當羅鳳英師姐弟感到索然無味,正待迴轉客棧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鐺!鐺!”的鑼聲,街上的小孩和一些閑散的行人,都向西邊的街口擁去。


    羅鳳英師姐弟三人隨著人群到達街口,已見到一塊約有二十來丈的空地上,站滿了人群,還有不少人爬上附近的樹上,朝著場裏觀看。


    羅鳳英師姐弟被人群擠在前麵,除了場裏兩根高豎的竹杆,和杆上橫著一條繩子之外,一無所見。於誌強看得不耐煩,自告奮勇,當先開路,一聲“請讓!”慢慢擠進了人堆。那些圍觀的閑人見她們三人是外鄉人,而且又是一個小孩和兩個姑娘,倒也讓開一條通路給她們進去。


    羅鳳英三人擠入圍裏,就看到一位頭發斑白的老人,站在一塊被人圈圍成約七八丈的空地中央,向周圍的觀眾拱手發話道:“老朽祖孫三代,原籍河間府,因為來到貴地訪友不遇,資斧又罄,還幸曾經學過幾年的把式,隨身帶來一些丸散丹膏,對於跌傷、打傷、烙傷、溺傷,一切癆七傷腰酸背痛,腳麻骨損,無不靈效異常,所以選擇這塊空地,藉會有緣,各位鄉親朋友,能幫忙的請盡量幫忙,能照顧的請盡量照顧,如果各位捧場的朋友裏頭,有所說的各種病症,或者自己懷疑有那些病症,也不妨告知老朽,代為醫治,至於診金方麵多給多謝,可是赤貧的朋友,要真的因為身上不方便,老朽也就願意義務診治,交一個天涯的朋友,希望千萬不要見外才好!”


    說完一句,在他旁邊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就把那麵銅鑼敲一下,等到老人說完了,朝周圍的人圈來一個羅圈揖,那銅鑼就更密密地敲起來。


    羅鳳英三人當那老人說話的時候,已經注意到老人的背後,一位三十來歲的女人,帶著兩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坐在一塊黃布的後麵。那塊黃布上麵擺著一二十瓶丸散之類藥品,靠那女人的麵前,還另外有百來張狗皮膏藥,黃布旁邊地上插有兩枝七八尺的長槍,橫著兩把鋼刀,兩枝鋼劍,最使她師姐弟觸目的,倒不是那些普通的刀劍,而是一把竹劍和一對點穴。


    羅鳳英三人目光一接觸到那竹劍,心裏不覺一怔。看起來那把竹劍上麵,還隱隱有不少黑色的斑點,分明是血跡的留痕,不由得再向那一老二壯二少仔細打量一番,隻見那老人雖然有六七十歲的樣子,可是半點也看不出龍鍾的老態,反而一雙灼灼的眼睛,更顯出他有精湛的內功,就是那一對夫婦和一對女孩,似乎也有很高的武技。


    但是,這一家人個個臉上都是一團正氣,身上穿的雖然是粗布衣裙,倒也異常整潔,並沒有仆仆風塵的樣子,更不像是一個賣解的人物。


    這時,賣解的那對小女孩,已發覺羅鳳英三人向她們注視,兩雙圓碌碌的眼珠,望了羅鳳英三人一下,迴頭在那中年婦人的耳邊,不知說些什麽,那中年婦人也就朝羅鳳英三人多望兩眼,和那對小女孩悄悄地說起話來。


    那老人道完了開場白,走了幾圈仍然沒有見人應聲買藥,又吆喝道:“各位鄉親朋友,不必和老朽客氣,須知小病不醫就會成大病,新病不醫就要變痼疾,俗話說得好:‘一針不縫,十針難補’,來!來!現在我先奉送一點膏藥,各位鄉親之中,有腰酸背痛,腿-腳軟的,盡可以伸手,雖然這些藥膏並不是花錢買來的原料,可也是千辛萬苦,在那深山絕穀中,一點一點的采來,為了廣結善緣,老朽願意奉送二十張,奉送過後,再不奉送,以後各位要買,每張要迴三分銀子,話要說明了,老朽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要迴一點路費,作為將來入山采藥,醫治更多的朋友!”


    又是一陣鑼聲,老人隨著鑼聲,走到那婦人的麵前取了二十張膏藥。那婦人對老人說了幾句,老人有意無意地迴頭望了羅鳳英三人一眼,略略點頭微笑。


    老人取了膏藥,迴到場子中央,右手一擺,鑼聲一停,又喝道:“現在開始奉送膏藥,請各位需要的高伸貴手,老朽一定按照先後的順序,奉送一張,可是,隻奉送二十張為限………”這時,已經有二十多隻手高高地伸了起來。


    老人微微一笑,立刻把手裏的膏藥,一張接一張地飛出去,每一張就恰巧飛到需要人的手中,很快地就已分發完畢,又高喝膏藥的用法。


    人叢裏除了喧嘩亂嚷的聲音之外,卻沒有一個再提買藥的事,於誌強心裏暗想:“這裏的人怎麽是這樣地慳吝,光會白要人家的東西?”


