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微生和花玉香易容改裝,經過千辛萬苦,方才走到淩天堡下。江南一帶,滿布長江田的爪牙耳目,一旦給發現行蹤,長江田率人追將上來,恐怕就是有十條性命,也得送掉。


    然而燕微生的畫像已傳遍江南武林,花玉香的真麵目亦給項莊和七色殺手見過,該當如何易容,才能避過千千萬萬江湖人物的追捕?


    主意是花玉香想出來的:燕微生改裝成一名眇目和尚,兼且跛了一足。那跛足是燕微生施展家傳的絕世功夫,硬生生縮短一尺有多,看起上來,跛得天衣無縫。


    花玉香則“扮”成一口箱子:燕微生這假和尚挑著兩個大箱子上路,其中一個,便載著花玉香。箱子內氣悶萬分,整天局促在箱內,筋骨不展,更是難受,隻有夜裏在破廟度宿時,探清楚四下無人,花玉香方能出來,舒展一番。


    燕微生忍不住道:“花姑娘,長江田的目的隻在於我,你隻須與我劃清界線,他決不會與你為難。你青春少艾,兼有一身好本領,在江湖前途無限,何必趕這趟渾水?”


    花玉香答道:“我屢次破壞長江田的大事,他對我的痛恨,隻怕不在對你之下。你看他以五萬兩銀子來殺我,隻是以三萬兩銀子來殺你,可知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隻會在你之上,你倒還說我是外人?”


    燕微生無法迴答:“……”


    花玉香又道:“再說,燕世伯是我家的大恩人,王青黎是我的好搭擋、老朋友,他們將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我怎能不幫你?”


    燕微生隻得作罷,握住她的手,誠懇道:“花姑娘,多謝你。”


    上到河北,到達淩天堡的地頭,形勢更是險峻。


    長江田雖是江南武林領袖,畢竟隻是一方富豪,經營正當生意,沒有直係人馬。暗中經營的霸王門,又已成為過街老鼠,眾矢之的,是以要殺燕微生二人,隻有出自重金懸賞一途。


    橫行北方的淩天堡卻是黑道第一勢力,屬下人強馬壯,設關卡、搜人馬,儼然視官府如無物。


    花玉香問燕微生道:“你是燕淩天的兒子,難道這些淩天堡的手下膽敢殺你?”


    燕微生道:“我爹爹以軍令勒眾,堡令如山,無人膽敢不服。此刻袁夜驚占領了淩天堡,便是淩天堡的堡主,他便是下令殺我爹爹,堡眾也是不敢不殺的。”


    花玉香苦思不明:“我想不明白,你明明是他們的少主人,袁夜驚明明是僭主,為何他們要聽袁夜驚的命令,卻來殺你?這豈不是叛逆犯上了嗎?”


    燕微生解釋道:“這好比宮廷政黨,誰占領了皇宮,誰便有號令天下、自稱為王的本錢。”


    花玉香道:“難道沒有忠心耿耿的將士,劾忠勤王的嗎?”


    燕微生道:“我爹爹失陷在江南,找誰來勤王?我爹爹的得力手下,除了袁夜驚和守在淩天堡的數位之外,我一個也不熟悉,如何知道他們誰肯幫我這個落難公子?自投羅網,豈不糟糕?”


    花玉香恍然道:“所以,你才得偷上淩天堡,殺袁夜驚,方能奪得堡主之位。”


    燕微生道:“不錯,堡中的人我大多認識。我找袁夜驚決鬥,他們多會兩不相幫,任由我們單打獨鬥,決不會跟袁夜驚聯手,夾攻於我的。”


    花玉香露出欽佩神色:“想不到你年紀輕輕,這些詭譎鬥爭的來龍去脈掌握得如此透徹,令我茅塞頓開。”


    燕微生微微一笑,卻不迴答。他剛才說的這番分析,原來都是燕淩天和王青黎教他的。他不便也不會對花玉香明言。


    燕微生和花玉香到達北方的第二天,便遇上麻煩。他們給人認出了。


    如果認出他們的嘍羅,當場捉殺他們,那沒有什麽大不了,隻是打倒那名嘍羅以及他的幾名同伴,逃離此地,甚至殺人火口,那便是了。可惜那名嘍羅非常精明,不動聲色,趕忙匯報了上頭。


    燕微生和花玉香離開大風鎮時,給上百名好手團團圍住。為首者正是十八分舵的舵主之一,鐵西神拳方玉獅。燕微生也見過他一麵,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方玉獅道:“燕微生?”


