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之後,長江沿岸的十三處山梅珠寶號全都神秘的關了門,“辛捷”這個名字,除了在武漢三鎮之外,本未激起任何風浪,現在即使在武漢三鎮,也很少有人再會記得這個名字了。


    就算是金弓神彈範治成和銀槍孟伯起這些人,現在也正被另外許多真正震動武林的事所吸引,也不再去想這個家財巨萬的公子哥兒。


    然而“辛捷”這名字真是永遠消聲滅跡了嗎?


    這個問題誰也不能給一個肯定的答複。


    崆峒三絕劍連袂北上武當,在解劍池前,被淩風劍客為首的九個赤陽道長親傳弟子,九劍連環所布下“九宮劍陣”困了六個時辰,人絕劍蘇映雪功力較差,後背中了一掌當場吐血。


    淩風劍客將“腔恫三絕劍”冷潮熱諷了一陣,才驅逐下山,赤陽道人故做不知,他實在也想乘機將崆峒派打垮,一來是確定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二來卻是想將當年他和劍神厲鶚兩人無意中得來的一件奇寶,獨自吞沒。


    崆峒三絕劍首次被挫,狼狽地下了山,人絕劍蘇映雪氣息奄奄,雖服下許多崆峒秘製的跌打秘藥,但仍然毫無起色。


    天絕劍諸葛明和地絕劍於一飛兩人,都在暗戀著這位師妹,見了她懲地模樣,急得五內無主,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不禁大罵武當派以多為勝,這樣一來,崆峒派才算正式和武當派結下怨仇,糾纏多年,都不能了結。


    他們知道要等迴到崆峒,師妹的傷恐怕就很難治得好了,天絕劍諸葛明為人外厚內薄,在江湖上人緣極好,各地都有熟人,忽然想起一人,便向於一飛道:“我們何不去找盧鏘。”


    於一飛不禁撫掌道:“師兄要是不提,小弟倒真忘了,現成地放著一位妙手神醫在此,師妹這一處掌傷,隻要他肯動手治,還怕不手到病除嗎?不過隻怕這老頭子又犯上怪毛病就是了。”天絕劍卻笑道:“此人脾氣雖然古怪,不合意的病人,你打死他他也不醫,可是此人對我倒頗為青睞,我想我去求他,他絕不會不答應的,京山離此還有兩天路程,尤其我們帶著個病人,更得快走才行。”


    他們兩人騎著馬,卻為蘇映雪雇了輛大車,晝夜兼程,趕往京山,去尋訪當時以醫道名震天下的妙手神醫盧鏘,替人絕劍蘇映雪醫治背上的掌傷,原來她中的這一掌已傷及內腑,不是普通醫藥可以治得好的了。


    京山位於鄂省之中,但卻不甚繁榮,隻是個普通的小城,妙手神醫就在京山城外結廬而居。


    他脾氣極怪,不對路的人,就算死在他麵前,他也絕不醫治,而且他武功雖然普通,醫道卻極高明,江湖人的成名俠士,受過他恩惠的人不少,所以有些人雖然對他的作風不滿,也奈不了他何。


    天絕劍諸葛明騎著馬,走到大車的右轅。


    此刻落日歸山,晚霞滿天,暮春天氣雖不甚熱,他一路急行,也趕得滿臉大汗,掏出塊汗巾擦了擦,眼看著到前麵的一片竹林,和竹林中隱隱露出一塊牆院,不由精神大振。


    地絕劍於一飛也高興地說道:“前麵就是了吧。”


    諸葛明點頭道:“正是。”


    兩人齊齊一緊韁繩,朝趕車的說道:“快走。”一車兩馬,便以加倍的速度,朝竹林趕去。


    到了竹林外麵,車馬停住了,諸葛明道:“我們步行進去好了,免得那老頭子又發怪脾氣。”


    於一飛便也下了馬,自大車裏扶出蘇映雪,此時她清清秀秀的——張瓜子臉,也變得異常蒼白,往日兩頰上的紅暈,此刻也全沒有了,於一飛心裏一陣憐惜,正想將她橫抱起來。


    那邊葛諸明卻也趕了出來,伸出左手扶住蘇映雪的左臂,於一飛勉強地笑了笑了,兩人便一齊攙扶著蘇映雪往裏走。


    竹林裏是一條石子鋪成的路,直通到妙手神醫所住的幾間草廬,林中靜寂,鳥語蟲鳴。


    他們的腳步踏在碎石子路上,也刷刷地發出聲響。


    牆是竹枝編成的,上麵薄薄地敷著一層灰泥,灰泥上爬滿了寄生蟲,看上去別致得很。


    他們輕輕地拍著門,那知拍三、五十下,屋內絲毫沒有聲音,於一飛道:“難道廬老先生出去了嗎?”


