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老頭子話剛說完,忽然走進一個湖勇報告道:“堡外來了一個漢子,自稱是範府仆人馮義,有急事求見。”甘瘋子喝道:“快叫他進來!”湖勇領命退出,片時奔進一個彪軀大漢,脅下夾著一支大銀槳,一進門就向範老頭子跪下大哭道:“姑爺陷身江寧獄內,熬刑受傷,眼看性命難保,快請主人搭救才是。”


    範老頭子一看到馮義,立時又心如刀割,一揮手道:“我已知道。”


    紅娘子在旁邊哭道:“馮義呀,你好好的到了鎮江,怎樣著了他們道兒,快快說與我知道。”


    馮義挺身站起,向甘瘋子等一一致敬,然後答說:“姑爺到了鎮江,想起有個張海珊從前受過老主人恩,聽說現在鹽幫中混得場麵不小,鹽幫中情形非常熟悉。姑爺從前也同他有一番交情,就順便先到他家中問問情形。哪知萬惡的張海珊把從前的恩誼忘得幹幹淨淨,新近投入洞庭幫內,姑爺當然毫不知情,同我到了那廝家內,那廝假裝出殷勤接待的樣子,留我們住在他的家中,設了盛筵,邀了許多紳士模樣的人,陪姑爺喝酒,還叫了幾個娼妓侑酒。


    “第二天張海珊又照樣請酒,張宅下人也拉我到外麵吃酒。姑爺看得張海珊這樣殷勤,毫無疑惑,命我出去自便。萬不料萬惡的張海珊就在這天晚上,酒內暗下了蒙汗藥,我同姑爺都著了道兒,等到睜目醒轉,已被他們捆進江寧,可憐姑爺一身本領,被柳道士乘昏迷時穿了琵琶骨,弄得沒有法子脫身,現在隻望主人和小姐快快搭救,遲一點恐怕性命難保。”


    紅娘子聽得格外花容失色,瓊牙咬碎,朝著範老頭子哭道:“女兒此刻就同馮義到江寧救昆秀去,要死也情願死在一塊。”


    範老頭子急得拉住紅娘子的手,頓足說道:“女兒啊,為父心裏何嚐不急,但事已至此,不能再冒失從事。好在甘兄在此,定有妙計,我們想定主意以後,為父同你一塊兒到江寧去也不遲。”


    甘瘋子也接口道:“倘然金先生受刑不重,俺早已把他救迴來了,他人已奄奄一息,再冒冒失失把他折騰一下,反麵害他了。何況現在萬不能一人再去冒險。老實說,俺當時救人心切,沒有細想,把馮義救了出來,現在俺倒後悔了。”眾人聽了這句話,一時愕然不解,唯獨範老頭子恍然有悟,連連跺腳道:“甘兄此話,果然不錯。萬一……這又如何是好……”


    甘瘋子急向範老頭子以目示意,止住他的口風,範老頭子會意,趕忙縮住話頭,掉轉口風道:“現在且不管他,甘兄對於退敵救人兩樁事定已胸有成竹了?”


    甘瘋子正要答話,王元超看他二師兄同範老頭子說話吞吐情形,已明白其中究裏,接口道:“師兄,小弟已想了一個計策在此。我想柳摩霄、單天爵今晚到此妄動幹戈,棋勝不顧家,江寧提鎮衙門定必警備薄弱,我們何妨將計就計,乘隙而進,來個雙管齊下。一麵在此同他們對敵,見個高下,一麵派出幾個人來,率領幾個善於駕舟的湖勇,今夜趕到江寧,把金先生劫出來,連夜趕迴太湖,使敵人兩麵得不到好處。單天爵、柳摩霄無論如何厲害,也料不到我們有這一著的。”眾人連連點頭,齊讚妙計。


    甘瘋子濃眉一皺道:“江寧雖空虛容易下手,但也有可慮的地方呢。”


    王元超又搶著說道:“師兄說的可慮地方大約以為……”說到此處,向紅娘子看了一眼,忽然掉文道:“大約師兄可慮的是對方,來個‘釜底抽薪’,但小弟細想不致於如此,敵人也知道馮義易救,金先生刑重難救,因此反而不慮劫獄了。”


    甘瘋子頷首道:“所見亦是,現在我們就按雙管齊下的計策布置起來。不過敵人究竟來了幾個主要首領,還未探聽明白。我們要照顧柳莊、湖堡兩處,又要分出幾個人上江寧去,恐怕人數不易分配,迴頭且同三弟細商。”


    正這樣說著,黃九龍大踏步進來,向甘瘋子道:“全堡頭目已召集齊全,聽得有敵人侵犯,個個磨掌擦拳,準備廝殺,請師兄發令就是。”甘瘋子問明了頭目人數,又把所定計劃告訴了黃九龍。


    黃九龍道:“這樣對待最妥當,至於我們幾位也足夠分配。照小弟愚見,隻要不使敵人近堡,也不用正式同他們開戰。我們處處用奇兵暗襲,他們孤師深入,我們以逸待勞,地理上又沒有我們熟悉,自然分出主客之勢,可操勝利之券了。不過到江寧去劫獄的幾位,必定要隨機應變,謹慎從事。萬一他們也料到這著,預設埋伏,我們也是孤軍深入,接應不易,實在有點危險。”甘瘋子、王元超都暗暗點頭。


