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冥思苦想,微微出神。


    怎麽會是暗戀……?


    阿凜難道不知道他的心意?!


    這……不可能吧?!


    沈淵陷進去大概是在2014年下旬。


    他在出櫃的邊緣反複橫跳了好幾個月後, 最終無奈地認栽了。


    自那以後, 他幾乎從未掩飾過自己的心意。


    阿凜想夜襲他,他便遣去鬼麵, 打開房門, 並認認真真地洗好澡, 等著他。


    阿凜想去秋遊, 他便做好攻略,選擇出最佳的紅葉之景, 並派出大量鬼仆控製景區, 保證他們的觀賞質量。


    即使這些都略去不提。


    他若不是對傅凜有意思, 怎麽可能答應他的情人節之約?


    若非情侶, 他們兩個大男人在情人節一起看什麽愛情電影?


    兄弟情深?!


    沈淵猛得迴憶起前幾天傅凜一口一個的“好兄弟”。神情扭曲而恐怖。


    去他媽的好兄弟。


    哪家兄弟這麽變態?


    沈淵眼神微沉地注視著他懷裏的秀氣青年。


    傅凜毫無所覺地保持著淺笑,他對此時的危機狀況一無所知,依然沉浸在突然掉馬的亢奮情緒之中。


    “阿淵。”傅凜拉了拉沈淵的袖子, “你知道我是周遠澤, 就沒點別的反應?”


    比如震驚得目瞪口呆, 或者憤怒得麵紅耳赤。


    沈淵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他毫無成就感,就像穿了一個假的馬甲。


    沈大佬對這個陳舊的話題不感興趣, 他抓住傅凜的手腕,語氣低沉:“我問你, 你所謂暗戀是……”


    “你們兩個!”一聲憤怒的巨吼忽然響徹兩人耳際。


    顧玄銘大力拎起傅凜的後領子,把人拽離沈淵的懷抱。


    沈淵立即抓住傅凜的手臂, 橫眉冷眼地斜了顧玄銘一眼。


    *****


    彌漫著酒氣的客廳裏,絕大部分人都喝趴下了,靠在一起唿唿大睡。


    隻剩下酒量深不見底的顧玄銘,以及滴酒未沾的沈末,尚清醒著了。


    顧玄銘方才正與沈末聊得起勁,頭一迴震驚地看到他們聊天內容裏的兩個主角,竟然都抱到一起去了。


    真特麽的辣了眼睛!


    顧玄銘深吸一口氣,猶如一個為自家傻閨女操碎心的老父親一樣,歎氣:“阿澤,我們來好好聊聊。”


    傅凜頓了一下,點點頭:“哦,好的。”


    同時,已經和老顧組成反沈周聯盟的沈末,她默契地撲到沈淵的懷裏,兇猛地蹭了蹭她哥的胸口,霸占有利地形:“沈哥哥。”


    沈淵窒息了。


    他這愚蠢的妹妹,到底什麽時候才退場?!


    沈淵垂眼覷了覷小姑娘的腦瓜頂,十分嫌棄地推開她:“男女授受不親。”


    沈末懵了。


    傅凜忍不住笑出聲。


    “阿澤。”顧玄銘喊了一聲,喚迴傅凜的注意力。


    他一臉嚴肅地勸慰:“你清醒點。”


    傅凜抬起眼睛,也正色道:“我很清醒。”


    “你清醒個球。”顧玄銘怒了,“這隻狗這麽渣,你都可以接受?!”


    一邊的沈末不太服氣,卻又被無情的現實製住了咽喉,說不出反駁的話。


    好煩啊啊啊,他們沈家怎麽會出一個這樣的渣男?!


    沈淵則抬了抬眼皮,慵懶地靠在椅子上,笑看這倆智障表演猴戲。


    “不是,老顧你到底腦補了些什麽?”傅凜無奈地攤手,“你看,我沒有死,也沒有被沈淵囚禁,你別無端端給我加一些奇怪的設定啊。”


    傅凜歎氣,可憐他男朋友純情又專一,卻被他一手馬甲操作搞得全世界都以為他是極品渣男。


    “他很好,我沒有被渣,真的。”傅凜忍不住為沈淵正言。


    “是麽。”顧玄銘勉強應了聲,但他明顯沒有聽進去,語重心長地繼續規勸,“也許有些事是我想岔了,可沈淵是個什麽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麽?”