    葛諸明搖頭道:“不會吧,近十年來,就沒有聽說過他出去過。”他朝四周看了看,又道:“你看,這大門根本沒有鎖,就算他出去了,屋裏也該有人照顧呀。”於是他又拍門。


    又拍了幾下,大門竟“呀”地一聲,開了,想是裏麵的門並沒有關好,葛諸明便道:“老二,我們進去看看好不好。”


    走到院裏,仍是悄無人聲,葛諸明高聲喊道:“廬先生在嗎?”但除了鳥語外,別無迴答。


    他不禁疑雲大起,側首向於一飛道:“你扶著師妹站在這裏,我去看看,不要是出了什麽事才好。”


    語未說完,突然屋裏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快滾出去。”雖隻四字,但卻帶著一絲寒意。


    葛諸明一聽此人的口音,和妙手神醫的湖北土音大大不相同,便道:“閣下是誰,在下‘崆峒三絕劍’,特來拜訪廬老先生。”


    他滿以為憑著“崆峒三絕劍”的名頭,總可震住對方。


    哪知那人仍然陰惻惻地說道:“我說滾出去,你們聽到沒有。”接著靠院子邊這邊的窗戶,“砰”地一聲打開了,窗口露出一張蒼白的麵孔來,沒有血色的程度更遠在蘇映雪之上。


    看到這張麵孔,於一飛、葛諸明都不由打了個寒噤,齊聲喝道:“你是誰?”那人陰淒淒一聲長笑,冷銳的目光極快地在他們身上打了個轉,然後盯在人絕劍蘇映雪臉上,嘖嘖讚道:“好漂亮。”


    天絕劍、地絕劍不由大怒,那知那人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裏,看了蘇映雪一會兒,臉孔一板,道:“你們還耽在這裏幹什麽,廬老頭子現在沒有功夫替你們醫病,你們快滾。”


    他一連三聲“快滾”,於一飛大怒喝道:“朋友是哪條線上的,請亮個‘萬兒’出來。”


    那人卻像滿不懂這一套,冷冷說道:“我數到十,你們還不滾,我就要對你們不客氣了。”


    接著,他就旁若無人地,慢慢數起來:“一、二、三——”


    於一飛麵含殺機,但望了頹倒在自己手臂上暈迷著的蘇映雪一眼,輕聲道:“師兄我們先退出去。”


    葛諸明也顧慮著蘇映雪的安全,微一頷首,三人一起退了出去。


    他們方才走出院門,那人也剛好數到十。


    數完了便哈哈大笑著,天絕劍葛諸明和地絕劍於一飛何曾受過這樣的氣,於一飛道:“小弟先進去看個究竟。”


    他知道窗中之人必定是個強敵,反手將劍撤了出來,他在這柄劍上已有了十數年的浸練,崆峒的“少陽九一式”又是冠絕江湖,一劍在手,他立刻膽氣大增,微一分身,又竄迴院中去。


    他輕功不弱,落地時可說絕沒有發生聲音來,那知眼前一晃,那人已由窗中掠了出來,輕功更遠在地絕劍於一飛之上。


    於一飛不由大驚,那人已冷冷說道:“你可曾聽到說天魔金欹手下留過一個活口的。”


    “天魔金欹”這四個字可真將於一飛震住了,他暗忖:“原來此人就是天魔金欹。”臉上的神色不覺驚慌了起來。


    天魔金欹又道:“看在厲鶚的麵子,今天你就是我手下逃出的第一個活口,快滾吧!”


    地絕劍雖然心高氣傲,此時此地,撞到這等人物,也不覺略有些氣沮,考慮了半晌,也未說話,便又竄了出去。


    天魔金欹悄悄伸手一拭汗,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來,掠迴窗裏時,身手也顯得遲鈍得很。


    屋裏放著一張長塌,塌上垂目盤膝坐著一個鬢角已經花白的清霍老者,對外麵發生的一切,像是全然無動於衷。


    天魔金欹走了過去,朝那老者道:“姓廬的,你可要放聰明些,你總該知道‘百會穴’是怎樣的一個穴道,而且我的點穴手法,天下再也沒有別人解得開,你要是再不答應,我姓金的可還死不了,你姓廬的可活不了多少個時辰了。”


    原來天魔金欹在玉女張清秦菁捉迷藏時,乘隙逃跑,催命符唐斌帶著唐靈、唐曼在後麵急追。


    可是唐斌等發步較晚,輕功也不如金欹,怎追得上。


    天魔金欹逃了一會,胸腹之間,疼痛無比,而且真氣也有些提不上來了,原來他方才中了辛捷的那一掌,此刻方自發作,尤其在他受傷之後,又提氣狂奔了這麽久,傷勢更形嚴重。


    他迴頭一望,唐門中人已不再追來,便尋得一塊較為隱僻的地方,將息了半晌,運一運氣,四肢百骸好像要散了一樣,不由驚忖道:“這姓辛的小子,掌力居然恁地厲害。”


    他知道這種內家高手的掌力,若不趕快醫治,隻怕永遠也沒有辦法治了,惶急之下,也給他想到妙手神醫盧鏘此人,便也兼程趕到京山求醫,那知妙手神醫聽了金欹的名字說什麽也不肯替他醫治。


    天魔金欹自是大怒,便和妙手神醫動起手來,他雖然身受內傷,但是神醫廬鋪仍不是他的對手,三五招之下,就被他點中腦門正中的要穴“百會”,被抱著坐到床上。


    天魔金欹威脅利誘,盧鋪卻仍無動於衷,垂目靜坐,一句話也不響,金欹暴跳如雷,他卻視為不見。


    那知“崆峒三絕劍”卻又闖了迸來,天魔金欹暗暗叫苦,他知道此刻自己絕非崆峒三絕劍的敵手。


    若是萬一動了手,自己內傷勢必又要加劇。


    是以他方才三言兩語便將於一飛嚇走,心裏暗地得意。


    但是看到妙手神醫說什麽也不替他醫治,又覺得惶急。若是普通內傷,他自己也可醫得,但此時他所身中的一掌,威力又何止比普通的掌力深了一倍,是以絕非普通醫藥可以治得的。


    地絕劍於一飛掠到牆外,對諸葛明道:“那廝竟是天魔金欹,師兄,你說該怎麽辦?”


