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好的大字,放在桌上晾幹,吹溪將茶端到文弘跟前,又仔細地將墨跡挨個吹了一遍,才一張張疊放起,準備讓人送到東暖閣去。


    練大字的任務,是傅溫采布置下來的,而寫好的大字,君霖卻是要一一過目檢查,但凡有一個寫差了的,全部打迴重寫。


    如此,文弘整日都要提筆練字,幾乎沒有閑暇。


    文弘琢磨著,估計是因為他讓呂壽和張敬田反目,惹君霖不快。君霖變著法兒懲罰他呢。


    雖然和君霖在一起時,君霖從不埋怨一句,就好似不知道這事似的。可他就是覺得,君霖一定是知道了,而且還生氣了。


    “這是第九十九幅了。”吹溪欣喜道,“再寫一個大字,就能請聖上過目了。”


    瞥一眼外頭的天色,文弘怏怏道,“先別給他送去,等天色落黑了,再去不遲。”天色還早,這時送過去,君霖肯定雞蛋裏挑骨頭,罰他重寫。等天一黑,哪怕他寫的再不好,君霖也不會舍得讓他挑燈熬夜。


    “王爺。”郭申什在外麵喊道。文弘點頭,吹溪將門打開,側身迎郭申什進來後,便自行出去了。


    郭申什道:“王爺,昨日駱大人派人給屬下送了封信。”他昨日休沐歸家。


    最近呂壽將宮裏管的鐵桶一般,文弘連別人的帖子也收不到了。他要練字又出不去,因此竟像是與世隔絕了般。


    駱新餘肯定是有什麽事找不到他,隻得通過郭申什給他傳信。


    文弘猜不到的是,這封信在文弘拆閱之前,君霖已經看過了。


    信上駱新餘言道,駱家商隊要往北去買幹貨,此去月餘,是今年最後一次往北去。等冬日大雪一落,就是官道也不好走。


    駱新餘問文弘可有什麽要捎帶?


    文弘想了想,鄭重寫下迴信:給本王捎十車木頭迴來。


    郭申什看見迴信,一邊眉毛抽個不停。十車木頭!這是捎帶東西?駱家商隊拉貨的車還不一定有十車呢!


    “你親自去送信,告訴他,明日一早在我府上一敘。”


    “是。”郭申什在心裏嘀咕,能出宮麽,就定下來跟人一敘了?


    到了掌燈時,吹溪將寫好的字拿去給君霖看,迴來告知文弘:“聖上說,‘家’這個字寫的很沒有風骨,明日要多寫幾遍。”


    文弘聽了眉眼彎彎,吩咐吹溪吹墨迴去歇息,除了守夜的宮人,全都迴房。


    等人都歇下了,郭申什在門上輕敲了兩下,文弘就猛地從床上跳起來,穿上長靴,開門跟郭申什往後園走。值守的小太監,歪倒在地上,睡死了過去。


    兩人不敢打著燈籠,靠著不甚明朗的月色走到宮牆根,打開暗門,對麵的光晃得他二人睜不開眼。


    “王爺恕罪。”迎接的宮人趕緊將燈拿遠些,上前扶住文弘,將人送到正房門口,和郭申什一同退下。


    推開門,就見君霖就著一顆夜明珠在看書。他湊過去,將下巴擱在君霖的腦袋上,揪住君霖的耳朵,前後拉扯。


    君霖大怒,和文弘越來越親近,文弘先褻瀆他君主的威嚴不說,如今又來侵/犯了他做人的尊嚴。


    原來和一個人親密,就要承受被這個人不當人看的罪受。


    不過,滋味也不是那麽難受。


    “今天練字練的手都要廢了。”文弘將胳膊往前一伸,“給我揉揉。”


    君霖歎息,如今文弘就是他的主子。他一邊給文弘揉著胳膊,一邊聽文弘抱怨。


    “練字有什麽用,瞧得起我的,我寫字多難看,他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麽。瞧不上我的,我寫的再好,還是瞧不上我。”


    “寫字為了靜心,力透紙背可見風骨。”


    文弘換一條胳膊給他,瞪眼:“我如今甘心給你當忠臣,還有什麽風骨可言。我所有的風骨,不是都給了你?”說到最後,文弘已經湊到君霖跟前,唇離君霖微紅的臉頰隻有半寸,他吹一口氣,君霖的臉就多紅一分。


    君霖按捺住焦躁,強行將人摁迴去。他難道不心急?兩人還是大前天見麵,此刻他想跟文弘多說說話。


    他想在各種意義上,多陪陪文弘。他自己忙於政事,害的文弘隻能練字打發時間,他心裏如何能不愧疚?


