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淩悻悻道:“雲殊這一來,豈不成了背叛師門的大敗類?哼,為了那麽個爛貨,忒也不值!”語中頗有些酸溜溜的意思。阿冰冷笑道:“你吃什麽飛醋?為柳鶯鶯不值,難道為你值麽?雲殊鍾情柳鶯鶯,那是確然無疑的。說起來,他們合乘那匹神駒,快得驚人,若非我精於追蹤,恐怕也要追失呢。”阿淩被她搶白幾句,暗自作惱,臉上卻不表露,耳聽阿冰頗有自矜之意,趕忙順水推舟,媚笑道:“冰姊姊追蹤之術除了主人,天下再無對手的。”阿冰冷冷一笑,不置可否。阿雪問道:“冰姊姊,他們還在山上麽?”阿冰點頭道:“還在,但我不敢貿然上前,隻在沿途留下路標,等主人來了,再做計較。”


    阿淩道:“冰姊姊,我一直不大明白,咱們為何要追蹤那柳鶯鶯?”阿冰皺了皺眉,道:“你想必還記得,上次咱們隨主人去江南天香山莊盜寶,又放火,又殺人,費了很大的勁。事後主人將盜寶之事嫁禍給那個柳鶯鶯,還讓我們沿途殺人放火,傷殘男子,並學著柳鶯鶯的字跡,到處留字,好敗壞她的名聲。”


    梁蕭聽到這裏,好不氣惱:“也不知她們那個‘主人’是誰?端地卑鄙!”卻聽阿淩笑道:“是啊,我也奇怪。主人到底和她有什麽深仇大恨。再說真有仇恨,憑主人的本事,殺她也不太難,何苦要費那麽些周折!嗯,冰姊姊,你接著說,那次盜寶與今日之事又有什麽幹係?”阿冰歎道:“這個麽,我也是胡亂猜測的。主人得了那寶貝,隻歡喜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便鐵青著臉,很不高興。我不敢問她,隻聽她自言自語,說上了當,於是我估摸啊,那寶貝怕是個假的。”


    阿淩吃驚道:“假的?”阿冰道:“不錯,主人眼光高明,寶貝真假,哪會瞧不出來?她此次帶咱們來雷公堡,怕也與那寶貝有些幹係。”阿淩皺眉道:“難道真品在雷公堡?嗯,姊姊可知是何寶貝?”阿冰瞅她一眼,冷笑道:“主人行事高深莫測,她不說,我也不知。總之咱們做婢子的,主人怎麽說,咱們就怎麽做。”阿淩強笑道:“冰姊姊說的是,咱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主人說東,咱們就不能往西。”


    阿冰點點頭,起身道:“我去瞧一瞧,看那兩人走了沒有?”阿淩笑道:“我也去吧!”阿冰搖頭道:“不好,人多誤事。”阿淩道:“那雲殊既然厲害,被察覺了,人多才好照應。”阿冰對雲殊十分忌憚,遲疑道:“也好。阿雪,你把這小子也帶上,緊要時做人質擋一擋。”


    阿雪點頭,挾起梁蕭,三人凝神向林中潛去,過不多久,便聽林中傳來人語聲。梁蕭聽出是雲殊的聲音,初時甚小,漸漸響亮起來:“……柳姑娘,我雖然言不及義,但這片心意,卻是天日可表,絕無虛偽……”


    那林中寂然半晌,卻聽一聲歎息,梁蕭聽出柳鶯鶯的聲音,頓時心跳加快,隻聽她道:“雲公子,這個好生叫人為難,雖說你對我很好,但我和梁蕭相識在先!”梁蕭聽她言辭間頗有溫柔之意,不由心頭一緊,大為忐忑。


    卻聽雲殊歎道:“柳姑娘,我也知這樣大大的不對。但不知為何,我自那天見過你,便須臾無法忘懷,走路想你,吃飯想你,連……嗯,說句混話,連做夢也夢見你。柳姑娘,你聽了這話,或許當我是個輕薄浪子,但我從小到大,就沒如此喜歡過一個女子,更別提說這些羞人的話。先時見你受了傷,我什麽都忘了,唉……我背叛師兄,他……他必然十分生氣的。”說到這裏,語聲微微哽咽。


    柳鶯鶯沉默一陣,道:“雲公子,今後你有什麽打算?”雲殊沉默了一陣,歎道:“除了浪跡天涯,再無去處。”柳鶯鶯道:“雲公子,人非草木,誰能無情,隻是那個小色……嗯,那個梁蕭生死未卜,於情於理,我都不能丟下他不管。”梁蕭聽到這裏,腦中嗡的一聲,幾乎失了知覺。卻聽雲殊道:“不打緊,我陪你去尋他就是了。”柳鶯鶯道:“承你情了,嗯……你為我叛出師門,我也不會負了你!”