    隻聽老人又喝道:“各位鄉親朋友,也許認為老朽的丹膏丸散都是騙人的,不相信,但是功夫不能不信,等老朽叫我的犬子先表演一套功夫,給各位指點指點,不過,話可要說迴頭來,小老兒一家並不是跑碼頭賣解的,不希望各位在武藝上給我們盤費,仍然是要賣一點丹藥。”


    停一停,喝一句:“方兒過來,練一套功夫給各位朋友鄉親助興。”那中年漢子“有!”一聲,把銅鑼交給那中年婦人拿去,把腰帶緊一緊,偕同那中年婦人出場,先向四方拱拱手道:“兄弟雖然懂得一點把式,實在也貽笑方家,可是老爺子要我出來練一趟給各位助興,又不容得兄弟不練,要是有練不到的地方,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交代過了場麵話,又朝各方麵一拱手,打出一套花拳來。但見拳腳飛舞,靈活緊湊,看得觀眾眼花撩亂,不斷地叫好。


    於誌強對羅鳳英道:“看這些賣解的,個個都似乎身懷絕技,怎麽耍起這種花拳繡腿,不適實際的東西來騙人?”


    羅鳳英對於江湖的門道,本來也不比誌強多,也是無法答覆,疑惑地說:“也許他們不願意以實在的功天來見人吧?”


    片刻,那漢子已演練完畢,又朝各人一拱手,站在一旁,麵不紅,氣不喘,益見精神煥發。接著是那婦人在黃布的旁邊取了一枝長槍,玩了一套花槍,也是唿唿風向,隻見一條人影被槍影裹得風雨不透,人群裏更是一陣陣的叫好!可是,自始至終,沒有一人伸手到袋裏,也沒有任何人,向空場裏投下一個小錢,或是向老者買一包丹藥。


    那婦人練完了一趟花槍,又喊那兩個小女孩向前道:“鶯兒,鸞兒,現在要你們兩個練一套繩上的功夫,給諸位伯伯叔叔們看,敢不敢?”


    “敢!”兩個女孩同聲答應。接著分別走到一根豎著的竹杆旁邊站著,分別向觀眾鞠一躬,轉過身子,用雙手把竹杆向身子的前麵拉過來,雙腳卻向反對的方向頂出去,立刻手腳並用,幌幌眼就走上了杆頂,觀眾又是一陣鼓掌叫好。


    兩個女孩走上杆頂之後,相對著沿看懸在杆頂的繩子,走向中央,在繩子上,忽而“丹鳳點頭”,忽而“金雞獨立”,忽而“橫橋臥波”,忽而“倒豎蜻蜒”……姿態的美妙,花式的新鮮,連到羅鳳英三人都拍手叫“好!”於誌強心裏暗道:“這迴那些慳吝鬼總該大破慳囊了吧?”


    那知叫“好”的人盡有,而伸手掏錢的人盡無。


    那兩個小女孩,在繩上耍了十幾種花式之後,年紀稍小的一個,卻“哎呀!”一聲,從繩上跌了下來,那繩子距離地麵,最少也在兩丈開外,要是真個跌了下來,不死也得終生殘廢。


    蟬兒見那女孩失足,正待飛身出去救援。卻被鳳英拉了一把輕輕道:“不要魯莽!”蟬兒定神一看,也失笑道:“這小妮子倒會裝狡猾,嚇人哪!”話還沒有說完,那女孩已經等到身子將及地麵的時候,忽然在空中來一個筋鬥,化開了垂直下降的速度,兩腳一直,已經站好在地麵上,眾人又是轟然叫“好!”


    這時,繩上年紀較大一點的那女孩,竟在繩上施展“一鶴衝天”朗上一跳,然後在空中一個倒轉,頭下腳上,朝著地麵衝下來,也是等到頭部快要接觸地麵的時候,陡然一個“平地翻雲”,雙掌往地麵輕輕一貼,藉這一貼之力,小身子竟翻了過來,變成頭上腳下,站迴地麵。


    這迴,觀眾叫好的聲音更久,更大聲,真個是響遏淩雲,連到於誌強三人,也讚歎不置。


    在群眾唿好的擊中,“-!”一聲鑼響,老人又吆喝道:“各位鄉親朋友聽了,剛才看過小老兒孫女的功夫就叫好,小老兒要對各位捧場的朋友說句謝謝了,但是小老兒一家並不是賣藝的,而是賣藥的,如果沒有這些治傷的靈藥,小孫女也練不出那種功夫來,現在隻請各位朋友幫小老兒一個大忙,把二十張膏藥賣出去,每張三分銀子,賣完這些膏藥,小老兒還有一套適用的拳腿,向各位朋友露露臉,博各位一笑,請各位盡量幫忙,幫忙!”