    天絕劍沉吟了一會,道:“這天魔金欹跑到這裏來找妙手神醫,想必是自己受了傷。”


    他頓了頓,又道:“老二,我們就將師妹留在竹林裏,你我兄弟再進去看看,我不相信他也是個人,憑我們師兄弟二人還應付不來嗎!”於一飛自是讚同,便將蘇映雪側倚在一根巨竹上。


    天絕劍右手微揚,做了個手式,兩人便掠迴院中,從支著的窗口裏一看,隻見天魔金欹正在倚案沉思著。


    天絕劍一揚手,嗖地打出一塊飛蝗石。


    崆峒山為五大劍派之一,劍神厲鶚也不喜用暗器,是以崆峒門人,會打暗器的,可說是少之又少,所用的暗器,也大多隻是飛蝗石一種,這就是名門正宗的自恃身份之處。


    飛蝗石隻不過武林中最普通的暗器而已,焉能打得中這大行家天魔金欹,他微一揮手,就將這飛蝗石揮出很遠。


    但是他卻並未移動身體,原來他此刻胸腹之間覺得非常難受,而且還帶著些許窒息的感覺。


    天絕劍諸葛明發出這塊飛蝗石,本未希望它能打中金欹是以並不奇怪,但是他發出此石的用意,是想驚動金欹,讓金欹掠出窗來,此刻見他毫無行動,卻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於一飛心中忽然一動,悄聲向諸葛明說道:“這魔頭既來尋訪妙手神醫,想必是他也受了重傷,此刻連動都不能動了,我們若想擊敗這魔頭,此時正是大好的機會,師兄你的意思如何?”


    諸葛明沉吟了半晌,道:“看來我們今天非動手不可了,無論他受傷沒有都是一樣,但是……”


    “還有什麽?”於一飛問道。


    “但是我們若進房子動手,怕會引起妙手神醫的不快,反而不肯替師妹治傷,那豈不是更槽。”


    諸葛明這樣一說,地絕劍於一飛也覺得有理,他雖然不認得這妙手神醫,但是有關他古怪脾氣的傳說,於一飛也曾聽過不少。


    於一飛沉吟道:“那麽我們該怎麽辦呢?”忽然他著急地說道:“我們將師妹一人留在竹林裏麵,是不是太危險了呀!”


    他一心關注著蘇映雪的安危,諸葛明聽了心裏不免泛起一陣酸意,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樣子說道:“我想沒有什麽關係吧!”又換了一種尖刻的語調道:“你要是不放心,出去看看也好。”


    於一飛暗哼了一聲,忖道:“你和我裝什麽蒜。”口中卻說:“這樣也好,師兄就請在這裏待機而動好了,我出去看看師妹。”


    隨著,他就掠出牆去。


    天絕劍諸葛明又立刻開始後悔,不該讓於一飛和蘇映雪單獨相處,他和於一飛勾心鬥角地想博取蘇映雪的歡心,那知蘇映雪卻根本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甚至還有些討厭他們。


    這就是女孩子們的微妙心理,你愈是露骨地向她們表示愛意,她們反會覺得你無足輕重,縱使她也是喜歡著你的。


    天魔金欹此刻漸覺不妙,真氣大有反逆而上之勢,他看了坐在榻上的妙手神醫一眼,知道要想他為自己治傷,隻怕已是無望,再加上“崆峒三絕劍”對自己也在虎視耽眈。


    他心毒手辣,做事隻求達到目的,從來不計手段,試想他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能殺死,對別人的性命看得更是不足道了。


    此刻他殺機又起,暗忖:“這廝既不肯替我治傷,我也叫他永遠不能替別人治傷。”


    他嘴角泛起兇險的冷笑,想到崆峒三絕劍此來的目的也不能達到,又想到此後武林中受了重傷的人都無人醫治,心中得意已極,忖道:“我做的事,都是能影響到這麽多人的……”


    於是他忍著疼痛,縱了起來,極快地掠到塌前,“拍”的一掌,擊向妙手神醫腦門。


    然後他毫不停留,從另一邊窗戶掠了出來,消失在遠方。


    天絕劍在窗口隻能看到金欹一人,卻看不到坐在床上妙手神醫,此刻他見金欹突然走了,心中大感奇怪。


    於是他再也不考慮,便掠進窗去,一眼看到倒在床上的妙手神醫,縱了過去,驚慌地問道:“盧老先生,你怎麽了?”


