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返迴搜索,不見潘棟,晏春風終是心裏遺憾,章小康此番銜命,正是專來取他性命,卻是潘棟遠比他師徒想象更為厲害,一上來即為其看破了行藏,乃至於功敗垂成。


    一擊不中,章小康人己上了長桌。


    潘棟陡然一驚,第二次運施雙掌,一個搶撲之勢,燕子般的靈巧,已搶向長桌一角。


    章小康右眉微挑,喝叱一聲——


    或許是十年相隨,隻是晏春風一人,耳濡目染,不自覺盡其感染,除了一身“紫流江”不傳秘功之外,即是日常言行,舉手投足,莫不酷似其師,眼前剔眉—叱,簡直與晏春風惟妙惟肖。


    這一叱,有分教。顯然亦屬“紫流”氣功門檻,類似別派之“吐氣開聲”。


    極其快速的一霎,章小康迴身現式,形若“雞爪”樣的已自拍出一掌。


    紫流江氣功,至今並不為武林所深悉。


    眼前章小康所施展,尤其詭異莫測。


    兩個年輕人的手掌,“噗”地迎在了一塊。


    “兩極氣功”碰上了 “紫流江功”,雖說大異其趣,功力純厚則一。


    掌勢一經交接,耳聽得長桌“喀吱吱” 一陣疾顫,陡然間潘棟隻覺著左麵腋下一酸,不由吃了一驚——這番感受,竟與那一日與晏春風奪丈感受一般無二——卻是奇怪。


    思念之中,章小康肩勢乍沉,一隻左手,有如倒掄鶴鋤,猛可裏直向著潘棟頸項間“啄”來。


    紫流江身法,極是詭異,大異武林一般。


    潘棟方自震驚,猜想到對方的可能出身,章小康的一隻手掌,宛似“鶴喙”般,已來到頸側。


    這就迫使潘棟不得藏拙,非以至功出手不可,卻是方才一擊之下,觸動舊傷,略有不慎,便不免像那日一般,有“噴血”之危。


    緊急裏,待將以“摧心掌”勢,側擊對方後心,迫使他不得不撤出毒招。


    章小康己似看出了端倪,進退之際,已把身子錯開了尺許之外。


    ——他這裏歹念猝生,待將以“紫流江派”不傳之秘“鎖子手”,飛抓對方右肋。


    卻是怎麽也沒有料到,耳邊上“哢”地響了一聲,一蓬銀絲,宛若一天銀雨般,直向著他背側一麵,突地飛射而來。


    雙方距離不足尋丈,室內空間已是有限,聞聲而至,防不勝防。


    總算他身手過人,一驚之下,旋身直起,一片飛雲般,滾身於七尺開外,饒是這般,左側腰胯間,已為飛針所中,少說也有五六枚之多。


    把握著這一霎良機,潘棟施了個“虎撲”之勢,電閃般已來到了他身側之後。


    章小康“啊”地迴身,卻已迴身不及,隨著潘棟的出手,這一掌有似凋零桐葉,一起而伏,“叭”一聲,拍中了他的右肋。


    ——隨著章小康掠起來的身子,“嘩啦”一聲脆響,整扇長窗,俱為之片碎。


    碎木四濺裏,章小康偌大身子,有似戲簾之貓,已遁身窗外。


    潘棟自是不放,穿身乍起的一霎,耳聽得身後六先生啞口而唿。


    卻是聽不清說些什麽。


    便隻是片刻猶豫,對方那個叫章小康的長身少年,已起身如飛,落向了對麵瓦脊。


    雖說是負傷之下,身勢尤有可觀。一落即起,第二次騰身直起,活似臨風紙鳶,隻一下,已落至高牆,身子一歪,看似即要跌倒,卻自向側麵縱身而出,一發數丈,轉瞬間已失其蹤。


    潘棟自忖追趕不易,一方麵記掛著六先生的安危,隻得作罷。


    迴身打量六先生時,才知情況不妙。


    其時六先生雙目翻白,張著個嘴,喉咽間一片混濁嘶啞,那一張清瘦麵頰,早已布滿了汗珠,顆顆都如同黃豆大小,整個身子,更似去鱗之魚,蠕蠕而動,起著顫抖。


    ——卻於其右手,猶自握著“大風堂”的獨門暗器“五雲懾魂釘”筒。


    原來方才那一蓬飛釘銀雨,竟是為他所發。卻是這一霎精盡力竭,隨著鬆開的手指,右手釘筒“當”地墜落地上,便自大事不好。