    又朝圍觀的人群來了一個圈揖,然後退下去取出二十張膏藥托在一個盤裏,一麵繞著圈子,一麵喊“三分銀一張,一張三分銀!”可是,那老人走了好幾圈了,仍然一張都賣不出去。


    於誌強再也忍不住了,一方麵他是急於想看老人的拳腿,一方麵也是恨那些觀眾慳吝,手往袋子裏一掏,卻摸到僅有的一個元寶,原來那個元寶還是離開向濤村的時候,王伯伯贈給他壓袋子的,足足有十兩。


    於誌強有生以來,還沒有單獨化過錢,自然也不知道十兩銀子能買多少東西;同時,他的身上也隻有這麽一塊,時間和現實都不容許他再加考慮,那老人已經又轉到他的麵前。


    於誌強這時感到自己有點心跳,自己想幫老人解決這個困難,可是,拿了銀子又不知道怎樣出手,看看那老人又要走過去了,心裏一急,硬著頭皮喊聲:“老丈!”


    老人迴過頭來一看,退後兩步迴到於誌強的麵前,含笑道:“小哥可是要買?”


    於誌強紅起小臉,點點頭,掏出僅有的一塊銀子送了過去。


    那老人一怔,笑道:“小哥!你這銀子是十兩,你到底要買什麽藥?小老兒這些膏藥每張紙值得三分錢,就一齊給了你也抵不了數哩!”


    於誌強嚅嚅道:“我這銀子,就贈給老丈做個盤費吧!我不要什麽藥!”


    那老人嗬嗬大笑,轉向圍觀的閑人道:“各位鄉親朋友聽了,這位小哥說要把這十兩銀子贈給小老兒,但是小老兒一生來不白要人家的錢的,本來小老兒久聞這個吉安州,是宋時的廬陵,也就是歐陽修和文丞相的故鄉,代出忠良俠義,早就想來瞻仰瞻仰先賢的故鄉,那知道一代不如一代,反而是這位外鄉的小哥同情小老兒,這份情誼小老兒倒是心領,小老兒這些膏藥並不值錢,隻好把不出售的紅玉散贈給這位小哥了。不過,小老兒二十張膏藥,仍然請各位鄉親朋友,幫一個忙,不要讓外鄉人專美……”


    老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人叢裏忽然一聲大喝,跳出一位四十多歲的虯筋大漢,走到於誌強和老人的麵前,指著於誌強喝道:“你這個小雜種,從那裏跑出來的?你誠心來拆你秦大爺的台,你秦大爺要給你好看!”一伸蒲扇般的大手,橫摑過來。


    於誌強正待閃避,那老人已經橫手一招,架住來勢,喝道:“別欺負人家外鄉的孩子!”那虯筋大漢被他輕輕一招,不但手臂被抬出外門,而且人也幌蕩了幾下。


    在這個時候羅鳳英也嬌叱道:“怎麽欺負我的弟弟?”


    虯筋大漢被老人一格,打不著於誌強,怒喝道:“老狗還顧不了自己,還敢顧別人麽?”一伸左掌,又要摑那賣藥的老者,被那老者讓開了,老人拱拱手道:“這位壯士何來?難道小哥做個好事,都犯了貴地的規矩嗎?”


    虯筋大漢被這一問,竟答不出個理由來,老羞成怒喝道:“沒有秦大爺的話,誰敢在這裏耍猴子,姑念你是個外鄉人不與計較,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你還膽敢來架梁子,再也饒你不得!”一個“黑虎偷心”向老人的胸前抓到。


    老人一側身躲過了一招,正待發話。


    但是,於誌強先前已被那虯筋漢子,罵得滿頭冒火,蓄怒在胸,這時又見他橫蠻無理,欺負一個老人家,那還忍得下這口悶氣,立刻挺身而出,喝道:“狗子是那裏來的人物,難道這塊地是你的不成?小爺有錢花錢,幹你屁事?你還要來欺負人!”更不容他答話,起手一掌“拍!”一聲摑個正著,旁觀的人個個動容,可是並不敢笑。


