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庭。


    秋天是充滿愁思的季節,在這片占地千畝的獨立別墅區,銀杏葉鋪滿寬闊的街道,一地黃葉碎如金。


    這一片地勢優越,每幢建築物都能看到海景,兩三層的房屋互不相聯,集中了二十來個國家的建築風格,徜徉其間,仿佛置身異國,別有一番情趣。


    穿白毛衣的年輕女孩手握相機,把台階上發呆的男人拍了下來。


    她好奇,是什麽讓他眉宇間染上秋一樣絢麗的憂愁。


    張曉來到鍾庭身邊,和他並排而坐,“鍾總,你幹嘛坐在這兒發呆?”


    他淡淡的說,“你坐的這個位子,我妻子也坐過,那時她隻是個小孩。”


    張曉撇撇嘴,“你說錯了,不是妻子是前妻,你們已經離婚了。”


    他苦笑,“是啊,我們離婚了,離婚了……”


    說著站起來,丟了把鑰匙給她,淡聲吩咐,“讓人過來打掃這幢房子,我終於把它買迴來了。”


    想念是會唿吸的痛,這不是歌詞,是事實。


    李秋思,每每念到這個名字,就會引起他全身一陣陣痙攣、引起他手腳一陣陣冰涼,她是巴赫b小調彌撒曲中永遠的歌唱。


    她好漂亮!


    這是她給他的第一印象,也是一個女人給男人最直觀的印象。


    標準的鵝蛋臉,眼角微微上翹,天生嫵媚,眼角處還有一顆淚痣,更添風情。


    她的秀發如一川瀑布,讓人有種撫摸的衝動。


    如果不是因為心裏住著人,他想他會主動追求她。


    那時他在小學做生物講師,走過她身邊,隻一眼便記住了她的名字,李秋思。


    他不曾想過,這個女孩會成為他的妻子。


    迎新晚會結束,她紮著馬尾出現在他眼前,十八九歲的麵龐閃著光芒,讓他心裏一動。


    但一想到心底那個影子,他便製止了這一想法,麵對她期待的撲閃的大眼睛,他冷漠的走開。


    後來她報名參加了校籃球拉拉隊,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她是衝他而來,他卻假裝不知。


    大二下期他修完本科學分,破格到研究生部,所有精力轉向學業,退出了籃球隊校樂隊,以為不會再看到她,哪知總是不經意在生物樓和她相遇。


    師妹雲迴不知何時與她交好,成天打得火熱。


    雲迴不止一次點撥他,“師兄,你的超級迷妹來了,你怎麽沒表示,好歹請人吃根冰棍啊。”


    他心裏有這想法,卻沒行動,始終給她的隻有客氣疏離。


    博士沒畢業他就被李百年看上,點名要他進實驗室,並且給了他很大自主權,他可以放手去做。


    年輕的激情、幹勁、實力讓他迅速成為首席研究員,頗受李百年青睞,問他,“願不願意娶我孫女。”


    想到身上的擔子,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個機會,答應了。沒想到,他要娶的人會是她。


    新婚那天很熱鬧,他雖話不多,但人緣也是好的,同學老師幾乎都到了,雲迴是伴娘。


    有人起哄,“新郎要抱新娘進屋。”


    那天他酒喝的有點多,出其不意把她抱起來,引得她發出一聲尖叫,“鍾庭你幹什麽!”


    “新婚的丈夫要抱新娘進屋,”他笑著說,“你不知麽?”