    妙手神醫衰弱地張開眼睛,眼中的神光也散了,掙紮著說道:“你將有邊架上的第三個綠色瓶子拿來,快快。”


    原本金欹方才拍向他腦門的一掌,雖然使他受了致命之傷,卻恰好替他解開了穴道,是以他現在能出聲說話,四肢也能轉動。


    天絕劍諸葛明連忙走到右邊的一個檀木架上,依言取過了那隻製作形式甚古的綠玉瓶子。


    妙手神醫又急道:“倒出三粒來,放在我嘴裏。”


    諸葛明拔開瓶蓋,倒出三粒清香的藥丸,他暗忖道:“想來這個必定就是專治內傷的靈藥‘追魂丸’了。”


    原來妙手神醫盧鏘的“追魂丸”,為專治內家掌傷的聖藥,武林中人多半知道,但是妙手神醫固步自封,輕易不以之示人。


    於是諸葛明將倒出的三粒“追魂丸”放人妙手神醫的口中後,便悄悄地將那瓶子收進懷裏。


    妙手神醫將那三粒藥丸咽下後,神色似乎稍見好轉,掙紮著坐了起來,閉目養了一會神長歎一聲,睜開眼來。


    諸葛明趕緊問道:“盧老先生好些了嗎?”


    妙手神醫搖頭歎道:“天魔金欹果真名不虛傳,受了重傷後,仍有如此掌力。”他喘了一口氣,又道:“我腦海命門中了他一掌,此刻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我的命了。”


    諸葛明安慰地說道:“不會吧……”


    妙手神醫突然怒道:“什麽不會,我難道沒有你知道。”他這一發怒,立刻更行不支,猛烈地咳嗽了許久,斷續地接著說道:“我不……不行了,唉!隻可惜我的醫術,沒有……剛說到“有”字,他倆眼一翻,立時氣絕。


    須知腦海天靈上如果稍加擊打,便會暈眩,何況是天魔金欹這種深厚的內家掌力,妙手神醫能支持這片刻,不身過是靠了他平日對身體調理得當,內功又頗具火候,和三粒“追魂丸”的功效罷了。


    他這一死,天絕劍不禁慌了手腳,暗忖:“想不到我跑來卻為他送終了,真是倒黴。”


    天絕劍諸葛明天性極薄,見了妙手神醫的死狀,一絲沒有同情或悲哀的意思,反覺得自己倒黴。這時屋外有幾聲輕微的指甲相擊之聲,這是武林中同道傳遞消息的方法,諸葛明一聽,便知是地絕劍於一飛叫他立刻趕去的信號。


    他抬眼一掃,右側架上還擱著幾個綠玉瓶子,便竄了出去想拿走,忽又想到:“即使拿去這些瓶子,但是我不知道用法豈不枉然。”於是他又縮住了手,腳跟微頓,掠出屋去。


    他剛掠過那青竹編成的短牆,心中便是一驚,原來牆外竹林側的一小塊空地上,除了地絕劍於一飛和受了傷的人絕劍蘇映雪外,還站著三個,兩個人穿著藍布道袍,另一個靠在他們身上的,卻是俗家裝束,像是也受了傷。


    於是他極快的飛躍到地絕劍於一飛的身側,抬目一看,對方卻原來是武當派的淩風道人和另一個九大弟子中的道人。


    那受了傷的,就是神鶴詹平。


    原來神鶴詹平所中於一飛的那一掌,傷勢亦極重,雖然在武當山上調息了許久,吃了許多丹藥,但是傷勢亦末見起色,於是他們便也想到這以醫道聞名天下的妙手神醫盧鏘,也趕來求治。


    此刻雙雙方碰麵,心中各懷怨毒,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對方是趕來求妙手神醫治傷的。


    雙方互相凝視了許久,淩風道人一言不發,摻著神鶴詹平向妙手神醫所居的草廬裏走去。


    天絕劍諸葛明忙輕聲道:“我們快走。”於一飛見他麵色凝重,知道定有事故發生,便也匆匆地扶著人絕劍蘇映雪,穿過竹林。


    他感到蘇映雪唿吸重濁了,上氣也漸漸接不著下氣,不禁急地問道:“師妹的傷怎麽辦?”


    諸葛明道:“不要緊。”他得意地說道,“我已將妙手神醫的‘追魂丸’拿了一瓶出來。”


    於一飛滿腹狐疑暗忖:“這妙手神醫怎地突然大方起來了,將‘追魂丸’給了一瓶給他。”


    突地,他驚喲一聲:“師妹!”伸手一探蘇映雪的鼻息,驚道:“不好,師妹的唿吸好像停了。”


    他們已穿過竹林,走到馬車旁邊,天絕劍望了望身後,從懷中掏出那隻綠玉瓶子,道:“將追魂丸給她吃三粒就不妨事了。”


    話未說完,竹林中箭也似的竄出一條身影,停在他們身前,冷笑道:“好毒的‘崆峒三絕劍’,居然將妙手神醫都殺死了。”


    他眼角一睹諸葛明手上的瓶子,接著道:“還將人家的‘追魂丸’偷了來,哼!天下第一劍果真調教得好徒弟。”


    於一飛聽到妙手神醫已死,也吃了一驚。


    天絕劍諸葛明也冷笑道:“武當派的道士果然厲害,不分清紅皂白,就胡亂血口噴人。”


    淩風道人冷笑道:“好,好,我血口噴人。”


    說完又大步人林中,諸葛明忽然望了滿麵懷疑的於一飛一眼,道:“快上了車再說。”


    辛捷知覺雖未失,但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動彈,被繆七娘挾持飛行,隻覺得風聲颯然。


    他知道此時的速度,更遠在他自己施“暗影浮香”到了極處時那種速度之上,於是他不禁暗歎武功的永無止境。


    他隨即想到自己的安危,暗忖:“我又在什麽地方得罪了這幾個奇人,為何他要苦苦逼著我?”