    “冬天快到了,宮裏燒炭也是個大數。”文弘掰著手指嘟嘟囔囔,“你說我要是賣炭,宮裏的炭能不能從我這裏買?”


    他們兩人用的炭,從國庫撥錢買,最後再進了他倆的錢袋裏,這叫花錢既是掙錢,多爽!


    “駱家商隊要往北去,我讓他們給捎幾車木頭迴來燒成炭。”文弘心裏有些打算,並不是隨便想想,“為了修建民居,郭董大可是將金陵城附近城鎮,能動的樹全砍了。今年冬天的炭啊,賣的一定貴。”


    君霖也嚐到幾分甜頭,他正是缺銀子的時候,如果能再多攢些,從私庫裏再出點血,明年開春或許能集整人馬,掃平附近幾個小國。


    “我稱帝後,宮裏的采買一向由戶部兼辦,不過宮裏有許多不宜經戶部之手采買的,便由采買司的首領太監負責。”


    戶部管著國庫,由戶部采買正好能走國庫的帳。文弘皺眉思索,他在戶部有幾個能說上話的官員。


    “你說的對,宮裏的炭是個大開銷,這筆生意無論交給誰,都能賺個盆滿缽豐。”君霖沉吟道,“這事待我迴去找人來問問。你願意去做,便放開手大膽地做,我不會讓你虧了本錢。”


    文弘知道君霖沒有立即給他肯定的答複,肯定又往大了想了。


    總是他提個小主意,君霖就能扯上萬裏江山。


    兩人一夜歡宵自不必說。第二日一早,四更剛過,還沒聽見雞鳴聲,君霖就已經掌燈更衣,洗漱梳頭。


    文弘忍著腰間的酸痛,爬起來給君霖係了玉帶,半睜著眼困道:“臣如此辛苦,還服侍您更衣,簡直勞苦功高,必須獎勵自己不上早朝,您走好,客官您下次再來!”


    君霖聞言斥道:“沒睡醒就繼續睡,說話語無倫次成何體統。”


    文弘立刻打起小唿嚕,君霖氣完之後又忍不住抿嘴。在文弘的側臉上親了一口,才匆匆往宮裏趕。


    睡到近正午,文弘才懶洋洋睜開一隻眼。他自己穿了衣裳,郭申什聽到動靜,讓人將飯菜擺上。


    “王爺,駱大人在花廳等了您快兩個時辰了。”


    文弘一驚:“我把這事忘了。你快去叫他來同我用膳,我也好給他賠罪。”得罪人的活他可是一件都不想做。


    駱新餘倒是沒有不耐煩,因和文弘交好的事,傳到了父兄耳中,這幾日,他居然收到想和他斷絕父子關係的父親的信。信中讓他多多照看文弘,不能讓新皇折辱了去。


    他真是恨不得拉著文弘去把他父兄請迴來!


    兩人見麵,一口飯沒吃,先討論起炭的事。駱家商鋪夏天賣冰,冬天賣炭,多少年一直都這麽過來,但今年駱新餘卻想改賣其他。


    “誰不知今年的炭貴,如今有點家底的,都已經開始燒炭了。即便燒不出上好的銀炭,能把下人用的炭燒出來,就能省下不少錢。我看城裏城外這些莊子裏的樹,能用作炭的,全給砍了。”


    “還有偷樹的,那可是不分什麽樹,但凡長的比人高,就被人砍了,就連皇家圍場的樹也有人偷砍。多少人打著這個主意呢,賣炭這個差事,今年可不好弄。”


    文弘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成了這般。看來,還是得有個多年經商的人做夥伴,否則不了解清楚,一有想法就去做,還不得虧死!


    還是君霖眼光好,給他找了個好靠山。


    他仔細琢磨半響,駱新餘在他思索的功夫,吃了個半飽。


    “燒炭容易,燒好炭卻難。沒有好木頭,哪來的好炭。咱們就專賣好炭。哪個官家太太小姐,難道還能用煙炭?”