    燕微生心頭一跳,合什道:“阿彌陀佛,貧僧法空。施主攔路截住在下,不知卻是為了何事?”


    方玉獅左右端詳他一會,確定他是燕微生無疑,躬身道:“屬下大風舵方玉獅,參見少堡主。”


    燕微生繼續裝佯,說道:“施主定是認錯人了。貧僧一介遊方僧人,並非什麽少堡主。”


    方玉獅道:“少堡主請勿見疑,袁夜驚雖然新據主堡,我方玉獅依然對燕堡主忠心一片,願意為少堡主拚死效力。”喝道:“下馬,除下兵器,俯伏地麵!”


    百餘人迴聲應道:“遵命!”卸下兵器,放在地上,四肢匍匐著地。如此一來,他們便無法攻擊燕微生了。


    燕微生心道:“莫非他真的是爹的忠心手下,並非使詐?”說道:“施主所言所行,令貧僧莫名其妙,若無他事,懇請讓路放行。”


    既然所有人均四肢伏地,不會遭到攻擊,燕微生送繞過人群,便要繼續前進。


    方玉獅慘然道:“方玉獅一日劾忠,卻為少堡主見疑見棄,雖生何益,不如一死以明誌!”從懷中掏出匕首,往心窩插去。


    燕微生忙道:“且慢。”伸手一拂,方玉獅匕首墮地。如此一來,他的身份不免暴露了。


    方玉獅喜道:“少堡主,果然是你。”


    燕微生見無法隱瞞,隻有承認。


    方玉獅低聲道:“少堡主請移玉步,屬下有事稟告。”


    他拉燕微生到一處偏僻角落,問道:“少堡主此行,想來定是重上淩天堡,奪迴堡主之位了?”


    燕微生說道:“你怎麽知道?”


    方玉獅道:“堡主在長江田家中遇害,袁夜驚遂以大總管之位繼任堡主。而長江田更發出謠言,說堡主之死,乃係為少堡主所累。”


    燕微生大怒道:“絕無此事。我爹是被長江田和袁夜驚合力所害的!”約略把江南一役的始末告知方玉獅。


    方玉獅道:“原來如此。少堡主不必疑心,屬下可完全沒有聽信他的謊言。袁夜驚宣稱,堡主之死,乃為少堡主所累,況且少堡主對本堡一無功勳,二無擁戴,非但不該繼任堡主,反而著咱們十八分舵,一見到少堡主,即時押解迴主堡,拷問在江南鬧事、累死堡主之罪。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燕微生怒不可遏:“這狗賊胡說八道!”


    方玉師道:“袁夜驚要殺少堡主的因由,當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此事在江湖已傳得沸沸揚揚,屬下掛念堡主和少堡主的安危,多方打聽,總算弄出一點眉目,探知了少堡主重上淩天堡的消息。”


    燕微生道:“此去淩天堡,險阻重重,我也不知能不能去得到。”


    方玉獅道:“淩天堡十八分舵,至少有十四名舵主已經歸順了袁夜驚。除了我之外的三個分舵,懾於袁夜驚的淫威之下,也是敢怒而不敢言,要叫他們背叛袁夜驚,他們決計無此膽量。”


    燕微生凜然道:“殺袁夜驚,我事在必行。不管前途多麽危險,我也非上淩天堡不可。”


    方玉獅道:“少堡主說得好!堡主有你這名英雄兒子,當真是死而無憾了。”


    燕淩天給長江田擄走,生死未卜,燕微生自亦不能告知方玉獅他父親其實“未死”,是以方玉獅還以為堡主已然遇害。


    燕微生道:“為人子者,為父報仇,乃是天經地義之事,何英雄之有?”


    方玉獅忽道:“屬下有一條計策,不知管不管用。我率人前往主堡,少堡主則喬裝混在人群之中……”


    燕微生搖頭道:“這辦法不成。我們這樣浩浩蕩蕩殺上淩天堡,公然向袁夜驚挑戰,恐怕未到半途,已給袁夜驚攔途截擊,給殺個全軍覆沒了。”


    方玉獅道:“屬下當然不是公然向袁夜驚挑戰,也沒有這個本錢。我隻帶十個人去,說是獻金和獻貢品給袁夜驚,以示投誠之心。”燕微生拍手道:“此計大妙。如此一來,我們在沿路遇上淩天堡的其他分舵,亦不會受到阻攔了。”


    方玉獅道:“少堡主既然同意,我們便依計行事吧。”


    於是燕微生和花玉香便混在大風舵的手下之中,由方玉獅“率領”,直往淩天堡。花玉香不用整天困在箱子裏,此行總算舒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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