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千百條細細的銀絲,嗯,是席若玉那隻赤銅筆上的筆毫!


    心頭急速一跳,沒有迴身,龍尊吾已知道這是些什麽東西,他微歎一聲,“唿”領力右掠,阿眉刀卻在右掠的同時反手自脅下飛射出去!


    整個右邊身子驀的感到一麻,像是有數百隻小蟲一下子可在肌膚上,龍尊吾單足著地,螺旋似的飛迴,這時,他的阿眉刀正如金鴻來自九天直掠山去,半空中的人影看得出也在奮力躲讓,口中驚唿出聲。


    時間快得隻是一個轉臉的空隙,空中的人影與金流交擦而過,而人影卻一個抽搐橫著伸展四肢摔向混沼!


    蹩著胸口湧蕩的血氣,龍尊吾猛然帶腕,於是,連緊在阿眉刀刀柄上的一根強韌金絲已將阿眉刀滴溜溜的扯了迴來,那麽巧妙不過的正好落在龍尊吾的手上!


    “唿”的直衝出去,龍尊吾頓時已像變成一頭狂獅,右手阿眉刀,左手雙頭蛇,交相揮舞,翻斬飛砍,蛇形刃芒,似巨濤排天,似旋風橫掃,似江河突潰,似萬雷並爆,而光閃閃,刃片片,而慘號如泣,而悲嗥如嘯,有如虎入群羊,在血花的噴濺中,龍尊吾已一路搏殺向前!


    馬斬人號,刀落斧折,鐵蹄高揚在人頭上麵,人體滾倒在鐵蹄之下,無數的黑衣大漢血肉橫飛,無數的黑衣大漢亡命奔逃,有的跳落泥沼,有的碰撞向山壁,有的掉頭,有的斷肢,瘰瀝的肚腸滿天拋飛,熱血驟雨似的飄落,這列擁塞在窄道上的馬隊,現在,已經整個崩濃。


    雲黯風淒,不知在什麽時條,有零散的雪花自黑沉沉的天空中飄落,但是,任白雪冉冉,卻又怎能掩遮這場慘厲的血腥?


    在赤紅色的絕壁之上。


    夜來的雲花,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地下積著薄薄的一層雪,有幾叢枯草雜亂的在寒風中搖幌呻吟,從這裏,可以隱隱望見下麵那條崎嶇蜿蜒的險道,也可以望見朦朦朧朧的混沼,但是,險道上,混沼裏,此刻卻一片沉寂,沒有一丁點異狀,宛如那裏從來便是如此沉寂,昨夜的血戰慘鬥,已尋不著絲毫痕跡,若是有,也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龍尊吾蜷縮在草叢裏,他的月銀長衫已破碎不堪,染滿泥汙,胸前血跡殷然,因為乾涸的原因,這時已凝結成紫紅色的硬塊,他的左肩上,插著近百隻閃閃顫動的牛毛細針,每隨著他的唿吸,便在波幌不已。


    金色麵具仍未摘下,龍尊吾粗濁的喘息著,他吃力的伸出雙手,將十指舒曲了一會,緩緩爬起,但是,剛剛將身子坐好便又倒下去,腦後的赤發披散著,越見他的孱弱頹廢。


    麵具後的眸子黯澀而失色,有著一絲暈暈欲眠的韻意,龍尊吾長長的籲了口氣,再次奮力撐起。


    他方才用手支地,目光撇處,卻接觸到一雙站在五尺以外的鞋,那雙鞋是縷色的絹緞,襯以白羊毛護踝,絲邊的牛皮為底的女鞋,鞋子的式樣俏麗而纖細,條線極有韻致,可以令人連想到鞋子中的那雙腳,一定也是柔嫩而潔潤的。


    真是英雄隻怕病來磨,人家到了五步左近白已居然尚未察覺,這在平素是不可能的事,人,一受到創傷,耳目的靈敏性也就差得遠了,龍尊吾心中歎了口氣,慢慢抬起頭來。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美卻冰冷的少女麵龐,那雙水汪汪的,卻煞氣畢露的眸子,正寒森森的盯視著龍尊吾,唔,久違了,麵前,正是昨夜铩羽而去的女郎!


    金色麵具微微閃泛著蒙蒙的光彩,龍尊吾以肘支地,不再移動,他胸腹中正像有一把熊毒的火焰在燃燒,炙烤得他唇焦舌燥,五內如焚,連唿吸也是那般燙滾滾的了。


    少女移前了一步,仍然是毫無表情的凝注著他,好一陣,她終於冷漠的開口道:“你也會有此時?狂徒,現在正是你受到報應的時候了。”


    龍尊吾喘息了幾聲,沙啞,卻極端平靜的道:“你想如何?”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你先侮辱了我,又傷了我的護衛,還筆債,我要加倍的索還,我曾告訴過你,我不會放過你的!”


    沙著嗓子一笑,龍尊吾道:“你竟是這種報複法?”


    綠衣少女怒道:“這又有什麽不對?”


    龍尊吾叮視著她,沉緩的道,“沒有什麽不對,隻是有些乘人之危罷了。”


    窒了一窒,綠衣少女又刁潑的道:“對待你這種人,還有什麽仁義道德好講?而索仇雪恥儻本來就不再乎用什麽手段!”


