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暖站在酒吧外, 往門裏探頭。裏麵氣氛正熱, 一屋子男男女女, 跟著音樂隨性地搖擺身體。


    給顧寧姿打電話,想告訴她自己到了,然而顧寧姿沒有應答。


    遲暖攏了攏長發, 一頭紮進光線迷離的酒吧,穿梭在人群裏, 努力辨識顧寧姿的身影。


    動感的樂曲告一段落, 人群四散, 遲暖茫然張望,她還是沒有找見顧寧姿, 耳朵卻捕捉到一點熟悉的聲音。


    “你為什麽還是這麽狠心?……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 你、你能不能也愛我啊?”


    遲暖循聲而望,幾步遠的吧台前, 關洛反摟著一個女人, 腦袋磕在對方左肩上:“青青, 青青啊……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可憐可憐我吧……”


    遲暖看見被關洛摟著的女人翻了個白眼,然後轉身掙脫開她的懷抱, 清脆響亮的一耳光,揮在她臉上:“青青?誰是青青?你追我是在玩兒我呢?”


    關洛被打得偏過頭,她一動, 遲暖就看見了坐在她身後的顧寧姿。


    顧寧姿好像已經對這種場景見怪不怪, 毫無波瀾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果汁。


    女人打完巴掌還不過癮, 抓了酒杯,一杯酒衝著關洛兜頭潑去:“關洛,我們完了!”


    遲暖:“……”


    女人走後,關洛抹了把臉,腳步起飄地伏去吧台上,叨叨著問調酒師要酒。


    調酒師看顧寧姿,顧寧姿搖了搖頭,他就給關洛倒了一杯水。


    遲暖這才走過去:“顧寧姿。”


    關洛醉醺醺的,眯著眼睛看遲暖,忽然就張臂抱過來:“青青……”


    她的分量全部壓在了遲暖身上,這股衝力迫使遲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顧寧姿反應很快地扶穩遲暖,起身把關洛給推開了。


    ……


    遲暖在前麵開車,後座上,關洛抱著顧寧姿的胳膊:“她……嫁、嫁去國外,我就……追到國外!她離婚,迴來了,我也迴來。……我從小、從小就把她當太陽,不停圍著她轉啊轉,你說,她怎麽就不知道看我一眼?”


    顧寧姿把自己的胳膊從關洛懷裏抽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聊表安慰。


    關洛在顧寧姿這裏受到冷遇,改道趴去前座的車椅上,歪著腦袋和遲暖說話:“助理……小姐,你對我喜歡……女人,沒什麽偏、見吧?”


    遲暖:“……不會。”


    關洛:“那你見、見、見過比我還慘……的人嗎?”


    遲暖:“……”


    關洛:“要我說啊,你們顧總是……神仙!清心!寡欲!她是神仙嘛……怎麽會懂我?助理……助理小姐,你懂我、嗎?”


    遲暖說:“關醫生,你喝醉了,休息一下吧。”


    關洛抱著椅背不肯撒手:“助理小姐,你愛過……嗎?你懂我愛而不得的心痛嗎?”


    遲暖從後視鏡裏看顧寧姿,顧寧姿望著車窗外的夜景,她漫不經心的姿態,一寸寸燎燒著遲暖脆弱的神經。


    “不”,關洛眯著眼睛搖搖手指:“助理小姐——這麽溫柔漂亮,一定有男朋友寵……還是女朋友?哈哈哈,快說,快說給我聽聽!”


    遲暖沒迴答,關洛弓著腰站起來,抓住遲暖的肩,作勢從後麵往前座擠。


    遲暖被她的動作嚇得差點急刹:“關醫生,我沒有男朋友,你鬆手,快坐好,這樣很危險!”


    顧寧姿把關洛拉迴後座,很利落地扣上安全帶:“她開車手生,你別影響她。”


    關洛像是聽進去了,不再亂動,乖乖坐了幾分鍾後,捧住臉:“青青啊……我等你這麽多年,到底算什麽……在你心裏我算什麽……”


    寒冬的夜晚,街道兩旁寂靜無人。關洛的哭聲壓抑在喉頭,遲暖難受地咬住了嘴唇。


    把關洛送迴家,她還在不斷喃喃著“青青”。等電梯時,遲暖盯著自己的鞋尖,問顧寧姿:“關醫生會有機會嗎?”


    顧寧姿:“她是在浪費時間。”


    遲暖看向顧寧姿:“可是她等了那麽多年……”


    顧寧姿對著緊合的電梯門,眉清目冷:“她不敢麵對現實,明知道堅持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電梯來了,顧寧姿走進轎廂,按了樓層,抬眸,發現遲暖還站在原地。


    視線相撞,遲暖笑了笑,走去她身後。


    關節痛的大雨夜把小梧桐送去醫院,遷就地提供這份待遇無比優渥的工作,作為曾經的高中同學,各方麵來講,顧寧姿已經非常非常仗義。……她隻是忘記了,遲暖想,否則無論如何不會說出這種錐心的言論。


    ……


    之後,和顧寧姿再次相見,是在她智齒拔除那天。遲暖有課,課程一結束就匆匆趕去牙科醫院。下著雪,她不敢開快,到醫院時手術已經結束了。


    顧寧姿白著臉坐在椅子上,遲暖擔心地問她:“是不是很痛?”