    這話一出,林中倏然一靜,忽聽雲殊顫道:“能得姑娘垂青,不過是雲某的癡心妄想,決不敢較真,但求姑娘明白我的心意,雲殊就算千刀萬剮,也甘心了。唉,可惜那梁蕭與蒙古人結交,所謂胡漢不兩立,姑娘既從漢姓,必為漢人,不可被他花言巧語迷惑住了。但瞧姑娘佛麵,下次相見,我不與他為難就是。”他越說越快,顯然心頭喜樂。卻聽柳鶯鶯道:“那可承你情了。是了,他的內力怎麽沒有了?”雲殊歎了口氣,道:“內力我替他廢去了。但願他沒了武功,就此棄惡從善,做個尋常百姓。”刹那間,梁蕭一顆心便似跌入萬丈穀底,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原來,雲殊惱恨梁蕭在長江上力護伯顏,阻了自己的大事;二來梁蕭會了“三才歸元掌”,大幹他師門之忌。他一身內功登堂入奧,強過梁蕭數倍,趁對掌之際,施展“兩儀渾天功”,雙掌內力左進右出,右進左出,猶如一座偌大的磨盤,不知不覺間,將梁蕭渾身功力逐點逐滴地榨去。柳鶯鶯當時隻見梁蕭容色辛苦,還當兩人比鬥內功,萬沒料到雲殊竟會廢去梁蕭內力。幸好四麵火起,雲殊才無奈放手,但饒是如此,梁蕭自幼苦修的內力大半付之東流,剩下的已百不及一了。


    柳鶯鶯略一沉吟,說道:“如此也好,還是你想得周到……”話音未落,忽聽雲殊叫道:“你有傷,別亂動。”隻聽柳鶯鶯哎呀一聲,尖聲叫道:“你別碰我!”卻聽雲殊惶聲道:“是是,我失禮了。”柳鶯鶯微微喘道:“你……你別生氣,待我與梁蕭交代明白,嗯,方才……方才算對得起他。”雲殊歎道:“姑娘有情有義,好生叫人相敬,我若對姑娘無禮,教我……”柳鶯鶯截口道:“別亂發誓,我信你便是……”


    阿雪屏息聽著,忽覺得梁蕭的身子越來越冷,低頭瞧去,隻見他雙目緊閉,麵色煞白,再探鼻息,竟是有進無出,不由猝然一驚,失聲輕唿。阿冰、阿淩聽得叫聲,不由得麵無人色,霎時間,便聽雲殊厲聲道:“誰?”兩人正欲逃竄,隻聽雲殊冷笑道:“走一步的,留一條腿,走兩步的,那便留下腦袋吧!”二人被他一唬,腿酸腳軟,再不敢動,俱都迴頭,狠狠瞪了阿雪一眼,方才站起身來。阿雪也膽戰心驚,隨之起身,心頭卻掛念梁蕭的生死,垂眼下瞧,隻見他一動不動,在草裏蜷作一團,心中不覺有些難過。


    雲殊見現身的竟是三名美貌女子,一時大為錯愕,再想方才那些隱秘言語都被她們聽到,羞窘難當,咕噥道:“你們是誰?”阿淩一眨眼,嘻嘻笑道:“我們是這山裏人家,進山玩耍,無心聽到二位說話,隻怕擾了公子雅興,沒敢露麵。”雲殊麵皮漲紅,雖覺疑惑,卻也不好與女子計較,隻得背過身子,揮手歎道:“去罷,走得越遠越好。”話音未落,便聽柳鶯鶯冷然道:“這三個人鬼鬼祟祟,謊話連篇。雲殊,你將她們全都殺啦。”雲殊一怔,皺眉道:“柳姑娘,這不太好吧。”柳鶯鶯雙眼一紅,顫聲道:“好呀,你現今都不肯聽我的,日後……日後還不知會怎麽輕慢我……”雲殊見她淒楚神色,頓覺胸中一熱,脫口叫道:“你別哭,我將她們拿住,交你處置便是了。”一拂袖,便向三女走了來。


