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父看也不看,口中叫道:“爛木奶奶的,別擋著我!這次絕對不能輸給這臭小子!”禦風電掠,光影閃爍,竟在“天之厲”與耀光綾攻到的刹那,搶先穿過了雁門山雙峰,逃之夭夭。


    “轟”地一聲巨響,地裂石飛,塵土彌漫。“天之厲”直沒入地,又從那巨大的地縫深坑中卷舞衝出,餘勢未衰,奔雷唿嘯,閃電似的劈入鬼奴危的胸膛。鬼奴發出淒絕的哀嚎,被那幽藍色的刀芒帶著衝天飛起,“咄”地一聲,深深地釘在雁門山半山的鬆樹上。


    烏絲蘭瑪與西王母眼見誇父竟從夾擊中逍遙而去,驚駭震怒,一時之間竟不敢相信當今天下竟有如許人物!對望一眼,心中陡然升起一個相同的念頭:“絕對不能讓科汗淮的屍體落入他的於中!”當下擰身錯步,禦風疾掠,一左一右朝著誇父急速追去。


    烏絲蘭瑪的耀光綾絲帶卷舞飛揚,如飛雲流水,在她身側繞轉,滾滾而去;“天之厲”嗡然長吟,從樹上霍然拔出,淩空怒舞,飛旋破風,亦隨著西王母遙遙遠去。


    刹那之間,兩人已經追至數百丈外;遠遠的,隻見那“天之厲”青芒一閃,三隻青鳥從刀光中衝天飛起,朝西方破雲高翔。


    漫天的屍鳥哀嚎著團團亂轉,突然如暴雨般簌簌掉落,雪白繽紛地堆積了一地,抽搐了刹那,再也不能動彈;那些屍獸亦發出奇怪的悲吼,轟然倒地,碎為粉末。


    狂風拂麵,月光冰涼,拓拔野與姑射仙子攜手站在空地上,驚悲交集,一時之間竟迷茫不知所往。


    將近黃昏,藍天澄碧如海,紅日噴火,晚霞熊熊,萬裏黃沙似乎都要被烈火點燃,狂風吹來,沙塵漫天飛舞,熱浪逼人。


    蚩尤與晏紫蘇騎乘太陽烏,橫空飛掠。太陽烏臨近西方禺穀,心情激動,一路歡鳴不已。


    金色的陽光鍍照在晏紫蘇的臉上,容光豔麗,神采照人;嬌靨酡紅,香汗淋漓,一顆晶瑩的汗珠順著她小巧柔軟的耳垂滴落,滑過修長的脖頸,婉蜒而下,淌入雪白的乳溝中。


    蚩尤心中一跳,喉嚨更加幹渴起來。熱風唿嘯,她青絲飛揚,薄薄的絲裳緊貼著身子鼓舞起伏,玲瓏盡現;那浮凸曼妙的體態使他突然想起了在西海白石島的那一夜,想起那春光旖旎,濃情似蜜的種種情狀。熱血上湧,唿吸窒堵。突然想要狠狠地將她摟入懷中,狂野恣肆地碾壓她的花唇,直到她紅唇破腫,直到她顫栗哭泣……但是想到那慘死於她蠱毒之下的數百漁民鄉親,登時又怒火熊熊,恨不能將她驀地勒死。


    這讓他又愛又恨的妖女啊!


    晏紫蘇似乎被他熱辣的目光燒灼得疼痛,驀地轉過身來,斜挑柳眉,杏眼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一言不發;蚩尤臉上微紅,冷冷地移轉視線。自從那夜在皇人山上,兩人氣怒決絕以來,彼此之間的關係變得殊為微妙:不是情侶,不是敵人,卻又仿佛兩者皆是!如亂麻殘繭,剪不斷,理還亂。


    今日一路西飛,相對無語,彼此的一舉一動卻無不落入眼中。心中明明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對方,但卻偏偏橫眉冷對,互不理睬。


    蚩尤沉聲道:“再往西飛行百裏,就是壽麻國了,咱們就在那裏等瘋猴子吧!”