    他想歎氣,但竟連氣都無法歎出來,四肢也漸麻痹,感覺到非任何言語所能形容的難受。


    辛捷第一次嚐到被人點穴的滋味,惶急之中,還帶有氣憤,他憤恨道:“這次我若能逃出性命,日後我一定苦練武功,要此人好看。”他被人點中穴道,竟連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但是他鼻端聞到一種極甜美的香味,正是繆七娘身上散出的,他深深吸一口,暗忖:“這香味竟和齡妹妹身上的差不多”。


    又吸進一口,突然想到金梅齡:“她現在一定難受死了。”


    他心思雜亂,忽然耳畔的風聲頓住,忙收掇心神,朝四周一打量,見處身之地又是一間船艙。


    他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怎地又迴到水上來了。”


    繆七娘將辛捷往地上一拋,辛捷動也不能動,隻得任她“卟”地丟在地上,跌得身上隱隱發痛。


    原來他連運氣都不能,此刻除了尚未失去知覺之外,簡直就跟個廢人一樣,最難受的是他此刻四肢僵硬,方才他是在奔跑時被點中穴道,此刻四肢仍然是彎曲著的,躺在地上,形狀極為難看。


    無恨生空自花了許多力氣,在長江江麵上跑了兩轉,將江水擊得漫天飛舞,但是連人影都沒有找著一個,又氣又怒,帶著張菁迴到自己的船上,卻見自己要抓的人已經躺在地上了。


    繆七娘朝他笑道:“平常你總說我笨,這次總該輪到我說你了吧!”


    無恨生苦笑道:“這廝倒狡猾得很。”


    張菁看到“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又被母親捉了迴來,心裏又驚又喜,驚的是不知自己的父母要怎麽對付他,喜的是又見著他了。


    繆七娘道:“你剛才問清楚了沒有。”


    無恨生道:“那手帕果然是他的,他自己也承認了。”


    繆七娘恨聲道:“我想將他帶迴島上,到九妹墓前,再殺了他祭九妹,讓他知道負心的結果。”


    張菁急道:“怎麽我們又要迴島上去呀。”她撒著嬌道:“我不來了,爹爹不是答應我到這裏來玩個痛快嗎?現在人家什麽都沒有玩到,怎麽就要迴去了呢?島上那麽小,煩死人了。”


    無恨生笑道:“你說我們無極島不好玩,天下武林中人想到無極島上來的人,不知道有幾千幾萬個呢?”


    辛捷突然一驚,暗忖:“原來此人就是無極島主,可是天曉得,我又哪點得罪了東海三仙呀。”


    張菁嘟起嘴,嬌聲說道:“他們要來是他們的事,我……”


    無恨生眉頭一皺道:“不要多講了,你要到中原來玩,以後多的是機會,這次我們先迴去。”


    張菁眼圈一紅,眼淚打著轉。


    繆七娘一把將她摟在懷裏,溫語道:“傻孩子,你急什麽,爹爹媽媽總不能一輩子將你留在島上呀。”笑了笑,又道,“你以後總要嫁人的,嫁了人,你就可以到處去玩了,你說是不是?”


    張菁羞得紅了臉,不知怎地,她總記著這躺在地上“眼睛大大的年青人”。她想:“要是以後他能陪著我玩,那有多好。”再一想到“迴到島上,他就要被爹爹媽媽殺死了”,又不禁難受。


    繆七娘輕輕撫著她的秀發,指著辛捷道:“可是呀!你以後可千萬不能嫁給這種人,他姓梅,叫梅山民,你的阿姨就是給他氣死的,媽媽也要殺死他,給你九阿姨報仇。”


    辛捷始終莫名其妙,這一下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梅叔叔的事,現在都算到我帳上來了,唉!我真倒黴。”


    轉念又忖道:“可是我沒有梅叔叔,又哪裏有今天呀,可能早死在五華山裏了,現在我就是替他死,又有什麽關係。”


    “可是我這樣死得太不值得呀,梅叔叔到底對他們那個‘九阿姨’怎麽樣呀,什麽‘負心’,難道梅叔叔將她遺棄了嗎?”


    他突然想到那天梅山民帶他自五華山迴到家裏的第一天,在前廳裏“侯二叔”對梅山民所說的話,那時他完全不懂,此刻卻全明白了,暗忖:“這個‘九阿姨’想必也是在聽了梅叔叔已經死掉的消息時走的,後來她大概不知怎的死了,而這位無極島主武功雖高,人大概很糊塗沒問個清楚,就以為是梅叔叔害了她的,唉!這豈不天大的冤枉嗎?”