    龍尊吾搖搖頭,道:。


    “但是,或者你不能如願。”


    綠衣少女強橫的道:“你可以試試。”


    腦中驀然一陣暈弦,龍尊告幾乎又仆倒下去,他連忙定神提氣,卻已不由大大的擺幌了一下。


    冷冷一哼,綠衣少女不屑的道:“強弩之末,還在充能逞霸?狂徒,今天我必須取你的性命!”


    龍尊吾暗暗調息運氣,邊低沉的道:“不要逼我傷你,我不願意去殘害一個女人但你切勿逼我如此,你該明白,你不是我的對手!”


    又踏前一步,綠衣少女狡黠的道:“那是說在你沒有受傷的時候,現在情形完全不同了,甚至我不需動手,你也支持不了多久。”


    龍尊吾突然憤怒的道:“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性龍的非是好欺之人!”


    綠衣少女冷漠的道:“我不管你是好欺,隻要你的狗命!”


    沙啞的狂笑著,龍尊吾大聲道:“好,你不要命請就請來取!”


    微微一幌,綠衣少女似脫弦之矢般掠了上來,右手一揮,不知在什麽時候她已握著一柄鋒利雪亮的匕首,匕首泛著寒光,迅速至極的插向龍尊吾的咽喉!


    披肩的赤發驀然飛揚,龍尊吾一躍而起,手腕倒翻,阿眉刀已“削”“削”猝斬,隻見金芒電閃,伸縮之間,綠衣少女的匕首已“叮”的震上半空,她戴在兩耳輪上的一對心形綠玉珠子也同時被刀尖挑為兩半!


    驚唿一聲,綠衣少女震駭得木立當地,雙手捂著尚在微微泛涼的耳朵,而龍尊吾已一個踉蹌摔倒在雪地之上!


    一個呆呆的立著,一個靜靜的躺著,好一陣,綠衣少女才如夢方覺,機伶伶的打一個冷顫!


    她放下雙手,迷惘的注視著仆臥於雲地上的龍尊吾,她明白,若是這人要取她性命,隻在剛才那一刹,便可足足殺死她叁次!但是,他為什麽不呃?為什麽不殺呢?


    麵孔上的表情是模雜而怔忡的,像在五裏霧中,摸不清到底是怎麽會事,她默默的思索著,默默的猶豫著。


    良久良久


    綠衣少女的唇角終於綻開了一絲微笑,這絲微笑好美,好柔,又好純真,沒有過度的豔冶,沒有惑人的媚魅,更沒有令人顫栗的嬌嫵,還微笑是沒有裝飾的,沒有虛偽的,它來自內心,來自了悟。


    於是,綠衣少女羞澀的低下頭下,輕輕的,緩緩的,但是,她卻在朝著龍尊吾移近了。


    xxx聲音很輕,但可以聽出來那是細碎的水波流蕩的聲息,四周在做著一絲柔和卻有節奏的擺動,彷佛隔得很遠,有風吹的迴響,間或傳來一兩聲鐵齒輪似的轉動聲微微睜開了眼睛,龍尊吾隻覺得視線所見,有些模糊迷蒙,他閉閉眼,再睜開,唔,這一次他可以看清白已容身的環境了,但是,他卻空空洞洞的更覺迷惘,還,這是什麽地方?


    一間不大卻十分精致的小房子,四周全是一片晶翠得令人陶醉的幽綠色,翠綠的絨壁,翠綠的房頂,翠綠的地氈,加上翠綠的紗幔,還有,自已躺著的,這張寬大而柔軟的翠綠色矮榻。


    兩柄以白金為鞘,上綴各色寶石的名貴短劍,交叉懸於壁上,四扇圖形的小窗開在兩側,一幅筆力蒼勁,意境高遠的“孤鷹菩雲圖”掛在窗口的中間,另外,一個黑漆發亮的衣櫃嵌在壁內,一張桃花心木的小巧粉台置於床邊,粉台上的鋼鏡裏麵,也映得一片翠盈盈的。


    小房間裏散發著一股幽的香味,這香味來自一束隨便擱在台邊的玉蘭花,整個房間裏,輕漾著淡淡的柔膩,悄悄的甜蜜,以及,以及喃哺的撫慰,雖然,那隻是意會的。


    腦海裏是一片空白,龍尊吾貿然一下怔住了,自已怎麽會到這裏來呢?這又是誰的住處呢?


    用力搖搖頭,他突然記起了在白已失去知覺以前的一切,而他記起得如此之快,以至反而令他有些失神的再次愕住,是了,白已不是在暈厥前用刀挑掉那少女的耳珠,又斬斷它的七首麽?但白已怎的又會到了這裏呢?那少女驚走了沒有?在仆倒的一刹,他曾親眼看見那刁蠻女孩的驚震與錯愕。


    盡量使心情平靜下來,龍尊吾下意識的伸手去摸前胸,手觸處卻是空蕩蕩的,阿眉刀沒有了!


    心中一慌,他趕忙再探腰間,不好,“雙頭蛇”也不知何時被人解去,還有,臉上的金色麵具也被摘下!