    晏紫蘇見他緊繃著臉,瞧也不瞧自己,話語也是冷冰冰硬梆梆,像是陌生人一般;心中酸痛,恨恨忖道:“薄情寡義的臭魷魚!早知如此,今日我便不出這主意,讓你被亂箭射成馬蜂窩。”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當日在白石島,蚩尤狂怒決裂,剜出“兩心知”棄她而去時,她羞悔欲死,痛不可遏。乃至重逢之時,溫柔討好,低聲下氣,隻盼蚩尤能迴心轉意。後來在皇人山聽見他憤怒言語,傷心欲絕,那歉疚後悔的心情立時被怒火所代替,偏激之下,竟有自暴自棄的念頭。幾日來,心下雖暗暗後悔那夜衝動決裂之舉,但見蚩尤始終冷漠相對,不由氣恨惱怒,心中打定主意,決計不先行言和。但想到若當真與蚩尤從此決斷,形如陌路,心中仍止不住刀割似的疼痛;一路自憐自傷,心亂如麻,沉浮跌宕。


    這時狂風吹來,遠遠地聽見鈴聲叮當脆響。兩人循聲眺望,隻見一隊駱駝遙遙行來。數百隻駱駝浩浩蕩蕩,馱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其上大多都是老弱婦孺,個個神色悲戚驚惶。蚩尤心下大奇,今日一路行來,已經先後邂逅了四支駝隊,都是拖家帶口,仿佛舉族遷移。在沙漠上綠洲極少,若非極大災荒,住民決計不輕易遷徙。難道前方竟發生了什麽可怕的災禍嗎?


    當下驅鳥俯衝,朝駝隊衝去。眾駱駝聽見太陽烏的怪號,登時大驚哀鳴,紛紛跪倒;眾人駭然,隻道天神降世,紛紛拜伏禱告。


    蚩尤急忙行禮道:“各位鄉親莫要驚慌。我路經此地,正要前往壽麻國,一路瞧見許多人朝東遷移,不知西邊發生了什麽事?”


    眾人見他雖然刀疤猙獰,桀驁威武,但說話倒也恭敬有禮,心下稍安。一個老者顫聲道:“壯士,千萬不可去壽麻國!我們正是壽麻國的族民,那裏近來接連有妖獸僵屍夜裏吃人,幾天內族中就死了幾千個壯漢。大家都怕啦!隻好舉族遷移,搬到東邊去。”眾人連連點頭,七嘴八舌交雜敘述,恐懼不已。


    蚩尤膽子素壯,從來不怕鬼神,又頗好打不平。聽他們述說那些妖鬼殺人的兇獰慘狀,心下不由動氣,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管他是真妖魔,還是惡賊裝神弄鬼,我既要到壽麻國,正好將它殺個精光,也好讓這些百姓遷迴家鄉故上。”主意已定,便與眾人微笑告別,驅鳥盤旋。等他們走得遠了,這才與晏紫蘇一齊朝西飛去。


    晏紫蘇見他臉上殺氣凜然,便知他心中所想,哼了一聲道:“呆子,你好管閑事不幹我事;但要是耽誤了時間,輸給了瘋猴子,我可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蚩尤冷冷道:“輸贏是我的事,橫豎不傷你一根指頭,你隻管放心。”


    晏紫蘇聞言驀地一陣傷心氣苦,眼眶登時紅了;轉頭閉眼,等那顆淚珠飛落熱風,消散無形後,方才格格笑道:“是了,我險些忘了。你是死是活幹我何事?最好讓那些僵屍將你這薄情寡義的小子吃個幹淨!”


