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南京後,由陸路一陣急趕,這天晌午,宛平縣城已然在望。


    嚴慕飛突然停步說道:“涵英,瞧你我滿身風塵,要不要找個地方歇歇,清洗清洗,換件衣裳?”


    衛涵英道:“八成兒你是記掛你那好徒弟了?”


    嚴慕飛笑道:“你厲害,怎麽樣?”


    衛涵英道:“那還有不好的,我也想看看小黑,還有大妞兒。”


    嚴慕飛笑了。


    半個時辰之後,他倆進了長溝峪,嚴慕飛抬眼四顧,心裏不免有些激動。


    迴到了家,大樹無恙,破屋依舊,隻不見小黑的蹤影。


    到後麵菜園中看看,菜長得挺好,雜草不生,該修的修了,該澆的也澆了,一片綠油油的。


    這,看得衛涵英連連點頭直說好地方。


    嚴慕飛則含笑說道:“難得,小黑還沒有偷賴。”


    衛涵英道:“慕飛,他人呢?哪兒去了?”


    嚴慕飛道:“多半是做完事找大妞去了。”


    衛涵英瞟了他一眼道:“有其師必有其徒,看來他跟你這個師父一樣。”


    嚴慕飛道:“大妞也確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隻聽有人連唱帶哼地進了大門。


    嚴慕飛兩眼一睜,激動地道:“是小黑迴來了,走。”轉身就走。


    衛涵英一把拉住了她,道:“你等等,先讓我去!”


    嚴慕飛會意,停步不動,低低笑道:“還跟個孩子一樣!”


    衛涵英嗔道:“你好,非得老氣橫秋麽?我就是到了八十歲也是一樣,童心不可失,你懂麽?”


    擰腰往前麵走去。


    嚴慕飛微微點頭,他懂,這種話雖僅一句,極其平凡的一句,卻包含了很大的大道理,難得有幾人做得到。


    衛涵英到了前麵,隻聽左邊那間屋裏傳出陣陣輕哼,哥呀哥,妹呀妹地哼個不停。


    她笑了,旋即輕咳了一聲。


    咳聲甫出,哼聲倏止,隻聽一聲驚喝:“誰?”


    人影一閃,屋裏竄出了那黑少年,結實的身子,既黑又亮的大眼睛,滿臉的機靈……一點也沒變。


    他一見衛涵英便即一怔,訝然問道:“你是……”


    衛涵英道:“你是小黑?”


    小黑又一怔,道:“是啊!你怎麽知道?”


    衛涵英道:“好沒規矩,你呀我的,你師父教的麽?”


    小黑臉一紅,隨即揚眉說道:“家師教我一個禮字,但我要先明白你是誰?”


    衛涵英道:“他的朋友。”


    小黑道:“您貴姓?”


    衛涵英道:“姓衛,聽過麽?”


    小黑一眨眼,道:“‘冰心玉女’?”


    衛涵英一點頭,道:“你說對了!”


    小黑一躍而起,叫道:“您是衛姑姑,小黑常聽師父提起您,說您人美,說您…多了,我說不完,總之我好想看看您,盼了有多少年了,誰知今兒個您竟……小黑給您叩頭。”


    砰然一聲拜了下去,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


    又是一見投緣的一個,衛涵英高興而激動,容得小黑從地上爬起來,她含笑說道:“小黑,我問你,你師父真的常提起我麽?”


    小黑道:“真的,常提,哪一天不提個三五迴?”


    衛涵英臉上發燙,含笑說道:“沒罵過我?”


    小黑道:“罵您?沒有,沒有。那怎麽會,想您還來不及呢!衛姑姑,您怎會遲到今天才來啊!”


    衛涵英道:“怎麽,小黑,我來得不是時候麽?”


    小黑道:“您不知道,他老人家出遠門去了。”


    衛涵英道:“真的麽?”


    小黑道:“小黑還敢騙您?您來了,我替師父高興,說不出的高興,還會不讓您見他老人家?說起來您一定知道,那個叫吳伯宗的老頭兒,他奉有太祖遺詔,來請師父去……”


    衛涵英道:“小黑,我不信。”


    小黑急道:“真的,衛姑姑,小黑怎麽會騙您呢?”


    衛涵英道:“我要是在這兒找著了他怎麽辦?”


    小黑道:“您要是在這兒找著師父,小黑聽憑您處置。”


    衛涵英道:“這是你說的?”