    咬著牙,龍尊吾有一種出奇的羞辱感覺湧升胸間,他大睜著眼猛然坐起,但是,卻在坐起的一刹又像全身骨骼都散了一樣那麽軟弱無力的頹倒,四肢虛弱無力,腦袋裏又是一陣暈沉!


    龍尊吾憤怒極了,他用拳頭敲打著白已的前額,於是,他又驀的發現,兩枚“普渡”指環尚戴在手指上!


    像見了親人似的,他將冰涼的指環湊向唇間,那麽珍貴而貼切的吻撫著,胸中的怒氣,也在無形中消失了兩分。


    小房間忽然幅度較大的搖擺了一下,又搖擺了一下,龍尊吾這才發覺了白已此刻所處之地,竟然是在一艘船上,一艘船的艙室裏!


    他長長籲了口氣,姑且抱著“既來之,且安之”的心理,將情緒穩定下來,好一會,他又小心翼翼的支撐著坐起。


    罷剛坐好,矮床的正對麵,已有一扇小門毫無聲息的啟開了,像一抹淡綠色的幽靈,一條婀娜多姿的身影掀開紗幔,那麽輕盈盈的走了進來。


    不用再看第二次,隻要一眼,龍尊吾就知道來的那人是誰,嗯,那被削去耳珠子的綠衣少女!


    斜斜的靠在床端軟綿綿的綠緞子枕頭上,龍尊吾冷冷的盯視著那綠衣少女,綠衣少女也仍然是那麽微露不屑與淡漠的冷硬麵龐,照樣毫不畏縮的還瞪著對麵的龍尊吾。


    空氣中是一片僵澀,兩人就是如此冷淡的互相盯視著,好一會,那綠衣少女倒是先開口了,卻寒冰冰“你的樣子還不難看,為什麽戴著那張令人生厭的假麵具?”


    龍尊吾雙臂環抱於胸,冒火道:“這關你什麽事?”


    綠衣少女哼了哼道:“事到如今,你最好放明白點,我們彼此間的地位和叁天前已經完全不同了,你還是少撤野為妙!”


    龍尊吾怒道:“什麽地位?你以為你是什麽人?”


    伸出纖細而白皙的手指,綠衣少女輕輕撫弄著旁邊的紗幔,漫不經心的道:“現在你已成了我的擄囚,銀城的奴隸!”


    怔了怔,龍尊吾忽然有趣的笑了起來:“擄囚?奴隸?這倒是個新鮮詞兒,姑娘,你想得太天真了,你須明白世上之事,並不是都似你想像中這麽簡單幼稚!”


    綠衣少女悠閑的道:“我懶得和你說那麽多,到了銀城,你自然就明白,現在你在我的座船『綠燕』上麵,我們順著『青江』往藍湖海行駛,大約在明天中午就可到達銀城,在那裏,你將渡過十年囚奴的生活。”


    龍尊吾撇撇嘴角,輕蔑的道:“為什麽?”


    綠衣少女正色道:“因為你侮辱了我,傷了我的護衛,『玄鶴』,罰你十年囚奴,在我來說,已是格外施思了。”


    笑了笑,龍尊吾道:“你是什麽人可以罰我做十年囚奴?”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我是藍湖海銀城城主的大小姐,我可以告訴你,莫說罰你十年囚奴,就是要你死你也隻有認命,銀城有銀城白已的律條和規矩,而我,我正享有這種權力!”


    龍尊吾突然坐起,怒道:“你是在癡人說夢!”


    那雙柳葉似的眉兒暮然豎起,眼中的光芒也刹時變得冷酷而生硬,綠衣少女寒著麵龐,語聲裏挾著極力壓製下的憤怒:“你以為你是誰?可以這樣狂妄的對我說話?不錯,你的功力還有點底子,但這也唬不了我,癡人說夢?哼,你立即便會知道我是不是在癡人說夢!”


    龍尊吾冷冷一笑,道:“我勸你不要找我的麻煩,這樣對你並沒有好處你的年紀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凡事得像一個成人那樣多加考慮才好。”


    綠衣少女咬著牙道:“到了銀城,我要好好的教訓你這惡徒,你的每一句汙蔑,每一句嘲弄,俱要由你的身體上得到報償!”


    唇角微撇,龍尊吾不屑的道:“我盡力忍耐,但又不得不說,姑娘,你真幼稚天真得可笑!”


    綠衣少女氣得簌簌而抖,她尖叫道:“你給我住口!”


    龍尊吾哼了哼,生硬的道:“你想指使我?差得遠!”


    用手抖索索的指著龍尊吾,綠衣少女怒極的聲音裏帶著無可抑止的哭音:“你你你,我要摑破你這張利嘴!”


    龍尊吾毫不退縮的道:“可以試試,看我姓龍的是否能輕易受辱!”


    猛的退後一步,綠衣少女切齒高叫:“青鷹!”


    隨著她的高叫,方才那扇小門又已輕輕啟開,一個凹目釣鼻,麵皮微赤,瘦得像骷髏一樣的青衣人物已鬼魅般幽幽進來,他垂著手,恭謹的低聲道:“小姐有何吩咐?”


    一抹淚光在綠衣少女目眶中閃動,她痛恨的道:“給我好好教訓這狂徒!”


