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她不可置信地在心裏問道,並用右手輕輕碰了一下。


    指尖下的溫熱一如往常,皮膚也沒有凸起和凹陷,但是那栩栩如生的綠色藤蔓似乎有生命一般纏在手腕上,她低頭細看,那些盤根錯節的細小藤蔓正好覆蓋住了她的斷腕處,就像是從骨頭縫裏長出的枝葉。


    她看著這青翠的色澤,猜想八成跟七涎晶有關,而且當她觸碰到斷腕的地方,隻能感覺到輕微的疼痛,並沒有最開始那種撕裂般的痛楚,看來這青藤也是為了治愈傷處而來。


    “三金姐,你別害怕,這是我的圖騰,是好的象征。”她輕聲解釋著。


    孫娘子緩緩吐出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中毒了呢。”說著她麻利地給她換藥,再用紗布重新裹好,外層依舊用木條固定。說起來,這木條固定斷腕處的法子竟然是鬼麵想出來的,而且還在寨子裏沿用開來,這倒是讓陳木槿非常意外,在她眼裏,鬼麵就一直是個高高在上的冷麵人,沒想到也能有這樣前沿的發明。


    “姑娘,頭三罐藥煎好了。”陸離探頭進來,滿臉都是汗和草灰,髒兮兮油亮亮的,根本看不出原本那個清秀少年的痕跡。


    陳木槿看在眼裏就有點心疼,拿了手絹遞給他:“擦擦臉,跟個花貓似的,端了藥跟我走。”然後她又扭頭笑著對孫娘子說:“三金姐,謝謝你,還要麻煩你留下看著剩下的藥。”


    孫娘子笑著擺擺手:“不算啥,你快去吧,小心手。”


    看著她順著額頭流淌的汗珠和臉上溫和的笑容,陳木槿莫名地就想起了三師父,她一直都是這樣溫柔地笑著,處處為她著想,直到出事前還幫她梳頭發,哄她入睡。


    鼻尖一酸,她快步走過去抱住了孫娘子,聲音有點沙啞:“謝謝。”


    一說完,她立即頭也不迴地跑出了夥房,陸離忙不迭地招唿著人端藥緊跟其後。


    孫娘子雖然被她突然的舉動弄得發蒙,但是她也敏銳地覺察到了她沙啞的嗓音,她苦笑著搖頭:“這孩子,怕是想起什麽傷心事了。”不得不說,女人對於女人的第六感總是無比精確。


    走出夥房,陳木槿的心情才稍稍平複,她聽見身後陸離嘮嘮叨叨的叮囑:“小心點,走穩走穩,一定要端平啊,這藥可是救命的!”


    她扭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三個半大小夥子一人端了一罐藥在手上,全部都一副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的模樣。


    “不用那麽緊張,現在藥材充足,小心別燙到你們自己就行。”她趕緊給他們寬寬心。


    陸離頭也沒敢抬:“姑娘不用管我們,我們跟著您走。”


    陳木槿無奈一笑,緩步走在了前麵,走了沒幾步,她突然想起來,自己並不知道二當家的把病人都安置到哪裏去了,自己真是個豬腦子,怎麽一開始就沒問問栗子呢。


    正在她準備停下腳步想要問問陸離棚屋的位置時,遠遠地就有人跑了過來:“姑娘,姑娘!不好了,兄弟們都開始抽搐了!”


    來人正是栗子!


    她聞言蹙起了眉,幾乎是小跑著跟著栗子往棚屋去,後麵的三人也加快了腳步。


    “什麽時候開始的?除了抽搐還有沒有別的事情發生?”她快速地問。


    “剛剛開始的,一發現我就跑來了,隻有抽搐,一開始隻是一兩個,後來所有人都抽搐起來了。”栗子滿頭大汗地迴答。


    糟了,這是第二波毒發了,得趕緊喂藥,她眉頭緊蹙,腳下走的愈發快了。


    很快就到了棚屋,二當家的行動力就是強,跟她要求的幾乎一模一樣,四麵透風,每個人單獨一間。


    她直接進了頭一間,木頭搭成的簡易床上躺著一個黝黑的壯漢,他的身體一直無意識地抽搐著,並不激烈,但是眼睛開始翻白,有輕微的口水流出,跟她猜測的一模一樣,這是第二階段毒發的表現。


    “栗子,你帶他們去把藥分到碗裏!要快!然後給每個人灌一碗,不管用什麽辦法,務必要灌進去!”她不自覺地就拔高了聲音。


    棚屋本就敞風,她這一嗓子喊出來,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聽見了,留在這裏看護的本就都是五當家的人,個個耳聰目明,都是探消息的好手,一聽見她的聲音就都麻利地聚了過來,幫忙分藥湯,人多而不亂,十分有序。


    陳木槿此刻卻顧不上看這些細節,她接過剛遞來的藥碗,想要捏住這漢子的下頜迫使他張嘴,但是他現在已經有些意識不清,有誰碰他他就會揮舞著手臂抗拒,若不是她眼疾手快,藥碗立刻就要去跟店麵親密接觸了。這可如何是好?