    他心裏在想,嘴裏卻說不出來,急得額上的汗珠直冒。


    繆七娘衝著他冷笑道:“你也怕死了呀。”擊了兩下掌,艙外便走進兩個身體精壯的水手。


    繆七娘吩咐道:“轉舵向東,我們要迴去。”


    那兩個水手恭敬地稱是,繆七娘又道:“將這個抬到後麵堆東西的艙裏去,每天給他灌一點稀飯,不要讓他到路上餓死。”


    辛捷氣得七竊生煙,恩怨分明,無論恩、仇,都看得極重,對他好的人,他一定想著方法報答,對他壞的人,他也要千萬百計的來報複,此刻他對繆七娘懷了極大的仇恨。暗忖:“隻要我不死,我一定要好好整整你這個婆娘。”他下了決心,要報複這個仇恨。


    隨即,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塊木板,被人直挺挺地抬出艙去,臨出艙前,他看到那絕美的白衣少女的一雙明眸,也在望著自己,臉上滿是關懷,憐憫的神色,心中又不禁覺得感動之極。


    但是這一眼是短暫的,他很快被抬出艙,那兩個水手粗手笨腳,根本像是沒有把他當做人看;隻當做是一件貨物。


    他看到天光一閃,接著又被拋進一間漆暗的船艙,他便像一具已經發硬了的死屍,臥在船板上。


    這一拋他被拋更遠、更重,身上的骨節都痛起來了,船艙裏還有一股腐蝕的臭氣,熏得他頭腦發漲。辛捷再也想不到自己會落到這種地步,氣得要吐血,試著想自己解開穴道,但無極島的獨門點穴手法,使被點的人連運氣都不能夠,這種手法,竟還遠在點蒼派的“七絕重手”之上。


    他已知道自己的企圖失敗了,到了這時候,他反而平心靜氣,絕不多作無益的舉動。


    也不知過了許久,有個粗漢跑了進來,用大碗盛了一大碗稀飯,拉開他的嘴就往喉嚨裏倒。


    稀飯又燙,燙得他喉嚨都起了泡,他也逆來順受,因為即便他不願順受,也根本別無他法。


    那灌稀飯的人似乎對這差事極感興趣,過了沒有多久,他又來灌,這樣每隔一段很短的時間,他就來替辛捷灌上一大碗稀飯。


    到後來辛捷隻覺得肚皮發漲,但他也沒有辦法阻止。


    灌了六、七次稀飯之後,他已實在忍受不住,這比任何酷刑都厲害,尤其是當滾熱的稀飯灌迸那已燙得起泡的喉嚨時,那種痛苦簡直是難以忍受的,這些,都更加深了辛捷對繆七娘的怨毒。


    忽地,又有腳步聲傳來,辛捷叫苦不迭,以為灌稀飯的又來了,隻得緊緊閉起眼睛。


    哪知這次撫摸到他的臉上時,竟不是毛茸茸的粗手,而是一雙光滑得勝過白玉的手,還帶著一種甜美的香氣。


    辛捷睜開眼來,在石室中的十年苦練,他在黑暗中視物依然宛如白晝,這時在他眼前的,是一張無比嬌美的麵龐。


    那麵龐一笑,從兩頰浮起兩朵百合,笑容像是百合的花瓣,一瓣瓣鋪滿了她的嬌美的臉。


    辛捷心中一甜,與生俱來的,他對於“美”,總有著極深的情感和崇拜,梅山民的熏陶,更加深了他的這種傾向。


    這種不是每個人都能了解的情感,使得他以後在情感上受了不少折磨,但隻要能了解到,嚐試過美酌真諦,這代價是值得的,他此刻見了這絕美的麵龐,心中絕無邪念,但卻有親近的念頭。


    風流和邪惡,原是有著極大的區別的。


    問題是世人對這區別,了解得太少了。


    張菁見辛捷出神地望著自己,甜甜的一笑,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放他逃去”。


    雖然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她知道隻要她放了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逃走,那麽她此後恐怕將永遠見不著他了。


    可是她也不忍讓他被自己的爹爹、媽媽殺死,縱然他也許犯過許多過失,她覺得那也是值得原諒的。


    純潔的少女,對“愛”與“憎”的分別,遠比對“對”與“錯”的區別來得強烈,張菁也正是這樣的。


    她悄悄說道:“我放你逃走,這裏離岸很近,你一定可以跳過去的,可是你要趕快。”


    她右手的拇指按著辛捷鼻下的“聞香穴”,左手極快地在辛捷前胸和胃下拍了兩掌。


    辛捷隻覺束縛自己身體的固製,突然鬆開了,被禁逆著的真氣,也猛然在四肢裏流暢。


    於是他微一作勢,站了起來,麵對麵地站在張菁前麵,鼻端裏甚至可以聞到身上幽蘭的香氣。


    此刻天地間仿佛都被香氣充滿了,萬物也仿佛隻剩下他麵前這張絕美的麵龐。


    他們彼此都可以聽到對方心跳的聲音,辛捷木然站著,腦海裏一片空洞,口中也不知該說什麽。


    良久,菁脊催促道:“你快走呀!被爹爹知道了,可不得了。”其實她又何嚐願意他走呢?