    範老頭子朗聲道:“救小婿這一節,老朽同小女帶著馮義也有三人。另外請黃堡主撥幾個駕舟的湖勇,似乎足夠應用。”


    甘瘋子沉思了一迴,慢慢說道:“老先生威名猶在,智勇兼資,江寧又是舊遊之地,道路自然熟悉。不過情切救婿,難免不顧一切勇往直前,易蹈危機。俺想再請滕老先生同往,作為接應,較為穩當。”


    滕鞏立時應道:“江寧地麵我也來往過好幾次,在下自然要陪範兄走一遭。”癡虎兒聽得自己父親要上江寧,也嚷著要同去。


    滕鞏道:“你武藝造詣未精,反添累贅,好好在此聽黃堡主訓誨才是,不要任意妄為,為父連夜就會趕迴來的。”癡虎兒聽得父親不允同去,隻好唯唯答應,不敢開口。


    當下眾人計議略定,甘瘋子向大家說道:“我們此刻應該到前廳和眾頭目一見,宣布攻守的計劃,免得晚上對敵的時候,自己人不認識自己人。”說罷,首先立起身來,由黃九龍領導,一齊向前廳走來。


    甘瘋子說道:“三弟,你是堡主,你把我們這般人的來曆和今天發生的事,對眾頭目說明以後,就照我們所定的計劃支配就是。”


    黃九龍道:“師兄在此,小弟怎敢專擅?”


    甘瘋子道:“我是浪遊無定的人,其餘幾位也不能反客為主,大敵在前,毋庸多讓。”黃九龍隻可領命而行。


    眾人到了敞廳,雄赳赳的頭目已黑壓壓的坐滿了,一見堡主領著老少英雄出來,立時肅然起敬。黃九龍先請眾人在上麵一排交椅上依次入座,自己立在中間先將甘瘋子、範老頭子、滕鞏幾位,向下麵頭目們一一介紹見麵。然後高聲說道:“單天爵聯合洞庭幫想奪我們基業,己非一日,今天假扮進香船隻暗暗到來,晚上必有舉動,不過憑單天爵這點能耐,想奪我們太湖的基業,可謂太不自量。現在俺二師兄和幾位威名赫赫的老少英雄,都來幫扶我們打退敵人,我們格外可以安心,同心協力地殺得他們片甲不留,使他們知道我們湖堡的厲害,免得再來窺覷。”黃九龍說到此處,下麵各頭目已攘臂大唿:願同堡主齊心殺敵!


    黃九龍舉臂一揮,又大聲說道:“現在我們退敵計劃早已議定,諸位靜聽我的號令行事好了。”當時一路路又分派眾頭目防守埋伏的地點,挑了幾個能為出眾的,分守三道碉壘,又分配了許多弓箭手、火槍手,灰瓶滾木等類,一一布置妥當。迴轉身,向甘瘋子道:“師兄,我們對於柳莊和湖堡兩處,在我們幾個人中,也應該指定各人的責任才是。”


    甘瘋子笑道:“這事我已算定了,現在你隻要把湖堡嚴密守住。使敵人無懈可擊,再派個得力的頭目、幾名火槍手,埋伏在柳莊左右,就可無誤。至於我們這般人無非互相策應,倒不必指定地點,因為我們非但講守,還要主攻。講守是頭目和湖勇的事,主攻全在我們幾個人身上,此時毋庸明言,迴頭我自有妙計。現在時已不早,請範老先生預備赴江寧要守,倘然江寧得手,趕快迴堡,再定行止。”


    範老頭子、紅娘子、滕鞏、馮義立時應聲告別。黃九龍又挑選四個武藝了得的頭目,撥了兩隻快艇,跟著範老頭子到江寧去。甘瘋子又在滕鞏身邊,低低說了幾句話,眾人也不知何意,隻見滕鞏連連點頭。於是範老頭子一行人別了眾人,先迴柳莊各人拿了自己的兵刃,又預備了隨身應用物件。恰巧黃九龍分派保護柳莊的幾十名火槍手,已由頭目率領著,暗暗繞道到來,由範老頭子指點在兩旁柳林內埋伏,然後在自己莊內大家飽餐一頓。餐後,一看日已西斜,即率領著滕鞏、紅娘子、馮義和四個頭目分坐兩隻快艇。


    將要開船,滕鞏忽然想起一事,把自己身上背著的兩柄劍內,解下一柄太甲劍來,交與柳林內埋伏的頭目,吩咐他差一個精細的湖勇,立時送到湖堡,交與堡主,不得有誤。囑咐已畢,然後跳上快艇,一同向江寧飛駛而去。


    這且不提,再說湖堡內自範老頭子一行人分別以後,廳上眾頭目立時遵命調齊各人部下,分頭密密布置起來。黃九龍指揮眾頭目已訖,一想晚上廝殺,總要夜靜時分,時間綽綽有餘,二師兄難得降臨,呂氏姐妹又係嬌客,尚未正式設筵敬客,不如趁此暢敘一場。想妥主意,立時傳令廚役,趕速預備盛筵,款待賓客。一聲令下,湖勇們七手八腳早已在內廳布置好筵席。黃九龍又知道這位二師兄一生最喜美酒,特地從湖鎮上收羅了幾壇陳釀,擺在席前。片時日影西沉,內外掌燈,筵前又設了幾支巨燭,照耀如同白晝。


