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驟起,莊院前掀起一片歡唿,仔細聽來,那是這在院的主人迴來了。


    其心進到這莊院來,頭一夜裏主人便連夜趕走了,是以他連主人的麵都不曾見過,他忍不住混在眾莊丁中跑到前院去看。


    門內那主人仍騎在大馬上,其心一看之下,頓時毛發為之豎立,這在院的主人竟然就是那曾經煽動糾集武林高手一戰毀了丐幫數十年基業的莊人儀!


    其心努力將即要喊出口的一聲驚唿咽了下去,他默默轉過了身,走到濃密的大樹下,那日他伏在草叢中所見到丐幫英雄苦鬥失敗的情景一一浮現心頭,他仿佛仍清清楚楚地看得見丐幫白三俠的恢宏氣度,古四俠的威猛拳風,一霎時間他又想到被深鎖在洞中的委六俠……


    這時,忽然一聲大吼聲驚醒其心的幻想:


    “嘿,那樹底下躲著的是誰?”


    其心驚愕地抬起頭來,隻見那莊主正騎在馬背,手中揚著馬鞭正指著自己。


    他心中雖然一陣驚慌,但是立刻便鎮定了下來,他昂然走了出來。


    那社老公對其心特別投緣,連忙上前作揖道:“啟稟主人,這小孩子是老奴日前在荒林中遇上的孤兒,現在咱們院裏當個小差……”


    其心一聽到“孤兒”兩字,胸中熱血直湧上來,他暗暗吼道:“什麽孤兒?我有爹爹為什麽是孤兒?”


    但是他立刻又把這激動的情緒壓了下去,冷冷地望著莊主。


    那莊人儀對杜老公卻是客氣異常,他連忙跳下馬來道:“”杜兄不可多禮,不可多禮……”


    莊人儀瞪了其心一眼,其心也老實不客氣地還瞪了他一眼。


    莊人儀雖然麵上神采逼人,但是眼中卻露出幾分倦色,顯然是風塵仆仆。


    杜老公前一步對莊人儀道:“事情成了麽?”


    莊人儀搖搖頭道:“白跑了一趟,他……他不在。”


    杜老公急道:“那……那……如何得了?”


    莊人儀聽出不妙,沉聲道:“怎麽?事急了麽?”


    杜老公從懷中掏出兩柄通體透明發亮的小劍,顫聲道:“已經兩柄了,還有一柄……就……”


    莊人儀麵色陡變,但是立刻恢複了平靜,他皺眉苦思了一番道:“那……那丐幫的點子呢?”


    杜老公道:“那倒沒出事,隻是那個唐瞎子險些給咱們帶來天大禍事——”


    莊人儀道:“咦——那瞎子還沒有死?”


    杜老公道:“說來這唐瞎子也真難惹,他逢人便告訴咱莊裏又殺人又怎麽的,一口氣讓他唆使來了七八個一流好手——”


    莊人儀道:“什麽好手?”


    杜老公道:“鐵筆秀才和金笛書生……”


    莊人儀以後加額,歎道:“還好還好,幸好我不在家,否則對這兩人怎生交待?”


    其心聽他如此說,不禁猛可一怔,既而恍然,敢情上次莊人儀與丐幫決鬥之時,鐵筆秀才與金笛書生與莊人儀是一邊,但兩人並不知道這莊院的主人便是在人儀,是以莊人儀要大叫“還好”了。


    社老公繼續道:“還有武當的兩個弟子,紅花雙劍能競飛


    莊人儀驚道:“熊競飛?他……他也來了?”


    杜老公道:“還有丐幫的雷老二及穆老十……”


    莊人儀駭然睜目,喃喃道:“雷老二?穆老十?再加上那天的藍老大?……丐幫英雄竟是一個也沒有死?慘了慘了……”


    他說得雖輕,但是其心卻是一字一語全聽真了,他何等聰明,心中略一迴轉,便已了然,他暗暗道:”‘原來那迴音君像在黑林子中遭暗算的事全是這莊人儀幹的,他先編造個什麽地圖把五俠七劍的黃藍白三人騙來,暗算了唐瞎子以後,再出其不意暗算了黃藍白三人,唐瞎子怎麽也懷疑不到他的身上,好毒的計策啊……”


    隻聽得杜老公道:“雷老二與穆老十今夜便要來咱們莊裏要人——”


    在人儀雙眉一揚,冷笑道:“好吧,咱們便鬥鬥瞧!”


    他說到這裏,忽然問道:“熊競飛他們怎麽打發走的?”


    杜老公臉上一凜,緩緩掏出了那張畫了“豹”字的紙頭。


    在人儀看了“豹”字一眼,又看了看那“五日之潮”四個字,他的臉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青,胡須抖顫,目露率先,他一摔馬組,沉聲道:“請梁奏兩位到我書房來!”


    杜老公低有道:“梁先生昨夜突然暴斃!”


    在人儀張口腔目,並不再說別的,猛可大步向內走鄉,隻留下那一個“豹”字觸目心涼地放在地上!


    其心悄悄地退了迴去,他知道所謂“秦梁”二人便是那兩個蒙麵人,——如此說來,正是那日阻擊丐幫白古二俠的兩個蒙麵人,杜老公說“梁先生昨夜暴斃”,難道便是指昨夜在竹林外被那神秘的青袍任客所殺的人?


    其心覺得寒意從腳底直冒上來,但是他決定要留在這莊中,因為他發現了爹爹的名字刻在那孫大叔的桌上,這關係著他爹爹的秘密,他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xxx


    黑夜降臨了。


    在院裏主人迴來了,可是氣氛絲毫沒變得輕鬆,緊張的空氣壓得院子裏每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丐幫的雷二俠與穆十俠今夜要來,雖說隻是兩人,但是這幾乎已是丐幫中實力最強的一對,想當日大名鼎鼎的大漠神尼與丐幫在居庸關上決鬥,藍幫主也不過是帶雷穆二人便去赴約,這兩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已交三更,仍然是靜寂一片。


    正當在院中人開始懷疑丐幫英豪不會來了的時候,莊院正門上飄然飛進了兩個人。


    院中早已有所準備,立刻門邊火把大舉,照得一片大明,門前駭然並立著雷二俠與穆十俠!


    在人儀大步走了出來,雷二俠仰天長笑道:“莊人儀,果然是你!”


    莊人儀拱手長揖道:“香二俠蓋世英雄,駕臨敝莊,幸甚!”


    雷二俠昂然不還他禮,朗聲道:“莊人儀,丐幫已經叫你給毀掉啦,你便把差六弟放出來全了咱們兄弟之義又有何妨?”


    莊人儀哈哈笑道:“雷二俠此言差矣,薑六俠不幸失蹤,在某人也在江湖上四處打聽下落,雷二俠何以指定是莊某藏了薑六俠?”


    雷二俠長袖一擺,冷冷地道:“莊人儀你聽真了,今日不管你怎麽說,咱們非找出六弟不可!”


    莊人儀笑道:“然則雷二俠打算搜麽?”


    那邊穆十俠冷冷地道:“所以我瞧還是在先生自己交出來的好。”


    這句話說得好生厲害,不但認定了莊人儀藏了差六俠,而且等於替雷二俠說明了“你不交出來咱們便搜”!


    莊人儀強忍滿腔怒氣,故意侮辱穆十俠道:“啊喲,穆十俠好厲害的口舌,難怪少林寺的老和尚容不得你。”


    武林中提起被逐出門牆乃是被認為奇恥大辱。莊人儀當著穆十俠這麽一說,連莊院中人都覺駭然,豈料穆中原哈哈笑道:“我穆中原一不忘義叛師,二不好殺犯成,隻為喝了幾口老酒被趕出了少林,這又算得了什麽?就算少林不趕我,若是不讓我穆中原喝酒,遲早我還是要走的,哈哈,莊人儀,你想氣我可是枉費心機了!”