    豹躬腰,那瘦骨嶙峋的青衣人緩緩朝榻上的龍尊吾逼近,他的一雙手臂,老天,竟已長得垂過了膝!


    龍尊吾舒適的靠在枕頭上,他的目光古怪而淡漠的注視著漸漸向他迫近的這人,臉上毫無表情的道:“朋友,你最好止步。”


    青衣人的神色更是一片木然,他像一具可布的僵一樣逐步逼向榻前,雙目中寒芒閃爍如電!


    輕輕籲了口氣,龍尊吾垂下眼臉,同時,他手指上的“普渡”指環也已旋到了指節之上。


    綠衣少女驀一跺腳,怒道:“青鷹,你還在等什麽?”


    “麽”字還在綠衣少女小巧粉潤的舌尖上打轉,青鷹已快得無可言喻的暴閃而近,兩條瘦長的手臂淩空一振,已幻成千百條臂影猛罩而下!


    龍尊吾不躲不閉,目光一亮,手腕倏揚猝抖,一點紅灩灩的光點激射而出,這點紅芒筆直透過了青鷹攫來的右掌掌心,青鷹悶聲不響的驀而斜偏,左手一揮,龍尊吾的右手也同時微豎迎上!


    “噗”的一聲,青鷹一個轉身退了出去,幾乎不分先後,方才射出的那枚“普渡”指環正好在透過青鷹手掌之後碰在懸於艙壁約兩柄白金鑲著寶石的匕首上,那麽巧妙而準確的“叮”聲反撞而迴,就在青鷹旋退的一刹間套迴了龍尊吾的手指上,就宛如原本便套在那裏未曾移動過似的。


    青鷹雙目中彷佛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紅光暴露,他的右手手掌,正有滴滴鮮血倘流,殷紅的血液滴在翠綠的毛氈上,浸染成一圈圈的朱赤,而未赤襯著翠綠,便越發刺目紮眼了。


    榻上,龍尊吾劇烈的喘息著,麵色在慘白中泛著灰青,他方才那一用力,混身的傷口都似是一下子全貼上了火紅的烙鐵,又似是千萬隻尖針猛然紮入體內,一種宛欲撕裂的痛苦幾乎已痛進骨髓裏去了。


    微微抽搐著,龍尊吾的唿吸中帶著一股火炙般的熱氣,他的四肢宛若已被分卻,腦袋漲痛得似欲崩裂,視線蒙蒙而模糊,整個翠綠色的艙房,像已迷漫起一層薄霧!


    青鷹的右掌被“普渡”指環透穿了一個銅錢大小的血洞,而左掌的手腕也有一條朱紅的痕印,似是被一把利刃擦過一般!


    他注視著雙手的創傷,冷淡的呢喃道:“刀子掌,這是刀子掌。”


    猛的抬頭,怒瞪著榻上的龍尊吾,這隻青色之鷹,又一步一步的逼了上去。


    龍尊吾奇異的露出一抹微笑,在他那顯然正強忍巨大痛楚的麵龐上,兩枚碩大的變形“普渡”指環,正有如一雙蛇眸般閃泛看冷森的紅色光芒!


    綠衣少女咬著下唇,眼看雙力的拚擊又要開始,地想忍著,卻終於忍不住的叫出了口:“退下,青鷹。”


    身子方才微動,青鷹已不由緩緩退下,他微帶迷惘的注視看綠衣少女,語聲有些低啞:“小姐,不教訓這小子了?”


    綠衣少女禁不住臉色已見有些發熱,她怒道:“叫你下去你就下去,那來這麽多廢話?”


    青鷹垂下手,恭敬的道:“是,小姐。”


    望著他的背影隱沒在那扇小小的門扉之後,綠衣少女半側過身來,目光裏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瞪著龍尊吾,有些兒發怔。


    龍尊吾嗆咳了一聲,道:“若非我重創在身,你那個兄弟便沒有這麽便宜。”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你死在臨頭還敢誇口,真是不知羞恥!”


    驀然爆出一陣嘶啞的大笑,龍尊吾全身抽搐著,他厲烈的道:“夠了妮子,在我沒有拆散你這艘破船之前,你立即給我駛迴岸邊,不要逼得到處流你的血!”


    綠衣少女一挺胸,往前走了叁步,盯著龍尊吾道:“龍尊吾,你來,我等看你來使我流血!”


    龍尊吾虛弱的笑笑,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把船駛迴去。”


    雙手一叉腰,綠衣少女冷笑道:“你這才叫癡人說夢。”


    龍尊吾用力摔摔頭,神色一沉:“你不答應?”


    綠衣少女斷然道:“當然!”


    “唿”的一躍而起,龍尊吾猛辣的撲向綠衣少女,他的來勢快捷而迅疾,但是,卻較他尋常的身手慢上百倍還不止了。


    於是。


    綠衣少女嬌叱一聲,滑溜的旋步急退,龍尊吾一擊未中,身形大大的搖擺了一下,麵色頓時轉為死灰,傷口迸裂之下,殷紅的鮮血竟已透衣浸出!