    甘瘋子看見幾壇美酒,早已嗬嗬大笑,興高采烈,等到佳果紛呈,時饈初薦,黃九龍躬身肅客,雙鳳一斂衽讓座,甘瘋子已等得不耐煩起來,大笑道:“兩位女英雄賓至如歸,理應上座,俺老饕成性,不慣揖讓,快請就座,迴頭我們還要同仇敵愾,一顯身手哩。”雙鳳知道他們是師兄弟,今天這首座難以卻讓,隻好道聲有僭,盈盈就座。


    食上數道,酒過三巡,甘瘋子舉杯向眾人說道:“敵人此時必鬼鬼祟祟在湖岸商量進攻之策,滿以為我們毫不覺察,手到擒來,哪知道我們瞭如觀火,遐逸自如。但是話雖如此,我們也步步謹慎。第一,先要保護鎮上商民不使驚擾。第二,我們抱定擒賊擒王的宗旨,須等他們上陸以後,我同三弟在第一道碉壘外麵,先同他們幾個主要人物,見個高下。兩位女英雄同五弟遊巡水陸各處,隨時接應,尤其在柳莊方麵,多多注意。等到敵人退去時,再在堡中放起信炮,各人指揮埋伏軍隊,襲擊敵人歸路,務必使敵人全軍覆沒受個重創,知道湖堡非易與之處。”


    雙鳳聽甘瘋子說得井井有條,想不到這個醉漢,居然經緯在胸,一絲不亂,著實暗暗欽佩。又想到甘瘋子偏教我們姊妹倆同王元超在一起,好象在有意無意之間,未免略現忸怩之態,可是兩顆芳心內,又象非常痛快一般。這時走進一名湖勇,向黃九龍獻上那太甲劍,略述滕鞏臨走吩咐的一番話。黃九龍抽劍細看,隻覺瑩如秋水,冷氣襲人,端的是口好劍,眾人也交口讚美。黃九龍便將滕鞏得劍原委,和今天父子奇逢的經過,向甘瘋子略述所以。


    甘瘋子聽得眉飛色舞連酌巨觥,嗬嗬大笑道:“芝草無根,醴泉無源,癡虎兒可算得一塊無瑕之璞,將來一經雕琢,必非凡品。就是滕老先生劫後得逢高人,意外又遇令子,從此蔗境彌甘,也未始不是老天爺報施善人。可惜那位老和尚不留法號,大約也是百拙上人之流。至於百拙上人的八口劍,將來定要應劫而出,在塵世中跟著英豪俠士磨煉一番。但是俺從前聽到洞庭柳摩霄手中有兩口寶劍,一名倚天,一名貫日,也是百拙上人八劍中的佼佼者,不知怎麽會落在這魔頭手中?未免明珠暗投了。”


    這時舜華坐在首席上,一眼瞥見甘瘋子腰間掛著破劍,笑向甘瘋子道:“甘先生劍術絕倫,尊劍當非尋常之品。”甘瘋子聽她問到自己劍上,不禁哈哈大笑,連王元超、黃九龍也掩口胡蘆。


    甘瘋子邊笑邊解下那柄破劍,遞與舜華,笑道:“兩位女英雄定是此中知音,且請品鑒俺這柄破劍,以博一笑。也許一經品題,聲價十倍哩。”


    原來舜華、瑤華最愛的是寶劍,精於鑒賞,起初聽得甘瘋子大談百拙上人遺劍,已經有點技癢,此刻甘瘋子解下破劍請她賞鑒,恰恰投其所好,慌忙喜滋滋雙手接過。坐在次位的瑤華,也自秋波直注,總以為乃姊手上這柄破劍,外表雖欠雅整,推人及物其中定是化龍之選。


    哪知舜華接到手中,心中已是突突暗跳,心想今天要糟!以前賞鑒過寶劍不知多少,哪有象此劍輕如無物,宛如拿著空劍鞘一般,也許其中是古代奇珍非同小可。萬一說不出此劍來曆,豈不當場貽笑大方,但是人家已送到手中,隻好鄭重其事的左手執鞘,右手拿劍,原想慢慢抽看,不料仔細一看,幾乎笑出聲來。而且舜華、瑤華四隻妙眼,直勾勾盯在那柄劍上,半晌做聲不得。你道為何,原來甘瘋子這把劍,誰也想不到竟是一根毛竹片,無非削成劍形而已,還比不上小孩玩的竹木刀來得精致。倘然不明白甘瘋子師兄們的來曆,還以為銀樣蠟槍頭,故意裝著唬人呢。怪不得呂氏姊妹目瞪口呆,做聲不得。連癡虎兒也睜著一雙大環眼,連唿奇怪。惟獨黃九龍、王元超和甘瘋子,一齊笑得打跌。


    到底舜華機警,略一思索,如有所悟,笑向甘瘋子道:“甘先生這把竹劍,大約遊戲三昧,並無用意的,本來象甘先生這樣武功絕世,原不在於利器的。”說罷,仍把劍插入劍鞘,雙手送還。