    莊人儀左麵立著那個蒙麵的獨臂漢子,右麵卻立著一個新麵孔。


    這張新麵孔隻有躲在一旁偷看的其心認得,他記得這個人便是那日與丐幫四俠古箏鋒碰了一掌的狂傲漢子,他依稀記得是從天山來的性鐵的家夥。


    莊人儀冷哼了一聲道:“莊某人雖然麵和心慈,卻也不是好欺侮之人。”


    雷二俠笑道:“莊人儀今日讓你好話說盡,口頭占盡便宜也無妨,反正咱們今天是搜定了。”


    隻聽見一個沉沉的聲音道:“他媽的,臭叫化讓人打散了還好意思在這裏死纏活纏,髒死啦!”


    雷二俠伸手向那人招了招道:“你出來讓我瞧瞧!”


    那人冷笑一聲走了出來,穆中原凝目注視了一下,淡淡地道:“原來是河北道上的土匪頭子,喂,龍老大,你怎麽山大王不當跑到這裏替人做看門狗啦?”


    那大漢冷笑道:“臭叫化,你他媽的少不識羞,你們要找那姓差的叫化子,告訴你,上個月老爺從河南過時,看見幾隻野狗正在啃一個死叫化的骨頭,那死叫化倒有三分像你們那位薑六爺呢,我瞧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他說到這裏,口中唾沫橫飛,好不得意,隻見穆中原猛然略一揮手,那大漢一聲慘叫,立刻死在十步之外!


    “少林神拳!”


    “百步神拳!”


    眾人立刻嘩然起來,這龍老大乃是河北黑道上第一把高手,竟然在十步之外,被穆中原隔空一揮手,便死於非命!


    莊人儀臉色比鐵還青,他一字一字地道:“穆中原,你今日走不出這莊院了!”


    穆中原冷笑一聲,轉首道:“二哥,往裏衝!”


    雷二俠大步上前,立刻有兩人一左一右出拳相阻,拳風霍霍,分明全是成名好手——


    雷二俠依然前行,隻見他微一晃身,真如憑虛禦風,竟從兩股強勁拳風之中穿然而過,那兩人險些互相擊中,掌風相撞,轟然聲起!


    雷二俠這一手端的漂亮已極,在院中的莊丁分明個個都是武林好手,隻差沒有叫出好來。


    莊人儀也上前一步,冷冷道:“雷以停,你不要數人太甚!”


    雷二俠並不答話,繼續前行,他看似目不斜視,其實此時全身肌肉有如緊張之弓弦,一觸即發。


    “唿”地一聲,那蒙麵獨臂的大漢一把向雷二俠抓來。雷二俠身經百戰,他知道攻擊決不止於此,隻見他身體向左一倒右肘宛如鋼錘猛然飛出,右腿卻是橫裏飛起一腳踢出——


    果然右邊有人準備出掌,被雷二俠飛起一腳先行攻到,隻得倒退一步!


    雷二俠從開始動作到此時,無一個動作不是既攻且守。巧妙之極,他單掌一翻,又向前行了五步!


    在人僅大喝一聲;“止步!”


    他猛可一晃身形,已到了雷二俠身邊。


    雷二俠目現四方,他見在人儀到了麵前,精神一凜,五指同時分出,搶前一步,大喝道:“十弟,起!”


    穆中原一聲長嘯,身形如一隻蒼鷹般騰躍而起,一直向左而去,隻見五條人影同時躍起空中截攔,霎時漫空都是人影飛翔


    穆中原雖是少林逆徒,但是一身少林功夫委實驚人已極,他身形一折,猛然向斜方急速下落,那五人撲向空中,都是全力而發,哪裏收得住勢。


    穆中原才一落地,便有三個人遞掌而到,穆中原可一個旋,雙掌齊出,隻聽得悶哼聲起,三個人中有兩個倒在地上!


    穆中原欺身便奔,直向左邊跑去,左邊正是那矗立著的“飛雲閣”,隻見一人快逾奔馬,從斜方直截上來,伸掌直點,正是那蒙麵獨臂怪客!


    穆中原身在空中,四掌相交,穆中原隻覺掌上猛震,身形竟然無法前飛,他沉聲問道:“報上名來!”


    那蒙麵人冷笑道:“死了做個糊塗鬼不好麽?”


    穆中原唿地一聲落了下來,他猛抬頭,隻見“飛雲閣”三個大字就在眼前——


    這時,雷二俠身陷重圍,他一口氣和莊人儀與那天山來的鐵氏高弟連碰了七掌,雙足釘立,一分也不曾移動,隻聽他大喝一聲,竟然在這困境之中拔身而起——


    莊人儀身形快得駭人,沉聲道:“雷以諄,你已經走不了啦!”


    雷以諄雙拳如錘,一口連傳出兩聲嘯叫,兩個飛身相阻好手齊齊被他在空中擊斃!


    雷二俠方才落地,又喝道:“十弟,起!”


    說時遲,那時快,穆中原應聲再度飛起,


    雷以淳站在一個假石橋上反身拍出五掌,忽然之間,一道寒光陡起,雷二俠手中已多了一輛長劍。


    莊人儀伸手一掌擊到,雷二俠隻一股柔和軟勁傳了過來,他劍出如飛,猛然倒退一步,躲開了那股暗勁,他的心中開始凜然,他暗暗道:“莊人儀是武林中的神秘人物,看來他的功力當真深不可測,這等睹柔之勁好生難防——”


    雷以伸長劍到了手上,劍光一吞一吐,逼開了兩旁之敵,奮身騰空而起,再度向穆十俠那邊靠去。


    丐幫二俠雷以淳拳劍雙絕,但是他卻並沒有什麽了不得的師承,他的一招~式全是從天下各大名派絕藝中學來的,他天生堅毅卓絕,為了苦學一招半把,常常受盡千辛萬苦.是以他的拳劍絕學中招招都是辛酸血淚。雖然雷二俠所學全是大雜燴,然而每招每式難因得之不易,他那份功候放那名門大派本派的高手猶有過之,這真是武林中的奇跡。


    那穆中原借著雷二俠的掩護,再度騰空而起,已到了“飛雲閣”下——一


    獨臂蒙麵人掌重如山,一掌劈向穆中原,雷二俠正好此時落下,他一揚長劍,疾比流星地直刺蒙麵怪人,蒙麵人單臂一沉,長驅而入,同時在人儀身形如電,又已一掌遞到雷以淳背宮——一


    雷二俠巧妙地一轉身子,蒙麵人的一掌落空,而劍式一點不須改變,便筆直刺向莊人儀,在人儀不料他變格出奇至斯,也隻得退了一步。


    這真是最漂亮的一招,任你天資絕頂,師門劍法天下無對,也絕不能教出這一招來,雷以淳一生身經百戰,負傷何下數十次,這全是從流汗滴血之中領悟出來的招數,豈比尋常?


    穆中原借著這一瞬間,量著步子向前猛奔,一直淳在那花亭下——


    雷以淳知道這是緊要關頭,他若是不能在這一刹那中將對方全部阻在石橋上片刻,機會將永遠不再了!


    隻聽見雷二俠大喝一聲!


    “十弟,隻顧我人,旁的別管!”


    他左腳斜飛,右手長劍由橫至豎劃了四分之一個圓圈,劍尖不住地跳動,每一跳動都巧妙地攻向敵人,也就等於一劃之間,連續攻出了十餘劍!


    莊人儀人在左麵,忽然一掌從右飄來。雷以淳一劍刺他腕脈,左肩橫裏一撞,啪地一聲與人碰了一掌,他感到肩臂重重一震,險些退了一步,心中不禁大駭;連忙低首一看,正是那天山鐵家的弟子。


    雷以淳劍身一抖,莊人儀忽然欺身便進了雷以諒劍圈之內,雷二俠竟然看不清是怎麽一個身法——


    “啪”地一聲大震——


    雷以淳以肘飛出,硬接了莊人儀一招,他雙肩一晃,悶然哼了一聲,刷地又是一劍飛出!


