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無際的高地,有著荒疆大漠平原似的浩瀚與雄壯,也有著江南山水般的細致與秀麗,有白水寒煙似的淒涼,也有著林幽楓紅的如畫景色,這片高地真美,而在秋天,更是美得迷人。


    遠處,有一片連衡綿長的房舍,好比相築於一塊較這片高原更高的平坦山嶺之上,一叢叢的林木環繞著那不算小的集鎮,幾座峻削的峰巒零落的散置於旁,雖己深秋,峰巒仍然清鬱翠綠,襯著天空的白雲朵朵,越發顯得這處市集的超拔清幽,不錯,這就是騎田嶺,大名鼎鼎的騎田嶺!


    寒山重全身是黑衣,紮著黑色頭巾,披著有褐黃色花紋的虎皮披風,在叱雷的雪白鬃毛飛揚飄舞裏,在金鞍銀鐙映著陽光閃耀下,他這模樣,簡直英挺極了,而在這英挺中,更包含了一股說不出的狂傲與剽悍的意味。


    夢憶柔仍然緊緊的依偎在寒山重懷裏,就好象她在半個月以前便是這個樣子而一直沒有移動過似的,假如她現在不是已經換了一件緊紮的灰藍色衣裙的話。


    巫堯與韋峰二人還是老扮相,越近目的地,二人的神色裏越是透露著焦慮與不安,像是恨不得插翅飛迴。


    寒山重目-凝聚,低沉的道:“我們不進騎田嶺,直返浩穆院。”


    巫堯與韋峰二人答應一聲,偏過馬頭,直向遠處那片鎮集的右側奔去,那兒,是在騎田嶺的正後方,有一大片濃密的樹林遮擋著視線。


    夢憶柔的長發在強烈的秋風裏風舞,雖然她已紮上一方束發的藍色絲巾,卻仍無濟於事,不過,那長發的飛舞,舞得美,舞得令人沉醉,就像一絲絲柔軟的夢,柔軟得醇膩。


    輕輕的,她側過臉來:“山重快到了吧?”


    寒山重點點頭,指著騎田嶺道:“那一片高聳而頂端平坦的半嶺,就是騎田嶺了,住在騎田嶺的居民,差不多全是我們自己的人與他們的家屬,浩穆院就在騎田嶺後麵約五裏之處,憶柔,我們即將到了,希望你喜歡那個地方。”


    夢憶柔的表情裏有一股掩不住的興奮與渴望,她欣恰的道:“我一定喜歡,當我們早晨進入這片高地,我已深深愛上它了,山重,尤其是那險削峻拔的騎田嶺,更顯得如此清逸而出塵,好象整日與白雲為伴,林泉為伍,悠悠然不帶一絲兒煩囂之氣……”


    寒山重輕輕在她的長發上一吻,笑笑道:“柔,我想,你在這裏長住,一定更會美得絕俗如淩波仙子了……”


    夢憶柔低低咿唔一聲,臉兒紅著,忽然,她有些驚奇的道:“山重,對了,你即是此地之主,那麽,為什麽到了現在還沒有人來接你呢?而且,自從進入騎田嶺,好象一個生人也沒有看見……”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你真是個傻孩子,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危機四伏,戰雲密布,不知道有多少敵人正在四周窺伺,我怎能再顧到那些排場?柔,你曉不曉得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我已經接觸過兩湖地區內十一個幫派的掌門與瓢把子?我已給分布在兩湖一川所有的浩穆院明暗人馬發出了十七道渝令?嗯?”


    夢億柔迷憫的搖著頭:“我們一直在一起,你是什麽時候做這些事的?”


    寒山重有趣的摟緊了她,低低的道:“在你尋夢的時候……憶柔,有些時,我真願我能像你這樣純潔而天真,不要有這麽多的煩惱與思想,晚上,我望著你那甜蜜的睡容,聽著你勻細的唿吸,我多想一直陪著你直到天光,但是,外麵,又有那一幫或那一派的首要在等著我了……”


    說到這裏,他輕輕的道:“柔,我們踏人兩湖之境的第一步,我的一道渝令,便是嚴禁一切所屬迎送,但是,我們的行蹤,卻每天都有快馬飛報浩穆院,也可以說,在我們到達這裏很久之前,浩穆院早已確定了我們可能到達的日期了……你大約還不知道,我們每天都在浩穆院或友好的幫派所屬暗地環護之下,就是現在,也有多少弟兄暗伏四周,就是你沒有注意,難以察覺罷了。”


    夢憶柔決想不到,寒山重一旦行動起來,竟還會有這麽多的麻煩與布置,她驚奇的轉目向四周打量,目光過處,卻禁不住激動的唿叫起來:“啊……多美……真是太美了……”