    甘瘋子含笑接過,向腰間係好,然後麵色一整,侃侃言道:“兩位女英雄淵源家學,會心不遠。要知道寶劍雖利,究竟是身外之物,俺們內家一派,講究練神養氣為主,到了爐火純青金剛不壞時候,無論一絲一縷,竹頭木屑,都可憑著自己內功運用如意,同寶刀利劍一般,就是赤手空拳,也可避實蹈虛,因敵為用。所以戰國時代越女之術,能用一支小小竹枝,與三千鐵甲軍周旋進退,如入無人之境,這就是劍術至妙之境。


    “這越女劍術久已失傳,隻有敝老師得到薪傳,自己又用了一番參證苦功,已到神化不測的功候。可惜俺們一輩資質愚魯,難得薪傳,尚難神化。可是身上有無利器,倒也不足重輕,所以凡在敝老師門下的,很少不帶有寶劍和暗器的。


    “至於三師弟這柄白虹劍,敝老師賜的時候,別有用意,原來異數。可是這柄白虹劍,名雖為劍,其實可算得各種軍器中最奇特最難使的一種兵器,非懂得越女劍術,絕難運用此劍。說到俺這柄竹劍,無非隨身擺個樣子,可是真要用它起來,倒也不亞於他的白虹劍。俺這番話未免過於誇大,好在兩位女英雄不是外人,當可恕俺狂謬。再說不知進退的話,迴頭咱就憑這柄竹劍,同柳摩霄的倚天、貫日兩口利劍周旋一番,試一試我這柄假劍敵得住他兩柄真而且寶的利劍否?”說罷,仰天大笑,狂態可掬。雙鳳聽了他這番狂語,倒也知並非大言,確有道理,著實恭維一番。


    這時黃九龍按著那口太甲劍,忽然想起一事,向癡虎兒道:“你現在未懂劍術,暫時不能攜帶此劍,今夜權借別人一使。迴頭你隻守咱們房後的山崗,那崗俺已派了幾個頭目率領百餘名湖勇駐在那兒,幫你守衛堡後。你可仍用那枝純鋼禪杖,立在緊要處所,不要擅自走動,待俺們退敵以後,自會通知你的。”癡虎兒唯唯領命。


    黃九龍又向雙鳳道:“兩位女英雄如未帶兵刃,這口太甲劍可以權充一使,敝堡還有幾柄倭刀,倒也犀利,兩位也可委屈敷用。”


    舜華笑道:“愚姐妹已帶著隨身兵刃,倒是王居士秉承師教,想必尚無利器。雖說王居士絕藝驚人,可是與賊交手,何必多費精神,何妨權借這柄利劍一用呢?”


    黃九龍原想讓自己師弟應用,不過雙鳳是客,不能不虛讓幾句,既然她們自己說出帶有兵刃,趁勢把太甲劍交與王元超帶在身邊。王元超接劍在手,掂了一掂,尚可應用,就曳在腰間,依舊同眾人且議且飲。


    這時外邊探報絡繹而來,有的報稱敵人有幾隻巨船揚帆而進,有的報說敵人船上,已在造飯快要發動。甘瘋子聽得滿不理會,依然大杯的酒灌向喉內,眾人隻好耐著性陪他。等他吃盡興,差不多已交二鼓,甘瘋子才摩腹而起,嗬嗬大笑道:“是時候了。”說了這句,腳下一溜歪斜,劃著之字步,衝到黃九龍身邊,附耳說了幾句。黃九龍頻頻頷首,立起身來匆匆出廳而去。


    甘瘋子又迴頭指著王元超道:“老五,我料定賊人先擾柳莊去捉範老先生,你先陪同兩位女英雄到柳莊去。你們三位在柳莊退敵以後,但聽堡中信炮放起,趕快迴堡,掩襲敵人後麵,不必在柳莊留戀,隻要範老先生的府中不損一草一木就得。”


    王元超領命,先自迴到自己臥室略事結束,又把袖中那冊秘笈收藏謹密,反身提了太甲劍,趕迴客廳。一看甘瘋子、癡虎兒已不知去向,隻剩雙鳳姊妹倆正在並坐細語,身上風氅已經脫下掛向廳壁,露出前天交手時一套緊身利落的小打扮,不過各人腰間多了一個劍匣和一個鏢囊。一見王元超進來,趕忙立起含笑相迎,兩雙妙目向他身上直注。原來王元超此時換了一套青綢夜行衣,越顯得猿臂蜂腰,豐神玉照。王元超被她們看得不好意思,笑問道:“他們先走了?”