    莊人儀雙掌緊逼而上,要想把雷以淳推開,雷以淳咬緊牙關,劍掌齊出,發招之快,令人不寒而栗!


    這時那邊十俠穆中原對準蒙麵獨臂人一衝而過,但是獨臂人功力深厚異常,他單掌如刀斬下,直取穆中原脈門。


    穆中原知道時機不再,若是不能立刻將蒙麵人廢在掌下,隻怕再也無法衝過去了,隻聽他大喝一聲,雙掌唿唿揮出,達摩神掌功夫力聚掌上,悉力而發。穆中原是少林寺數十年來第一人傑,他年紀雖輕,掌力之重在丐幫十俠之中可以稱冠,這一下一連十掌劈出,掌掌有如開山巨斧,蒙麵人雖然功力深厚,卻也不敢接招,登時退了十步!


    穆中原欺身而進,衝到石亭之中,伸手便抓住那地洞開關,分明他是早已聽唐君律說得清楚,大喝一聲:“開!”


    轟然一聲,地客現了出來,穆中原飛快地從懷中取出一柄烏光閃爍的匕首來,向著地窖內大喝道:“六哥,是我穆中原,匕首下來了!”


    他正要拋下那匕首,蒙麵人操起一張石凳唿唿打了過來,穆中原眼觀八麵,一矮身形,舉起手中匕首一架,隻聽得嚷地一聲,那麽大的一張石椅競如切豆腐一般被劈成了兩半!


    蒙麵人萬料不到這烏黑短匕竟是如此寶刀,他征了一怔,穆中原已把匕首丟入地窖!


    地窖中傳出慘然的聲音:“十弟,一切太遲了……”


    穆中原心急如焚,劈頭聽到這麽一句話,宛如冰水從頭上林下來,此刻他一急之下,脫口大罵道:“他媽的,六哥你別那麽窩囊廢成麽?”


    地窖中傳來一聲長歎,穆中原再也無暇想到其它,他一個翻身,對準蒙麵人便是一掌——


    蒙麵人獨臂一側。這時,又有三人搶身圍攻過來!


    穆中原環目一看,隻見不遠處雷二哥劍掌齊飛,三丈方圓之內,全是他的劍光拳影,他不由胸中豪氣大振,揮掌喝道:“六哥,二哥也來了,咱們今天殺個痛快!”


    他迎著三個新加入的敵人一閃身形,長吸一口真氣,轟然發出三掌,聽得慘叫聲頓起,三人中又傷了兩人。


    穆中原神掌驚人,他借著這一刹那,伸手又掏出一把長索,唿地一聲丟入地窖,長索的另一端年係在他的腰上。


    蒙麵人再次逼近發掌,中原喝道:“六哥,鼓起勇氣呀!”


    在那邊,雷以體劍出如電,掌出如風,但是身上已是血流如注了!


    他身中了兩劍,但是他卻不能不以全身功力應付正麵的莊人儀!


    莊人儀一身奇功深不可測,若不是雷以淳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任他秦劍無雙,處此被圍之境,焉能支撐得下去?


    雷以淳自幼失估,母親為奸人強占,他既無一貫師承,又無長輩照應,他所得一身奇功可謂每招皆是血淚,然而他卻成了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拳劍高手,這不僅是武林中的奇跡,簡直要愧死那些名門大派中不成才的弟子們了。


    這時他巴舍出了性命,他隻在暗中默默地唿道:“十弟,你要快些,你要快些……”


    莊人儀到了這個地步,他自知先算了,他用了大部分的人力困住了這名滿武林的丐幫二俠,卻不料那邊擔任救人工作的穆中原掌力竟然猶在雷以浮之上!


    穆中原再度大喝道:“六哥,快呀!”


    他麵色酡紅,鼓足掌力橫推直切,掌力所及,骨折慘唿之聲不絕於耳。


    蒙麵獨臂人大喝道:“老鐵,快到這裏來!”


    那邊天山鐵氏高弟如大鳥一般直飛過來,雷以伸出劍相阻,卻被在人儀飛出一掌何意?——


    雷以淳大喝道:“十弟,小心!”


    穆中原一施身形,一掌擊中一個莊丁背上,那莊丁哼都沒有哼便死去了。


    就在這時,穆中原感到腰上繩索一緊,他連忙力貫雙腿,隻聽得唿地一聲,地客中的薑六俠攀著繩子爬了上來。


    薑六俠巍顫顫地扶著石欄站住,臉上毛發縱橫;麵無半分人色。


    穆中原顫聲道:“六哥,你怎麽了?”


    他唿地揮掌架了獨臂蒙麵人一掌,由於心中一慘,竟被震退了一步!


    薑六俠慘然道:“十弟,我不行了,琵琶骨……琵琶骨……”


    穆中原怒火從胸腹之間直燒上來,他猛一揮掌,大喝道:“六哥,別說喪氣話,今天說什麽咱們也要衝出去!”


    他話聲未完,那邊傳來一聲大對雷以淳劍式一慢,胸上中了莊人儀一掌!


    他踉踉蹌蹌退了三步,以劍支地,喘息道:“好,好,莊人儀,你好掌法!”


    穆中原一聽雷以淳的聲音,如雷轟頂,薑六哥如同廢人,自己如何衝得出去?


    然而就在此時,忽然一排短僅數寸的小箭釘在“飛雲閣”上,那莊前堂下多了王個人——


    左麵的一個手中提著一張短小的金弓,右麵的膀闊體高,中間的穩若泰山,右麵的大漢道:“是十弟嗎?”


    穆中原覺得霎時之間,仿佛全身的熱血全部湧到腦上,他一生沒有比這時刻更感動過,他大聲喊道:“三哥四哥五哥你們都來了,正……正是時候啊!”


    他退了一步,伸手握住了薑六俠的手臂,他覺得熱淚在目眶中滾動著。


    在人儀麵色難看已極,他喃喃罵道:“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丐幫這幾個老鬼怎會同時趕到?……一切都完了!”


    金弓神丐朗聲道:“二哥,受了傷麽?”


    雷以淳精神為之大振,他長吸了一口真氣道:“不妨事,照顧六弟——”


    穆中原一把抱起薑六俠,飛身而起。雷以淳一大步一大步走到蕭昆的身旁,這時,丐幫雖然解散了,但是丐幫十俠中最強的五人聚到了一起,昔日大俠威震武林,這五人一起趕到,莊人儀雖有一身奇功,卻也隻有惴然。


    丐幫諸人一言不發,背著六快直往外走,在院中竟也沒有一人阻攔,看著他們走了。


    一直到了門口,穆中原迴過頭來冷冷地道:“咱們六哥承莊大爺照顧了這些日子,多謝啦!”


    “爹爹,昨天夜裏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呀?”


    小玲在書閣中纏著,莊人儀麵色如常,隻是語氣煩躁:“就是幾個強盜來咱們這裏打劫,結果讓咱們打跑了。”


    “我……我聽說死了許多人是麽?””‘小孩子管那許多幹什麽?是什麽時候啦,你還不去睡!”


    小玲吸著嘴俠快去了,這莊裏的罪惡陰謀都不會讓小玲知道,是以她仍是個天真的大小姐。


    小玲走了以後,莊人儀拍了拍手,那社老公悄悄走了進來,後麵還有那蒙麵的獨臂人。


    在人儀沉聲道:“臭叫化救走了人是小事,天劍令才到了兩柄,也還可以拖一陣,目前第一大事是豹人那瘋子如何應付?”


    蒙麵人頗不然地道:“小事麽?我以為臭叫化們必會卷土重來!”


    莊人儀煩躁地道:“唉!你有所不知,不錯,雷以淳的劍法厲害,穆中原的拳頭也厲害,可是怎能和豹人這瘋子比呀?豹人的厲害你們又不是不知,咱們這裏上上下下幾十人,有誰是他敵手?”