    駱新餘放下筷子:“可咱們哪來的好木頭?從北地拉迴來,這一車木材得多少本錢,炭得賣出天價去,才能掙迴來。”


    拉木材成本高,在北地直接燒成炭,再拉迴來,不就能省下不少銀子?文弘把法子說出來,駱新餘皺眉思索。


    這樣一來,在車馬上確實能省不少錢,不過燒炭的好手得跟車走。


    “如此算下來,倒是能掙不少。敢問王爺要備多少炭來賣?”


    “你府上冬天要用多少車的銀炭?”


    “父兄在時,算上幾個親近本家,上好的銀炭每年至少要二十車。”


    居然要用這麽多。文弘拍手道:“那咱們至少要賣上幾千車。”


    “幾千車成本太高,萬一賣不出去,折進去的銀子太多。今年賣不完,明年炭價落下來,即便賣出去了,也是賠錢。”


    “我想賣到宮裏,那地方多少車炭也使得完。”


    駱新餘正襟危坐:“宮裏用的是銀骨炭,我家雖有個師傅會做,可那銀骨炭燒一車出來,起碼要這個數。”駱新餘伸出一巴掌來,“真能賣到宮裏,能翻一番,可賣不進去,你我的家產都得去一半。”


    銀炭之上居然還有個銀骨炭,帝王果然是天下最會享福之人。


    文弘終於想起來他在用膳,吃了口油卷:“還是與上次相同,我出銀子,你隻管放心去做,賠了錢不會連累你,掙了錢鐵定有你一份。”


    “王爺說這話,是瞧不起我?”駱新餘薄怒,“這買賣這麽大,我能讓王爺一人扛?既然王爺話說到這裏了,我要是再推三阻四就是膽小如鼠了。”


    “好,這買賣咱做了!”駱新餘豪爽道。


    得了駱新餘的準話,文弘當日就去東暖閣求見君霖。


    “他非要出銀子,我就讓他出。所以你給我一半的銀子便可。”


    “迴頭讓莫福給你。”


    君霖鋪好一張紙,往文弘湊近了看。


    “我問過戶部和采買司,如今他們采買的規矩亂的很,有些竟然比街市上的價貴出一半來,分明是拿我的銀子中飽私囊!”


    “我仔細想了,宮裏、朝堂平時需要采買的東西多,次數也多,筆筆開銷都不小,若是能看緊了,省下來的銀子,夠我養幾萬的兵馬了。”


    “如何能看緊,我倒是想了個主意。不如立幾個皇商,分接宮裏朝堂不同的買賣,賣到宮裏朝堂上的東西,要比集市上的價便宜少許。”


    “我指定了皇商,壓低了價,看還有沒有人能在其中渾水摸魚?”


    文弘都想給君霖鼓掌了。


    誰說北慶小國素來重農抑商?誰說君霖不喜行商?


    說起如何買賣裏的道道,君霖倒是清楚的很。


    這裏不像文弘學過的曆史,不少朝代都有皇商。這裏可沒有,君霖自己將皇商琢磨出來了。


    且曆史書上,宮裏派人出去采買,出價比集市上的價隻會高不會低,這樣采買的人才會有油水可撈。君霖連這個都想到了,並且想出法子對付,可見其本事。


    君霖一次次讓文弘驚得合不上嘴。文弘早有他當皇帝肯定不如君霖當的好的念頭,如今再想,恐怕連掙銀子都不如君霖厲害。


    “皇商不能是世家或官員。”防止他們趁機壯大自身。


    “駱新餘在此事上幫不了你,你得找個家世清白、沒有負累的人,當你的替身,將他培養成皇商。”


    君霖還道:“抽成還按以往,駱新餘的再扣些。”


    駱新餘該哭了,文弘無奈。這次仰仗駱新餘的地方可不少呢!


    “你可好些了?”君霖攬住文弘,“少四處跑。再過了年,你就十八了,得穩重起來了。”


    文弘還想著十八就是大人了,是好事。誰料沒過幾日早朝上,便有人奏請給文弘娶親,氣的文弘差點沒撲過去同那家夥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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