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一站從公車上下來, 遲暖牽著小梧桐去菜場買菜。小梧桐因為感冒,氣色很不好, 遲暖去解他的書包:“遲錚, 媽媽給你背吧。”


    小梧桐搖頭:“不要,媽媽工作也很累了。”


    遲暖看著小梧桐黑乎乎的小腦袋, 不知道第幾次僥幸地想, 好在嶽芸把他留給了自己。


    帶著孩子很累,但是小梧桐又何嚐不是一直在治愈她呢?與其說她照顧他, 不如說是他給了她一個可供歸屬的家。


    停在水產攤位前,小梧桐說想吃鹽水蝦。老板把蝦稱好,遲暖接袋的時候,菜場的頂棚上傳來雨點敲打的聲音。


    那聲音來得猛烈,不管是賣菜的,還是來買菜的, 都在說“大雨下來了”。


    醞釀了一天的雨,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遲暖買好菜, 和小梧桐擠在菜場入口處,等了一會,雨勢不僅沒有變小, 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遲暖打開約車app,但是大雨下來了, 又是下班高峰期, 等了一會也沒有司機來接單。


    小梧桐撐起雨傘:“媽媽, 我們迴家吧, 走走不遠。”


    好在兩人都有傘,一路迴家,小梧桐除了鞋子和小半截褲子濕了,身上倒還好。


    遲暖怕他感冒再受涼,就擰開熱水讓他多衝一會兒澡,等他穿著厚厚的睡衣出來,遲暖又把煮好的生薑水給他喝。


    小梧桐捏著鼻子喝生薑水的樣子,讓遲暖想到那個大雨的夏夜,那時候哥哥煮了生薑水,顧寧姿皺著眉,喝的也很痛苦。


    小梧桐喝完,拎起書包去寫作業,遲暖進廚房做飯。


    先煮了蝦,泡進鹽水裏醃漬,然後調好蘸料,先送上桌。等遲暖做好第二道菜出來,小梧桐坐在桌邊,努力地剝了一隻又一隻蝦,泡進蘸料碟裏。


    聽見腳步聲,他迴頭對遲暖說:“媽媽,來吃,我給你剝了好多呀。”


    那一瞬間,心裏像有石子滾過,空蕩蕩地傳開無盡迴響。


    遲暖撐著流理台,幾分鍾後,她清洗雙手,擦幹,給顧寧姿打電話。


    一直到撥號自動中斷,顧寧姿都沒有接。


    遲暖已經沒有勇氣再撥第二次。


    小梧桐晚上吃得不多,不到八點就對遲暖說:“媽媽,我想睡了,我有點累。”


    遲暖試他額溫,有低熱。


    “喝了藥再睡吧。”


    小梧桐配合地吃藥,迴房間蒙進被子裏,一會兒就睡著了。遲暖聽著外麵的雨聲打掃屋子,小腹隱隱墜疼,大姨媽來了。


    她洗過澡,輕輕推開小梧桐的房門,進去看他。


    小梧桐的唿吸聲很重,遲暖摸到他的臉,被上麵的高熱嚇得立刻開燈,小梧桐滿麵赤紅。


    遲暖喊他名字,小梧桐迷迷糊糊睜眼:“媽媽。”


    聲音都燒啞了。


    遲暖立刻給小梧桐測體溫,溫度一出來她再也坐不住。明明已經吃過退燒藥,溫度不僅沒降,反而升得這麽厲害。


    小梧桐以前有過高燒驚厥的曆史,遲暖一秒都不敢耽擱,她給小梧桐貼上退燒貼,把他從床上拉起來:“小梧桐,我們現在得去醫院。”


    “媽媽,我沒力氣。”小梧桐虛弱地半閉著眼說。


    遲暖給他穿好衣服:“媽媽抱你。”


    她吃力地抱起小梧桐,小腹的疼痛又來搗亂,遲暖咬牙走到門邊,忽的想起還沒有約車。


    她打開手機,然而和從菜場迴來時一樣,根本沒有司機接單。


    下大雨,又是晚上近十點鍾。


    小梧桐軟軟地靠在遲暖懷裏,遲暖一再加價,好運卻始終沒有降臨。


    小梧桐灼熱的溫度炙烤著遲暖的神經,他每一個微小的動靜,都讓她膽戰心驚。


    “小梧桐,你等一下,媽媽去找三樓的伯伯,讓他送我們一趟。”遲暖把小梧桐抱迴沙發上,急匆匆下樓,可是三樓家裏沒有燈光,遲暖按了好久門鈴,都沒有人來應門。


    沒人在家。


    遲暖重新跑上樓,心慌意亂地抓起手機,打開通訊錄,在周達茂和季先生之間略做猶豫,還是劃拉到了周達茂的名字。正準備給周達茂撥號,有來電切進來,“顧寧姿”三個字出現在屏幕上。


    慌亂的感覺瞬間消失了,顧寧姿是離她最近的人。


    “之前在開例會,有事麽?”


    顧寧姿平靜的聲音響在耳邊,小梧桐昏睡在沙發上的模樣落入眼簾,遲暖吸了口氣:“……顧寧姿,幫幫我。”


    顧寧姿停頓了會:“怎麽了?”


    外麵大雨傾城,遲暖把小梧桐的病情說完,顧寧姿沉默了不短的時間。就在遲暖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顧寧姿說:“等我二十分鍾,我現在過去。”


    遲暖掐著時間抱小梧桐下樓。中途休息了好幾次,好不容易到了一樓。


    小腹太痛了,遲暖半蹲下,讓小梧桐的腦袋磕在自己的頸窩裏。小梧桐有氣無力地輕聲問她:“媽媽,你約到車了啊?”