    眾人默然,杜老公想起那天隻是一張寫著“豹”字的通謀,便將門前六個武林高手給駭跑了,他皺著眉頭,心中凜然。


    閣外,其心靜靜伏在暗處偷聽著,他聽了一會兒,屋裏的人卻愈談愈遠了,那日孫大叔等人的死卻好似被遺忘了一般絕口不提,他不耐煩地悄悄走開。


    將到自己小屋,驀然,門牆邊一條人影一閃,其心機警地往暗處一躲——


    其心隻覺那條人影依稀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何時見過,他心中一動,伏下身來,目不轉睛地注視那人。那人在門前一淳,身形陡然間衝起,右手一揮,隻聞輕微的聲響,一點白光牢釘在門槍上。


    其心循聲而望,隻見門婚上釘著的是一短小的白劍,通體透明,其心動中一栗,暗唿道:“天劍令,一共是三柄了。”


    他並不知這天劍令是何物,但他從在人儀以及杜公公的害怕神色中,已清知這天劍令是一個很恐怖的東西,其心心中忖道:“莊人儀和杜公公分明對這天劍令存有恐懼之心,想來天劍令的主人,必是一個奇絕的高手了,我千萬不可大意被他發現。”


    黑暗中,那人打好了天劍令,左右一張望,緩緩走了過來。


    這時忽然一陣清風,月亮淡淡吐出清輝。


    其心在月光下,再看那人,正好那人轉過身來,其心看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思潮起,暗忖道:“他,是他!他竟是住在家鄉附近那姓齊的富家子弟!”


    其心未遊蕩江湖之前,在家鄉中,和齊家公子雖不相熟,但齊家公子每日騁馳駿馬打他們河邊經過,尤其是那日當其心被一群頑童打得口破血流之時,他曾躺在水邊為這齊家的少年華麗之神采激起沸騰的衝動,他似乎還記得清楚,他冷冷對他說:“……報仇去呀……”


    齊家公子走了兩步,沉吟一會,突又走迴門前,伸手在門上似乎刻劃什麽字句。


    這時明月已然當空,月光下其心清楚可見,那齊家公子在門上刻劃的竟是一個“董”字!


    其心心中猛可一震,就在這時,忽然在方假石山後一條人影如電而出,唿地一聲,直掠向背對著其心的齊家公子。


    那人身形好快,好幾丈距離一飄而至,口中低沉叱道:“朋友,你想幹什麽?”


    齊家公子似乎一驚,刷地一個轉身,那人正好掠到他身前約莫一丈,口中又道:“相好的,你是什麽人?”


    齊家公子麵上陡然紫氣一閃,其心隻覺雙目模糊一花,唿地一聲,齊家公子一聲不發,左右雙掌已扣住那人脈門!


    其心不由一駭,隻見齊家公子雙手如冰,一連點了那人五六處穴道,身形微晃,已飄牆而出。


    其心的腦海中,不斷現出那一個“董”字,他似乎有一種感覺,這個“董”字,和自身有密切關係,終於他忍不住,輕輕開門跟了出去。


    齊家公子似乎江湖經驗很差。一路行來,毫不注意身形,其心踉的倒不吃力。


    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地勢越來越荒僻,來到一座山前。


    齊家公子走到山腳旁,向右一片矮叢林轉了過去,身形頓時消失。


    其心也走到叢林邊,向右一轉,身形才動,攀然唿地一聲,齊家公子端立身前。


    其心心中一震,敢情這齊家公子早就發現自己了,隻聽那齊家公子道:“你是誰,為什麽跟蹤我?”


    其心身在暗處,齊姓少年看不清他,他心念電轉,口中微笑道:“我知道你是誰。”


    齊家公子見他答非所問,雙眉一皺道:“你可是那座中之人?”


    其心忽然冷冷笑道:“天劍令,你又去發那天劍令?”


    他說這話,純粹是試探對方,果然齊家公子一聽此言,麵色登時大變造:“你怎麽知道?”


    其心微微笑道:“我親自所見,自然明白。”


    齊家公子麵色又是一變道:“這麽說來,你是莊中之人了?”


    其心見他麵上殺氣密布,心中不由一怒,暗暗忖想道:“這娃齊的分明平日有錢有勢,養成一副狂傲性情,自視甚高,我最看不過這一點。”


    但他倒底生性淡泊,這種念頭一閃而滅,於是滿不乎地道:“不管我是否是莊中人,但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齊家公子一怔,半晌才道:“什麽問題?”


    他們兩人年齡都在十四五歲之間,其心這數月來,整日遊蕩江湖,經驗老練得多,比起來,齊家公子年紀雖然稍大,但卻遠不如其心措辭老練。


    其心麵色漸漸沉重,他低聲問道:“我知道你姓齊,但你在那在門上,為什麽又用手刻了一個‘董”字?”


    齊家公子陡然間麵寒如冰,他厲聲道:“你,你不要多管閑事,否則——”


    其心動中一緊,果然這個“董”字其中大有奧秘,他不理會齊家公子的吼叫,喃喃道:“你難道有什麽秘密麽,那天劍令


    齊家公子忽然覺得腦中靈光一閃,他脫口問道:“你難道你姓董?”


    其心心中大震,脫口唿道:“在下董其心!”


    就在這同時,一聲俄狼似的唿號聲,在十多丈以外傳來,幾乎蓋住了董其心的聲音。


    其心隻覺這唿聲好不難聽,刺耳已極,全身不由一顫。


    那齊家公子麵色也一變,他一把拉著其心,其心心中一動,但立時黨抑下來,沉聲道:“你幹什麽?”


    齊家公子沒有理會,用手指指身旁密林,其心登時會意,兩人一起鑽入林中。


    又是一聲厲嘯傳來,這一聲好像並沒有近一些,似乎那人在原地狂唿。


    其心聽那聲音,簡直好比野獸,他心中一動,輕聲向身旁的齊家公子道:“是不是那南海豹人?”


    身旁了無聲息,其心涼而迴首,哪有齊家公子人影,不知何時已走!


    其心吃了一驚,但他立刻被那怪嘯聲吸引住,隻因那嘯聲再起,那人已離自己藏身之處,不及五丈!


    其心益發隱藏好自己身形,緩緩爬到不遠處兩塊大石之間,再加上密林,在山道上行走,確實極難發現伏藏有人。


    其心方隱好身形,一條人影已掠到,月光隻見那人身高丈餘,體格巨大已極,麵上兇光閃閃,雖是人形,但令人一見之下,便生出一種認為他是野獸的感覺。


    那人掠過其心身前,停下身來,仰天對月又是一聲長嘯。


    距離近了,其心隻覺那嘯聲之後,隱隱約約有一種瘋狂的味道,而且震耳已極,心中更加斷定這人便是那“南海豹人”了。


    其心在莊中,曾見熊競飛,金笛鐵劍,武當雙劍,一見豹字會號,都不敢招惹,那莊人儀,社老公對豹人的恐懼,較之神秘的天劍令,並無不及,可見這南海豹人一身功夫,實是非同小可。


    豹入停下身來,麵上表情極為難看,他攀然仰天用鼻嗅了兩嗅,那模樣簡直和一條猛獸毫無分別,其心看得惡心不已!


    豹人嗅了一會,忽然身形一轉,竟麵對著其心藏身之處,滿臉兇殘之色。


    其心心中大駭,難道這豹人真和獸一般,可以嗅得出人味?


    豹人又嗅了一會,猛可一家狂嘯,其心心知果然行蹤已露,他究竟隻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看看豹人那兇相,心中駭伯已極。


    豹人筆直對著其心藏身之地走了兩步,又是刺耳一胄厲嘯,但他的嘯聲未完,左方忽然傳來重重一哼,雖隻短短一哼,卻打斷豹人的狂號。


    豹人身形如同觸電般一側,左方緩步走出一個人來,月光下,那人一襲青袍,好不瀟灑。


    其心藏身在兩塊巨大山石中央,正好有一道石縫可望出去,隻是這石縫太狹了一點,隻能望見豹人和那青衣人的背影,其心依稀覺得這青衣人的背影,自己似乎在何處見過。


    豹人似乎由於有敵入侵入自己周圍不及五丈,自己一無所覺,很覺震驚,是以半晌沒有狂嘯,四周頓時為之一靜。


    其心隻見那青衣人垂手而立,冷冷對豹人道:“你就是南海豹人?”


