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破爛鬥篷的女子終於喘過氣來,將頭上的風帽一摘,雖說她髒兮兮的,卻也能瞧出姣好的麵容。


    她行禮道:“梁國皇帝在上,北羌使臣查蘭朵覲見。”


    查蘭朵說漢話流暢清晰,若非她言明身份,誰也不會想到她竟是北羌人。


    “查蘭朵?”崇昭皇帝對這個名字倒有幾分印象,“北羌的三公主?”


    查蘭朵點頭道:“迴稟陛下,我父親正是北羌大君寶顏圖海。”


    崇昭皇帝知道查蘭朵的名字,還是因為多年前與北羌的議親——大君寶顏圖海要將他的女兒嫁到大梁,好使兩國永結秦晉之好。


    寶顏圖海隻有查蘭朵一個女兒,據說查蘭朵出生那日,天空雲彩當中隱隱有鳳凰翔飛,此乃祥瑞顯世,因此查蘭朵被北羌的君臣子民視為明珠。


    崇昭皇帝膝下適齡的皇子不多,他想將查蘭朵許配給謝從雋,然而謝從雋不願娶親,再三請求崇昭皇帝收迴成命;寶顏圖海也更想將女兒嫁給大梁太子,而非一個無權無勢的小郡王,所以這樁親事終歸不了了之,未能議成。


    崇昭皇帝問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追殺你的又是什麽人?”


    查蘭朵從懷裏掏出一卷羊皮紙,呈到崇昭皇帝麵前,說:“鷹潭部起兵謀反,寶顏屠蘇勒和他的兒子薩烈軟禁了我父君和母後,查蘭朵受父君之命,前來請大梁出兵馳援,請殿下助我救出父君,擒拿反賊寶顏屠蘇勒和薩烈。”


    鄭觀將羊皮紙取來,打開後呈給崇昭皇帝,崇昭帝見羊皮紙上以血寫下求援書,與查蘭朵所言一致。


    查蘭朵繼續說道:“至於這些人……”


    她惡狠狠地瞪向那些刺客,他們在裴長淮的劍下一動也不敢動。


    查蘭朵從北羌逃到大梁京都,一路上東躲西藏,途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恐懼和艱苦落定,查蘭朵鼻尖一酸,第一次有想流淚的衝動。


    她抹了一把眼淚,目光逐漸變得堅韌,對崇昭皇帝說道:“這些人就是寶顏屠蘇勒的手下!屠蘇勒怕梁國插手,不想讓梁國知道他在北羌發動政變的事,我來梁國送信,他就派人來追殺我……為了一統四部,他、他連親人都要殺!”


    北羌分為鷹潭、雪鹿、蒼狼、柔兔四部,其中以雪鹿部為首,由北羌大君統治,其餘三部的部主也由大君任命。


    此次叛亂的正是“蒼狼主”寶顏屠蘇勒,與大君寶顏圖海本是血脈相連的堂兄弟。


    如今屠蘇勒卻將大君軟禁了起來,逼他交出君王的寶印,昭告天下,將王位讓出來。大君誓死不從,又趁屠蘇勒不防備,派女兒查蘭朵到梁國送信。


    查蘭朵伏地說道:“我到京都,進不了宮,聽說陛下來這裏狩獵,才闖進來,請陛下不要怪罪我,幫我、幫我救救父君!”


    崇昭皇帝撚著手中的羊皮紙,一時無話。


    裴長淮用劍指著那黑衣刺客的頸間,冷聲問道:“脖子上的文青是赤鷹,你們應該是鷹潭部的人,為什麽肯受屠蘇勒的差遣?”


    那黑衣刺客哼了一聲,臉上出現近乎釋然的笑容:“鷹潭部已經歸順屠蘇勒,我們選擇了一位明主。梁國皇帝,你且看好了,寶顏屠蘇勒是真正的英雄,總有一天,連你也要懼怕他,一聽到屠蘇勒的名字就會寢食難安!”


    他紅起眼睛,仰天長嘯道:“天佑北羌!吾主萬歲!”


    說罷,他就去撕咬縫在領口的毒藥,趙昀早有察覺,搶先一步,抬手卸了他的下巴,未讓他如願自盡。


    士兵也緊忙將這名黑衣刺客按在地上,製得他難以動彈。


    這黑衣刺客眼見求死不得,仿佛受了莫大的屈辱,掙紮著大吼大叫起來,嘴裏不斷用北羌話辱罵著崇昭皇帝。


    隻是他下巴用不上力,嗚嗚啊啊地聽著更像胡言亂語,嘴角不斷流出口水。


    趙昀揮手令道:“押下去。”


    崇昭皇帝倒也不會因為幾聲辱罵就惱怒,他麵沉如水,手指輕敲著,沉思片刻,複對查蘭朵微微一笑:“查蘭朵,你先在京都住下……”


    查蘭朵眼見崇昭皇帝要置後再議,屆時又不知會商量出個什麽結果出來,一時情急地打斷他,“請陛下再容查蘭朵獻上一樣東西!”


    她從懷裏翻找片刻,隨即抽出一個銀灰色的荷包,捧在手中捏了又捏,方才抬頭問道:“這樣東西,請陛下幫我轉交給一個人。”


    “誰?”