    辛捷一咬牙,輕輕在這張絕美的麵龐上親了一下,真氣急迫地注滿四肢,身形動處,掠出艙外。


    外麵是黑夜,船是停泊著的,正如張菁所說,離岸並不甚遠,但也莫約有七、八丈遠近。


    辛捷竄出艙外,身形絕末停留,這七、八丈的距離,對他來說,越過去並非十分困難。這一縱豈有丈遠近,他雙腿又猛,平著身子向下掠去,這曼妙的轉折,在中原武林中,的確是已到絕頂了。


    四野清寒,水聲細碎,寂靜中突然有人冷冷地說了個“好”字,餘音嫋嫋,四散飄蕩。


    在辛捷身軀接觸到地麵的那一刻,他眼光動處,麵前又悄然站著一條白生生的人影。


    就在這刹那時,他心中一蕩:“莫非她舍不得我走,又追來了。”腳尖點到地麵,定睛一看,不禁魂外天外。


    原來此刻站在他麵前冷笑著的,卻是那白衣書生無極島主,哪裏是他心中所想的人。


    無恨生冷然道:“你想走。”


    辛捷估量自己,知道絕對逃不過去,也難動得了人家,便道:“閣下有許多事誤會了,我……”


    無恨生尖銳的冷笑,打斷了他的話。他突起僥幸之心,雙掌揮出,十指箕張,右手的食指、中指、拇指,點向無恨生“天宗”、“肩貞”、“玉枕”三穴,小指微迴,橫畫“神封”。


    左手的五指,卻點向無恨生臉上的“四白”、“下關”、“地倉”、“沉香”、“井穴”五穴。膝蓋微迴,撞向下陰。


    他畢盡功力,這一擊正是十年來苦練的精華。


    無恨生冷笑末停,身形向後暴縮,辛捷如形附影,跟了上去,他此招搶盡先機,但是無恨生的輕功,己到了馭氣而行的地步,他的身軀,總和辛捷保持著一段距離,辛捷永遠無法將招使滿。


    瞬息之間,兩人已向後移動了十數丈,辛捷真氣已不繼,無極島主身形微微一轉,袍袖拂處,拂中辛捷掌緣正中的“後溪”穴。


    他這一指快如閃電,用的是武林中久已失傳的“拂穴”法,轉身中袍袖揮出,根本不用出招,是以便也省去了出招的時間,辛捷全式未動,被定在地上,宛如一座石塑的神像。


    無恨生武功雖然超凡入聖,但也不能在一招中點中辛捷的穴道,此刻卻是因為辛捷心先已餒,力又中斷,所用之手法,也是辛捷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根本料不到會有此一著。


    種種原因,使得辛捷一招之下,就被製住,他心中的惶急,自責,不可言喻,難以描述。


    他暗忖:“想不到我自以為已經可以走遍天下的武功,連人家輕描淡寫的一招都擋不住。”


    無極島主笑聲頓住,右臂一抄,將辛捷挾在脅下。


    張菁帶著悲哀的歎聲,踱到船舷旁,江水漫漫,星月滿天,遠處是一片靜寂的黑暗。


    “伊人已去。情思悵悵。”張菁望著這一片朦朧煙水,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出人生的寂寞。


    突地,她望見岸邊白影微閃,比電光還快,一條純白色的人影掠了過來,望見這種驚人的身法,她不用思考,已經知道一定是她的爹爹,“爹爹上岸去幹什麽,難道他發現了他嗎?”


    這念間方自閃過,已經有事實來迴答她了。


    無極島主挾著辛捷,迴到船上,朝站在船側發著怔的張菁望了一眼,右臂起處,又將辛捷拋在艙裏。


    張菁的一顆心,幾乎跳到嗓眼了,她驚懼交集。


    無極島主緩緩走到她麵前,道:“你做的好事,快跟我迴艙去。”麵寒如冰,顯見得是已動了真怒。


    辛捷像第一次一樣,被擲入暗艙裏,更慘的是他這次被點中穴道時,是兩臂前伸卜,五指箕張,右腿弓曲的姿勢,是以他此刻也隻能保持著這個姿勢,醜惡而滑稽地仰臥在上。


    送稀飯的粗漢依然沒有限製地灌他稀飯,每天他唯一能見到陽光的機會,就是那粗漢挾他到艙外排泄的時候。


    他也隻能藉著這唯一的途徑,來計算時日。


    這樣過了五、六天,辛捷已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他身體四肢雖不能動,但腦筋意念也更強,但腦筋思想卻更活躍了。


    因此,他對他所怨恨的人怨毒更深,對他所愛的人,關懷意念也更強,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才知道“愛”的力量,更遠比“恨”強烈。


    因為在他腦海中盤旋著的,他所愛的人遠比他所恨的人為多,而他對於世事的看法,也在此時有了很大的轉變。


    金梅齡,當然是他深念的人,他時時刻刻,腦海中都會泛起她那柔媚的影子。都會意念著他和她在寂寞的曠野裏,所渡過的那一個白天和一個晚上,對於金梅齡為他所奉獻的一切,他也更感到珍惜。