    也不知怎麽搞的,綠衣少女一見這情景,心中突然起了一陣微痛,就好似看到了自己親人遭受到危難一樣,那麽驚駭,又那麽焦急。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然會撲向前去,一下抱著了龍尊吾,惶恐而又憂慮,她帶著顫音道:“你覺得怎麽樣?龍尊吾,你流了好多血。”


    一股處子特有的芬芳幽幽擴散,這股芬芳是如此淨潔,如此純雜,又如此高雅,那滑軟的身軀,滑軟的雙臂,如蘭麝的唿吸,不由令龍尊吾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抖索,他想推開這綠衣少女,但是,身上卻連一丁點力氣也使不出,粗濁的喘著氣,他斷斷續續的道:“你你你想做什麽?”


    綠衣少女絲毫沒有覺得不自然,更沒有感到羞澀,方才的怨恨與冷漠,慣怒輿輕蔑,一下子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挾著龍尊吾到矮榻之前,就像一個細心的情人般照護著龍尊吾緩緩躺下,俯著身,她憂心如焚的道:“頭暈不暈?傷口痛不痛?你為什麽要動,為什麽要動嘛。”


    龍尊吾隻覺得眼前發黑,全身抽筋似的劇痛著,他咬著牙,語聲自齒縫中傳出:“你你是怎麽迴事?你應該高興才對。”


    明媚的大眼一霎,點點晶瑩的淚珠已酒落在龍尊吾的臉頰上,綠衣少女隻這一刹,已變得如此柔婉,脆弱,與嬌憨,她輕輕的啜泣著道:“人家好心問你有沒有什麽不舒服,你卻這樣諷辱人家,你你。你最沒有良心了。”


    雖然神智有些暈沉,肉體的痛楚劇烈,但龍尊吾卻已陡然悟通了這是怎麽迴事,他怔怔的盯著綠衣少女,那張豔麗的臉蛋彷佛浮漾在一片輕霧之中,迷迷蒙蒙的,可是,卻越發美得像在夢裏了。


    半響。


    綠衣少女匆匆站起,她急忙拭去頰上的淚痕,望望又陷入暈迷中的龍尊吾,然後,她拍拍掌,隨著兩響清脆的擊掌聲,門兒開處,四名眉目秀麗的絳衣婢女已悄然魚貫而入。


    綠衣少女悶著聲抽噎了一下,半仰起麵龐,又恢複了她平素固有的冷漠與威嚴:“再用這人身上所搜出的藥來治他。”


    四名俏埤女中,那唇邊坐著一顆美人痣的一個,似是較得綠衣少女寵愛,她輕輕一笑,道:“小姐,他方才不是蘇醒過來了嗎?怎麽又會暈過去呢?”


    綠衣少女哼了一聲,冷冷的道:“這是他張狂的報應!”


    那婢女掩唇笑道:“約模這人又觸犯小姐了?”


    綠衣少女神色一沉,凜若嚴霜:“綺紅,你的毛病就是話多!”


    這小婢女嚇得趕忙垂下頭去,不敢再說什麽,四個人熟練而又仔細約為龍尊吾褪下外衫,舉出台抽鬥裏的擅盒玉瓶等物,開始小心翼翼的替龍尊吾敷抹起來,綠衣少女則一直未曾離開,目光緊緊跟隨著四個人的動作移動。


    這艘名叫“綠燕”的船,是一隻長約二十餘丈,寬有丈許,混身漆作深綠色的怪異鐵殼船,它有叁根主,六麵附帆,另外,船身兩側尚各有十二隻又粗又短的鐵漿伸入水中,這二十四隻鐵漿的劃動,並非由人力操縱,而是由四個藏於艙底的巨大鐵齒輪藉著兩道錦槽裏來迴滑動的沉重石塊為源力,帶動齒輪而使鐵漿前後動作那兩道鋼槽,有如兩塊翹板,上下移動不息,於是,四個齒輪亦由鋼的扯動而轉環不息,二十四隻鐵漿也就永遠不知疲乏的劃動不息了這艘船的船首雕成一個碩大的鳳頭形狀,塗以金漆,鷹舉則為純鋼鑄成,精芒閃閃,遠遠看去,有如一枚巨大的尖錐,船尾則高翹水麵,雕刻成十二條美麗的鳳尾,向後彎轉為半弧,上綴以各色不同的水晶琉璃,宛如鳳凰展翅,鮮奪目,整個船身,就像是一棟瑰麗的水上行宮,更像是一隻自天而降,浮遊於水的大鳳凰!


    現在,陽光照在船上,閃眨著一片耀眼的光芒,而船平穩快速的移動著,這已是青江的下遊,水波如浪,兩岸更是枯林老樹叢叢,看不見幾戶人家。陽光溫暖,景致卻顯得荒涼。


    在拱起的一形做八角的鐵殼船樓上,兩名灰衣大漢正眺目四望,壁上掛著幾件油布衣靠,一幅星宿圖,一幅青江的流域圖。之外,在透明的琉璃窗罩下,並排有著叁個銅質把手,一條喇叭形的管子。


    龍尊吾神色顯得極為憔悴的倚在船樓的眺望窗邊,淡漠的注視著周遭的景致,後麵,較船樓更高一截的舵房裏已忽然傳出叁聲鍾響!