    豹人雙目一凝道:“正是。敢問閣下何許人物?”


    其心覺得豹人雖兇最成性,但談吐卻仍似人類,並不在野,隻聽那青衣人冷笑道:“你不必管老夫何等人物,既然你是豹人,今日老夫饒你不得!”


    其心心中忽然一顫,暗暗忖道:“這青衣老者分明是有意找這豹人,並非途中偶逢,那齊家公子突然失蹤,莫非就是去找他


    他聰明絕頂,心中已猜到事情大概,這時豹人對青衣怪人道:“本人多年不出南海,倒要見見中原道上,有什麽人如此膽大張狂!”


    青衣老人哈哈仰天一笑道:“武林中盛傳你嗜殺成性,如同野獸,今日也不必多說,你發招吧!”


    南海豹人一生橫行武林,加上他生性狂大,怎能忍住這一口氣,但他人雖兇暴,心計卻精,他對這青衣人已存下警惕之心,是以麵上雖暴怒如狂,但心中卻萬分謹慎考慮出招。


    以紅花雙劍等人的功力,對南海豹人尚且。恐懼如此,其心知道豹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驚天動地。


    墓地南海豹人大喝一聲,雙拳搗出如風,他身高大餘,這兩拳乃是由上而下擊出,力道更加威猛絕倫。


    那青衣人身形一閃,向後猛飄,豹人突地騰空而起,這一躍足有丈餘,對準青衣人身形急撲而下,雙手模糊一陣舞動,竟能在這種硬打硬撞的招式中,加上“拂穴”的內家上乘手法。


    一旁伏著的其心幾乎大唿出聲,這等內外合一的功夫,武林中確是聞所未聞。


    青衣人左右微微一晃,豹人的掌勢始終罩著青衣人各處重穴,墓地青衣人身形一棟,也是騰空而起。


    說時遲,那時快,兩道人影在空中一交而過,其心運足自力,也看不清青衣人用的是什麽手法,將豹人驚天動地的攻勢,悉數封迴!


    兩人身形同時落地,豹人似乎呆了一呆,青衣人身一落地,陡然再騰而起,令他全然不能相信自己雙目,世間竟有這等快捷身法!更奇怪的是,青衣人的身法竟和方才齊家公子出手製住在丁的神奇身法如出一轍,由此可見,齊家公子和這青衣人有密切關係了。


    其心思潮電轉,那青衣人已掠到豹人身前,豹人駭然大唿出掌,但是這奇快的身法,在豹人內力尚未提純前,青衣人的雙掌,已按在豹人胸前。


    “拍”一聲,僅僅一個照麵,頂頂兇名的南海豹人竟被這神秘的青衣人打中死穴,豹人這麽巨壯的身子,一連後退五六文,雙目中暗然無光,他努力睜大雙眼,模模糊糊地注視著青衣人,他終於猜到青衣人的身分,但是,他的心脈,已經寸寸裂碎!


    豹人吸了他最後一口氣,雙手顫抖著指向青衣人,嘶聲喊道:“你——你就是天劍——天劍——”說完翻身倒斃!


    “——天劍——天劍令!”其心在心中默默狂唿!


    xxx


    莊院中調兵遣將,為的應付那茶毒武林的南海豹人,但是卻不知道不可一世的豹人已經一命歸陰了。


    一棵枝葉繁茂的梧桐樹旁,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屋子,屋門口,梧桐樹下,坐著兩個婢女裝束的人。


    兩人背著屋子,身後是一個窗口,卻用細紗糊著,燈光穿過,一片綠色。


    一人道:“明日莊主大宴新來的莊客,卻苦了你我兩個。”


    另一從搖扇取風道:“這廚房的差使可真苦。”


    原先那婢女道:“這鍋紅燒牛肉場,隻怕燒到三更,還不得好呢?”


    兩人都哼了一聲,這時,背後的紗窗上,印出了一個人的側影,隻見那人低身下去,掀起鍋蓋,停立了一迴,得意地輕笑了一聲,那兩個婢女忽地起立,轉過身子,喝道:“是誰?”


    那人開了房門,兩個婢女慌忙躬身行禮,驚叫道:”‘莊主?”


    莊主冷聲道:“你們兩個也太輕忽責任了。”


    兩人素知莊主脾氣甚是嚴格,今夜隻因廚房實在熱氣太重,故在門口坐著,卻不知莊主何時走進去的,她倆心中猶如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額角滲汗,連聲求繞。


    莊主冷酷一笑道:“豈容得下次,明兒自己向杜總管報到!”


    說著大步走了。


    xxx


    杜公公正站在柳樹下,忽然有一個人跟踉蹌蹌地奔來,喊道:“杜公公!莫非午餐食物敗壞了不成?我肚子好痛!”


    杜公公麵上裝作一驚,心中暗道:“還差一個人了,嗯,是馬迴迴。”


    他口中卻道:“吳兄新自巴蜀趕來,想是路上遇了風寒。”


    那人捧著肚子道:“我吳飛也走過千裏路,從沒鬧過風寒。”


    杜公公見吳飛神色之間有三分疑色,知道他這種老江湖也瞞不過,杜公公心中早有計較,這時不慌不忙地笑道:“依曼兄看,是怎麽一會事?”


    吳飛遲疑了一會兒道:“我是中了毒!”


    杜公公點點頭道:“不錯!”


    吳飛臉色大變,一把扭住杜公公的衣衫,以他三十年的功夫,竟然製那毒素不得,可見此毒之烈。


    杜公公不閃不避,平靜地道:“吳兄想知道是何等毒物!”


    吳飛怒道:“當然!”


    杜公公笑道:“吳兄可聽過南疆百毒,以何為先?”


    吳飛抓住社公公衣衫的手,不自禁地垂了下來,他半絕望地低聲道:“赤尾巨蠍?”


    杜公公道:“正是此物!”


    吳飛眉頭緊皺,一手按腹,一手指著杜公公道:“你好毒心!我翻雲手吳飛千裏相投,竟落得個如此下場!”


    杜公公笑道:“本莊久被天下武林相嫉,不得不防!”


    吳飛頓足道:“我與你拚了,反正活不成了!”


    杜公公哈哈道:“誰說吳兄活不成啦!”


    吳飛一怔。杜公公自懷中取出一顆紅丸道:“吳兄快服此藥,或者可以挽救!”


    吳飛本想不服,但求生的意念在催促著他,他耐不住腹中續腸般地病,隻得取來急急吞下。


    杜公公見他氣色又轉好了過來,這才慢條斯理地道:“隻是此藥,不過是暫時解救之法,以後每半年要服一顆,這話尚請吳兄牢記在心,把日子要記清楚了,性命要緊,切匆自誤!”


    吳飛巨痛方除,神氣未定,聽了此言心中一粟,此時正是急怒攻心,竟得一句話說不出來,社公公也不理他,緩步去了。


    杜公公邊走邊想,今午吃飯的十二個新來投奔的武林客,其中功力數馬迴迴為最高,現在他還沒求救,想來正是在與毒素苦鬥,不如去看看他也好。


    他徑往馬迴迴住的客館行去,才走得半路,隻見一株白楊樹下,盤腿坐著一個大漢,正在運氣行功,那人生得十分魁梧,不是西北塞上第一條好漢馬迴迴又是誰?