    “正則侯府的三公子,裴昱。”她說名號時咬字還有些吃力。


    自從裴長淮承襲爵位以後,人人都稱他是正則侯,也不知查蘭朵從誰口中聽說的,還以為他是三公子。


    裴長淮聽後,即刻應聲道:“我就是裴昱。”


    查蘭朵目光挪到裴長淮俊雅的麵容上,先是呆了一呆,雙手將荷包捏得死死的,半晌,才將這物交給他:“有人曾經告訴我,這東西交給你,你就會知道他是誰。”


    裴長淮一時疑惑,收了劍,將荷包接過來,從中拿出一枚小小的護身符。


    別人還未看清到底是什麽東西,隻裴長淮臉色驟變,手中長劍當啷一下掉落在地。


    如此失態,眾人皆驚。


    趙昀皺了皺眉,走到裴長淮身邊,正要問他怎麽了,裴長淮卻猛地將護身符握在掌心當中,他跪下去,雙手握住查蘭朵的肩膀,怒聲質問她:“誰給你的?!這是誰給你的!”


    他眼眶通紅,似有淚水輕泛。


    查蘭朵仿佛勝券在握地笑了一笑,並不迴答,而是看向崇昭皇帝,繼續道:“查蘭朵請求梁國出兵,救我父君與母後。”


    裴長淮扳正她的肩膀,強迫查蘭朵正視自己,咬牙道:“查蘭朵!迴答我!”


    查蘭朵直唿:“疼疼疼、疼啊……你這人,快放開我!”


    崇昭皇帝少見裴長淮在人前失態至此,龍顏不悅,低喝道:“裴昱,還不放手?”


    趙昀一手將裴長淮拉迴來,按住他的肩膀,聲音又低又冷,“正則侯,別忘記你的身份。”


    裴長淮根本聽不進趙昀的話,臉上恍然,失神地盯著查蘭朵。


    查蘭朵揉著發疼的肩膀站起身,哀怨地看了裴長淮一眼,不再說話。


    眼下有關北羌內亂一事成了最要緊的事,崇昭皇帝下令迴寶鹿苑,隨後宣召五六位軍機重臣來寶鹿苑見駕,其中自然包括太師徐守拙。


    眾人動身返迴時,查蘭朵走到裴長淮身邊,低聲說道:“三公子,等救出我父君以後,我可以將這東西的來曆告訴你。”


    “你……”裴長淮還要追問,手腕卻被身邊的趙昀擒住,一時動彈不得。


    查蘭朵衝他一笑,隨即溜走。


    四下無人時,趙昀低聲詢問裴長淮:“怎麽臉色這麽差?查蘭朵給你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說話時,卻是難得溫柔了一些。


    裴長淮沉默著,目光在趙昀肩膀傷處停留了一會兒,方才低聲說道:“不關你的事。”


    趙昀見他忽然間對自己毫無由來地冷漠起來,臉色也冷了冷,“裴長淮,你什麽意思?”


    裴長淮掙著手,再道:“本侯說了,跟你無關,放手!”


    趙昀不肯放開他,兩人爭執起來,趙昀惱怒得厲害,他越惱,聲音就越冷,“裴昱,你別不識好歹。”


    趙昀當機立斷,去奪他手中的荷包,裴長淮反應敏銳,截斷趙昀的手,順勢往他肩上一推,正擊中趙昀的傷處。


    趙昀一皺眉,退後數步,抬手撫住肩膀。趙昀不曾怕過疼,或許是他捱過太多刀劍,習慣了如此,然則此刻這傷口如似燎燒起來,竟教他疼得有些不清醒。


    衛風臨見狀,即刻跑到趙昀身邊,想要扶他,卻被趙昀一把推開,“我沒事。”


    趙昀抬眉,望向裴長淮的眼睛一時森寒如冰。


    裴長淮打出去的手還懸停在半空,他攏了攏手指,迫使自己冷靜片刻,想要跟趙昀道歉,抿了抿唇,始終沒說出口。


    那廂鄭觀折返迴來,下馬走到裴長淮麵前不遠處,躬身敬道:“正則侯,皇上宣召。”


    裴長淮應下,隨即翻身上馬,跟著鄭觀一同前去,未再看趙昀一眼。


    寶鹿苑,望天閣。


    十多位大臣在望天閣外侯著,他們彼此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在談北羌,在談戰與不戰。


    他們也在等宮人將太師徐守拙接到寶鹿苑來,與太師碰過麵,再一同進去麵見聖駕,商議出兵北羌一事。


    望天閣中,崇昭帝在屏風內,正由宮人服侍著更衣,而裴長淮則孤身站在屏風外聽旨。


    不一會兒,崇昭帝走出來,已換了一身通袖常服,他揮手遣人下去,隻留鄭觀在身旁服侍。


    崇昭帝問道:“現在可以說說了,查蘭朵交給你的是什麽東西,將你嚇成那樣,丟不丟臉啊?”


    他言辭是在斥責,語氣卻還帶著長輩對晚輩那般的寵縱,仿佛裴長淮丟臉也不是什麽大事。


    裴長淮將那枚護身符自懷中取出,交給崇昭帝。


    這枚護身符普普通通,當是從道觀當中求來的,不過護身符上係著碧色的紱綬,紱綬的尾端收束著一根金彩羽毛,很是別致。


    護身符邊緣有些破損,應該是許多年前的舊物了。


    “這是當年從雋出征時,臣送給他的護身符。”裴長淮手指逐漸收緊,聲音有些發顫,“這是……他的東西……”


    ——


    高估我自己了,沒寫完。明天爭取寫長一點!


    (理不直氣也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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