    那漢子挨了一掌,咆哮如雷喊道:“反了!反了!兄弟們過來把這些野雜種都統統捆迴莊去,交給殷大爺打一頓……”話還沒有說完,左邊臉頰又挨了於誌強一個耳刮子,隻打得那漢子哇哇怪叫。


    這時,人叢裏又跳出十幾個彪形大漢,圍著於誌強一起人喝道:“好小子算你有種,乖乖地跟我們走吧,難道還待爺們動手不成?”說完就要動手抓人。


    於誌強冷笑道:“你們這些狗子,充其量也不過是豪奴狗腿,要小爺那裏去?”虯筋大漢喝道:“兄弟們不要饒他,抓呀!”當前那十幾個大漢,聞聲分別向於誌強和賣藝的老少五人撲到。


    於誌強那把這些人放在心上?小身軀一轉,“拍!拍!拍!……”一陣耳刮子,打得那幾條大漢怪叫連天。賣藝那兩個小女孩,喜得拍手叫“好!”


    於誌強一麵打一麵喊道:“老丈讓開,讓晚輩來教訓這些狗腿!”小身軀旋風似的走到虯筋大漢的麵前,“拍!拍!拍!……”這一陣又重又狠的耳刮,打得虯筋大漢眼冒火星,招架不及,蟬兒看到興起,意忘了在身戰場,拍掌大笑。


    蟬兒不笑還可,這一笑卻惹來幾個大漢,跑到跟前喝道:“野丫頭!你笑什麽?”蟬兒怒他出口不遜,喝一聲:“你也吃這個!”學了於誌強這種手法“拍!”一聲把當麵那大漢打得半邊臉紅腫起來。


    雖然是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場裏十幾個大漢都每人挨了數不清的巴掌,這時,場外一陣唿喝,圍觀的人群,都紛紛退後,從外衝進三個大漢來。


    那虯筋大漢一見來人,就喊道:“陳師父,李師父,這幾個小子兇得狠哩!”後來這三個人進場之後,朝著各人一眼,喝道:“住手!”雙方都停了打鬥。


    為首那個略略問了虯筋漢幾句,轉過來對賣藝老人冷笑道:“你到這裏賣藝,可曾先到霸王莊殷莊主殷大爺那邊拜帖了沒有?”


    老人拱手答道:“小老兒初到貴地,不知道有什麽殷大爺!”為首那漢子望了老人一眼又道:“這也難怪!”迴過頭問於誌強道:“你有錢花錢倒不怪你,可是,你可知道這裏的規矩?”於誌強冷冷道:“我也是初到貴地,到底你們這裏有什麽規矩,就沒有聽講過!”


    那為首的漢子還沒有答話,虯筋大漢已經喊道:“陳師父,就是這個野種強橫!”


    於誌強怒道:“難道隨便罵人打人是你們的規矩!”


    那姓陳的盯了於誌強一眼,也怒道:“你在這裏強橫打人,還敢來頂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於誌強正待答話,羅鳳英已挺身而出,攔在前麵道:“我這個弟弟買藥給錢,有什麽不對?”


    指著那虯筋漢道:“誰叫他一開口就要罵人,一動手就要打人?你們這樣來勢洶洶的,專責備別人,難道怕你不成?”


    姓陳的還沒有笑話,已經從後麵轉出一人到前麵道:“陳師父且慢動手,等我來教訓這雌兒一下,諒不給她厲害,你也不肯服貼呢!”


    轉頭朝著羅鳳英喝道:“野丫頭叫什麽名字,可知道我花斑豹子的厲害?”


    “什麽花斑豹子?花斑驢子?本姑娘隻認得道理,就認認識你這個不講人話的東西!”


    羅鳳英打量來人一眼,見他臉上長滿了白癬,白一塊赤一塊,估計花斑豹子就因此而來了,看來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也冷冷地迴他幾句。


    那知這個花斑豹子小的時候,正是叫做花斑驢子,後來被崆峒道人帶去學了幾年功夫迴來,就在吉安這個地方教起武館,才改唿為“花斑豹子”,說起武技,倒有幾手狠的殺手,這時被羅鳳英無意中揭發“驢子”的綽號,又說他不講人話,那還忍耐得下去,大喝一聲,欺身進招“二龍搶珠”直取羅鳳英的雙目。


    羅鳳英正待接招,於誌強已是旋風般搶到麵前,“麒麟猷瑞”擋了一招,喝道:“你這四不像,也配和我姐姐過招?”


    羅鳳英忙喝道:“弟弟別胡闖,這個讓我教訓他!”