    杜公公吃了一驚,分明馬迴迴進餐之後,還沒有迴到客館,便已察覺中毒了,所以在半路便行功解毒,如此看來,此人功力之精純,尚在莊主和自己所料之上,難怪名震西北塞上二十年了。


    馬迴迴閉目靜坐,心神內斂,觀其架勢,確是內家高手。杜公公暗暗心讚,他快步上前,隻見馬迴迴身旁的白楊樹樹幹上,歪歪斜斜地刻著“赤尾蠍”三個字,想來是馬迴迴毒發的一刹那,用指所書,由此又可見,此人見識,也高人一等,非吳飛等可比。


    杜公公默家化氣色,知他已運動了三周,猶未解去內毒,現今毒液正在腸胃之間,隻要真氣一散,便可轉入肝脾已非常人可以自救了。


    他輕輕一點馬迴迴的人中大穴,馬迴迴忽然雙眼怒張,眼中精光四射,甚是嚇人,忽然神色大變,雙眼暗然,想是其氣已散,內毒四竄了。


    杜公公不待他發言,把藥丸輕輕置於他手上,轉身便走,隻聽得馬迴迴幽然長歎了一聲道:“唉!我馬迴迴今然為人奴矣!悔不聽師兄之言,今後欲守西北之大好基業,已不得了。”


    杜公公心中暗道:“此人非久居人下之物,還是及早除去他為是。”


    他正要下手,心中又想:莊主正是用人之際,此人在西北地位,不下丐幫在中原的聲望,還是姑且容忍他吧!


    杜公公快步往大廳走去,心想這次下毒,差不多各省都有,其中如江南的胡氏雙傑,四川的翻雲手吳飛以及那個馬迴迴尤其是威名最盛,他數來數去,隻有十一個人,心中奇怪,到底忘了何人?


    忽然,他心中浮起了一個子然孤傲的人影,他脫口而出道:“不好!董其心怎樣了?”


    原來當初莊主要連董其心一起下毒,杜老公心中大是不願,隻是拗不過莊主,但午餐分場之際,杜公公特別少給董其心些,防他擋不住毒素,連求救都來不及,不料饒是如此,董其心連影子都沒見著,怎不使杜公公奇怪?


    他本想派個人去看看董其心算了,但又怕莊主知道,會多疑他,便自主往東國奔去。


    原來董其心今天下午在東園拔草,杜公公身為總管,自然曉得。他急急奔到東園中,哪有半絲人影,他心中又是一驚。


    忽見園角有一處,升起縷縷白煙,他略一躊躇,飛身撲去,他也不知自己為何特別喜歡這孩子,他心中暗自責怪自己,明知道在中如此複雜,又為何收容這可愛的小孩子?無家可歸總比莫名其妙地中毒而死要好得多呀!


    他撥開了樹叢,隻見前麵是一塊熟悉的草地,草地中央,堆著一堆割下來的青草,正在燃燒著,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孩子,正用一根樹枝在撥弄著草堆,默然玩得很是有趣。


    杜公公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這不是董其心麽?難道董其心沒有喝那毒湯?


    杜公公實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清楚地記得,董其心毫無猶疑地喝了那大碗紅燒牛肉湯,他當時是何等著急的呀!


    杜公公放慢了腳步,走到其心的身後,他低下身來,輕輕拍著董其心的肩膀,董其心吃了一驚似地轉過身來,見到是杜公公,才笑道:“嚇了我一跳。”


    杜公公欲言又止,他看出董其心絲毫沒有中毒的現象,心中真是驚疑萬分,一時真不知道如何出口才好。


    其心見杜老公目不轉睛地呆望那堆小火,他重心大起,笑道:“杜老公公也來撥火玩玩好嗎?”


    杜公公憤不自禁地也蹲下來,董其心將手中枯枝,一折為二,分了一枝給杜公公拿著。


    杜公公心中一陣愧疚,其心是個孩子,而自己竟向他下毒!


    他勉強道:“你沒什麽不舒服吧?”


    董其心驚奇地道:“社公公怎麽知道的?”


    杜公公道:“知道什麽”


    其心道:“我肚子有些痛,不過拉了一泡屎也就好了。”


    他的聲音低極了,活像一個犯錯的孩子麵對著嚴厲的祖父。


    杜公公撫摸著他的頭發道:“孩子,現在還痛嗎?”


    董其心道:“我吃了午飯,不知怎地,肚子痛了,非逼得我拉野屎不可,真氣死人了。”


    說著用小手摸了摸肚子,像是在責怪它不爭氣。


    杜總管心中大驚,暗想:這孩子中了此等巨毒,竟能化解於無形,而且尚不自知,此等奇事,真是所未見之奇事!


    他半疑半信地道:“這話可是真的?”


    董其心道:“你不信,我帶你去看!”


    他忙道:“不必了。”


    他心中想,我可得仔細盤問這孩子的底細了。


    忽然,樹叢中唿地一聲,跳出來一個女孩子,隻見她手中拿著兩個果子,嘴裏嚷著:“小笨人,給你一個桃子!”


    她這時才發覺杜公公在場,不禁一怔,臉上有些訕訕的。


    杜公公見是小玲,他知道這倆孩子常在一起,隻因莊子雖大,孩子卻隻有他們兩個,這倒也難怪。


    小玲見到杜公公,嘴裏嚷道:“杜老公,好久沒有見到孫大叔了,他到哪裏去了?”


    其心心中一凜,暗中細聽。


    杜公公支吾道:“孫大叔出門到四川去了。”


    小玲噘起嘴道:“那誰給我講故事聽,孫大叔見時迴來?”


    社公公明知那人已死了,但又不能把這等事告訴給孩子們聽,他可不知道董其心早就知道了,隻得道:“不知道。”


    小玲道:“那我找吳飛間去!”


    社公公奇道:“找他幹嗎?”


    小玲道:“他才從四川來,我問他可知道孫大叔的消息。”


    杜公公一驚道:“小玲,不要瞎來,老奴代你去問好了。”


    小玲最是任性,她頓足道:“現在就去,否則我就去問。”


    杜公公隻得快步走了。


    小玲和其心坐在一株大樹下,遞了一個挑子給他,自己先咬了一口,有些洋洋得意地道:“你看看,我把杜老公給騙走了吧!”


    董其心拿住桃子,沒有搭腔。


    小玲道:“其實我早就曉得孫大叔到哪裏去了。”


    董其心一驚,暗想:這女孩城府竟然如此之深,死了如此親近的一個人,竟絲毫無動於衷?


    他嘴中不覺哦了一聲。


    小玲道:“媽媽說,孫大叔上華山練功夫去了,總要十年八年才迴來,杜公公怕我出去瞎說,所以才騙我他去四川了。”


    董其心這才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倒不覺有些好笑。


    小玲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有些怒意地道:“哼!聽不聽由你,可不許你瞎說,聽見沒有?”


    董其心裝得極嚴肅的樣子,莊重地點了點頭。


    小玲忽然道:“嘩山有多遠?”


    董其心愛理不理地道:“我不知道,我也沒去過。”


    小玲又啃了一口桃子道:“過兩年,我去華山找他!”


    小玲忽然又想什麽道:“對了,杜公公找你幹什麽?”


    董其心道:“杜公公方才來問我可有什麽不舒服。”


    小玲哼了一聲道:“你有什麽不舒服?”


    董其心厭她羅嗦,懶懶地道:“沒什麽,隻是肚子痛了一會兒。”


    他不好意思說出拉屎的事。


    小玲驚疑地道:“肚——子——痛?”


    董其心不耐煩地道:“肚子痛有什麽了不起,痛得又不厲害,咱們別再談這個了。”


    小玲問道:“你以前可曾如此痛過?”


    董其心想了一想道:“這倒不曾有過。”


    小玲忽然驚叫了一聲,接著又冷冷地哼了一聲,嘴中喃喃道:“好狠心!”


    董其心好奇地道:“有什麽不對麽?”


    小玲道:“現在還不知道,你要是不想死的話,以後小心些便是了。”說著起身,匆匆而去。


    董其心茫然接著手中的桃子,他揚聲問道:“小姐你上哪兒去?”


    小玲麵也不迴地道:“我上廚房去看看,你管不著!”


    董其心心怔立著,小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樹林中。


    董其心迴身默然走向草地的另一端。


    他們方才靠著的白楊樹上,這時輕靈地跳下一個人來,正是方才佯裝離去的杜公公!