    小黑道:“衛姑姑,是小黑說的。”


    衛涵英道:“你站在這兒不許動,別讓我認為你想通風報信。”


    小黑道:“通風報信?我巴不得師父現在就迴來。”


    衛涵英道:“你看著吧!”


    轉身走去後麵把嚴慕飛揪了出來,道:“小黑,你看看,這是誰?”


    小黑怔住了,旋即大叫一聲,震得碰到了房梁。


    “師父,原來您……我上當了!”


    爬下去叩了頭,流了淚。


    嚴慕飛也好生難受,強笑說道:“起來,沒出息,別跟個姑娘似的,動不動就掉淚。”


    小黑爬了起來,帶淚笑道:“師父,您得罪衛姑姑了?”


    嚴慕飛一怔,衛涵英瞪了他一眼道:“他好,他有出息,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人家是鐵一般的硬心腸,永不會掉淚的。”


    嚴慕飛搖頭笑道:“好厲害,小黑,你算找到靠山了。”


    小黑笑了,望著衛涵英道:“我說嘛,您要是沒見著師父,怎知道小黑……”


    衛涵英道:“小黑,衛姑姑剛幫了你,你就想耍賴?”


    小黑道:“沒有,衛姑姑,小黑願意任您處置!”


    衛涵英一點頭道:“那好,去把大妞帶來,讓我看看!”


    小黑一怔,黑臉通紅,望著嚴慕飛道:“啊呀!師父,您……您怎麽全給說了。”


    衛涵英道:“怎麽,不能說麽?”


    小黑好窘,道:“衛姑姑,小黑的年紀還小呢,可不敢……”


    衛涵英道:“不敢沾那一個情字?”


    小黑紅著臉點了點頭,道:“是的,衛姑姑。”


    衛涵英道:“那好,待會兒我就告訴大妞去,說你不敢……”


    小黑“啊呀!”一聲,忙道:“衛姑姑,可別,小黑求求您……”


    衛涵英笑了,道:“那就去把大妞帶來,快去。”


    小黑紅著臉應了一聲,轉身飛奔而去。”


    衛涵英又笑了,嚴慕飛也笑了,道:“涵英,你身上有什麽東西?”


    衛涵英道:“有什麽東西?你這話……”


    嚴慕飛笑了笑道:“初次見麵,你是個長輩,好意思讓人家空著手迴去?”


    衛涵英一怔,道:“啊呀!糟,我怎麽沒想到……”


    嚴慕飛笑道:“看你這個做長輩的怎麽辦?”


    衛涵英倏然一笑道:“你放心,別想等著看我出醜,我早就預備好了,還是兩份,你等著看我的見麵禮吧!”


    嚴慕飛忽地低聲說道:“來了,咦?怎麽這麽多人?”


    隻聽小黑在外麵叫道:“師父,小李子來了,旺大爺、旺大娘、大順,全來了。”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我忘了交代小黑了,怎麽好讓幾位老人家過來……”


    話沒說完就要迎了出去。


    他慢了,一大群人一下子擁了進來,這個叫,那個喊,頓時亂成一團,好不熱鬧。


    嚴慕飛叫完這個叫那個,最後向小黑說道:“小黑,你怎麽驚動了老人家……”


    旺老爹一臉不高興地道:“可別怪人家小黑,你迴來了也不到家裏去,怎麽說也該讓大夥兒知道一下呀!”


    嚴慕飛忙道:“我正預備過去……”


    旺大娘打斷了話頭道:“老頭子,別一見麵就賣老臉,嗯,這位,這位姑娘是誰呀?怎不介紹介紹?”


    嚴慕飛忙道:“涵英,過來見見幾位老人家。”


    衛涵英落落大方,含笑一一見禮。


    老太太們瞧直了眼,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美的姑娘,頓時這個誇,那個讚,這個說俊俏,那個說標致。


    這,倒使衛涵英臉上有點發燙。


    小黑在一邊叫了:“這就是我常說的那位衛姑姑!”


    頓時驚唿四起,大夥兒全明白!


    旺大娘把嚴慕飛拉到了一邊,低低說道:“跟人家在外頭結過親了麽?”


    嚴慕飛臉上一熱,忙道:“還沒有,大娘。”


    旺大娘老眼一瞪,道:“你可別瞞我,我吃了多少年的飯了,這還看不出來麽?”