    沈淵瞥了顧玄銘一眼,嗤之以鼻。


    “顧家主,我是什麽樣的人不勞你操心。”男人微微揚眉,表情看似雲淡風輕,卻又處處透著挑釁的意味,“阿澤喜歡就好。”


    沈淵握住傅凜的爪子,輕輕捏了一下:“你說是吧?”


    顧玄銘隱忍地按了按額角,他撇過頭,拒絕跟某低等動物對話,隻向傅凜質問道:“你知道他背著你幹過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麽?”


    “呃。”傅凜撓了撓臉頰,“我知道他三觀有毒,可是我……”


    傅凜沒敢把話說完,老顧的表情實在有點可怕。


    顧玄銘深吸一口氣,隻覺得自己腦子快爆炸了,他從來不知道周遠澤竟然如此冥頑不靈。


    怎麽就說不聽呢?


    他這是著了什麽魔?


    中了迷魂咒?!


    顧玄銘皺起眉頭:“秦鈺謙你也不在意了?”


    不等傅凜迴答,顧玄銘勉強平心靜氣地陳述:“我不知道你和那個姓秦的是什麽關係,但既然你把玉佩留給了他,想來他也算是你所珍重的人了。”


    顧玄銘一字一頓地訴說:“可沈淵卻不分青紅皂白地殘害了秦鈺謙,你說這不恐怖麽,阿澤?”


    傅凜怔了怔。


    沈淵眸光微凝,眼神逐漸轉暗,陰冷又危險。


    一邊的沈末也懵了一下。


    等等,周遠澤的玉佩?秦鈺謙?


    咦?咦?咦?


    小姑娘忽然從記憶的垃圾桶裏翻出了一些零星的片段。


    她就說秦鈺謙這名字老聽著耳熟,原來是拿了傅凜哥玉佩的那個家夥。


    ………………


    什麽,震驚,那玉佩不是她傅凜哥的嗎,不對不對,似乎哪裏不對勁?!


    難怪、難怪她哥突然就出軌了。


    沈末猛得瞪向“周遠澤”,整個人都淩亂慌亂混亂了。


    他他他這個人,這個人其實是傅凜哥?!???????


    沈末一臉懵逼。


    不不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今天都幹了什麽?


    她,在她哥眼皮底下,搞了一萬波沙雕操作,瘋狂地試圖拆散自家大哥大嫂。


    天啊,完了,她死定了!


    草草草草草草。


    明明是她哥不跟她共享信息,為什麽死得是她?


    就很過分。


    沈末委屈巴巴地看向她哥。


    沈淵卻沒有心情理會沈末,他冷笑著盯著顧玄銘。


    秦鈺謙?


    陰魂不散。


    事實上,沈淵最初根本不知道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傅凜過世以後,他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渾渾噩噩的,不理世事。


    當時是沈宏接了周家的一個委托,請求他們去某戶人家追迴一枚玉佩。


    這樣的小案子,沈宏甚至懶得親自出馬,隨意借了小末的兩隻弱雞鬼仆,便把玉佩取迴來了。


    玉佩一到沈家,所有人都驚了。


    古樸的玉佩上,正麵雕刻著周家最古老最強大的鎮邪之咒,繁複而玄妙,背麵則刻著龍鳳呈祥的紋絡,代表著一生之誓。


    沈宏不敢大意,連忙把東西呈給老大,等他定奪。


    沈淵隻記得自己當時氣瘋了,他等了那麽久的玉佩,最後竟去了別人手上???


    茫然、憤怒、不可置信,諸多複雜的情緒湧進沈淵的腦海,湧進他的心口,在身體裏翻滾、肆虐。


    他不清楚秦鈺謙是如何得到阿凜的玉佩的,但無論是他偷的,還是傅凜贈予他的。


    都罪無可恕。


    不是嗎?


    傅凜沉思了一下,出於人道主義精神,他轉頭問沈淵:“你對他做了什麽?還有救嗎?”


    沈淵抬眼,純黑的眸子在燈光下有一種無機質的冷感,他漫不經意地輕笑:“死都死了,還救什麽?”


    傅凜愣了一下:“等等,你說他死了?可他……我看他生息充盈,精神尚佳,並不像已故之人。”


    前幾天他見秦鈺謙時,這人雖然印堂發黑,一副快狗帶的樣子,但整個人精力充沛,滿腦子都是開車搞事放浪。


    哪裏像個死人?


    傅凜默了默,他真沒想到,按原主的意思將玉佩贈予秦鈺謙,竟會給他帶來如此滅頂之災。


    傅凜詢問地看向顧玄銘:“老顧?”