    舜華道:“甘先生將才又得到緊要探報,已同黃堡主到外麵指揮一切,癡虎兒也跟著幾個頭目到後山去了,我們就此走吧。”王元超道:“好。”於是三人轉身出廳。


    一路行來,已到堡門,立在廣場上,迴頭一看,兩扇黑漆大門,已在三人出來時閉得嚴絲密縫,而且堡中燈火全無,聲息頓寂,隻剩一輪皓月當頭高懸。月光罩在廣場上,好象鋪了一層銀沙,四周靜蕩蕩的,除掉三人的身影子平鋪場上,其餘一個人影都沒有。三人正悚然詫異,忽見照壁旁龍爪槐底下鬼影似的走過一人,悄悄說道:“奉堡主命,請五爺同兩位女英雄快赴柳莊,快艇已在渡口伺候了。”說罷,倏的向後一躍,立即隱入樹影之內。


    三人聽得聳然四顧,偶然雲破月出,隱隱見門樓上和四麵林內,幹戈森森,略約可辨,月光隱去,又見黑沉沉不見一點跡象了。三人不敢停留,一路鑽程飛行,刹時趨過三座碉壘,果然停著一隻八槳快艇,四個勁裝湖勇,分坐首尾,都一聲不響的扶槳而待。三人一躍下艇,立時八槳齊舉,向東飛馳。此時王元超同呂氏姊妹在這小小艇內,也顧不得許多嫌疑,隻有促膝相對。


    舜華悄悄道:“甘先生和黃堡主真是非常人可及,你看我們一路行來,表麵上好象刁鬥無聲,一點沒有戒備,其實處處埋伏周密,正合戰略上以靜製動以逸待勞的妙訣。”


    王元超微微笑道:“二位熟諳韜略,也從這句談吐內流露無遺了。”?椿情不自禁的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脫口道:“想不到元超兄還善於詞令呢。”那個兄字,舜華脫口而出,似乎有點難為情,要想收迴,已是不及。可是王元超受寵若驚,恨不得6被鉤埔瘓淥疵茫無奈萬難說出口來,反而連迴答的話都沒有了?br />


    正在大僵特僵之際,那位瑤華忽然指著湖心,悄悄道:“莫出聲,那遠遠幾點桅燈下麵,似乎人影幢幢,雜亂得很,定是敵船無疑。有幾隻似乎已經啟碇,漸漸移動呢。”王元超道:“果然是敵船,看情形那移動的船,也是向東的。”王元超急迴頭向湖勇道:“我們快趕一程,早到一步才好。”湖勇應了一聲,立時覺得船首浪花嗤嗤亂響,船身箭也似的飛駛而進,片時已到範宅門口,泊在那茅亭下麵。


    三人先後躍上,剛立定身,隻見兩旁竹籬上颼颼幾聲,躍過幾個人來,王元超急抽劍迎上一步,喝問道:“來人通名。”那幾個人急開口道:“五爺,我們奉命在此埋伏多時,頃得弟兄飛傳堡主命令。”王元超這才明白是火槍手幾個頭目,那幾個頭目走近身向三人行禮,站在一旁。


    王元超道:“咱們乘快艇到此,途中已見敵船發動,有幾隻向這麵駛來,不久就到。諸位快去埋伏妥當,隻看敵人退出範宅時候,諸位端正火槍,向敵人施放,可是事先千萬不要打草驚蛇。”那幾個頭目領命,依然躍出籬外,自去埋伏。


    這裏王元超又對快艇上的湖勇,吩咐他們在近處隱藏,但聽口哨為號,再搖出來,接應咱們迴堡。吩咐已畢,同雙鳳跳進範宅內,看了一遍,隻見範宅三個老女仆,瑟瑟的躲在爐灶下,一見雙鳳齊喊呂小姐救命。舜華急忙向她們搖手,不要作聲,把幾個老女仆曳在一間辟靜小屋內,反鎖起來,囑咐她們無論聽見外麵有何聲響,千萬不要出聲,否則會沒命活。


    三人一齊迴到前庭兩株丹桂下麵,王元超笑道:“昨夕我同敞師兄到此同兩位同席,不料此刻景象如昨,人事全非,真所謂不測風雲,難以逆料的了。”不料舜華聽他說了這句話,怔怔的癡想了片時,似乎朱唇微動,欲語又止,半晌,突然悄悄問道:“那冊秘笈,王兄想已收藏隱密了?”


    王元超以為她關心秘笈,慌忙答道:“已藏在我寢室內,想不致再失的。”


    瑤華口快,搶著道:“將來王居士啟看時,千萬不要有第二個人在旁才好,因為……”舜華不等她說下去,急向王元超道:“敵人快到,且莫閑談。咱們三人就在屋上尋個僻隱處埋伏起來,憑高看守,也可瞭望門外情形,且看敵人追來作何舉動,那時咱們再見機行事。”


    王元超連聲說好,於是三人連翩躍上屋頂。恰好屋外兩旁都緊貼著高的樹木和幾竿長竹,雙鳳姊妹倆首先挑了左麵貼牆的兩竿長竹,各自飛身而上,分據竿巔。王元超看她們上竹竿時,連葉影子都沒有動一動,知道輕身功夫已臻上乘,不禁暗暗點頭。自己略向雙鳳舉手示意,先不飛向樹林,雙足一點,竟向外飛過一重廳屋,立在門牆舉目遠望。


    果然月光映處,湖麵遠遠兩艘巨艇逐浪而來,慌忙伏身細看,來船漸駛漸近,距岸裏許光景,忽轉舵向右隱入蘆葦深處。王元超起初不解敵人用意,繼而恍然大悟,明白敵人尚以為範老頭子安處家中,想來迅雷不及掩耳,故而遠遠停泊。又一想前晚自己同三師兄來探柳莊,也是從右麵柳林探道而入,那樣敵人舍舟上陸,沒有第二條道路。不過這樣一來,右麵埋伏的火槍手,難免不被敵人先行窺破,倒有點不大合適。