    兩名灰衣大漠聽得鍾響,迅速將一麵小紅旗伸出船樓急快揮晃,於是,主桅與副帆的帆布“嘩”然降下,二十四隻鐵漿卻在加大的齒輪轉磨聲裏增快了劃動速度!


    極快的,整艘船隻突然向右折轉,順著一條窄窄的支流駛去,這條支流,兩岸盡是深深的蘆葦枯草,百丈之外,便是一座削壁將水流切阻了一半,若是想要過去,除非有極為精湛的操船技巧,否則隻怕要撞上山壁!


    望著在山壁腳下激蕩翻湧的流水,龍尊吾沒有表情的用手揉揉麵頰,兩名灰衣大漢中的一個側首笑道“朋友,怕麽?”


    龍尊吾看了對方一眼,淡淡的道:“你說呢?”


    那灰衣大漢哈哈一笑,道:“藍湖海十餘年,來往這條險江少說也有千多次了,朋友,你說我們還會怕麽?”


    目光投注在繞著石壁腳下打轉子的洶湧波濤上,龍尊吾抿抿嘴唇,語聲安詳而平靜:“你們必然知道這是沒有危險的,因此你們才不會害怕,假如你們和我一樣初次經曆,膽量卻依舊如此豪壯,那才能稱為英雄。”


    灰衣大漢微微一怔,狠狠的瞪了龍尊吾一眼,轉過身去不再開腔,而此時,船隻已受水流的影響,有如怒馬一般衝向那片山壁而去!


    “吱”一聲,刹時所有的鐵漿完全停止了動作,船隻順著水流,就在隔著那片灰褐色,長滿了苔蘚的石壁尚有尋文之遠時,船身突然在水麵上打了一個奇異的橫旋,巧妙無比的擦看石壁過去,簡直輕悄得連一點顛波也沒有,就那麽順理成章的一瀉而過!


    水花濺上了船板,後麵,流水衝激石壁的轟隆聲依然震耳,但自船樓中向後望去,卻像已是另一個世界的事了。


    轉過那道石壁,流水又複平靜,蜿蜒向前,一直隱冥於煙霧籠罩下的層山疊峰之中。


    兩個灰衣大漠長長籲了口氣,彼此都如釋重負般在兩張固定的熊皮圈椅上坐了下來,方才與龍尊吾說話的那名灰衣人伸手摸摸後腦,裂開嘴巴笑著道:“老羅,明明曉得沒有什麽,卻老是吊著心口過這『積善關』!”


    龍尊吾微微一笑,接口道:“來往了千次,似乎也並沒有將閣下的膽子練成鐵的。”


    灰衣人勃然變色,但又隨即忍住,他悻悻的道:“朋友,這麽說來,你的膽子是鐵鑄的了?”


    不屑的一撇嘴,龍尊吾道:“隻是比閣下的稍為硬上一點!”


    灰衣大漢雙目怒睜,青筋暴跳,他低吼道:“假如不是綺紅傳過小姐口諭,老子就要。”


    船樓左側的一扇暗門忽然悄悄啟開,香風微拂,綠衣少女已經明豔照人的走了進來,她冷硬的道:“你要如何?”


    灰衣大漠一聽說話的聲音,不用看人,心裏也明白是誰來了,他慌忙迴轉身來,恭敬的彎腰肅手,堆著笑臉:“小姐呃,小姐來了。”


    綠衣少女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森的道:“盧老叁,你越來膽子越大了,背後藐視於我,言語粗陋,形態狂傲,簡直無法無天,你自己說,該當何罪?”


    叫盧老叁的灰衣大漢一下子將一張豬肝臉嚇得慘白,他躬著身子,抖著兩條腿,誠惶誠恐的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口出無心,萬萬不敢藐視小姐,乞求小姐大人大量,饒過小人這遭。”


    綠衣少女哼了一聲,道:“給我掌嘴!”


    虔老叁不待第二句話,雙掌左右開弓,自己猛力往自己嘴巴上摑打起來,他打得如此猛烈,如此沉重,就像不是在打他自己,而是在摑打他的仇人一樣,於是,在連串的“劈啪”之聲裏,不消多久,他的兩頰已腫起老高,鮮血也沿看嘴角往下滴落!


    綠衣少女冷笑道:“夠了。”


    盧老二停下手來,一個蹌踉,卻急忙站好,語聲裏帶著抖索:“謝小姐恩賜。”


    理也沒有理,綠衣少女轉向另一個灰衣人,那名灰衣人噤若寒蟬,急急躬身,綠衣少女淡淡的道:“他在胡說,你便不會阻止?”


    這灰衣人的臉色也頓時泛了白,他期期艾艾的道:“小姐,這這小人實是。”


    綠衣少女一探手,怒道:“不要說了,掌嘴!”


    灰衣人趕忙退後一步,和盧老叁一樣如法泡製,也開始用力摑打起自己的麵頰來,等到鮮血溢出,綠衣少女才狠狠的道:“夠了,都給我滾下去:“兩名灰衣人如奉論旨,恭謹的答應著,蹌蹌踉踉自左邊的那扇暗門裏退了下去。船樓上沉默著,龍尊吾沒有開口講話,綠衣少女也沒有開口講話,隻有船身在輕微的,有節奏的晃動著,細碎的水花分濺聲隱隱傳來,滴在僵冷的空氣中,然後,又消彌於無形。好半響。綠衣少女背對著龍尊吾,低細的道:“傷還沒好,為什麽獨自往船樓上跑?”