    蚩尤一言既出,正自微微後悔,聽她這般說,登時又大怒,硬起心腸,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晏紫蘇心中難過,險些又要流下淚來。迎麵炎風似火,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覺得一顆心似乎被撕裂成碎片,浸沒在森冷無人的寒淵冷水裏。


    兩人朝西飛行,過了小半時辰,終於看見了一片綠洲。綠洲方圓百裏,一條洶湧大河滾滾流逝,從東北麵極遠處的雪山一路奔騰而來;大河兩岸是茂密森林,巨樹參差,綿綿綠蔭如碧雲起伏,在這萬裏沙漠中望來,讓人塵心盡滌。


    綠洲東南石是一座土石古城,城牆低矮,城門洞開,當是壽麻國。城中街道空空蕩蕩,人影全無,竟似空城。


    兩人驅鳥降落城中,太陽烏歡鳴奔躍,在城中大步奔走。兩旁上樓高低林立,窄小的窗口黑洞洞的,狂風吹過,便發出嗚嗚的響聲。環城繞走許久,始終瞧不見一個人影,想必都已如那老者所言,盡數東遷。


    兩人在空城中遊蕩了片刻,殊覺無味,腹中又饑餓難耐,當下驅鳥出城。出了城門,蚩尤心中一動,真氣畢集右手食指,青光電舞,在壽麻國城牆上刻了幾個大字:“瘋猴子,蚩尤先行到此一遊,下站恭候大駕。”心道:“即使今夜那老小子來時找不到我,見了這行字他也耍賴不得了。”


    晏紫蘇一言不發,驅鳥朝西飛去。蚩尤道:“你去哪裏?”


    晏紫蘇沒好氣道:“那片樹林裏有些野果,我半日沒吃東西了,摘些野果總成吧?”蚩尤想起她隨自己飛了許久,滴水未進,饑渴疲怠,心中不由大起憐意。當下驅鳥相隨。


    掠過漫漫森林,在大河邊俯衝停下。河麵寬廣,巨浪滔滔,水勢極為遄急。水流幽藍清澈,冷意森森,站在岸邊隻覺一股清涼之氣撲麵而來,神清氣爽,說不出的舒服。


    蚩尤俯身掬了幾口河水吸飲,一股清流滾滾滑過喉嚨,體內那火燒火燎的焦渴登時熄滅,精神大振,索性埋頭痛飲。抬頭之際,突然看見晏紫蘇蹲距在河邊,捧了一掌河水,妙目凝視著他,神色迷離,嘴角牽著淡淡的笑意,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是歡喜又是淒傷;撞見他的目光,嬌靨暈紅,俯身飲水洗麵。


    蚩尤正自詫異,忽地記起與她初識之時,將她誤作纖纖,緊追不放,結果在山林中無意瞧見她在河邊裸身洗浴。那不過是數月前的事,但此時想來竟恍如隔世。


    短短的幾月之內,他們之間發生了許多事情;從敵到友,從友到情人,又從情人到此刻這混沌不明,糾纏不清;心中紛亂,苦甜參半。


    蚩尤在森林中捕殺了幾隻野兔,在河邊洗淨,生火烤食。他與拓拔野相處頓久,也略學到了一些烹飪燒烤的竅門。這幾隻野兔雖然烤得生熟不均,火候並非恰到好處,但香味四溢,聞之令人食指大動。蚩尤正饑餓難耐,又哪管美味不美味,隻管撕咬大嚼。太陽烏也爭搶啄食。


    蚩尤突然瞥見晏紫蘇獨自坐在一旁,低頭慢慢地咬著油漬蜜果。想起她當日為了救自己,冒失落入百裏春秋等人手中,製作果凍肉膏的玉瓶也被他們搜了去,以致今日隻能生吃這野果,心中大軟,當下挑了一隻外相稍稍美觀的烤免遞給她。


    晏紫蘇微微一笑,低聲道:“算你還有些良心。”眼圈卻不由得紅了,一邊小心翼翼地撕下免肉送入嘴中,一邊卻情不自禁地掉下淚來。


    蚩尤最怕女子落淚,暗暗歎了口氣,粗聲粗氣地道:“有那麽難吃嗎?難吃到眼淚也掉出來?”晏紫蘇“噗哧”一笑,伸手抹去淚水,但更多的淚珠卻不爭氣地接連湧落。心中酸甜苦澀,翻江倒海,心中暗道:“呆子,你若是對我好些,即便給我吃斷腸散,我也甘之若飴,不掉一顆眼淚。”想到此處,更加傷心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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