    方少璧,他也不能忘懷。


    然而此刻在他腦海中印象最鮮明的,卻是張菁的絕美的麵龐。


    “她此時不知怎麽樣啦,這麽多天,我沒有看到她的影子,我想,大概她已被她那可恨的父母深深的責罵了吧。”


    辛捷暗地為他所愛的人們祝福。


    他甚至忘卻了自己的安危,更忘卻了仇恨的存在。


    張菁的確是被無極島主夫婦痛責過了,她被她的父母,軟禁在艙裏,可是,她也不能忘記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


    船由崇明島南側岸行,擬由長江南口出海。


    無極島主憑窗遠眺,前麵就是水天無際,浩瀚壯觀的東海,不禁心胸暢然,笑語繆七娘道:“我們又快到家了。”


    繆七娘笑了笑,無恨生突皺眉道:“這次迴到島上,真該好好管教菁兒了。”纓七娘又一笑,無極島主詫然問道:“你笑什麽?”


    “我笑有些活得不太耐煩的海盜,要來搶我們的船了。”纓七娘指著窗外道:“這兩天我們也真枯燥得很,今天倒可以拿他們來解解悶。”


    無極島主順著她的手指朝外看去,果然遠處有三個黑點,方才他心中有所感懷,是以沒有注意。


    於是他詫異地說道:“這倒奇怪了,東海上居然還有不認識我們這艘船的海盜幫。”


    “不過也許不是呢!”纓七娘笑著說。


    海風強勁,那三艘船看著像是沒有移動,其實來勢極快,不到一個時辰,已可看到船的形狀了。


    那三艘船成“品”字形朝他們駛了過來,無極島主笑道:“看樣子果真是有點意思了。”


    他武功通玄,自然沒有將這些海盜放在心上。是以他仍然安祥地憑窗而坐,任那三艘海盜船將他所乘的船包圍著,沒有動一絲聲色。


    接著,那三艘船每一艘船的船頭,走出一個全身穿著緊身水靠的大漢,每人取出一隻牛角製成的號角,放在口中吹了起來,發出一種“嗚,嗚”刺的聲音,在海麵廣闊地吹散著。


    繆七娘笑道:“這幫海盜排場倒不小,不知道是哪一幫的?”語氣中滿帶不屑和輕蔑。


    吹了一陣號角,那三個大漢便退在一旁,接著艙內陸續走出許多也穿著緊身水靠的漢子。


    一走出艙,他們便分成兩排,雁翅似地沿著船舷站著,這麽許多人,居然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此時無極島主夫婦也不免覺得奇怪,繆七娘道:“我還沒有看到有海盜這樣搶人家東西的。”


    話還沒有說完。每艘船的艙中又走出十餘個穿著黃色長衫的漢子,繆七娘道:“你看,他們怎麽穿著這種衣服。”


    海盜而穿長衫的,的確是絕無僅有。


    無極島主撫額道:“這些人莫非是黃海‘沿海十沙’裏的海盜,可是…”他微一思索,接著道:“絕對是了,若是東海裏的海盜,也不會有人來打我們這艘船的主意的。”


    繆七娘道:“你說他們是‘金字沙’、‘黃子沙’、‘冷家沙’還有那些什麽‘大沙’、‘北沙’的一大群海盜嗎?聽說那些海盜被‘玉骨魔’全收服了,不出黃海做案的呀,怎麽會巴巴地跑到東海來呢?”


    他語氣雖然還是滿不在乎,但其中已確乎沒有了輕蔑的成份。


    話還沒有說完,那三艘船裏又傳來絲竹吹弄的聲音,一麵黑底上繡著兩段白色枯骨的旗子,冉冉升上船桅。


    無極島主朝纓七娘笑道:“這幫家夥的排場倒真不小。”


    纓七娘道:“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現在卻全都一個個規規矩矩,想來一定是被那‘玉骨魔’製得服服貼貼的。”


    她一迴頭,望著無極島主道:“喂,你知不知道這個‘玉骨魔’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呀?”


    無極島主笑道:“你還指望我知道這些妖魔小醜的來曆呀。”


    他又朝當中那艘船看了一眼道:“不過這個‘玉骨魔’倒是像真有兩下子的。”能夠讓無極島主說“真有兩下的”,此人也差可慰了。


    “喂,你這些年又沒有在外走動過,怎麽會知道他真有兩下呢?”繆七娘懷疑地問道,“我起先也不知道,前些年我們島上管花木的老劉,到如臬城去買桃花的花籽,迴來時告訴我說,黃海十沙的海盜,全都被一個叫‘玉骨魔’的收服了,連當年縱橫南沙的涉海金鱉龐士湛,全都被他製得服服貼貼。我當時聽了,雖然覺得奇怪,但實在也沒有在意,想不到今天人家卻找到我頭上來了。”


    纓七娘笑道:“這麽說來,這家夥好真真的不知道我們的底細。”她眼角亂掃,又道,“他從黃海辛苦的跑到東海來,難道是專來對付我們這條船的嗎?那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怎樣厲害。”


    無極島主笑道:“他比你一定差遠了,你要是想做強盜,怕不連南海的人都收羅了來才怪。”


    他們夫婦兩人,仍在說笑著,根本將海盜來襲的事,看得太平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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