    略一思索,倏的跳落門外,悄悄撮口作聲,刹時幾個頭目聞聲躍出。王元超一述所以,叫他們把右邊埋伏的人,統統調到左邊籬內,再調兒撥人莊後埋伏,防敵人在屋後縱火。吩咐妥貼,又迴身躍上門牆,接連幾躍,迴到原處。先向左麵竹竿上的雙鳳悄悄說明備細,然後趨向右而,撿了一株大槐樹,雙足一墊,一個黃鶯織柳勢,躍上樹巔,隱身叢葉之中,恰與雙鳳成了個遙遙對峙之勢。喜得樹身高出屋麵,門外情形依然望見,又喜此時天上雲浮,月華格外明朗,月光照處,真同白晝一般。


    在樹上待了片時,倏見門外右邊籬上,一陣風似的躍過好幾條黑影,看身手頗為矯捷。又隔了許久,中廳屋脊上探出幾個頭來,漸漸露出全身。借著月光看出,廳屋上卻隻三人,其中一個身材瘦削,手提長劍的賊人,衣服非常特別,映著月色,似乎全身灼灼放光,異常燦爛。正覺得詫異,屋脊上鬼頭鬼腦,忽聚忽散的搗了半天鬼,才見那身材瘦削的賊人,左手一揚,就聽得庭心滴嗒一聲,料是問路石子。這聲響過,二賊立時飄身而下,兩個身軀高大的,一伏身蹲在瓦上,並不下來。


    王元超無暇顧及瓦上,急看庭心三賊時,倏已一個不見,料已躡足進屋。半晌,忽聽屋內一片喧嘩,三賊大罵而出,一個青帕包頭手持雙刀的大漢,頓時暴跳如雷,毫無顧忌的大喊道:“老鬼也隻有這點膽量,大約聞得風聲,嚇得棄家跑掉,連一個鬼影都沒有了。”


    瓦上兩條大漢聽得屋中無人,立時挺身而起,發出破竹般喉嚨,向下麵哈哈狂笑道:“喂,小鳳,你愛的小寡婦呢,難道也溜了不成?這不是喪氣麽?”即見那身發異光瘦削的賊人,用劍向上一指,冷笑道:“今天老子們甕中捉鱉,不怕他們逃上天去。依我看,老鬼同小寡婦逃走不久,無非躲入湖堡,這倒好,免得老子們多費手腳。我們快去報知柳道爺,早早動手,稍遲恐要漏網。”那屋上兩個大漢又開口道:“且慢,老子們難道真白來一趟麽?讓老子下來賞他一把野火燒他個精光,你看怎樣?”


    王元超暗地裏聽得真切,心想這般亡命之徒說得出,做得出,不如就此下手吧。正想停當,已聽得左麵樹上一聲嬌喝道:“賊人休得逞強,雲中雙鳳在此!”喝聲未絕,屋上兩賊漢同時一聲狂叫,骨碌碌連人帶瓦滾下庭心,響成一片,庭中三賊齊吃一驚。顧不得滾下的兩賊,颼颼颼地一聲跳上廳屋,橫刀遮麵,厲聲大喝道:“原來老鬼不知死活,還敢施用埋伏計,好好,藏頭縮尾暗箭傷人算不得好漢,有膽量快出來受死。”


    這時三個賊人聽得是左麵有人說話,全神貫注左麵,卻看不清敵人藏在何處,隻得用話相激。不料話剛說完,又聽得右側屋角有人哈哈大笑道:“鼠輩也敢口出狂言,我來也。”話到人到,已見一片劍光,如銀蛇亂竄從瓦麵平鋪過來。


    原來王元超一見兩賊已被雙鳳暗器所傷,趁眾賊人全神貫注左麵之際,自己悄悄從樹上溜下,再就地一個旱地拔蔥,從牆外直飛上前廳屋角,冷不防一聲大笑,就向敵人右側舞劍而上。這一手迅速無比,差一點的,人未認清,早已飲劍了賬。可是這三個強徒也是久經大敵,頗也了得,一見右而也有埋伏,來勢迅猛,無暇細看來人麵目,齊喊一聲風緊,各自舞起兵刃護住全身,幾個溜步,各自散開迎敵。王元超一看敵人身手頗為老練,知是慣家,立時按劍卓立,厲聲喝道:“範老先生父女早已遠遊他鄉,現由我寄寓在此,你們夤夜到來,意欲何為?”


    那三個賊人聽得這句話半信半疑,也不答腔,即由一個手持九節鞭的猛漢,一聲怪吼,竄上前來。一對麵,立時掄起鋼鞭攔腰便打,王元超喊聲:“來得好!”微一退步,用太甲劍虛作勾攔,滴溜溜一轉身形,敵人兵器頓時落空,卻趁勢身子一矮,一翻健腕,立時劍花錯落,灑向敵身。那猛漢怪吼連連,也舞得滿身鞭影,唿唿山響,霎時兩人鬥得難解難分。


    王元超一麵從容應付,一麵留神餘賊,卻已不見,隻聽得下麵庭心刀光亂閃,嬌叱連連。原來雙鳳姊妹倆高據竹巔,聽得廳上兩個高大強徒出口不遜,芳心大怒,姊妹倆不約而同各自拿出一件暗器,舜華用的三棱金鏢,瑤華用的蓮子彈,隨著幾聲嬌叱,就向屋上強徒發去。那兩賊正在得意忘形,胡嚷一氣,哪裏來得及躲閃?一中左目,一中額角,頓時痛極而號,滾向屋下。