    於誌強隻好退下去,可是那賣藝的兩個小女孩,卻跑過來喊蟬兒和於誌強道:“我媽請請你倆過去哩!”不容分說,一個拉一個走到那中年婦人的麵前,指指點點地看羅鳳英打花斑豹。


    花斑豹子剛才一招“二龍搶珠”,被於誌強震得他手臂發麻,心裏正在嘀咕,現在見換了原先那女子上陣,心裏估道一個女子能有多大力氣,又起好勝的雄心,“黑虎倫心”朝著羅鳳英的胸前抓來。


    羅鳳英的臉兒一紅,一個“白猿獻果”托了出去,那知這花斑豹仍不識趣,掌法一變,“葉底偷桃”又朝羅鳳英的下體抓到。


    這兩招都輕薄異常,逗得羅鳳英滿腔怒火,一招“擊楫中流”蕩開豹子的偷桃手,立刻就左掌一揚,右腕一翻,“鍾鼓齊鳴”一招,豹子的雙耳同時挨了一掌,那響聲清脆異常,喜得那兩個賣藥女孩,連連拍掌道:“姐姐打得好!姐姐打得好!”


    花斑豹本非弱者,因為一上來見對方是一個女子,故意存心戲弄,連用了三招不合邏輯的招式,吃了大虧,那白裏夾紫的豹斑,這時更臊得通紅醜怪,哇哇亂嚷道:“賊人敢打你大爺!”立刻身法一變施展開苦練多年的七煞掌來。


    羅鳳英見花斑豹掌帶勁風,倒也不敢大意,輕移蓮步,連環換招,打在一起,一時也分不出勝敗。


    那賣藝的老人,看了羅鳳英打了二十多招之後,臉色漸漸顯出詫異之色,迴到於誌強的身邊,悄悄問道:“小哥!你們的師父是誰?”於誌強聽了就是一怔,蟬兒也感覺有點意外。


    那賣藝的老人見到這種情形,笑道:“小哥不必驚慌,也許我們是一家人呢,你那位姐姐用的是雷霆掌法,不要瞞我,你們的師父是不是明因師太?”


    於誌強見這老人能夠看出師門的掌法,而且口氣緩和,料定不是敵人,才點點頭道:


    “老前輩看對了,恩師正是上明下因,但不知道與老前輩怎樣稱唿,好待晚輩叩見!”


    老人感動地道:“這樣說來大家不是外人了,我叫做秦寒竹,你的師父是我的姐姐。”


    於誌強和蟬兒連忙喊聲:“伯伯!”就要叩見,秦寒竹連忙攔住道:“不要客套了!”


    於誌強忙把師父也同來,住在福安客棧說了,老人更是大喜,也忙給他引見兒媳孫女,這麽一來,各人更顯得親熱,尤其秦玉鶯秦玉鸞兩小姐妹,竟把蟬兒“姐姐!”喊個不停。


    這時,場裏羅鳳英和花斑豹,又打了五六十招,仍然不分勝敗,秦老皺皺眉道:“鳳英還不早點把他打發了,盡在纏什麽?”


    於誌強笑道:“二師姐已經學會了我敏弟那句話了!”


    秦老詫異道:“什麽話?”


    蟬兒笑道:“還不是向敵人學幾招!”


    接著把於誌敏的事跡略略表出來,最後還道:“他功力又高,人又最頑皮,敵人遇上了他不被他耍夠不肯罷手,可惜他這次找皈命賊道去了,沒有來……”


    秦老兒說於誌敏去找皈命道人,大驚道:“那不危險?”


    蟬兒又笑道:“有什麽危險?他赤手空拳就把皈命賊道的旋風劍都奪下來,他的師父紫虛上人更兇得很哩!”


    秦老大喜道:“這迴赤身教遇到克星了!”秦老一家也無不大喜。


    正在各人喜悅的當兒,場內一聲嬌叱,那花斑豹已經被羅鳳英,倒提雙腳,一個“順水推舟”從那十幾名大漢的頭上拋了出去。


    在各人轟然叫好的聲中,敵人那方麵一聲大喝,又縱出一個濃眉大目的漢子來,攔在羅鳳英麵前道:“野丫頭休走!等我望山虎來會你!”


    羅鳳英正要答話,蟬兒已經飛身而出,笑道:“姐姐!你打了一頭豹,就讓這隻虎給我吧!”


    羅鳳英隻得點點頭道:“小心!”


    正待退出場外,敵人那邊又一聲大喝,一條淡黑色的身形,又攔在前麵喝道:“打傷了人還想走麽?”