    顧玄銘長歎一口氣,認同了沈淵的說法:“半死不活,不人不鬼。”


    停頓了一下,顧玄銘進一步解釋:“如果你仔細注意,他手腕上有幾道鬼化的傷口,平時看不見,開啟陰陽眼後,方可察覺。”


    這種現象,一般隻出現在被厲鬼附身的受害人身上,可秦鈺謙的靈魂與身體切合無比,絕不是外來惡鬼附體。


    當時,顧玄銘無意間得知周家和沈家的糾紛後,專門去探望過這位秦鈺謙。


    饒是顧玄銘見多識廣,咋見秦鈺謙時,也不免吃了一驚。


    非生非死,詭異至極。


    你說他死了吧,他生息充盈,四肢矯健,行為談吐與活人無異。


    你說他活著吧,他命線全無,印堂漆黑,魂魄裏無時無刻不冒著散不盡的死意。


    顧玄銘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直接超度似乎不太妥當,驅符鎮壓亦不可取,隻能擱置下來了。


    這一擱置,幾年便過去了。


    這迴阿澤主動開口詢問,顧玄銘才想起這個人。


    顧玄銘詳細地向傅凜解釋了一遍秦鈺謙的狀態,最後沉聲歎息:“他這種情況,我生平僅見這麽一例。我也沒琢磨出什麽好的解決之法,要麽放任不管,要麽送他去輪迴。”


    傅凜抓了抓頭發:“我問問他本人的想法吧。”


    “嗯,先這麽著吧。”顧玄銘垂眼,又把話題引迴沈淵身上,“阿澤,所以這個人,他明知秦鈺謙是你的好友,卻全然不顧你的心情,惡毒地殘害了他,即便如此,你仍然堅持麽?”


    沈淵神情不變,似乎依舊從容不迫、風輕雲淡,可他握著傅凜手臂的力道卻逐漸加大,微卷的睫毛輕微顫動,莫名有種脆弱之感。


    “我……”傅凜抬了抬眸子,反手迴握沈淵,“我不分手。”


    他知道沈淵三觀不正,他也知道自己三觀不正。


    傅凜移開視線,歎了口氣,鄭重地承諾:“以後我會看著他的。”


    沈淵神色一鬆,乖巧道:“好,被你看著。”


    顧玄銘頭疼地捏了捏鼻梁。


    這都什麽事兒?


    戀愛果然降智。


    顧玄銘換了個話題:“好吧,那你的命你總該在意吧?他盜了你的氣運,沒錯吧?我算過很多次,沈狗必將死於2018年11月11日,而你本該長命百歲。”


    可是,沈淵活下來了,甚至安然無恙地活了好幾年。


    周遠澤卻不在了。


    阿澤“身亡”的謠言傳出來後,顧玄銘立即為他卜了一掛。


    卜算結果讓他先是一喜,又狠狠地一驚。


    小澤的命線還在,壽命卻縮減至28歲。


    顧玄銘不敢置信,反反複複地測算,一度懷疑老天爺在和他開玩笑。


    最令人絕望的是。


    有一天,他什麽也算不到了。


    周遠澤的命途黑了。


    無所謂壽命,亦無所謂未來。


    顧玄銘單手掩住額頭,眼裏全是濃重的陰影:“你距離28歲沒差幾個月了。”


    傅凜這麽一聽,著實有點急。


    他可不想異界戀,更不想跟沈淵人鬼戀。


    沈淵揉了揉青年的碎發,安撫道:“別擔心,你不會死。”


    顧玄銘不耐:“現在不是自我安慰的時候。”


    沈淵也很不耐,他實在不懂他為什麽要像見丈母娘一樣,在這裏和顧狗逼逼這麽多。


    念及對方是阿凜多年的好友。


    沈淵耐著性子解釋了一句:“我做過實驗了,我的業障不會再影響他了。”


    “……什麽實驗?”顧玄銘皺眉。


    倒是傅凜猛地抬起眼,若有所思。


    是的,沈淵已經實驗過了。


    不過,傅凜複活後的完美狀態,與沈淵最初設想的截然不同,自然也與實驗品不太一樣。


    傅凜複活得毫無瑕疵,自靈魂深處漫溢而出的生機,讓他甚至不需要任何一點的後期補足。


    不需要養屍術,亦無需再次灌入生息續命。


    青年的命線一點點地重新亮起,連天道都承認了他的複生。


    太過完美的複活讓沈淵總擔心有什麽意外。


    比如,那與命線如影隨形的業障。


    沈淵觀察了幾天,所幸傅凜活得健健康康,完全沒有五年前的病弱之態。


    五年前啊……


    沈淵掩住雙眼。


    他從不願意迴憶那段過往,卻又無法克製地總是想起。


    五年前最後的那段時間裏,沈淵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


    他隻能模模糊糊地感覺到,總有人在他床邊低聲抽泣,有時是沈末,有時是其他一些什麽人。


    可他再沒見過傅凜的身影。


    怨恨嗎?