    “現在不會痛,麻藥還沒過。”關洛說著,把藥和術後注意事項都交代給了遲暖。


    遲暖:“謝謝關醫生。”


    顧寧姿低頭戴上口罩,站起來準備離開。


    這迴關洛把她們一直送到停車場,扒拉著車窗:“那晚不是麻煩你們了嘛……嗨,不提了。等我們顧總恢複了,我請你們吃飯。bye了~”


    夜幕已經悄悄降臨,天空中紛紛揚揚地落雪。


    遲暖載顧寧姿迴鶴南山,顧寧姿說:“先去接小梧桐,一會雪大了。”


    咬著止血棉球,隔著口罩,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含糊。


    遲暖接上小梧桐,小梧桐和顧寧姿並排坐著,看她懨懨的,就問:“顧阿姨,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遲暖說:“你乖,不要打擾顧阿姨,她剛剛拔過牙。”


    小梧桐已經在換牙期,有過晃動的牙齒引起發炎然後被拔除的經曆,特別理解拔牙的痛苦,聽遲暖這麽說,立刻安慰顧寧姿:“顧阿姨,我知道的,躺在那個椅子上,醫生伯伯們拿著工具看著你辛辛苦苦長出來的珍貴的牙齒,特別特別可怕。”


    他的目光溫暖又童真,用一種深信不疑的語氣:“但是媽媽說,每拔掉一顆壞牙,都會發生一件幸福的事。這麽想的話,拔牙也不是那麽可怕,對吧?”


    遲暖:“……”


    顧寧姿慢聲問:“是嗎?”


    “是呀”,小梧桐指著自己缺席的大門牙,“比如這一顆呀,拔掉那天,媽媽就帶我去吃了好好吃的炸雞,我覺得特別好吃特別幸福噢!顧阿姨,馬上也要有幸福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了,你是不是好期待?”


    顧寧姿:“……”


    遲暖:“……”


    到了顧寧姿家,小梧桐興衝衝地跟著遲暖鑽進廚房。他左等右等,然而遲暖除了煮粥,並沒有顯露出要做點什麽其他好吃的的跡象。他失望地找到正在冰敷的顧寧姿:“顧阿姨,原來讓人幸福的事,也不是那麽容易就會發生……”


    麻藥已經散了大半,痛感逐漸凸顯。顧寧姿的雙唇不太張得開,她對小梧桐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跟著小梧桐一起走出廚房的遲暖無奈道:“小梧桐,要不要捏雪人?”


    她把小梧桐帶去院子裏,免得他打擾到顧寧姿。


    兩人在雪地裏捏了一排小雪人,整整齊齊擺放在石階上。


    “好可愛呀!”小梧桐高興地拍手。


    麻藥效果全部消失後,顧寧姿忍痛用最小號的勺子,慢騰騰地喝下了半碗溫粥。


    喝完粥,吃下消炎藥,遲暖對顧寧姿說:“還有止痛藥,疼得厲害可以吃,關醫生給你開了兩天的劑量。”


    顧寧姿:“嗯。”


    小梧桐這時候已經明白顧阿姨的拔牙和自己的拔牙並不是一迴事了,有些羞赧地站在遲暖身後,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充滿關心。


    遲暖:“關醫生說不排除今晚會有發燒的可能,如果燒起來了,你一定要告訴我啊。”


    顧寧姿:“嗯。”


    遲暖帶著小梧桐迴家,車子開出院落,她轉過頭,顧寧姿窈窕的身影出現在三樓的落地窗後。


    窗簾開著,燈光似水,暈染了樓下覆蓋薄雪的地麵。


    那天晚上,遲暖睡不踏實,怕顧寧姿疼,怕顧寧姿半夜燒起來,手機一直抓在手上,音量開到最大,生怕錯過顧寧姿的任何訊息。


    零點過後,手機鈴聲驟響,遲暖被驚醒,看見屏幕上“顧寧姿”三個字,睡意全消:“怎麽了?發燒了嗎?”


    顧寧姿的聲音很輕緩:“沒有。你手邊有沒有書?”


    遲暖提起來的心慢悠悠地落迴了原處。把燈打開,第一眼看見小梧桐的注音故事書:“……有《格林童話》。”


    顧寧姿:“讀給我聽。”


    啊?……


    雖然不明白顧寧姿的意思,但遲暖還是拿起《格林童話》,書簽夾在《睡美人》那一頁,她開始逐句讀:“從前,有一位國王……”


    窗外白雪紛飛,遲暖柔婉的嗓音,在房間裏靜謐地流淌。


    在她讀故事的過程中,手機那端一直很安靜,《睡美人》的故事讀完,顧寧姿沒有再提出新的要求。


    遲暖等了會兒,才出聲輕喚:“顧寧姿?”


    沒有人迴答。


    鶴南山,開著免提的手機就在耳邊,因為疼痛而輾轉了半宿的顧寧姿,終於閉上眼睛睡著了。


    樓下院落裏,支著一柄透明的雨傘。可愛的小小雪人們躲在傘下,圓滾滾的腦袋上都頂了一頂色彩豔麗的紙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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