    杜公公搖搖頭,歎了口氣,心中暗道:“真是虎父無犬女,她頭一步就往廚房查看,這孩子也真奇怪,尾蠍的毒液,竟然毒他不倒,罷罷罷!這事我隻得仔細稟明莊主了。”


    杜公公躡起腳步,也匆匆離去。


    董其心仍是低頭走著,他聽得背後杜公公離去的腳步聲,便又走了迴來,他臉上不禁顯出了一個頑皮的笑容。


    到底這場“遊戲”誰是被戲弄的人呢?


    xxx


    一個婢女捧著一個飯盒在一條小路上走著,她走得累了,便把飯盒放在柳樹下,迴過頭去抽出一條絲汗巾,緩緩地抹著汗。


    一個人影迅速從樹後繞出,揭起飯盒蓋子,彈了一些東西入內,然後又蓋上蓋子,輕輕退去。


    這人手腳迅速已極,那婢女渾然不覺,擦好了汗,又提起飯盒走了。


    小玲躲在一株大樹後,冷眼旁觀,心想翠雲這個丫頭,真是辜負了我一番教誨,要她送些東西,路上都會出毛病,真是沒用極了。


    翠雲一邊提著飯盒,嘴中喃喃地道:“小姐真是發了瘋,東園這傻小子是個什麽東西,還要我送茶送飯去服侍他,又不準我說我是小姐房中的,其實叫廚房裏那幾個丫頭送去也就行了呀!”


    說著竟有三分顧影自憐,這時她正走過池塘邊,便把飯盒放在石凳子上,彎下身去,平靜的湖麵像一麵鏡子,她正在搔著弄姿,忽然見到小玲站在背後,忙站起身子,小玲笑道:“我看看今兒是什麽菜?”


    說著掀起蓋子,望了一眼,道:“倒也普通,翠雲,你快去快迴,可不準你瞎說。”


    翠雲笑道:“小姐,我已裝了三天啞巴了。”


    小玲打發她上路了,又敏捷地往東園去。


    翠雲進了東園,見董其心尚在拔草,便把飯盒放在地上,遙遙一指,提了上頓吃過的飯盒走了。


    董其心以為她是個啞巴,心裏雖然奇怪為何有人送飯,但也沒多言語,他拔完了草,抹了抹手,打開飯蓋,正要進餐,忽然見到盒中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


    “湯中有毒”


    董其心一怔,隨即會意到一定是小玲的傑作,他心中暗笑,一點毒藥算得了什麽?


    他稍為進了些飯,正要喝湯,他忽然想到,萬一中了毒可怎麽辦?


    他又想到,小玲這小妮子瞧我不起,我便喝給她看。


    他緩緩舉起湯碗,正要一飲而就,忽然一股勁風撲來,他自然而然地想用掌磕飛,但猛地想起自己身份,就在這一遲疑間,當地一聲,確應聲而破,他舉目一望,隻見樹叢中白影一動,一人飛奔而去。


    小玲用石擊破了湯碗,決如閃電般地退身而去,饒是如此,仍不免被董其心瞥見了。


    董其心暗笑,這姑娘平素裝得討厭我,其實是口是心非,完全不是那一迴事情。


    董其心低頭一看,隻見身邊青草,著湯之處,迅首枯萎,衣上泊著的地方,也枯焦了,心中暗驚這毒藥之烈,但他怎麽也想不通為何此在中有人要置他於死地,難道和孫大叔死去那晚的事有關?


    他故意失聲道:“怎麽辦,碗破了。”說著收拾收拾,便迴去了。


    董其心的身形方才消失,樹叢中走出那蒙麵獨臂人,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慢慢跨到方才董其心立身之處。


    他俯首察看了一迴,冷冷地道:“丫頭,丫頭,你自以為聰明,哪知你爸爸偏要用你作幌子,這小子機警之極,如非你幫了倒忙,將來哪有功成之日?”


    說著猶自得意地冷笑了兩聲。


    轉眼又晃過了一日。


    其心因為感激小玲的一再照顧,也稍稍假以辭色了。


    小玲從那天開始,便親自下廚,為董其心燒菜,並且伴著翠雲,一直送到東園外才分手,她表麵上仍是對董其心愛理不理,而且還以為其心蒙在鼓裏,那知其心早就有數了。


    因為有了上次的警告,董其心知道小玲絕不會害他,也就放心進食了。


    這一日,天氣甚為炎熱,莊中從附近高山上起了極多的冰塊,運下山來。


    廚房中煮了一大鍋紅茶,小玲灌了一小壺,準備給董其心解熱,臨時想起要冰塊,便著翠雲去取,正要吩咐,隻聽得廚房外一陣喧嘩,原來正是有大批冰塊運到。


    小玲見是杜公公押送前來,便上前道:“社公公,給我幾塊冰。”


    杜公公笑道:“這裏有幾塊,本來給你爸爸的,他今天出去了,便給你好了。”


    原來莊中時常用鐵桶盛了井水,送上高峰去,第二天取下來,便凍成了冰塊,由於保藏得法,也不至溶了。


    小玲作好了冰水,忽然一想,若是冰中有毛病怎麽辦?她忙倒了一杯,遞給杜公公道:“公公也熱了,吃一林散散熱吧!”


    杜公公一口飲了,還讚了兩句,小玲又故意纏著他談了幾句話,看看沒有異態,才和翠雲走了。


    杜公公目送她們去了.心中暗暗嘀咕,若不是莊主妙計在胸,還騙不到這小妮子,更別說那傻小子了。


    原來他們將藥凍在冰塊的中心,這時冰來化盡,藥性尚未散在茶中,飲了自然無害,小玲心計雖細,哪會想到這一招?


    小玲怕冷氣走散了,急急送到東園口,仍叫翠雲送進去。”


    董其心實在也熱了,提起冰水壺便要痛飲一番,但他忽然想起,今日還是第一次送紅茶來,萬一疏忽可不妙。


    他傾倒了一些在地上,見並無異狀,才放心地喝了一大口,也沒什麽不對,便又去作工了。


    原來此時冰塊尚未化盡,自然沒有異狀。


    小玲躲在樹林中,看了也是放心,便離去了。


    董其心又工作了半晌,便提壺再飲,這一次,冰水才下肚中,忽覺腹痛如續,董其心大驚,知道著了道兒,但他耳聽四方,方圓數大之內,沒有一人來過,這壺冰方才猶是好好的,此毒卻從何來?


    他此時也無暇細想,忙丟壺於地,那毒不知是何物,厲害無比,不過三兩分鍾,其心已不支倒地!


    這時有一人自遠處奔來,正是社老總管,他見狀大是不忍,忙趨近道:“其心,你在幹什麽?”


    其心捧腹道:“肚子痛死了……痛……”


    社公公心中一酸,雙指迅地一點,其心想到是否要閃躲,就是這一遲疑,杜公公觀指已點中他乳台大穴,此穴是三十六死穴之一,雖是輕輕拂中,卻可以使人一時失去感覺,董其心眼前一黑,情知不好,已然昏去。


    杜公公不知自己一片好心,反害了董其心,本來董其心發現毒素甚早,此毒雖是天下第一,猶可托住,但此際地穴道被點,就如堤防崩決,毒素四處漫延,一發而不可止矣。


    其心悠然醒來,已是黃昏時候,他隻道是小玲作的手腳,心中真是恨她恨得癢癢的。


    他人雖中毒,心智卻極清楚,隻聽得隔定有爭吵之聲。


    原來是莊主夫婦在爭辯,莊主道:“你不管管小玲這丫頭,倒反來說我。”


    小玲的母親道:“人家是個小孩子!”


    莊主冷笑道:“此子大是奇異,就是加了兩倍毒也不能猝然置地於死地。”


    女的道:“那事後你去和小玲解釋!”


    莊主口氣稍軟道:“我不管。”


    說著,門啟處,莊主走了進來。


    這時室中燈光甚暗,莊主的麵目不易辨出,他沉聲道:“你醒了麽?”