    敢情人家已看出來了。


    嚴慕飛一張臉通紅,好窘,隻得說道:“這,這,結過了……”


    旺大娘又埋怨上了:“你怎麽能在外頭……說什麽也該迴家好好辦哪!可不能委屈了人家,這麽好的姑娘上哪兒找!我做主,大夥兒給你們補辦一迴。”


    嚴慕飛著了急,忙道:“大娘,別……”


    旺大娘道:“別什麽,不行,非辦不可,你別管。”


    擰身走向了那一堆。


    嚴慕飛好不感動,辛勞幾十年,稱尊當世,在這兒才能找到毫無虛假的真摯感情。


    旺大娘找老伴兒嘀咕上了。


    旺大爺直點頭,直說該。


    嚴慕飛走了過去,趙大爺一聲:“別在這兒待了,家裏去吧!”


    大夥兒同聲附和,擁著嚴慕飛兩個就要走。


    嚴慕飛忙道:“等等,諸位老人家請等等,大妞呢?”


    “大妞在這兒哪!大妞,叔叔找你呢,還不快過去。”


    大妞紅著嬌靨,嬌羞之態讓人愛煞地走了過來。


    她剛低低叫了嚴慕飛一聲。


    嚴慕飛已然說道:“別找我,是衛姑姑要見你。”


    大妞給衛涵英見了一禮,低低道:“衛姑姑好!”


    衛涵英伸手拉起大妞的一雙手,道:“大妞,我常聽你嚴叔提起你,衛姑姑沒什麽別的,這個你跟小黑一人一個。”


    翻腕取出一雙玉佩。


    隻聽嚴慕飛喝道:“小黑,站住,過來!”


    旺大爺也開了口,道:“小黑蛋,你往哪兒跑哇?還害臊麽?過去。”


    小黑紅著臉,低著頭走了過來。


    衛涵英把一塊玉佩塞進了大妞手裏,另一塊遞給了小黑。


    旺大娘道:“啊呀!姑娘也真是,這麽貴重的東西……大妞,還不謝謝姑姑。”


    大妞連忙謝了。


    衛涵英目光一掃眼前兩位,道:“這意思你兩個懂麽?”


    小黑出了名的機靈,大妞一般地玲瓏剔透,焉得不懂?兩個人都低下了頭,好低,好低,不勝害臊。


    衛涵英抬眼望向旺大爺老夫婦倆道:“原諒我現在才征求您二位的同意。”


    旺大爺一瞪老眼,道:“誰說的,我跟大妞她娘,心裏早就有了譜兒了……”


    一轉臉,道:“老婆子,你說是麽?”


    旺大娘老眼一橫道:“你這個老頭子,這還用問麽?”


    大夥兒全笑了,笑聲中小李子拉著傻大順一拐一拐地到了那小兩位身邊,衝著他兩個一拱手,小李子道:“恭喜二位了。”


    大順咧著嘴道:“快讓我們喝酒吧!明年好抱個白胖小子。”


    這話說得太早了,大妞一個姑娘家,怎麽受得了?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趙大爺一瞪老眼剛要罵,卻被大順又一句:“不,我說錯了,該是黑胖小子。”


    逗得忍不住笑了,大夥兒也都笑了。


    笑聲中,不知誰說了一句:“家裏去吧!”


    大夥兒擁著大小兩對走了。


    以後半天之溫暖、熱鬧,那是自不待言。


    住的雖然是貧苦人家的大雜院,可是衛涵英隻覺得這地方比世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溫暖,敢說把皇宮給她她都不願換。


    這是可貴而感人的情,真情。


    遠離恩怨紛爭沒有虛偽,沒有險詐,隻有溫暖與真情,這半天中大雜院裏沒一家不忙,東家做這個,西家做那個,到了天黑,院子裏擺上了四桌酒席。


    任他嚴慕飛怎麽說都不行,喜事是非辦不可。


    席上,幾位老太太把壓在箱底下多年的東西拿了出來,這個送,那個送,刹時衛涵英懷裏抱了一大堆。


    這,使得衛涵英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喝完了酒,幾個老太太抖出了一件瞞人半天的秘密,東廂是臨時新房,早就布置好了,全是新的,喜燭也點上了。


    於是,大夥兒又擁著一對新人進了洞房,直到半夜才盡歡而散。


    這一夜,大禮已行,洞房情趣非筆墨所能形容。


    個中滋味,隻有嚴慕飛跟衛涵英兩個知道。


    那另一對,小黑跟大妞,則躲在大雜院外的牆根下,依偎在一起,喁喁低語,情意綿綿,好不甜蜜。


    口口口


    第二天,日高起,在大夥的恭送下,嚴慕飛跟衛涵英走出了大雜院,也許是宿醉未醒,衛涵英嬌靨紅紅的,那成熟的風韻,說不出有多動人。


    正午,他兩個進了宛平縣城。


    行走間,衛涵英道:“離開了大夥兒,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慕飛,你說咱們怎麽往金家去?”