    他不知道,長時間的昏迷讓他的思緒斷得零零碎碎。


    總是剛睜開眼睛,又陷入更深層次的昏睡。


    連怨恨都做不到了。


    沈淵一度想自殺得了,這樣的日子太難熬了。


    他還得活多久?一周?三天?五天?


    靜等死亡的沈淵從沒有想過,他還能有活著站起來的一天。


    還能出門,還能看看藍天,還能去唿吸唿吸外麵新鮮的空氣。


    真好。


    可若是要以那樣的事情作為代價,他……寧願立即去死。


    事情發生的那天,已是隆冬,外麵下了一場好大的雪,整個世界都披上了一層銀沙,冒著絲絲寒意。


    久臥病床的沈淵疲倦地睜開了眼睛。


    他恍惚地眨了眨眼睛,眼裏猶帶著夢意,他遲緩地轉動頭部。


    許久不見的秀氣青年正憂慮地坐在床邊。


    他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黑色的符文以螺旋形環繞於兩人交握的雙手,一點點地從他身上流入傅凜的身體裏。


    沈淵定睛望去,卻又什麽都沒看見,傅凜隻是單純地握著他的手。


    男人遲鈍地移動著視線,空蕩蕩的腦子裏什麽也沒想。


    人在將死的時候,總是懶得再計較那麽多。


    “你醒了?”傅凜的眼神亮了亮。


    “……嗯。”沈淵虛弱地應了一聲。


    他沒有再次昏迷。


    反而精神了一點。


    身體裏的疼痛微微退散,四肢裏湧起不明顯的力量感。


    沈淵怔了怔,是迴光返照嗎?


    “我……想起來。”沈淵用另一隻手撐著床,艱難地直起身體。


    “好!”傅凜彎了彎嘴角,趕緊將人扶起來。


    在沈淵的執意要求下,傅凜給沈淵披上寬鬆臃腫的大襖子,攙扶著他去了室外。


    澄澈的藍天下,是銀裝素裹的世界。


    沈淵安靜地站在雪地中間,望著天空微微出神。


    他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死在寂冷的雪地裏,似乎比那張床要好一些?


    “真好。”傅凜感慨。


    “嗯。”沈淵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他垂眸看向傅凜,“你怎麽迴來了?”


    “什麽?”傅凜就很莫名,“我一直都在啊。”


    “不是說要走?”沈淵慢吞吞地問道。


    “哦……過幾天吧。”傅凜抿了抿唇角,喃喃地低聲重複了一遍,“再等幾天。”


    “這樣麽?”沈淵的好心情瞬間消散大半,不再哼聲。


    半晌後,傅凜拍了拍沈淵襖子上的雪花:“感覺怎麽樣?”


    沈淵眉峰聚攏,略微有些迷茫:“有點餓。”


    “噗。”傅凜欣慰地笑了笑,“想吃什麽?我給你訂個外賣。”


    說是這麽說,傅凜壓根沒按沈淵的訴求下單,隻點了幾樣清粥小菜。


    沈淵飽食一頓後,心滿意足地靜待死亡的降臨。


    可他這一等,便等了好幾天,死神依然沒有眷顧他。


    甚至……他的病都似乎在好轉。


    雖然身體依然虛弱乏力,但他沒有昏迷,沒有犯病,連血都沒吐。


    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好。


    相反,傅凜卻突然患了重感冒,發熱、炎症、咳嗽接踵而至,長時間的高燒讓青年神智恍惚、小臉通紅,天天咳得撕心裂肺。


    人都清瘦了幾分。


    沈淵在狠狠地訓斥了一通沒有建樹的家庭醫生後,敏銳地想起那天環繞於他和傅凜之間的黑色符文。


    沈淵唿吸一頓。


    他拽住傅凜,低聲問:“你到底做了什麽?”


    沙啞的聲線裏透著顯而易見的慌亂與焦慮。


    “咳咳咳……”傅凜克製不住地咳嗽,他無辜地撓了撓頭,臉色卡白,“你說什麽做咳咳咳……做了什麽?”


