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叟不答,遊自四顧,但見陡壁之上,雲煙淒迷,正中一峰,乃陷船島最高之處,看樣子,拔海約莫在千尺以上。鬥然間,陰陽老怪麵有喜色,一長身陡地便向那正中極峰飛掠而上,口中唿道:“單嬋,為師找到好所在啦,快隨我來!”


    語未已,人已在陡壁之上,這陡壁雖然峻高,比起正中極峰,尚差得多,大抵隻有一半路程,但已浮雲飄飄,環繞四匝,若是爬到極峰,其高更不可仰了。


    單嬋聽得她師傅唿叫,不敢怠慢,揉身疾進,頃刻之間,已然跟上。


    這其間,花妖也不後人,他為了好奇心驅使,要看陰陽叟究竟找到什麽好所在。兩撥三人,宛如飛龍橫空,瞬眼之間,已越陡壁,抵達極峰之地。


    到得那兒,陰陽老怪物身形嘎然而止,不再向前飛撲,花妖與單嬋趕到時,口中不由嘖嘖稱奇起來。


    極峰之上的所在也怪極了,原來這座極峰,宛如一杆大毛筆,倒插地上,杉峰所在,就是大毛筆之尖端。花妖等人到了尖端,放眼前望,竟無餘巒相連,下塌千尋之下,乃是碧海一片,隻見波浪滔天,海濤拍岸。最奇的是在島之南,利礁密布,構成一個天然陣圖屏障,船隻進入,無一幸免。


    但極峰之下,卻是片礁全無,水色碧綠。花妖細意端相了好半晌,肚裏尋思:“這陷船島果是名不虛傳,島南怪礁嵯峨,船不可附;而這個所在竟無片礁,卻是無處可泊船隻,人也不可攀沿上島!”


    他們所到這兒地方,正是陷船島的北麵,此處除去茫茫一片滄海而外,也就是有這毛筆也似的一壁孤峻山頭豎立,且這峻壁,潺滑不堪留足,縱有絕頂輕功,也難飛渡。


    別說花妖心下咕啜不已,且聽單嬋對陰陽叟問道:“師傅,你要找的地方便在這兒了麽?”


    陰陽叟頷首笑道:“對了,就在這兒!”


    單嬋雙眸盡向各處溜動,兀是瞧不出陰陽老怪所說的所在,心中不免困惑,又問道:“這兒除了波濤洶湧的怒海,與孤崇削壁而外,別無去處,且山海之間,並沒有什麽洞穴空隙,怎能營葬師娘的屍身!”


    花妖也自想道:“對啊!這兒的山盡是岩石,又不是什麽土地,怎好葬人!”


    陰陽叟忽地嗬嗬大笑,叫道:“單嬋,枉你在江湖上行走這麽多年,竟看不出為師擇此佳地的心意?”


    他頓了頓,又道:“古詩說得好,‘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這所在不正是應了這兩句詩的光景了麽?”


    單嬋心中益是啟疑,自忖道:“這與葬人有何關係!”


    她尋思未已,已聞老怪物幽幽地續說下去道:“為師辛辛苦苦,到處選擇佳穴,為的是避免人蹤可到,給人發穴盜屍,既然飛鳥絕人蹤滅自是好所在啦!”


    老怪物把頭揚了起來,眺望遠天的白雲,又道:“這兒雖然是一個石山,難道石山便不可營葬人屍嗎?”


    驀地,但見他一長身,暴向絕崖投身而下,單嬋和花妖都吃了一驚,齊齊跨前看視,一看,心下才定了下來,花妖心上怵然一凜,想道:“陰陽老怪的輕功倒是空前絕後!”


    你道陰陽老怪投身下崖之後怎樣,原來他兩掌運勁,交換向削壁拍去,身子也乘此一拍之勢,慢慢下墮,以掌代足,在隆隆聲中,直拍得崖石粉屑飛揚,每給他拍過的地方,都留下一個個深逾尺許的手印,就這麽地安墮千尋之下的崖腳。


    要知崖腳並非海灘,乃是深不可測的大海,且波浪極其險惡,拍在崖石之上,浪花滔天,縱使墮得到了下麵,也無立足之處。


    就因如此,花妖與單嬋隻看不動,並不跟著陰陽老怪爬下崖腳大海去。


    陰陽老怪下墮之勢極快,不消片刻功夫,已然直抵與海麵平行的崖腳,忽地身子懸空不動,口中嚷道:“單嬋,還不快快背你師娘下來!”


    同時,又翹首對花妖冷冷一笑道:“花老兒,你敢下來麽?”


    單嬋要營葬師娘,跟著下崖,自有因由,但要花妖下去做什麽呢?隻聽得花妖在崖頂嗬嗬笑道:“陰陽老兄,你要在水上和小弟較量麽?”