    嚴慕飛道:“你說呢?”


    衛涵英道:“要依我,幹脆就硬闖。”


    嚴慕飛道:“硬闖就硬闖,可是咱們不能走作一路。”


    衛涵英道:“什麽意思?”


    嚴慕飛道:“目前,咱們還不敢斷言姓金的就是端木方,他也想不到咱們會找上門去,可是咱們一旦找上門去,如果他是端本方,他就非跑不可,所以咱倆之中,總得有一個留在外麵等著截他。”


    衛涵英道:“有理,你說誰進去,誰留在外頭?”


    嚴慕飛道:“自然是我進去,你留在外頭!”


    衛涵英微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


    嚴慕飛道:“到時候跑的絕不止端木方一個,可別多傷無辜。”


    衛涵英道:“行,這也聽你的。”


    嚴慕飛道:“就這麽說定了,咱們找個地方坐坐去。”


    衛涵英訝然說道:“找個地方坐坐去?”


    嚴慕飛笑道:“大白天裏,難道想驚世駭俗?”


    衛涵英釋然地笑了。


    談笑著,他兩個進了一家酒肆,剛進門,一個人霍地站起,頭一低,往外便走。


    嚴慕飛眼尖,一眼便認出那是金家的三等護院焦天衝。


    當即橫身擋住了他笑道:“焦師父,許久不見了,你好!”


    焦天衝抬臉陪上驚慌強笑:“唷!我當是誰,原來是嚴……”


    嚴慕飛道:“嚴慕飛,莊稼漢!”


    焦天衝道:“對了,是嚴老哥,請坐吧……我有點急事,失陪了。”他斜身要走。


    嚴慕飛伸手一攔道:“好久不見,碰上了,天大的事也該聊聊再走哇!”


    焦天衝一驚,強笑說道:“嚴老哥,實在對不起!……”


    嚴慕飛探手握上他腕脈道:“別多說了,跟我進來坐吧!”


    焦天衝臉色大變,一掙沒能掙脫,反而悶哼一聲,身子一矮,任由嚴慕飛拉著手走了進去。


    嚴慕飛在焦天衝原坐的那張桌上坐下,拉著焦天衝的手放在桌子上,招來了夥計點了幾味酒菜。


    夥計走了,嚴慕飛才道:“焦師父,乖乖地坐著,陪我喝兩杯,如果你自覺得快不過我的話,就別亂動,要不然你是自找麻煩,自找罪受!”


    他鬆了手,焦天衝一張臉發白,卻沒再動。


    轉眼間夥計送來了酒菜。


    焦天衝著準了機會,一提氣,便要往起衝,哪知他剛一動,腰眼上便挨了一指頭,真氣一泄,立即動不得了。


    夥計擺好了酒菜走了。


    嚴慕飛望著焦天衝笑道:“焦師父,我沒說錯吧?彼此見見,我這位紅粉知已是‘冰心玉女’衛姑娘,剛才製你的是她,不是我。”


    “冰心玉女”四個字入耳,焦天衝臉色又是一變。


    嚴慕飛那裏替他斟上了一杯酒,道:“人生幾何,這種時刻可不多。焦師父,有酒有菜,隻陪我坐坐,到了時候我自會放你走,何樂而不為?何必非自找苦吃不可?喝酒,喝酒。”


    說著舉起了杯子,焦天衝不敢不喝,他隻覺同是一種酒,先前如今大不同,如今這酒苦得難以下咽。


    如今想跑,那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他隻有眼巴巴地外望,希望外麵突然來個自己人。


    喝過了一杯酒,嚴慕飛又道:“焦師父,你也許知道,我這人向來說一句,算一句,你隻要老老實實,我保證不難為你,可是假如你不老實,那就可別怪我多傷無辜……”


    頓了頓接問道:“我先問問,焦師父可知我?”


    焦天衝勉強地把頭點了兩點。


    嚴慕飛道:“你知道我是誰?”


    焦天衝又點了點頭。


    嚴慕飛道:“是誰?”


    焦天衝又點頭,仍沒說話。


    衛涵英把手挪離了桌麵。


    焦天衝忙道:“是嚴大俠!”


    嚴慕飛道:“還有呢?”