    他抱著她走上一層一層的樓梯,竟也不覺得累。


    她滿臉緋紅,但看得出來滿心歡喜,捶了下他的胸膛,“你快把我放下來,就南都的習俗而言,跨過門廳就可以了。”


    他笑笑,放她下來,她雙腳著地的時候,手還掛在他胳膊上,然後主動吻了他,踮起腳尖也隻吻到下巴。


    他心中湧起一種極少有過的感覺,一種長途跋涉後歸家的感覺。


    是夜,時針靜悄悄走著,她穿著一條黑色的真絲裙,躺在床上緊張得像隻煮熟的基圍蝦,全身都蓋著粉紅。


    其實他也很緊張,因為他也沒經驗,兩個都是頭一迴,隻能摸著石頭過河,這之前他甚至教育片都很少看。


    最後是怎麽進去的也不知道,隻聽到她低低的抽氣聲,他知道一定是他把她弄疼了。


    但她似乎一點不介意,說了很多很多話,大概是少女的告白,給了他很大鼓勵,最終無師自通,一氣嗬成。


    她青澀害羞,但十分順從,他幾乎忘了心底那人,不停的索取,若不是考慮她初經人事,他還想要更多。


    第二天酒醒,他覺得自己好糊塗,他不該背叛自己的心,他要守好心中那塊淨土,所以他成了最克製的丈夫,新婚燕爾他寧願去衛生間也不靠近她。


    大早,他坐在沙發上看報,她從背後摟住他的脖子,聲音甜得發膩,“老公,你說我們去哪兒度蜜月?帕勞好不好,聽說那兒完全是塊淨土,有最幹淨的沙灘和水,可以潛到水下看珊瑚和熱帶魚,或者江南水鄉也可以,烏鎮好不好?”


    他輕輕拿開她的手,“我手頭有個項目正是關鍵期,不能走。我們以後再找時間吧。”


    她顯然是失落的,不過還是笑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老公是事業型男人,我支持!”


    在綠苑住了兩月,她對他說,“老公,我們換個地方住好不好。”


    他問,“為什麽,是覺得這裏小嗎?”


    她馬上解釋,“不是不是,這兒離公司太遠,看你每天起那麽早我心疼。”


    她抱著他的胳膊,眼睛眨呀眨的,像兩隻黑蝴蝶振翅,扇得他心裏一陣躁動,有種把她壓倒的衝動,可是想到他的最愛,他又忍住了。


    她有時挺膽大的,穿著性感的衣服從他麵前走過,那雪白的肌膚那透著誘惑的神情,無不在考驗他的自製與底線,而他通通抗住了,隻與她保持最有禮有節的頻率。


    他勸慰自己,色即是空,被她引誘隻是因為她具備一個女性的原始優勢。


    他都忘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他其實有權利為所欲為的。


    搬新家前,她拉著他逛家居店,看到喜歡的東西就對他招手,也不顧旁人,“老公老公,快過來,看這個,放到進門櫃上怎麽樣,還有這個,擺到臥室……”


    他想起小時候,外公家全是各種各樣的擺件,上至元朝下至民國,什麽樣的都有。


    後來外公去了,東西全部捐給了當地博物館,隻留了些字畫也在清算時被人分走了。


    若果不是因為家變,他是不可能在這富家千金麵前自卑的,感覺一切都是別人的施舍,他隻有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找到存在的平衡。