    她犯了難,其他的人都去別的屋子灌藥去了,一時間咳嗽聲,驚唿聲不絕於耳,看來大家也不順利啊。


    不管怎麽樣,得想辦法先讓他張嘴,她眼睛一轉,盯住了他的鼻子,就是你了!


    她一把捏住了他的鼻子,不讓他用鼻子唿吸,他雖然手舞足蹈,但是她站在他頭部的位置,倒也安全,最後他終於忍受不了窒息的難受,張開了嘴巴!


    就是現在!她鬆開他的鼻子,將藥灌了進去,這漢子也許是渴了,當藥汁接觸到嘴唇,他就安靜下來,近乎貪婪地汲取著水分。等一碗藥順利灌完,她也鬆了口氣,看著這漢子還在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唇,她不禁笑了,等到他的毒去了,他就會發現其實他喝的是苦澀的藥汁,那時候估計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享受了。


    她走出第一個棚屋,大聲喊道:“都灌完了嗎?”


    各屋子可能沒想到她一個姑娘家竟然這麽能喊,都靜了一瞬,才陸續迴複:“已經喝了!”“灌完了!”“還沒有!”


    陳木槿滿意地點頭,這感覺不錯,有點軍訓時候喊報告的感覺。


    她繼續道:“灌完了的都出來!”


    一說完,十幾個人小跑著向她的方向而來。


    她掃了一眼大家的打扮,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在匪窩,而是在一個馬戲團,大家給自己的臉用能找的布料圍的嚴嚴實實,這種參差不齊的感覺真讓人啼笑皆非。


    她清了一下嗓子,開始做基礎宣導:“各位兄弟,他們隻是中毒,不是傳染病,不會傳染,你們不必把自己捂得這麽嚴實,另外這藥下肚,一會兒他們就會開始劇烈地上吐下瀉,這是正常現象,不用擔心,我一會兒會再送藥過來,這一次服下就會好了。麻煩大家照顧了。陸離、肖白還有剛才的三個小兄弟跟我走,栗子你還是留在這裏看著情況。”


    寨子裏除了當家的們就是孫娘子比較受人尊重,因為她懂醫還會做飯,如今來了個美貌的年輕姑娘,比孫娘子還有懂醫,本就讓人敬畏,傳說還是大當家的馬上就要過門的媳婦,所以陳木槿現在自帶號召力光環。尤其是她並不嬌氣,自己有傷還一直為這些中毒的兄弟們忙前忙後的,原本的隔閡感也散了不少。


    大家聽她所言都紛紛除了圍在臉上的布料,露出一張張汗津津的麵龐,雄性的氣息撲麵而來。


    “得令!”陸離率先喊道。


    有人帶頭,大家也順其自然地紛紛應和:“得令!”


    陳木槿欣慰地笑了笑,看見陸離這小子衝她擠擠眼。


    真是猴兒精!她心裏笑罵,卻無比妥帖,這孩子總是幫著她的。


    大家都忙碌了起來,一切都如陳木槿所說,病人先是大規模地又拉又吐,不過經此一遭之後,基本上意識都恢複了清明,人也能動了,待她第二次將藥汁端來讓他們服下,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嘴唇的紫氣就散去了,人也有力氣了,雖然還是虛弱,但是那隻是一直排泄又不進食導致的體虛,毒算是解了。


    陳木槿又和孫娘子以及夥房的小兄弟們煮了些清淡的小菜和流食送去,一時間棚屋裏又重新有了生機。


    當大家得知是陳木槿給大家解了毒時,這些山匪們都爭著給她行大禮,以謝她的醫治之恩。


    她親自灌藥的那個壯漢竟然是這個小隊的頭目,他一見到陳木槿就要給她下跪:“俺叫田牛,是個粗人,也不會說話,姑娘的大恩俺記在心裏,俺給姑娘磕頭,謝姑娘救俺和弟兄們一命!”他一說完,其餘的那些人也要跟著磕頭。


    陳木槿卻一把就托住了他的手臂,輕輕鬆鬆就將他托了起來,她溫和地笑著,手上的力氣卻不容置疑:“田牛,你們隻是中毒,不致喪命,這樣的大禮我可受不起,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不過你們也別光謝我,所有的當家門都很緊張大家的情況,還找了這麽多兄弟來幫忙,大家這麽做可不是為了讓你們感謝的。你們能痊愈就是最好的報答。”


    “說的好!”鬼麵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後。


    她轉身,看見鬼麵領著其他的人正威風凜凜地站在她身後。


    “為了歡迎陳姑娘加入我熾鷹幫,也為了犒賞兄弟們,我決定開宴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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