    焦天衝狡猾,他暗暗提氣,趁著張嘴的時候要叫。


    可是他沒能快過衛涵英,他剛一張嘴,衛涵英的手已抵上了他的腰眼,冷冷說道:“我這根手指敢說比刀還犀利!”


    焦天衝忙改口說道:“還有,還有,是來找我們東家的!”


    嚴慕飛道:“可知道我為什麽找你那東家麽?”


    焦天衝搖頭說道:“不知道,隻聽東家說要防著點兒!”


    嚴慕飛道:“防誰?防我?”


    焦天衝點了點頭,道:“是的!”


    嚴慕飛倏然一笑道:“那麽我找對了,他不該姓金!”


    一頓,接問道:“你對你那東家知道多少?”


    焦天衝忙搖頭說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嚴慕飛笑了,道:“是麽?”


    焦天衝硬是不敢看他笑,忙道:“嚴大俠是指……”


    嚴慕飛道:“他姓什麽,叫什麽?”


    焦天衝道:“這我知道,他姓金,叫……”


    腰忽地一直,說道:“真的,我隻知道他姓金,其餘就不知道了,二位就是殺了我,我也隻知道這麽多!”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好吧!就算他姓金吧,他為什麽要防我?”


    焦天衝道:“大概是他知道您要找他。”


    嚴慕飛道:“他今天可在家?”


    焦天衝道:“不知道,也許在,也許不在!”


    嚴慕飛道:“這話怎麽說?”


    焦天衝道:“我們這些二三等的護院根本沒見過他!”


    嚴慕飛輕“哦!”一聲道:“有這種事?”


    焦天衝道:“不信您可以問問別個!”


    嚴慕飛道:“不,我信,這麽說你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麽模樣了?”


    焦天衝道:“是的,我不知道!”


    嚴慕飛道:“誰知道?”


    焦天衝道:“隻有潘總管跟十位一等護院見過他!”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太神秘了,他不該是個尋常人!”


    焦天衝道:“他平日也隻在上房或暖閣裏待著,聽說他害了一種怪病,不能見風……”


    嚴慕飛微微一怔,道:“有這種事……”


    望向衛涵英道:“涵英,聽說過這種病麽?”


    衛涵英道:“不能見風的病很多,誰知道是哪一種?”


    嚴慕飛道:“恐怕是怕人知道的吧!”


    衛涵英笑了笑道:“也許!”


    嚴慕飛轉望焦天衝道:“他那位總管我知道,也見過,是‘活判’潘葛,他那十位一等護院又是些什麽人?”


    焦天衝道:“都是成名多年的一流好手,說來您一定知道,‘胖瘦雙怪’、‘陰陽二煞’、‘空門三尊’、‘池氏三毒’!”


    衛涵英驚聲說道:“原來是他們……”


    嚴慕飛眉鋒微皺道:“實力之強大,足抵半個武林,豈容輕視。多年未聞他們音訊,卻不料全在金家,今天要碰在一起了。”


    目光一凝,道:“他十個經常在家麽?”


    焦天衝道:“他十個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嚴慕飛道:“端木方是抓緊了他們,看來要找端木方,我非得通過他們這一關不可,說不得隻好碰碰了!”


    一頓,接問道:“金家可有秘密通道一類的出路!”


    焦天衝搖頭說道:“沒聽說過,恐怕沒有!”


    嚴慕飛道:“不會吧?”


    焦天衝忙道:“或許有,可是我不知道。”


    嚴慕飛道:“你連聽都沒聽說過麽?”


    寓天衝道:“是的,我真沒有聽說過,不過有一迴我碰上了一件怪事!”


    嚴慕飛道:“什麽怪事?”


    焦天衝道:“那一迴我明明知道東家在上房內,也沒見他出門,他就到了暖閣了,也許這就是有機關。”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這就是有秘密地道了。本來,像端本方這種人,絕不會不預留退路的,看來還真麻煩。”


    衛涵英道:“假如他從地道裏逃走,隻怕咱們……”


    嚴慕飛道:“麻煩就在這兒。端木方為四大智囊人物之首,心智之高在他四人中稱首。


    以我看,他那秘寄地道絕不止一條,出口也絕不止一處。”


    衛涵英道:“那怎麽辦?”


    嚴慕飛沒說話,皺眉陷入了苦思。半晌,突然抬眼望向了焦天衝,雙目之中閃射著異采……


    焦天衝嚇了一跳,忙道:“嚴大俠,您……您這是要……”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沒什麽,你放心就是,我不會傷害你的。”


    抬眼望向衛涵英,道:“涵英,咱們走吧!”