    他知道,她一直在竭盡所能維護他的自尊。


    與她結婚,成為董事長的乘龍快婿,多少風言風語他都知道。


    是她在背後下了命令,要是再聽到誰說“鳳凰男”立即卷鋪蓋滾。


    說不感動是假的,他明白她的心,隻是,除了加倍對她好也做不了別的,心沒法給她。


    事業上的成功是男人最好的營養,社會的寵愛是男人最好的滋補,名利簡直就是男人生命活力之源泉。


    他年紀輕輕功勳顯赫,主動靠近他的女人越來越多,而他從未正眼瞧過誰一眼,就連他的結發妻子他都能做到克製,別人又怎能入眼。


    遇見冷露也是個偶然。


    那是在飛機上,她不小心把飲料撒到他身上,知道他的西裝十幾萬驚慌失措。


    他脾氣好並沒計較,她非要給他拿去幹洗,怎麽都拒絕不了。


    後來,她把衣服送到酒店,還給他帶了一些青市的家常菜,兩個人很自然聊了起來,這一聊發現,她竟然就是住在他心裏的人,任何語言也無法形容那種悸動。


    可惜他已經結婚了,他不能做對不起老婆的事,隻與她保持著精神層麵的交流。


    後來因為一杯酒,他突破了底線,徹底成罪人,她又告訴他她是第一次,而且懷孕了。


    他隻能忍痛讓她打掉,從此備受煎熬,每時每刻都在受良心拷問。


    終於在停車場,被妻子撞見。她徹底失控,脫下高跟鞋就扔了過來。


    鞋跟紮進胳膊,劇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隻顧護著冷露,她咬著手背坐在地上大哭。


    他明明心疼卻還是狠心的帶著冷露走了。


    也許從那時起,她的心就開始一點一點遠離他。


    至此以後,她完全變了個人,曾經的她開朗愛笑,這之後看見他便如見到仇人,再沒給過他好臉,每句話都帶著高高在上的嘲弄。


    在他眼裏,她暴露了一個大小姐的本質,開始瘋狂監視他,查他的手機郵件,每件衣服都要檢查,她變得神經質,一言不合就摔東西,更讓他忍受不了的是,她竟然惡毒到去詛咒別人,用最惡毒的遺言謾罵詛咒冷露,他當場給了她一耳光,牽著冷露就走。


    李秋思絕對是個豁得出去的女人,可他不能不要臉麵,那天之後,他不聲不響搬出了他們的臥室,與她分居。


    就是那一晚,她割腕,還好雲迴及時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事後她不敢讓爺爺知道,整天以淚洗麵,一個人傷心了好久。


    如今想到這些,他心如刀絞。


    他怎麽能這麽對她,她是他的妻子啊。


    那麽些年,她是以怎樣的心情走過的……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鬧了,看見他和冷露一起也不抓狂了,她變迴了曾經那個溫柔的樣子,但眼裏再也沒有光彩,也再沒喊過一聲老公。


    也是從那時起,他心裏忽然有了一種說不清的傷感,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從他心底深處一絲一縷的流失。


    意識到自己的心,是那天她參加同學會迴來,看著一個男人送她迴家,不知怎的心裏一股無名火。


    是他讓她去招人的,他承認,可說是一迴事,真正看見又是另外一迴事。


    那一晚,他抽了一包煙,卻無法消解這種煩悶。


    第二天他就讓人查了那人的底細,原來是她的腦殘粉,二十九了還沒談過對象,她的微信他總是第一個點讚,鍥而不舍精神可嘉。


    照這麽下去,怕是他前腳一離婚,這人後腳就要八抬大轎娶她過門。


    想得美!


    他開始密切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忘了他自以為愛得神聖的冷露。


    她變得越發不尋常,出差很勤,也不亂翻他手機電腦,不過問他和冷露的事情。


    直到那天她來ktv捉奸,他才隱隱覺得痛快,起碼她還是在意他的。


    那天她醉了,連著把他扯進浴缸,其實她根本沒那麽大力氣,他承認他是故意的。


    她貼著他的胸膛,無聲無息,他不由自主的迴摟她,渾身顫抖,氣喘如牛,天知道用了多大克製才逃離。


    可他後來還是給自己找了個造人的借口,主動靠近她,發現她的吻不再生澀,這讓他受到極大震動,因為這隻說明一點,她和別人做過同樣的事。


    那一刻他控製不住滔天怒火,向她宣泄著他的所有權。


    也是那天之後,他開始惡補姿勢,讓周振買了一大堆教學視頻。一麵覺得自己猥瑣,一麵又不甘心被她看扁……


    離婚那天,徐川過來帶走了所有證件,他從來沒有那麽絕望過,真真正正嚐到何為心如刀割。


    看見她和譚粵銘離開的背影,看著透過枝丫縫隙灑下的點點日光,他隻覺頭暈,什麽都已看不清……


    他終究,還是失去了她。


    餘生,將在思念裏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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