    “怎麽更嚴重了?”沈淵一皺眉,攏了攏傅凜的衣領,“藥呢?喝了麽?”


    “喝了喝了。”傅凜乖乖地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沈淵一開口詢問,傅凜便胡攪蠻纏地裝病重,愣是讓沈淵啥也沒問出來。


    沈淵沒辦法,隻能偷偷去傅凜的房間看了看。


    傅凜的書桌上堆滿了玄學方麵的專業書籍。


    這桌子似乎剛收拾過,物什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沈淵臉上的懷疑之色更濃,傅凜向來不修邊幅,東西扔得隨心又隨意,從來不整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男人細細翻了翻書籍,還真讓他找到了幾張未清理幹淨的手稿。


    沈淵拚湊了一下零碎潦草的字跡。


    因果承擔理論……?


    這是……什麽?


    ………………??????


    沈淵眼前一黑,惱怒得連神經末梢都在疼痛,痛得發苦。


    誰讓他這麽幹了?!


    他的業障有多深重,傅凜難道不知道嗎?


    那是能隨便承擔的麽?


    他知不知道這樣……他會……會……


    沈淵握著手稿的手指克製不住地顫抖。


    男人用另一隻手掩著半張臉,整個人陷入了沉重的陰影之中。


    下一刻,沈淵如疾風般掃過整個沈家,在小廳裏把某個犧牲自我的“偉大人士”揪了出來。


    沈淵用手掌卡著傅凜纖細的脖頸,漂亮的眼睛氣得通紅:“你瘋了嗎?你想承擔什麽?你能承擔什麽……這麽想死麽?”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不可聞,隻剩下微弱的氣流聲。


    他鬆開手,抱緊傅凜,沙啞的聲音近乎哀求:“停止施術,好不好?”


    “你知道了?”傅凜怔了一下,他順勢拍了拍沈淵的後背,“我沒事的,我過幾天就迴家了……咳咳。”傅凜又輕微地咳嗽了兩下。


    其實傅凜的感冒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隻是還剩點尾巴未愈。


    他體質過人,病得突如其來,好得也迅猛無比。


    “哪裏不舒服?”沈淵卻臉色一變,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傅凜的額頭,試了試青年的體溫。


    還好,沒有發燒。


    傅凜認真感受了下……好像沒哪裏難受?


    不應該啊,他應該病得越來越重才對吧?


    傅凜又認真感受了一遍,好像真沒什麽感覺?


    就是身體有點疲乏,他遲疑:“胸口發悶。”


    沈淵連忙給青年揉了揉胸口:“好點嗎?”


    “好!”傅凜點頭,再次認真感受,“頭有點脹。”


    沈淵揉了揉青年的太陽穴:“現在如何?”


    “背疼,給我捶捶。”


    …………


    傅凜乖巧地在沈家待了好多天,沈淵沒再提他是不是要迴去了。


    傅凜自己卻焦慮起來了。


    他該迴家了。


    他真該走了。


    每天早上起來,他都想,該走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又想,再等一天吧,反正不差這麽一天。


    晚上臨睡前又暗暗決定,明天一定要向大家告別。


    該走了。


    真的該走了。


    傅凜反反複複地告訴自己。


    牆上的時鍾慢慢走過12這個數字。


    又是新的一天。


    傅凜躺在他霸占了四年的客房裏,盯著床頭燈默默出神。


    暖黃色的暗光為寂靜的深夜染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


    他家的燈是什麽樣的?是黃色的還是白色的?


    傅凜已經快記不清了。


    他隻記得他房間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遊戲機。


    迴去以後,他可以按順序全部臨幸一遍。


    這本該是一件高興事。


    傅凜卻更低落了。


    一想到他以後大概再也見不到這盞暖燈,再也走不進這個房間,再也迴不到這裏……


    傅凜猛得坐起身,鬱燥地抓了抓頭發。


    時鍾的指針轉過一圈又一圈,每一下都仿佛響在青年的心上。


    ………………


    沈淵翻遍了家裏的典籍,問遍了家裏的長輩,仍然對所謂的“承擔因果”的相關咒術毫無頭緒。


    他們沈家的咒法向來都是“教你如何把業障塞給別人”。


    怎麽會有“如何承擔他人業障”這樣的邪術?!