    潘棟一驚之下,慌不迭欺身床前。


    頓見六先生雙目怒突,一副掙紮欲起模樣。潘棟忙自扶他坐起,隻覺著六先生整個身子顫抖得那般劇烈,喉嚨裏“喔喔——”有聲,驀地嗆咳出一口濁痰——


    “黃山……飛雲峰……雪……雪……”


    一句話說不出口,脖子一歪,便自命喪黃泉。


    六先生顯然始料非及。


    原以為有充足時間,可以向潘棟細細交代。諸如與晏春風結仇經過,今後應對防範之策……卻是平白殺出了章小康這個人來,臨時一攪,驚嚇過劇,命喪倉促。


    臨終一言:“黃山飛雲峰雪……”便自成了絕語,好不淒慘。


    這“飛雲峰”下麵的一個“雪”字,可就著實的令人費解。


    以當前緊急情況而論,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大風堂”滿門上下,理當飛騎告警,以免晏春風的趕盡殺絕,卻是又不盡然。試以柴九一門眼前遭遇而論,柴氏雖已身死,一家老小也並不曾就遭及毒手。顯然是晏春風這個怪人有其獨特一麵習性。下一步的動向,真正耐人尋味。


    草舍外一片向陽坡地。


    時有小風輕輕吹襲,湖邊垂柳,婆娑弄姿,童子六七,人手一個風箏,奔逐唿笑,好一幅美麗圖畫。


    潘棟的心情卻是沉重的。


    草舍養傷,已有多日——自從那一天柴九中“丸”斃命,六先生連同殉難之後,他的臉上已不見了笑容。


    生命的變遷安插,匪夷所思,卻是沒有想到,以潘棟韜光養晦,一心習武,向來與人無爭,偏偏命運的安排,竟把他卷入到了如此詭異可怕的一場兇殺之中。原是輕鬆自然之身,一夕間肩上著了萬鈞巨力。一日為師,終生若父,六先生的死,便自這樣奇怪地與他攪在了一起,因而在他負傷之餘,莫名其妙地竟然也成了對方“獵殺”的對象。


    潘棟似乎隻有苦笑的份兒了。


    即使在養傷之中,他的思慮卻不因而停頓,反而更稱尖銳,事情雖是錯綜複雜,一經冷靜分析,卻也頗具分明。


    第一,柴九與六先生的死,當然絕非偶然,他們與那個叫晏春風的怪人,即非結有深仇,也必有不可化解的宿怨,要不然姓晏的斷不致為此殺人。


    第二,或仇或怨,亦非止於柴九六先生二人而已,很可能牽扯的大有人在——


    第三,如果第二點推論成立,那麽被牽扯卷入的這些人應該是……似乎是柴九、六先生等當年江湖結義的一個係列。


    第四,晏春風此番戰端既啟,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雷厲的行動,勢將火勢展開,那麽通風報信,事先作好準備,應是刻不容緩之事了。


    如是,潘棟當務之急,應是盡快地去通知這些人。


    如果他所記不差,當年與柴氏結有金蘭之好的一幹兄弟,如今尚還健在的不過隻剩下四人——不,應該說隻有兩人,因為柴九與六先生商和均已作古。


    剩下的這兩個人,一個是“廬州”的阮年,另一個是“百鳳山”的無為道人,在他們義結金蘭一行九人之中,這兩個人年歲最長,壽命最長,尤其是那個無為道人,今年怕是有九十開外了,仙風道骨,四海雲遊,向來是萍蹤無定。論及武功,此二人各領一家之長,也算九人中拔尖傑出。阮年人稱“七海浮萍”。可想而知,也必同無為道人一般居無定所,雲遊之身了。


    想到這裏,潘棟下意識地鬆了口氣,向著冥冥中的上蒼祈禱,但願此二人果真四海雲遊去了,那麽一來,晏春風即使火速雷厲,也勢必將撲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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