    龍尊吾冷冷一笑,道:“你管不著。”


    霍然轉過身來,綠衣少女杏眼圓睜,怒道:“你這人好不識抬舉!”


    龍尊吾平淡的道:“可要我掌嘴自罰?”


    愕了一下,綠衣少女委曲的紅了紅眼圈,她低下頭,幽幽的道:“我是為你好你何苦這樣不近人情?”


    深沉的一笑,龍尊吾有些疲乏的道:“為我好?為我好會擄我來此?為我好欲罰我為奴?為我好須待我如囚?姑娘,你的盛情我心領了。”


    綠衣少女搖搖頭,低低的道:“對你,我已是十分容忍,從來沒有人敢對我這樣無禮,從來沒有人敢對我如此張狂,不錯,你很有骨氣,但你須想一想,我也有我的尊嚴,你曾侮辱過我,不論我對你的觀點如何,你必須償還這侮辱我的代價!”


    龍尊吾岔然道:“你便不想想你自己是如何跋扈囂張?”


    綠衣少女訝然望著龍尊吾,道:“我跋扈囂張?那天遇著你們,在我平素的習慣來說,我已是夠忍耐,夠委曲的了。”


    雙肩一挑,龍尊吾冷冷的道:“由你此言,我便明白你平時是如何驕狂自大,如何刁蠻橫暴,剛才,你的手下隻是說了幾句話,你就叫他們掌嘴帶血,那一天,我的朋友隻是開了兩句玩笑,你說要他們承受百次鞭韃,姑娘,一個人的手可以狠,但心要慈,一個人的嘴可以損,但品要端,你,內在與外在卻差得違了。”


    綠衣少女又氣得全身發抖,她死死盯著龍尊吾,咬著牙齒道:“你你你:你不要逼我殺你。”


    龍尊吾一揮手,道:“生命原是光陰的過客,存與亡俱不足道,隻是在這存亡之間,多少也得留下一些兒痕影,是麽?你如殺我,直到你死你都會記得,但我,我卻白白過了這一生,自白虛走這一遭了。”


    綠衣少女長長吸了兩口氣,待情緒稍為平靜下來,她餘怒未熄,卻又帶著無可掩飾的關切道:“你,龍尊吾,你有拋不下的事?”


    龍尊吾沒有表情的道:“你也會有,隻是我們各人的性質不同罷了。”


    猶豫了一會,綠衣少女道:“能告訴我嗎?”


    龍尊吾道:“你沒有必要知道。”


    怒火一下子又升了起來,綠衣少女岔然道:“我偏要知道。”


    冷冷一笑,龍尊吾一指心窩:“藏在這裏,有本事,你便挖了去!”


    綠衣少女猛一跺腳?唇角痙攣著大叫:“青鷹。”


    左側的暗門應聲啟開,青鷹陰沉的走了進來:“小姐,青鷹在。”


    呆立著,綠衣少女茫然無語,青庸迷惑的瞧了龍尊吾一眼,踏前半步,小心翼翼的道:“小姐。”


    綠衣少女驀然怒叱:“給我出去!”


    青鷹征了征,忙道:“是。”


    像來時一樣,這位功力精湛的高手又默然退出,龍尊吾長長一歎,搖首無語,綠衣少女怒道:“你歎什麽氣?”


    龍尊吾感慨的道:“你一定知道,以方才此人所負之身手,在武林中不敢說獨霸一麵,也是可以喧嚇一時的人物,似此等人材,卻局處於斯,飽受你這婦人之叱喝指使,這怎不令我感歎惋惜?”


    這一次,綠衣少女沒有慍怒,反而輕藐的笑了起來,她笑得如此狂蔑,如此不屑,更帶著一股“你休要自命不凡”的神氣,這種笑,龍尊吾感到極其難堪與不悅,他冷冷的道:“有這麽好笑麽?”


    綠衣少女明媚的大眼中,閃泛著寒凜的光芒,她唇角一彎,冷漠的道。:“告訴你,青鷹與玄鶴隻是我手下六名護衛中的兩人,功夫還不算頂兒尖兒的,銀城之中,他們也隻龍算是中上之材,身手比他們更強的還多著,老實說,他們都是跟隨我父親幾十年的老人,有些更是從小便被我父親常大的,他們的功夫,也大多是我父親所傳授,我父親賜他們技能、生活、財帛、地位、家庭,以及性命我父親也掌握了他們的思維、意圖,以及精神!”


    籠尊吾生硬的道:“施以恩惠,拘其魂魄,算不上高明。”


    綠衣少女深沉的道:“這才是聚力成勢之道,你懂什麽!”


    靜默了片刻,龍尊吾又將目光投到船首,而巨大的鳳頭正分波前進,在轉過了一段水彎之後,約有半裏之遙,一片崇拔險嶙的高山正威凜的聳立江邊,水流吻著山腳向下淌去,寬度卻更窄了。


    龍尊吾低沉的道:“到了銀城,你有何打算?”