    阿冰、阿淩將柳鶯鶯恨入骨髓,但事已至此,無可迴避,隻得各自掣出兵刃,阿冰使一口軟劍,阿淩卻拿一枚水晶如意。阿雪略一遲疑,從衫子下掣出一尺長的金蓮,蓮瓣均已開鋒,十分銳利。


    阿冰武功最高,暗忖先下手為強,不待雲殊搶到,劍光倏忽向他刺去。柳鶯鶯冷笑一聲,道:“狐狸尾巴露得倒快,這也算山裏人家麽?”雲殊皺眉不語,隻待軟劍刺到胸口,方才伸指點出,正中軟劍背脊,錚的一響,劍身倏地彎折,反向阿冰刺去。阿冰眼快,身子疾仰,軟劍掠麵而過,驚出她一身冷汗。


    雲殊這一指先聲奪人,阿淩心頭慌亂,左顧右盼,便要溜走。阿雪見阿冰勢危,也不及多想,揮動金蓮,合身撲上。雲殊微一冷笑,揮手掃中蓮萼,阿雪隻覺虎口一痛,金蓮跳躍欲出。雲殊一掌未將金蓮擊飛,咦了一聲,目光轉動,探爪扣向阿雪粉頸。


    這一抓快逾閃電,阿雪躲閃不及,驚惶之際,忽聽嗖的一聲,一條細長斑斕的錦索從後方大樹上射來,筆直若槍,掠到她腰後,輕輕一帶,阿雪身不由己,向後掠出。雲殊一抓落空,心頭暗凜,目視大樹,揚聲道:“何方高人?不妨現身一見!”


    那樹上傳來一聲輕笑,清脆甜美。笑聲中,那錦索放開阿雪,忽似蟒蛇吐信,向雲殊麵門襲來。雲殊見那繩索來勢矯矯無方,不敢大意,一側頭,伸手欲抓,誰料那錦索驀地偏出,纏住阿冰腰身,帶得阿冰如風車般繞著雲殊疾轉。阿冰趁勢出劍,一劍快比一劍,精光迸出,爛若星鬥。雲殊站立不動,雙目不離大樹,十指卻隨意揮灑,隻聽得指劍交鳴聲不絕於耳,阿冰狂風暴雨般的劍招竟被他一一彈開。樹上那人忍不住喝了一聲彩:“好本事。”話音方落,柳鶯鶯臉色陡變,一絲血色也無。


    雲殊冷笑道:“足下藏頭露尾,本事卻也稀鬆得緊!”那人咯咯笑道:“好啊,瞧瞧這個。”話音未落,錦索挽了個花兒,放開阿冰,又將阿淩卷起,揮動如意,點向雲殊胸口。雲殊雙眉一跳,一揮手,水晶如意砰然碎裂。阿淩氣血如沸,跌出丈餘。錦索嗖地飛出,將她輕輕扶住,忽又挽了花兒,帶起阿雪,揮舞金蓮刺來。一時間,隻見那三名少女有如牽線木偶,隨那錦索進退。雲殊貌似對敵三人,實則無異以一敵四,樹上那女子指揮若定,尤為厲害。鬥得數合,雲殊心中焦躁,驀地發聲長嘯,一動身,攻出六掌六腿。


    他這番易守為攻,威勢驚人。阿雪瞧得心頭一慌,出招稍緩。三女來來去去,本為一種巧妙陣勢,一人亂了陣腳,陣法頓生破綻。雲殊覷得破綻,一掌穿入,正中阿雪後心,雖念她是女流,出手稍緩,但他內力委實太強,阿雪身不由己,飛出丈許,口吐鮮血,再也爬不起來。


    雲殊一招得手,指掌齊飛,阿淩、阿冰不分先後,被他點倒。雲殊見那錦索欲要縮迴,如風搶上,一把抓住索端,厲喝一聲:“給我下來!”裂帛聲響,錦索斷成兩截。樹上那人立身不住,飄然落下,卻是一個青衣女子,披頭散發,麵如黃蠟,雙眼卻生得極美,流盼生輝,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凝在柳鶯鶯身上,哧哧而笑,笑聲酥媚入骨,似在人心頭撓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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