    現在,他們已進入一片幽密而又深邃的樹林中,這片樹林,方圓約有數百丈,外麵是鬆柏,裏麵,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楓海2紅得似火,豔得令人心跳,多美啊,那一張張,一片片的楓葉,招展著,搖晃著,飄拂著,密密的,疏疏的,遠的,近的,有如離人的眼淚,美得淒迷,美得深刻。


    寒山重味哧一笑,策馬加鞭,沒有多久,已穿林而過,嗯,就在騎田嶺的嶺腳,在一條清澈的山溪之側,在白頭的蘆葦滿眼裏,有一條寬闊得足供十匹怒馬狂奔的白石大道筆直通往一排高大的龍柏之前,而在這條大道的盡頭,一棟恢宏而廣大的巨廈傲然矗立,有如一頭巨大無朋的怪獸,這片靜靜峙踞的大廈完全是由光滑而整齊的黑色大理石所砌就,浩浩然,威威然,自然流露出一股聳天立地的森森氣息,懾人極了,雄偉極了,這幢巨廈,不錯,就是浩穆院。


    巨廈靜寂無聲,那兩扇重逾萬斤,金光湛湛的巨門緊閉著,門上所鑄的一對金獅獸環,與門上突出的每一個金雕玉砌相映輝,閃耀焙目,門楣上,鬥大的三個銀色篆字:“浩穆院”。


    門的兩側,有純白色的石雕麒麟各一,雕工精細;栩栩若生,四隻巨眸仰視長空,似欲借嶺上之雲飛騰而去,神態狂猛,氣魄浩壯。


    夢憶柔望著這幢巨大的屋宇,那延綿伸展的黑色大理石圍牆,簡直有些呆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浩穆院的範圍是如此遼闊,建築是如此恢宏,威勢是如此厲烈,來至公侯之府第,想亦不過如此了。


    寒山重在大門之前五丈之遠下了馬,巫堯與韋蜂側早已領先到了門前,寒山重挽著馬韁,向鞍上的夢億柔一笑,語聲裏流露著極度的安慰與依戀:“柔,這就是浩穆院,我自幼生長的地方。”


    夢億柔怔怔的注視著,歎了口氣:“真高大……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寬闊的房屋,氣勢好嚇人啊……”


    寒山重傲然一笑,緩緩的道:“浩穆一鼎,大威震天……”


    金色的大門,在他自豪的語聲裏慢慢啟開,門內,有兩百名左右身著純黑緊身衣,披著虎皮披風的彪形大漢,靜靜的肅立兩邊,這兩百名大漢之前,有四個人已急步向外迎了出來。


    這四個人,走在最前麵的一個,年紀約在五旬左右,麵色赤紅似火,漆黑的頭發結成一個高鬃,雙目如鳳,開闔間光芒閃射有如金蛇流燦,挺拔的鼻梁下,有一張方正的嘴,嘴角微微下垂,顯示著這是一個具有堅強毅力的人,他沉雄的走到寒山重麵前,躬身行禮:“紫星殿禹宗奇率眾恭迎院主。”


    寒山重親自上前扶他,邊坦蕩的大笑道:“禹殿主,半載以還,院中一切瑣碎之事,多有偏勞了。”


    這雙目如鳳的老人,果然正是浩穆院掌管紫星殿,坐於第二把交椅的“承天邪刀”禹宗奇,武林中人聞名喪膽的霸才!


    他連聲不敢聲中,另一個麵目粗獷,留著一大把於思胡子的獨目豪士,亦已抱拳肅立,另外兩個枯瘦如竹的老人,也早已恭謹的站在一邊,神態異常崇敬,這三個人,可都不是等閑之輩,那位麵目粗獷的中年人,乃是浩穆院雙極堂堂主,江湖上提起來素有“生死一-,左迴金刀”的左迴刀仇忌天,一個承天邪刀,一個左迴刀,是浩穆院的兩根砥柱,力能頂天地,功可泣鬼神,這兩把刀,不知道曾經使多少黑白兩道武林人物見而飛魂!


    那兩個瘦長枯幹,仿佛欲乘風歸去似的老人,則是金流閣切正副閣主,叱詫江湖垂三十餘年的“妖老”留仲、“鬼叟”淩玄,這兩個老人,都是出了名的狡詐百出,心黑手辣,纏不得惹不起的人物。


    寒山重笑著向各人還禮,邊為大家引見了夢憶柔,承天邪刀禹宗奇冷電似的目光在夢憶柔臉上一轉,莊重的一笑道:“院主,夢姑娘美豔清麗,足當國色,此後院主將有人管束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挽著羞澀不堪的夢憶柔,大步向門內行去,在二人足尖剛剛跨過那尺許高的金色門檻時,肅立兩側的勁壯大漢,已驀然暴雷似的齊喊三聲:“大威,大威,大威!”