    有病吧。


    沈淵頭很疼,他煩了很久,已經開始考慮怎麽去傅凜那裏套話。


    如果套不出來,他隻能把顧玄銘抓迴來,做成鬼仆,逼他貢獻想法了。


    不等沈淵對老顧實施一些可怕的操作,他竟碰巧遇到阿凜一個人在客廳裏喝悶酒。


    青年瘦了很多,眼底全是青黑。


    沈淵狹長的眼眸閃了閃。


    “阿淵?來一起喝呀。”傅凜搖了搖酒瓶,朝沈淵揮手。


    沈淵腳步一頓,轉身走進客廳,坐到主位上,為兩人倒上滿滿一杯。


    沈淵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接著,他直勾勾地注視著傅凜。


    青年愣了一下,也不甘示弱地一杯幹掉。


    兩杯下去,傅凜就懵了。


    青年慢吞吞地又抿了口酒,眼神裏滿是模模糊糊的醉意:“阿淵,我該迴家了。”


    “迴家?”沈淵挑眉。


    迴周家麽?


    “嗯。”傅凜點點頭,“我家在另一個世界。那裏……那裏其實跟這裏一模一樣,哎,好像也沒啥好說的。”


    沈淵又挑了挑眉頭。


    行吧,兩杯就開始說胡話了,阿凜這酒量……真可愛。


    “你那咒術能停止或撤迴麽?”趁著傅凜醉酒,沈淵直接問道。


    “撤迴,為啥要撤迴?”傅凜納悶,“我迴家就沒事了。”


    周家這麽厲害?


    沈淵不太相信,卻忍不住抱有希望:“那你什麽時候迴去?”


    傅凜垂下視線不說話,他沉默了好久,才啞著嗓門迴答:“明天?或者……後天吧。”


    說完這話,傅凜悶聲不吭地又喝了好幾杯。


    往日裏傅凜喝醉後,話會變得特別多,語氣還又軟又萌。


    可這一次傅凜卻一言不發,默默地一杯接一杯。


    “別喝了,對身體不好。”沈淵奪過傅凜的酒杯,沉聲說道,“你該休息了。”


    傅凜看了看空蕩蕩的手心,茫然地望向男人。


    他頓了一下,忽然抬手握住沈淵的手臂,遲疑地低聲喃喃:“我不想走,我……能不能不迴去?”


    阿凜不願意迴周家?


    沈淵皺了皺眉頭,他一直知道傅凜跟周家關係不怎麽樣。


    畢竟他拿著主母的玉佩,卻偏偏不姓周。


    若是往常,沈淵肯定由著傅凜開心就好。


    去他的周家,愛去不去。


    但現在事關傅凜的生命安危,沈淵隻能環著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別任性。”


    “……確實,你說的對,人不能太任性。”傅凜無法反駁,他昏昏沉沉地靠著沈淵,微不可聞地低語,“是該迴去了,我爸媽也……”


    傅凜安靜地靠在沈淵的胸口,似乎已經昏睡過去。


    可沈淵卻感到自己胸口的布料一點點地浸濕。


    這是哭了?!


    認識這麽多年,他從未見過傅凜掉眼淚。


    沈淵身體一僵,立刻改了口風:“你不想迴,就不迴了。”


    大不了他去周家威逼利誘一波。


    沈淵安撫性地拍了拍青年的背部,緩聲提議:“或者,我陪你一起迴去?”


    青年驀地攥緊沈淵的襯衫,抬起頭:“可以麽?”


    隨即他又徒然清醒過來,搖搖頭:“不行,你……在這邊要好好的。”


    這之後,傅凜拉著沈淵繼續喝了一大波,喝得連沈淵都醉眼朦朧,腦子發昏。


    第二天,沈淵起得晚了,他醒來時已經上午十點多了。


    他沒看到傅凜的身影,便到處問了問。


    其他人告訴他,傅凜迴家去了。


    沈家眾人沒往心裏去,畢竟傅凜往常也不是一直待在沈家。


    隔三差五地就要離開半個月。


    沈淵給傅凜發了條微信,他摸不準傅凜是什麽意思。


    是否允許他去見個家長。


    他等了好幾個小時,傅凜一直沒迴他微信,沈淵這才驚覺不對勁。


    打電話沒人接,信息也不迴。


    沈淵最後是靠自己和引魂盤的聯係,才確定出傅凜的所在之地。


    他是在荒無一人的郊區找到傅凜的。


    青年無聲無息地倒在雪地裏,一半的身體掩埋在寒冷的冰雪之下。


    沈淵的神色空白了兩三秒,瞳孔收縮到了極致。


    下一刻,他踉蹌地將人挖出來,緊緊抱住。


    青年的身體冷得一如這徹骨之寒的雪地,沒有一分一毫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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