    一招“攔江截鬥”夾著一股勁風,橫掃過來,羅鳳英定睛一看,來人正是那個性陳的,倒也不敢輕覷,連忙移宮換步避過了一招,於誌強已喝道:“這條小狗留給我吧!”人隨聲到,一記劈空掌,把那個姓陳的震退了一丈多,嘻嘻笑道:“我兩個姐姐,一個打豹,一個打虎,你可是叫做四眼狗?”說得場內場外一陣大笑。


    那姓陳的雖然發覺於誌強的功力,似乎比起那兩個女孩還要深厚,可是,被這一譏笑,已成為騎虎難下,欲罷不能,喝一句:“胡說!你大爺叫做金眼飛鷹!”


    霍地抽出一條鋼鞭來,立刻就“狂風撲柳”卷向於誌強的雙腳。


    於誌強輕輕一登,避過一招,笑道:“都是畜生!”又喊蟬兒道:“蟬姐!我們比賽打獵,若誰打得快!”


    蟬兒答一聲“好!”跟著一聲嬌叱,“蓬!”一聲,那望山虎已被她一記劈空掌打出五丈開外,喊道:“我打死虎了!”


    蟬兒這麽快就結束了當前的敵人,但旁觀的人感到奇怪,連到她自己也感到意外,原來她自從服食了金芝之後苦練了幾年,仍然覺得氣不歸一,正和明因師太犯同樣的毛病,後來於誌敏留書給師太,點醒了五氣歸一的練法,她也就偷偷地練了起來。


    雖然她沒有時間去練到紫霞十二樓的地步,可是因為金芝乃是絕世的珍品,比起於誌強所吃的銀果、鰻血、蚺肉的功效還要大,在路上幾天,每天她都以打坐代替睡眠,連到和她睡在一起的羅鳳英,都沒有發覺她這個秘密,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進步了多少。那知一招成功,自己心中也大喜過望。


    於誌強見蟬兒不出三招就結束了搏鬥,也就不再客氣,雙掌齊發,一陣陣的劈空掌風,迫得金眼飛鷹左閃右避,不敢還手。


    蟬兒在旁邊笑道:“強師弟,他是鷹,你難道不是鶴?”


    一言提醒了於誌強,一聲長嘯,拔起空中十二三丈,頭朝下腳朝上,張開兩臂撲了下來,那劈空掌風卷得沙石飛揚。


    金眼飛鷹喊一聲:“我命休矣!”


    那還跑得及?竟被於誌強把他迫倒地上,騎著就打,打得飛鷹滿口求饒,狼狽異常,旁觀那十幾個兇徒,那還敢動手?還是秦老走過來道:“賢契饒他去吧!”於誌強這才站起來。指著金眼鷹喝道:“要不是老丈替你講情,今天不把你這鷹毛一根一根拔出不行,這迴你可知道小爺厲害?”


    金眼鷹那還敢強嘴?痛苦地爬起來,望了眾人一眼,帶著望山虎、花斑豹和那十幾個大漢,一蹶一跛地走了。


    這時,才有幾個閑人走過來,輕輕道:“小哥們好本事,也替我們出一口氣了,但是你們惹的禍大哩!”


    秦老動容問道:“難道他們背後還有什麽了不起的人物?”


    那人道:“這幾個都是殷家霸王莊的教師,莊主殷達是當朝顯宦曹公公的乾兒子,漫說在勢上你們敵不過他,單說這霸王莊好手還有幾十個,其中有好些都是赤身教下的人物,你們是外鄉人不必把命送在這裏,還是快點走吧!”說完逕自走了,連到秦老想謝他幾句,都來不及。


    這時迴頭對於誌強師姐弟笑道:“想不到在這裏又遇上這些狗賊,要知道他們還有人撐腰,真不該饒了他!”


    收拾妥當,隨著羅鳳英諸人轉迴福安客棧。正巧酒溫菜熟,駱中明吩咐擺在客棧的後院,明因師太仍在前廳等候愛徒歸來,忽然人影一幌,蟬兒已蹦到跟前,喊道:“秦伯伯來了!”


    明因帥太一愕道:“什麽秦伯伯?”


    握著她的手,朝她臉上一望,陡然寒起臉道:“你們又闖禍了?”


    依照平時,蟬兒陡然被師太這樣一喝,多少總要顯出一點張惶,可是這次她反而嘻嘻地點頭道:“禍倒是闖了不小,可是,要不闖禍,還見不到親人哩!”


    這一迴答,確是出乎明因師太意料之外,正待問她闖了什麽禍,已見門外人影憧憧,傳來一陣“姐姐!”“姑姑!”“祖姑!”的叫聲,蟬兒嬌笑了一聲,托地跳開去。


    明因帥太還沒弄清楚是怎麽一迴事,又聽到一個蒼老沙啞的音調淒然喊道:“大姐!我找得你好苦!”


    一個頭發蒼白的老人,站在自己的麵前,就要跪下去,明因師太連忙定睛一看,一把摟著來人顫聲喊道:“竹弟!原來是你!”