    雙鳳一見兩賊受傷,三賊驚跳上屋,恰好王元超也在此際現身,趁勢雙雙拔出身後利劍,一個飛燕辭巢直下庭心,本想先除掉受傷兩賊再議。不料屋上三賊隻讓一人同王元超決戰,尚有兩賊知道埋伏不止一人,也許範高頭、紅娘子並未逃走,埋伏左近,四麵狼顧,刻刻留神,不敢上前助戰,果然看見斜刺飛下兩個綽約女子,兩賊一聲狂吼,也自跳下。


    雙鳳一看兩賊下來,也來不及手刃傷寇,姊妹倆倏的向左右一分,微退幾步,借著月光,先向兩賊略略一打量。見那使劍賊人長眉星眼,粉麵朱唇,宛如女子,卻一臉兇淫猝悍之色,便知不是正經路道。最奇怪通體紅如赤火,原來這人穿著一身猩紅軟緞衣褲,遍身織金鏤彩,繡出百鳥朝鳳,連腰巾快靴都是一色紅緞金繡,所以遠看去遍身光輝奪目。那使雙刀的賊人,蝟髯鷹鼻,蜂目豺聲,卻又醜惡異常。舜華首先按劍嬌叱道:“強徒通名,姑娘劍下不斬無名之頭。”


    那詭裝異服的賊人一跳下來,看得雙鳳姊妹倆豐姿絕世,已是色膽潑天,暗打主意,兩隻閃爍不定的賊眼,隻在雙鳳身上來迴看個不住。一聽她嬌豔豔的幾聲嬌叱,格外百骨酥融,先不答言,向執刀的賊人一豎拇指扮個鬼臉,然後迴頭用劍一指,大笑道:“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長江蓋赤鳳便是。”又向執雙刀的一指道:“這位非別,就是從前鼎鼎大名的飛天夜叉,現任江寧提鎮衙門守備,更名沈奎標,奉命到此捉拿範高頭、紅娘子兩個要犯歸案。我看你們金蓮窄窄弱不禁風,懂得什麽利害?大約被範老鬼花言巧語,騙下混水來做他的替死鬼。我替你們想,實在死得不值,及早悔悟,我們尚可另眼相待,否則……”


    雙鳳姊妹倆聽他一派胡言,早已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不待他說下去,立刻喝道:“閉口,且識得雲中雙鳳的寶劍!”一聲喝罷,姊妹倆利劍一揮,刹時舞成一團白絮,滿院寒光,隻覺劍光如山,著著都刺向兩賊要害,哪裏還分得清姊妹倆身影。你想這姊妹倆劍術何等精妙,哪知蓋赤鳳一聲狂笑,竟能從容應付,進退自如。那沈奎標也把雙刀舞得風雨不透,同瑤華打得八兩半斤,這時庭中翻翻滾滾,戰得桂葉亂飛,月華慘淡,一時難分勝負。


    屋上麵王元超卻是眼分兩地,眼觀八方,既要應付眼前猛漢,又要關心下麵雙鳳,你道他為何如此關切?因為蓋赤鳳這套奇詭衣服,王元超早已看得詫異,等到蓋赤鳳同雙鳳覿麵自報名姓,王元超在上麵聽得真切,不覺吃了一驚,知道這蓋赤鳳不是常人,恐怕雙鳳有個閃失,所以時時分神照顧。哪知道這樣一分神,同他打在一起的猛漢,倒得了許多便宜,否則早已敵不住了。說了半天,這蓋赤鳳究係何如人呢?在下趁他們屋上屋下打得熱鬧,暫時不見勝負之際,百忙中抽出筆來,補敘幾筆也好。


    原來那時江南出了三個魔頭,不要說平時百姓聽到這三個魔頭的名字,害怕得心驚肉跳,就是江湖上各水陸好漢,以及上三門下三門黑白兩道的角色,碰到這三位魔頭,也象耗子見了貓一般的害怕,下屬見了上司一般的孝敬。這三位魔頭本書已經出現了兩位,隻有最厲害的第一個魔頭還沒有出現。第二個魔頭就是柳摩霄,第三個魔頭就是蓋赤鳳。


    這蓋赤鳳年紀最輕,隻二十餘歲,在江湖上出名也沒有幾年,他的師傅是誰?怎樣出身?誰也摸不清他。出世以來,獨來獨往,從來沒有一個黨羽,也沒有一定的巢穴,完全仗著本領驚人,做他獨一無二的獨腳強盜。而且穿著特別,滿身紅綾,遍體錦繡,襯著一張俊俏麵龐,真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女子愛他象活寶一般。他所做的案子,都是長江一帶富商巨官之家,盜的不是奇珍異寶,就是钜萬金銀。而且性喜采花,隻有采了花不劫財,沒有劫了財不采花的。他雖然最愛采花,卻與別個采花大盜不同。他有三不采:非處女不采,非富商巨室的處女不采,富商巨室的處女而非美貌者也不采。他因為抱定這三不主義,在采花當口,最注意那一點處女之紅。往往有不少假處女,被他試驗並非原璧,立時死在他劍下的不知有多少。最可笑這般假處女死得還不敢伸怨,因為人人知道蓋赤鳳采花殺死的處女,都是假處女,這真處女從來沒有被他殺死一個過,隻有被采的處女自己含羞自盡的倒是有的。有這一層原因,假處女的父母,反而弄得不敢張揚,一張揚無異宣傳自己閨女不貞,隻有借著盜傷事主為名,請求官廳緝兇懲辦。