    其心冷冷哼了一聲,他想:裝就裝倒底吧,看你拿我奈何。


    莊主冷笑道、“你中了南中五毒,天下無藥可以治,以後每月毒發一次,如果不服解藥,五髒俱爛。”


    董其心怒氣攻心,忽覺內中有如火燒,不禁大叫一聲,莊主笑道:“你未服解藥之前,稍為用力,便會心膽俱碎,我不想置你於死地,你可要小心。”


    其心冷聲道:“欺侮一個孩子,算得什麽英雄好漢。”


    那莊主哈哈笑道:“上者鬥智,下者鬥力,你懂什麽?”


    說著手掌一場道:“解藥在此,你如果發誓聽從我命令,便讓你服了。”


    董其心暗想道:“上者鬥智,好,我們就鬥鬥瞧吧!”


    當下便道:“皇天在上,我董其心願從本莊法度。”


    莊主大喜道:“你如從我,我可將全身武藝都傳給你。”


    其心暗中盤算已定,但其心知道也不能裝得太熱心,便道:“我不希罕。”


    在主讓他服了藥道:“你不知道老夫的本領有多大,自然不懂。”


    董其心服了藥,果然舒暢得多,他心中更是冷笑,自己尚未投師,他倒口口聲聲吹將起來了。


    於是董其心心道:“哼!有本事也隻會欺侮我罷了。”


    那人不樂道:“你知道什麽,當年天下第一高手——”


    他猛地住口,想是個中大有隱秘——


    董其心正想了解這院中的秘密,不禁心中緊張起來,他故意激那莊主道:“編不下去了麽!”


    那人果然忍無可忍地道:“當年天下第一高手,名震宇內的董無公,都被我玩弄於掌股之上,到今天還蒙然不覺,這等事你這黃口小子,哪裏懂得?”


    董其心聽他口氣,大而無當,心中本已不悅,再加上父親的名字忽被牽涉在內,不禁又驚又怒,他揚聲道:“不聽不聽,黃狗放屁!”


    那莊主大吼一聲,緩步上前,舉掌欲下。


    董其心住命關頭,也顧不得了,暗中吸了一口氣。


    在這劍拔弓張的~刹,室中空氣緊張之極——


    忽然,一聲尖叫,劃破沉寂的空氣。


    “爹爹——”


    在主一怔,董其心從床上翻起,往室外跑去。


    小玲攔在門口,董其心一把把她推開,小玲哭喊道:“其心!”


    她返身要追出去,莊主怒喝道:“讓他去!”


    小玲一怔,董其心已跑出屋子去了。


    她懊悔了,因為她的激動已過去了,當她一聽到董其心中毒了的時候,她雖然不知道是如何中毒的,但她直覺地猜到毒從口入。


    但是董其心一切的飲食,全在她密切安排之下的,她覺得對不起他,尤其因為下毒者是她的父親!


    她向母親哭訴了,但是母親也沒辦法,因為“南中五毒”同時使用,連她也不知道解法呀!那獨門解藥隻能暫緩一時,每一個月都要服一包。


    她激動極了——人在衝動的時候,最能顯出真情,於是,她平日的矜持失去了,她竟當著她父親的麵喊出董其心的名字!


    莊主陣子中浮起一股異樣的光芒道:“此子不但稟賦非凡,而且——”說著一頓道:“高深不可度測!”


    小玲的母親出現在門口,冷冷地道:“哀焚琴煮鶴之心,婦人之仁耳!”


    莊主冷然不語。


    小玲木然地立住門口,淚珠含在雙目中。


    莊主冷酷的臉上,浮起一股蕭殺之氣,他喃喃地道:“我到要盤盤他的海底。”


    他的目光注射向窗外漆黑的大地。


    董其心傷心地奔著。他心中不停地響著:南中五毒!每月一服!


    他想起了相依為命的父親,武當山上的伊芙道姑,家鄉中的小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明日黃花了。


    他不甘心終生被人所製。他憤怒極了,但是,他心口又疼痛起來。


    他盲目地奔跑了一陣,衝動了情緒平淡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究竟是在莊子裏還是莊子外呢?


    他放緩了腳步,在林子中遊蕩著。


    月兒害羞地躲在烏雲中,像一個新寡文君,嬌姿美容全淹沒在一方塊黑紗之中,令人心傷。


    星光一閃一閃,像是在嘲笑著董其心。


    董其心漫無目的地閑走著,心中紛亂已極。


    忽然,他止步不前。


    原來在前麵不遠的一株大樹下,凝立著一個人。


    那太低聲道:“可是小娃子?”


    董其心大喜,原來正是那個廢去一臂的唐瞎子,他如見故人般地道:“唐大叔——”


    瞎子走上前,摸住董其心道:“我耳朵還好,聽出是你的腳步聲,要不然我暗器就要先發製人了。”


    董其心覺得他話中帶著一番溫情,聽在心中暖暖的。


    他告訴唐瞎子丐幫已經救了薑六俠,唐瞎子哈哈笑道:“真是老天有限。我才一走出,便碰了上蕭五爺等人,我就叫他們快來支援……”


    唐瞎子一摸董其心的脈息,駭然大叫,驚道:“你上了誰的當?”


    董其心黯然道:“姓莊的。”


    唐瞎子又遭:“是什麽毒?”


    董其心道:“南中五毒,據說是無藥可救。”


    瞎子忽然大咧咧地道:“哼!天下哪有救不得的毒?別聽那姓莊的三八胡吹!”


    董其心見他說得肯定,不覺有了一線生機,低聲道:“即使能解隻怕也隻有姓在的有解藥——”


    唐瞎子搖搖頭道:“小娃子,讓我也來氣氣那性壓的王八蛋。”


    他把鼻子往空中嗅了嗅,麵上忽露狂喜之色道:“你看左邊是否有株楊樹。”


    董其心道:“是呀——”


    瞎子道:“你再看楊樹下是否有株三葉的小草。”


    董其心莫名所以湊近了一看,道:“有一棵,但你怎麽知道的。”


    唐瞎子道:“用鼻子呀!”


    說著又道:“你摘下我右邊那株梧桐的一片葉子,在左後方地上有個蛇穴。你在穴口控一塊泥土來。”


    董其心照著做了。


    唐瞎子道:“統統給我。”


    董其心給了他。他又從懷中掏出一大難雜七雜八的東西,放在地上,他盤腿而坐東揀一塊,西取一點,不時還放在鼻子前聞聞,每找到一物,他都情不自禁地幹笑出聲。


    弄了半天,他把諸物都放在手中,雙手一合,暗暗運功,隻見他雙掌之中,飄出陣陣白煙,他笑道:“好了!這叫作百毒不禁丸,包管藥到病除!”


    董其心見他掛出了一顆黑黑的丸藥,心中倒有十分不信,他想天下至毒之物豈有如此易解之理?


    瞎子知他不信,苦笑道:“你猜我為何盲目?”


    董其心道:“不知。”


    瞎子沉聲道:“便是中了這‘南中五毒”。”


    董其心一驚,唐瞎子又道:“當時我功力來純,若是現在,嘿嘿,天下還有毒物能責得倒我解毒大王唐瞎子麽?唉,隻是太遲了一點……”


    董其心又是感激又是感動,他服了那黑丸藥,果真覺得中氣流暢,但是全身生熱,片時大汗淋漓。


    瞎子道:“你是不是出汗了。”


    董其心道:“是!”


    唐君像道:“你舉起右手五指看看,是否各出一色之汗。”


    董其心一瞧,竟是紅黃藍白黑五色之汗,不禁大驚。唐君律道:“這就是南中五毒了,等到五汗出盡,便是毒解之潮,你隻管迴去假裝並未解毒,騙騙那姓莊的,今後也讓他知道天下能人奇土之多。”


    唐瞎子說完慢慢去了。董其心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他叫道:“當年是誰暗害唐大叔的?”


    唐瞎子呆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字說道:“董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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