    淚流滿麵,泣不成聲,站在旁邊的秦方夫婦,玉鶯姐妹,羅鳳英師姐弟和蟬兒,無不黯然嗚咽。


    駱中明從後院出來,看到這種情景,也猜中多少,急忙招了於誌強過來一問,略略知道情形,連到自己也有點黯然,還是忍住傷感,上前勸慰道:“師太!今天你們姐弟重逢,正該歡喜才是,你看侄兒媳、侄孫女都陪著哭,這像什麽話!”


    明因寒竹兩人徒然驚覺,連忙止了悲聲,寒竹才叫過秦方和媳婦龍嘯雲過來拜見姑姑,秦方夫婦帶了玉鶯小姐弟過來拜見了。


    明因師太也給他們引見駱中明,秦寒竹父子知道駱中明就是當年虎口奪孤雛,力救於謙後人駱參將的時候,更是肅然起敬。


    各人這時歡歡喜喜地入席,明因師太對秦方道:“我離開家裏的時候,你才是……”一麵屈指計算。


    秦寒竹笑道:“你離家的時候,方兒才是五歲,今年他已經三十六歲了,連到鶯兒也有十五歲,鸞兒也有十三歲了,我還記得你離家的第二天早上,方兒一早上就吵著要姑姑,他媽媽哄了好久,才把他止住哩!”


    明因師太也淒然道:“卅年一覺黃粱夢,還是我佛慈悲,讓我們姐弟家人能夠晤麵,已經難得了!但是你說找我,難道有什麽事麽?”


    秦方夫婦聽到這一問,忍不住就在桌上痛哭起來,玉鶯姐妹也輕輕地輟泣。霎時間,愁雲慘霧籠罩了全桌,羅鳳英,蟬兒,把玉鶯姐妹一人摟一個,憐恤地輕輕拍著。


    秦寒竹也老淚縱橫續續地泣訴道:“我們的家在三年前,全都被毀了,弟媳也是在那一次毀家的時候,喪失了生命,幸得弟侄媳在先一天晚上,帶了玉鶯姐妹迴到外家去,所以沒有遭到毒手。否則,為了要保護這兩個孽障,也許連我這條老命也要陪上哩,隻可憐三弟,弟媳合起我這一家大小二十多口,當時除了我和方兒之外,全沒逃得出來……”


    明因師太睜圓了眼睛,顫聲喝道:“是些什麽賊人,查出來沒有?”


    秦寒竹稍稍止住悲聲,長歎一聲道:“查到是查出來了,還有兩個禍首,被我用竹劍毀“竹劍?你的天都劍呢?”


    秦寒竹慘笑道:“如果我不是封劍歸隱,賊人也沒有那麽輕易得手!”


    “這些慢點說,你先說誰是禍首!”


    “禍首是九天飛鼠華清風,玉麵狐寇道容,和赤髯龍畢江平這班九宮山強盜,但是這班強盜的力量並不能把我們的家毀去,而是他們投身到赤身教去,學到一身軟硬功夫,又轉到奸賊石亨的屬下,充當起石亨的衛士,利用官盜兩方,一明一暗,才把我毀得澈底……”


    明因師太這時已明了了一個大概,又問道:“現在石亨已經死了,這群狗賊該是沒有憑依了?”


    秦寒竹苦笑道:“如果這群狗賊真個沒有憑依,那麽我還可以糾集舊時的好友,報這個血仇,不必千辛萬苦找你了。就是因為石亨死後,曹吉祥也大起恐慌,反把石亨府裏的衛士秘密收容起來,並勾結赤身魔教,作為外援。這樣,我們的力量更顯得單薄了,才想起你在二十年前曾經邀請中原俠士,和赤身魔女戰過一場,所以除了托幾位好友約請高手,在明年端午齊集京師之外,四處找你的蹤跡,要請你請法邀請舊日同門,聯合起來,報仇雪恨哩!


    明因師太沉吟道:“本來單單是要除去幾個狗賊,倒不需要人多,可是狗賊勾結曹吉祥和魔教中人,事情就不簡單了。不過,赤身魔教的根本地盤,並不在京師,而是在藏邊的岡底斯山,你卻約定朋友在京師會晤,所謂南轅北轍,到底是什麽意思?”


    秦寒竹臉上一紅,嚅嚅道:“我也知道赤身魔教的根本在岡底斯山,可是我沒有力量到那個地方去。好在禍首都在京師曹賊的府中,所以就想起先毀了那三個禍首,順便為國除奸,殺了曹賊,然後再找魔教算賬……”


    駱中明忽然插嘴道:“好計劃!連帶於家的仇也報了……”


    忽然朝外麵喝道:“有事就進來,不要鬼鬼祟崇的!”