    綠衣少女平靜的道:“你是指那一方麵?”


    龍尊吾簡潔的道:“我。”


    如波的眸光一閃,綠衣少女狡詰的道:“已得我已告訴過你。”


    龍尊吾垂下眼臉,沉沉的道:“如若你想以血腥來滿足你的報複私欲,我也不會顧忌畏縮,但未免有些犯不著,你我原無深仇大恨。”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你猜錯了,我並非僅是為了我個人的尊嚴才拘你為奴,我主要是為了銀城整個的威信,不能任由你侮辱我銀城的名聲,假如人人都似你這樣狂妄無忌,今後我銀城上下,隻怕已無法立足於世!”


    雙目一冷,龍尊吾道:“你不要故意暄染,誇大其詞,事情非是像你所說那般嚴重,如若你定要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麵,你便須承擔所有的後果!”


    輕蔑的一披唇角,綠衣少女道:“到了銀城,你如想以一己之力行暴,那你就完全錯了,流血的,隻會是你自己,你武功不弱,卻也飛不上天!”


    搓搓手,龍尊吾淡淡的道:“該說的我俱已說過,該勸的我也勸了,不論濺誰的血,我問心無愧,隻可惜你將別人的生命看得如此不值!”


    綠衣少女木然道:“你休要滿口慈悲,混沼之側,你又幾時珍惜過人家的性命?看你刁蠻舞,不可一世,早就將好生之德拋於九霄之外了。”


    額際的筋脈一跳,龍尊吾怒道:“那是他們抱著殺心欲去殘人之命,我勸阻無效,隻有以殺止殺,妮子,這是善行!”


    哼了一聲,綠衣少女道:“謬論!”


    龍尊吾正待反唇相駁,遠處,已悠悠飄來一聲蒼涼而豪壯的號角鳴鳴之聲,他奇異的移目投尋,唔,角聲竟來自江邊的高山山腰!


    向前走了一步,綠衣少女漫不經心的道:“日光當午,便可在銀城白玉碼頭下錨。”


    龍尊吾沒有迴答,他注意到這艘怪船並未順流而下,竟是筆直朝前麵峭壁聳拔的山腳下駛去,那裏,除了浪花的翻湧,水流的迥蕩,簡直就沒有別的了,莫非這艘船要自撞山壁麽?


    就在龍尊吾納悶迷惑的時候,怪事出現了,船首隔著灰黑色的險峭山壁尚有十餘丈,看去毫無異狀的石壁竟突然有一塊往後緩緩掀起,露出一條涵洞似的水道來,這條水道的寬窄,剛剛容得這艘船隻滑進!


    那塊碩大石壁的掀抬速度配合得極其巧妙,幾乎剛剛被拉起,船隻已恰到好處的駛了進去,這是一條開鑿在山腹內的水道,頂端及左右全是瘰瀝不平的粗糙石麵,像一條注滿了水的山洞,洞壁每隔五丈,便嵌著一盞氣死風燈,燈光暈黃而搖晃,映在這條深長,蜿蜒,而又空洞的水道裏,便越發顯得黝黯與昏沉了,宛如是到了另一個詭秘而幽寂的世界。


    有陣陣冷風自水道的那一邊襲來,因為光線太暗,以至映得流水都是墨黑的了,水波蕩漾的聲音細碎的傳來,船身平穩而又靈巧的滑進,操縱這艘船的舵手,不消說是對這條水道十分熟悉的。


    不時有空洞的迴音自山壁迴轉,而迴音的音節古怪又虛迷,似是有千萬個鬼魂在暗處呢喃,那聲音,令人毛發悚然。


    船隻的移動完全以那二十四隻齒輪為源力的鐵漿來推行,在水花的翻動聲中進行甚快,後麵,當船尾方才進入,那塊自動掀起的巨大石室已然閉合,設計之巧妙與適當,可謂至極了。


    輕輕的,在黑沉沉的船樓裏,綠衣少女道:“這條密秘水道,是進入藍湖海的唯一通路,它叫”鶴頭”。”


    龍尊吾沒有情惑的道:“設計這水道的人是個天才。”


    黑暗中,綠衣少女美麗的雙瞳閃過一抹得意的喜悅,她道:“終於也有你欽佩的人了。”


    龍尊吾冷然道:“可惜其才用得不正。”


    綠衣少女不服的哼了一聲,道:“這要看個人的觀點了。”


    “說得對,更要看個人的品質。”龍尊吾道。


    綠衣少女忽然靠近了一些,詭異的道:“龍尊吾,你為什麽不想在這時製服我以求脫身?你不願意嗎?這正是個大好機會!”


    迸怪的一笑,龍尊吾道:“我重創在身,不能出力,這是其一,我肢體受傷,頭腦清醒,這是其二,因為,我知道你的隨身護衛正倚立那扉暗門之外,此時此情,我隻怕不能相敵,是而我不想冒險而敗事。”


    綠衣少女銀鈴似的笑了,她道:“看不出你這人還有點腦筋。”


    龍尊吾淡漠的道:“你很狡滑,但太幼稚,我厭你,卻又憐你。”


    綠衣少女怒道:“我不要你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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