    夢憶柔想不到還有這種排場,嚇得她一激靈,心腔兒似小鹿亂撞,而龐蒼白,寒山重微微向兩邊壯士頷首,邊低低的道:“柔,你已進了象征浩穆院的大威門了。”


    夢億柔心神未定,隻有緊緊依著寒山重,承天邪刀禹宗奇率著眾人一直跟隨左側,寒山重並沒有問他其它堂閣之人為何不見,因為,寒山重知道,必定有著他們不能出麵的原因,他們才會不在場的。


    進入大威門,是一條打磨得光可鑒人的信道,直入三十丈,三十文前,有三棟宏大的樓閣一字矗立,那實時“長風”“卷雲”“金流”三閣了,在三閣前的三十丈空間。


    除了有數排龍柏種植,小亭三兩處之外,全是空蕩一片,在三閣左近的任何一個角度,皆可一目了然。


    三閣之後,有花庭九方,此際正時滿秋菊,粉黃紅白,清雅引人,九方花庭之幽,便是左右分開的兩幢黑色屋字,這兩幢屋宇建造得方方正正,卻是高大雄偉,有如兩幢黑色行宮,這便是“銀河”與“兩極”兩堂了,兩堂之後,有楓林一片,婿紅欲滴,楓林之側築著粉牆,三個小巧的月洞門留做通路,但是,此刻雖是白天,每個月洞門卻都有八名黑色勁裝的大漢持刀挺立著,看倩形,浩穆院的機要重地便在後麵了呢。


    寒山重等人緩緩行向銀河堂,邊走著,寒山重頻頻顧視,狀甚欣慰,他一麵察看,邊沉和的道:“禹殿主,大概情形,在下都已清楚,現在形勢可有變化?”


    禹宗奇趕上一步,低聲道:“昨夜自甘陝傳來快馬探報,謂大鷹教已有好手三十餘名整裝出發,方向似朝兩湖,五天前,‘紅巾隊’的瓢把子遣專人來報,狼山派的大部人馬忽然在深夜失蹤,極可能亦潛向兩湖……”


    寒山重哼了一聲,道:“我們自己地方之內,有哪一道的同源不穩?”


    承天邪刀禹宗奇雙目一閃,迅速的道:“這一點,請恕本殿尚未查明。”


    左迴刀仇忌粗悍的道:“院主,咱們還等著幹什麽?咱們應該采取主動,先行調集人馬,一舉將這些雞零狗碎斬絕吧!”


    微微笑了笑,寒山重緩緩的道:“敵暗我明,且不知到底有多少江湖朋友欲與吾等為仇,是而吾等兵力不應分散,集中固守,以逸待勞。”


    說著,各人已來到以銅匾草體大書著“銀河堂”三字的黑色石階之上,在踏上階石之前,寒山重忽然止步,迴首向一直沉默無言的“妖老”“鬼叟”道:“留閣主,煩你與二閣主實時率人將本院紅旗掌法趙思義逮捕,為敵人臥底者非他莫屬。”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俱皆有如焦雷轟頂,瞠目結舌,寒山重卓立台階之上,冷峻深沉,將懷中一麵作三角形上雕有一座臥佛之像的白金令牌,交到妖老手中,再度狠辣的道:“趙思義若欲拒捕,便做強仇格殺勿論!”


    妖老手持令牌,微微猶豫,寒山重神色一沉,厲聲道:“留閣主,寒山重的話你聽見麽?”


    這位金流閣的閣主連忙躬身稱是,腳步卻移動得緩慢,鵬翼巫堯慌忙上前,惶恐的道:“啟稟院主,趙紅旗乃為本院開山功臣,跟隨院主出生入死,忠心耿耿,本閣擔保,他決非臥底之人……”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笑容又在-那間變為冷厲:“巫堯,你敢袒護於叛逆麽?”


    鵬翼巫堯全身一震,黃豆大的汗珠順臉而下,而低弱的道:“本閣不敢,但……”


    “住口!”寒山重大吼一聲,轉向妖老及鬼叟:“你們還不拿人,莫非尚要寒山重親自動手?”


    妖老連連答應,招唿鬼叟一聲,像兩道飛虹,直奔前院而去。


    巫堯顧不得擦汗,以祈求的眼光投注紫星殿殿主禹宗奇,這位舉足輕重的奇才卻微微搖頭,轉目他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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