    眾人迴頭一看,原來是店裏的賬房來到了通道的外麵,可是,卻滿臉惶惑,不敢走進院子。經了駱中明一喝,隻好移動他那千斤重的腳步,慢慢地挨進來。


    明因師太溫和地站起來,陪笑道:“原來是司賬先生,不知道有什麽事沒有,如果有閑暇,就和我們在這裏喝上幾杯如何?”


    那賬房也陪笑拱手道:“酒是不敢陪客官們吃了!”望了秦老眾人一眼,接著道:“聽說這幾位小姐弟適才在外麵打傷了殷府的教師,所以來請客官們避開一下,以免害了小店!”


    駱中明怒瞪於誌強一眼道:“你又在外麵惹禍了?”


    於誌強還沒有迴答,秦寒竹已搶著說:“駱兄不必怪他們!”


    接著把經過說了,駱中明和明因師太聽說殷達是曹吉祥的乾兒子,更是怒不可遏。


    明因師太冷冷地對賬房道:“殷達這狗頭,難道還敢到城裏來橫行不成?”


    賬房臉色慘變道:“師太是出家人,何必惹這場是非,殷達雖然不是怎樣的人物,可是曹公公是當朝第一權臣,連到皇帝也要讓他幾分,我們這些小民怎能惹得起他,請師太可憐可憐小店吧!”


    駱中明怒道:“如何可憐法?”


    賬房戰戰競競地央求道:“隻要請各位英雄遷出小店,就沒有事了,小店願意賠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如何?”


    這句話不說猶可,一說了出來,卻激怒了坐在旁邊的於誌強,“拍!”一聲就是一個耳刮子,罵道:“你這個混帳,難道我們要白吃你們的不成?殷達是你老子,你怕他,小爺偏不怕他,你要小爺搬家,你小爺偏要住下來,看你又怎麽的?”


    明因帥太和秦寒竹做好做歹,把賬房勸走了,迴來埋怨誌強道:“怪不得你敏弟也說你那猴急性子,和這班小人也要認真做啥?”


    於誌強這時倔強起來道:“反正都是蛇鼠一窩,今夜我就先往霸王莊去放一把火,看看曹賊的乾兒子如何厲害法?”


    明因師太笑道:“好倔強的孩子,可是要放火也不必露出來呀!你想:現在我們住在州城裏,人多目眾,行事也不方便,還是在城外找一個地方住下來,比較好些哩!”


    於誌強從來沒想到這些,被師太說了一頓,小臉不禁一紅。被蟬兒和玉鶯姐妹看在眼裏,不由得暗笑。


    眾人一麵吃,一麵商議如何處理眼前的問題,每一人都主張要在霸王莊警誡惡霸一番才走。可是,走往那裏去呢?眾人都是初到吉安,連東西南北都分不出來,如果要動手,就得先找藏身的地方,和約定會晤的地點,本來想找店家來問,但剛才話已說滿了,轉不過彎來,駱中明盡是埋怨於誌強不該太急,弄到連問都沒地方去問。


    正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院子上空一陣輕風拂過,於誌強和蟬兒都似乎看到一條淡淡的白影,一掠而逝,眾人也覺得這一陣風來得有點古怪,不約而同地一躍登屋,可是那有個人影?


    等到眾人再迴到院子,秦方夫婦已“啊呀!”一聲,周身發抖;原來這一瞬間,玉鶯兩小已經不知去向。


    眾人也是大大驚愕,明因師太忽然觸起一件事來,沉吟道:“除了誌敏,誰還有這份功力?”要不是這孩子迴來搗鬼?


    於誌強聽了辯道:“絕對不是敏弟!他走起來連風也沒有,更看不到他的身形,可是剛才他明明看到一條白影!”蟬兒也爭說看到一條白影,一條瘦小的白影掠過她的身旁。


    忽然,羅鳳英驚叫道:“蟬妹,你那發辮怎麽少了一條白帶子?”


    蟬兒連忙伸手往後麵一抓辮過來一看,那裏是少什麽白帶子?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給人家多拴上一張白紙條。蟬兒把紙條取下來,氣憤憤往地上一摔。


    於誌強眼尖,呀!一聲,忙把紙條撿起來叫道:“上麵有字!”各人攏來一看,果然上麵端端正正寫看:“敵多勢強速走,西南五裏鬆林候。”十三小字,下麵還繪上一朵小小的梅花,字跡清秀異常,分明不是誌敏的筆跡,卻把蟬兒氣個嬌嗔滿臉,連臉:“讓我把他抓到,非好好捶他一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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