    衛涵英心知嚴慕飛已經想出了妙策,她點了點頭,沒說話。


    嚴慕飛抬手招來了夥計,會過酒賬,望著焦天衝道:“焦師父,咱們一塊兒走吧!”


    焦天衝白著臉道:“嚴大俠,該說的我都說了!”


    嚴慕飛道:“這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讓端木方知道我來了。”


    焦天衝忙道:“嚴大俠,您放心,我不會去報信的,我發誓不會!”


    嚴慕飛微一搖頭,道:“原諒我,在這時候可不能相們你……”


    焦天衝兩手搭上了桌子,張口便要叫,便要往外竄。


    可是他遲了,嚴慕飛的一隻手已然搭上了他肩頭,道:“焦師父,隻要你老實我絕不會傷害你!”


    焦天衝機伶一顫,沒再敢動,隻得乖乖地站起來,跟著嚴慕飛走出了酒肆。


    出了酒肆沒走多遠,嚴慕飛突然往街旁廊簷下走去。


    衛涵英看得清楚,那兒有幾個要飯花子。


    嚴慕飛到了幾個花子麵前,把那塊‘窮家幫”權威無上的信符往地上破碗裏一丟,說了聲:“跟我來一個!”轉身就走。


    沒一會,嚴慕飛跟衛涵英帶著焦天衝出了宛平縣城的北門,在距城門百丈遠近的一片樹林前停下。


    一名中年花子急步而至,近前單膝落地,雙手高舉信符過頂,道:“閣下請盼咐!”


    嚴慕飛道:“不敢當,請起來說話!”


    那中年花子應了一聲,站起來恭謹侍立麵前。


    嚴慕飛道:“我需要貴幫高手為助,請貴分舵派人持此信符到貴幫總舵去一道,麵呈邊幫主,請他調派百名高手,在日落前趕到此處來,我在這幾等侯,閣下請吧!”


    那中年花子不敢怠慢,應聲如飛而去。


    衛涵英道:“慕飛,我明白你的用意了,可是你向‘窮家幫’借用百名高手,未免小題大做,顯得太多了些。”


    嚴慕飛搖頭說道:“不,涵英,不算多,到時候你看著好了,如今就在這樹林裏坐等天黑吧!”


    於是,兩個人帶著焦天衝進了樹林。


    在樹林裏找了一片幹淨草地坐下。


    焦天衝像個待砍頭的死囚,白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嚴慕飛望著他微微一笑,道:“焦師父!”


    焦天衝一驚忙道:“嚴大俠!”


    嚴慕飛道:“你放心,我絕不會難為你的!”


    焦天衝道:“那……嚴大俠到什麽時候才能放我走?”


    嚴慕飛道:“明早,今晚要請焦師父在這樹林裏委屈一夜,明天天一亮,你就可以自己站起來走了!”


    焦天衝道:“嚴大俠還是怕我去報信兒?”


    嚴慕飛道:“焦師父,你要知道,事關重大,走了端木方再想找他可就難了,我不能不防著點兒。”


    焦天衝道:“嚴大俠,我願賭咒,我絕不會!”


    嚴慕飛道:“我既不會傷害你,你又何必這麽急?”


    焦天衝道:“嚴大俠,我不是急,憑良心說,我是怕。”


    嚴慕飛道:“我既然不會傷害你,你又何心怕?”


    焦天衝沉默了一下,白著臉猛一點頭,道:“好吧!我就在這樹林裏睡一夜吧!嚴大俠,您的大恩我不言謝了!”


    嚴慕飛微微一笑道:“焦師父,別客氣,我不敢指責怪罪你助人作惡,為奸人賣命,但我要對焦師父迴到武林之後,要挺起胸膛,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別辜負父母養育之恩,也別辜負這身所學才好!焦師父該知道武林中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是刀口舐血的生涯,為非作歹的人,更不會有好下場!”


    焦天衝額頭見汗,道:“謝謝嚴大俠,我知道,迴到武林之後,我一定改惡向善,洗麵革心,重新做人!”


    嚴慕飛道:“從善如流,勇於改過,焦師父照樣令人敬佩,一念悟也有無窮後福,我願為焦師父賀!”


    焦天衝道:“不敢當,我永遠感激嚴大俠,也永不忘嚴大俠今日的教誨與指點。”


    嚴慕飛笑了笑,沒再說話——


    一兆ocr舊雨樓與瀟湘書院聯合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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