    但是蓋赤鳳依仗武藝,膽大包天,每做一案必定留下一張梅紅大名帖,象窮翰林打秋風用的大名帖一樣尺寸,中間印著蓋赤鳳三個正楷,這樣才知道采花大盜的名字。可是捉拿采花大盜的風聲,熱鬧了許久許久,結果還隻是知道蓋赤鳳三個字,其餘什麽線索都得不到。倒是有一般聰明的讀書朋友,從蓋赤鳳三個字上,推測這位采花獨腳大盜命名的意義,和將來的誌願。人家問這般讀書朋友怎樣推測出來的呢?


    據說從前漢朝有個最大的劇盜,叫做燕赤鳳,非但在官宦人家采花劫財,甚至飛入漢宮,三宮六院的婕妤貴人以及宮女們,都被燕赤鳳任意的奸汙。後來索性被趙家姊妹飛燕、昭儀兩位有名人物當作麵首,出入禁宮,享盡人間豔福。這一段有趣的故事,凡熟悉漢史的無不知道。不料這位長江獨腳大盜蓋赤鳳,居然也知道這樁故事。心想自己年輕貌美,本領無敵,恐怕漢朝的燕赤鳳還比不上自己呢,所以他也取了赤鳳兩字做名字。恰巧自己本姓蓋,蓋赤鳳三字聯在一起,又象蓋過漢朝燕赤鳳的意思。


    這樣一推測,從此他這蓋赤鳳三字,一傳十,十傳百,名氣格外大起來。長江一帶的官府,聽得非常擔心,萬一他真個仿照漢朝燕赤鳳的老法子,到北京紫禁城內去胡鬧起來,如何得了?可是想盡了計策,兀自捉他不住。後來兩江總督想到蕪湖單軍門單天爵,知道他十分了得,手下奇材異能的也不少,就下了一道密劄,命他相機剿撫。


    在單天爵早已聞得長江出現了這位魔頭,正想設法聯絡,助長自己的勢力,恰巧接到這道密紮。暗暗一盤算,知道自己手下沒有敵得過蓋赤鳳的,想到洞庭湖柳摩霄與自己素有來往,感情不惡,不如請柳摩霄出馬,再用計以甘言厚幣,打動蓋赤鳳的心,應許他將來種種利益,不怕不收為己用。果然單天爵這條計策一拍即合,蓋赤鳳天不怕、地不怕,隻對於柳摩霄,知道本領勝過自己,手下黨羽又多,卻有幾分畏服。又想利用單天爵官勢,益發可以逍遙法外。古人說物以類聚,用在他們幾個魔頭身上,一點不錯,這幾個兇徒互相利用,結合起來,倒也不能輕視。所以這一次暗襲太湖,蓋赤鳳也是個主要人物,到柳莊這一路的強徒,蓋赤鳳還算是首領呢。話休絮煩,蓋赤鳳的曆史,補敘既明,再迴轉筆頭,接寫柳莊交戰的情形。


    且說王元超一麵同那猛漢交手,一麵關心屋下。因為上麵說過蓋赤鳳的曆史,王元超略有所聞,知道這個魔頭天生銅筋鐵骨,功夫異眾,恐怕雙鳳姊妹本領雖高,究係女流,萬一被這個兇淫賊魔占點便宜,那還了得?但是他這樣一分神,猛漢那條九節鞭格外得理不讓人,以為王元超隻有招架,不能還手。王元超一看猛漢情形,又好氣,又好笑,一想何必同他歪纏,不如早早打發他迴去,可以脫身幫助下麵。主意打定,立時神誌一凝,罡氣內進,一聲斷喝,身法立變,使出幾手內家奇門劍術。隻見劍光如雪,虛實難分,刹時把那猛漢裹入一片劍影中,弄得猛漢狂喘如牛,手足無措。


    王元超更不待慢,倏地全身一矮,用劍虛格來鞭,來了一手烏龍擺尾,橫劍向下平掃。猛漢喊聲不好,忙不迭提氣上縱。哪知王元超這手也是虛招,等他提身跳起躲過這招,降身未定之際,不等他透過氣來,立時側身進步,左手掐著劍決,右腕一沉,太甲劍變成舉火燒天勢,劍鋒直指敵喉,一上一下迎個正著。猛漢一聲不好還未喊出,劍鋒業已直透腦後。王元超未待屍身倒下趁勢迴肘一抽寶劍,同時飛起左腿著力掃去,隻聽得撲的一聲,掃得屍身騰空麵起,直落牆外去了。王元超除了猛漢,慌忙迴頭向屋下一瞧,這一瞧,兒乎把王元超嚇得魂飛魄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虎嘯龍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朱貞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朱貞木並收藏虎嘯龍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