    遲暖說:“顧阿姨馬上來了。”


    小梧桐勉強打起精神和她說話:“顧阿姨?誰……”


    遲暖:“送我們迴家,你說很漂亮,還給你糖的顧阿姨。”


    小梧桐:“我以前沒有見過她……”


    他疲憊地虛睜著眼,鋪天蓋地的雨,刺目的車燈由遠及近,有道人影打著傘,從暗夜大雨中走來。


    遲暖在小梧桐耳邊,輕喃說:“你見過的,那時候你還很小很小。”


    ……


    顧寧姿送她們去醫院急診,遲暖硬撐著跑前跑後,等小梧桐躺下掛上了吊針,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神經一放鬆,腹部的痛感尤為明顯。遲暖打了個寒噤,才發現自己連外套都沒穿。


    她臉色蒼白地按壓著小腹,對著病床上的小梧桐發呆。


    接近淩晨的醫院,十分安靜。小梧桐睡著了。


    顧寧姿拿著兩個紙杯走進病房,把其中一杯遞給遲暖。遲暖伸手來接,碰到同樣冰涼的顧寧姿的手指。


    “你的狀態看上去不太好。”顧寧姿說。


    黑褐色的液體在杯中輕晃,遲暖低頭笑了笑,不讓自己泛紅的眼眶暴露於人前。


    是咖啡,不是紅糖水。


    ……顧寧姿,雖然知道這麽想很貪心,但是,你還會想起來嗎?


    ……


    顧寧姿一直陪在醫院,沒有提前離開。她好像很繁忙,也許時差那邊正是白天的緣故,工作手機時不時收到新信息。


    怕影響小梧桐休息,顧寧姿坐在病房外處理事情。


    小梧桐夢囈般喃喃著要喝水,遲暖去開水間接水,迴來時看見顧寧姿後腦抵著冷白的牆壁,眼鏡擱在座椅上,閉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摘眉心。


    “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遲暖抑製不住的心疼。


    顧寧姿聽見聲音,轉頭,慢慢睜眼,過了幾秒,目光中才有了焦距。


    “沒事。”她說。


    小梧桐的吊針持續到淩晨兩點多才結束,顧寧姿把他們送迴家。小梧桐靠在遲暖懷裏,昏昏欲睡,到了小區樓下,遲暖不忍心喊醒他,正要將他抱上樓,小梧桐掙了掙:“媽媽,我好多了,我自己走。”


    小梧桐:“……我長大了,我知道你抱不動我了。”


    遲暖窩心道:“好。”


    顧寧姿下車,撐開雨傘,把遲暖和小梧桐送進了門洞。


    小梧桐軟軟地衝顧寧姿揮手再見:“顧阿姨,謝謝你,我給你添麻煩了。”


    “……”顧寧姿看了看遲暖,對小梧桐說:“快點好起來。”


    小梧桐點頭。


    ……


    小梧桐高燒那夜之後,遲暖又有好一陣子沒有見過顧寧姿。她也鼓起勇氣約過她吃飯,想感謝她的幫忙,但得到的迴複是人不在國內,隻能不了了之。


    期間,遲暖向學校遞交了辭職報告,經過雙方協商,教完這學期,她再正式離職。


    得到結果的那天,遲暖約了何麗雯和老莫見麵。她把即將離開那所學校的事情告訴了他們,何麗雯吃驚道:“為什麽?你找到新工作了?”


    “沒有。”遲暖說,“……我不太適合那裏。”


    何麗雯是了解遲暖脾性的,從來不是任性的人,她說“不太適合”,甚至沒找到新工作就離職,肯定是發生了一些連她都無法釋然的事。


    “還是為了上次的事?”有關遲暖未成年生子,學校確實有來調查過,何麗雯當時整個人都被氣懵了,誰知遲暖還反過來安慰她,說誤會消除了就好了。


    “不是。”遲暖說。


    “本來想著你教小學能輕鬆點,那裏工資又比一般地方高……”何麗雯說著說著開始歎氣。


    遲暖說:“老師是好心,是我辜負老師了。”


    何麗雯擺手,讓她不要這麽講。


    老莫說:“本來挺好,遲暖來一中教書,哎!就那麽不湊巧!”


    遲暖澀笑道:“是啊。”


    何麗雯說:“其實你真想來一中,考研對你來講也不是難事,兩三年眨眼就過了,就是你現在的情況……”


    遲暖點頭:“嗯。”


    席間何麗雯和老莫都說會幫遲暖留意著,不管是當老師還是其他什麽職業,有信兒了就告訴她。


    遲暖再三道謝。


    那之後遲暖一直留心各種招聘,一直到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久沒有顧寧姿消息的遲暖,在午餐時間接到了何真的語音電話。


    “boss已經迴國了,時間大概是你那邊……傍晚五六點能到家。遲小姐,你方便過去嗎?你的合同我初步擬好了,具體細節你可以和boss再敲定。”


    遲暖舉著手機,四周的嘈雜自動消音,她半晌都迴不了神。


    何真低笑道:“如果方便,今晚就給boss煮一些清淡的食物吧,最近幾個項目連著出問題,她有點上火。具體地址和門禁密碼我待會兒發給你。”


    像是在凜冽的寒冬突然就遇見了暖春,遲暖結結巴巴問何真:“我、我可以嗎?”


    何真:“當然,boss認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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