    若論水上功夫,陰陽老怪那及得上花妖,多年來他在兇禽與海為伍,已然深諳水性,老怪物匿居長白絕頂,雖有天池,畢竟比不上滄海,如何能與花妖較量水上功夫?


    卻聽老怪物在崖腳迴話道:“戲水小技,誰屑與你比量,咱還不是照樣比劃兩門技業!”


    花妖正想再問他,大家身子懸空,如何比法,卻見單嬋背起她師娘的無頭屍身,沿著老怪物拍塌的掌印,如履梯級,一步步地往下邊墮去了。


    見了這情形,花妖也就不便多問,身形暴長,跟在單嬋之後,疾撲下崖,以他武功輩份,自是不會步陰陽老怪所留掌跡,便也學著陰陽老怪物,運勁於手,換掌代步,安然墮到水平線之上,也是身子懸空,掛於海麵之上。


    待得兩人到得陰陽老怪掛身之處,鬥然之間,老怪抓向崖壁之手一鬆,隻聽得蓬地一響,整個身體突然沒入無底深海之中。


    單嬋尖嗓叫:“師傅,你……你怎地投海自殞?”


    此時老怪已經身墮水裏,那裏還聽得見她的唿叫。花妖雖然也是麵現訝然之色,卻是不相信老怪會投海自殺,心中卻想:“難道老怪已練成絕頂水功,當真要下水一鬥!”當下一轉念時又覺不對,因為陰陽叟早經聲明,此來乃為覓一佳穴,以便合葬他夫婦二人身後屍體。


    兩人正驚疑間,忽地,在波濤洶湧,又見老怪濕淋淋的頭顱伸出水麵,滿臉盡滴水珠兒,翹首上仰,喜形於色地唿道:“單嬋,快下來,為師果然找到佳穴啦!”


    單嬋不勝困惑,怔怔地問:“佳穴便在水裏?”


    老怪陰陽怪氣地叫道:“當然,如果不藏在水裏,怎算得上是秘密所在!”


    這倒怪了,單嬋正待再問,陡聽陰陽老怪又是一聲叱喝:“單嬋,快跟我來,遲了石穴之門又要緊閉啦!”


    此語一出,花單兩人益發詫異,定睛看去,老怪已然重沒深海,隻剩得浪花滔天,橫拍崖壁,單嬋也不暇思索,隨著身子疾下,跟著老怪墮身之處,沒到海裏去。


    花妖見了這情形,心中不禁大奇,不由他再事猶豫,兩手一放,淩空打了個跟鬥,頭上腳下,一掠便入水中而去。


    他自恃水上功夫嫻熟,藝高人膽大,一心看看陰陽叟弄是什麽玄虛,是以不懼。當他潛入水中頃刻,睜開眼一看,卻失了陰陽叟與單嬋二人所在,不由吃了一驚。


    花妖因適才下水,並不循沿陰陽老怪舊路,而是在半空中翻騰了一跟鬥,因是之故,掉到水中乃是海心,距離崖壁有十來丈遠,水中不比陸上,縱練就目光如炬,也難澈照分毫,故隻見眼前一片昏黑,兩人蹤跡杳然。


    他在水裏潛泅半晌,才慢慢地泅近崖壁,當他到得崖壁之時,心中又是一異,原來在距離水麵數尺之間,有一個大洞穴,寬可容身,洞穴左右上下的壁上,滿印掌印,這些掌印分明是剛才陰陽老怪運起功力拍擊而成。


    花妖心頭一亮,自忖道:“莫怪兩人忽地失了蹤跡,原來是走進穴洞之內,看來這穴洞乃老怪擇為葬身之所了!”他運起目力向穴洞之前探窺一下,隻見洞中黑漆一片,即使運盡目力,也休瞧得真切。


    花妖手搭崖壁,略一躊躇,便已遊身闖入。一進入洞穴之內,光線更黑,伸手難見五指,再一摸索,心中益是驚疑,洞中水深僅及足踝,這豈不奇了。


    要知這個洞穴,非離水麵,水乃無孔不入之物,況在水包圍之內,那有無水之理?正錯愕間,陡覺洞中比前更黑,簡直置身地底,心下一驚,急迴身一摸索,不摸猶可,一摸大驚起來,驀然想起陰陽老怪沒入海中刹那,所說那句“遲了石穴之門又要緊閉啦”之語來。


    心中暗忖:“莫非這石洞有門,而門開門閉有一定時候,時辰一到便開,時辰一屆便閉?”


    雖是如此想著,心中卻是無可奈何,隻好向前挪步,摸索中,花妖隻覺這個石洞好怪,初時寬度不過僅可容身,漸漸寬敞起來,走了約盞茶光景,試舒手腳,已覺自如,毫無阻障,看來似乎有數丈方圓了。


    但眼前光線,仍是黑不可辨物,也不知這個石洞有多深。他想了想,試振嗓大唿:“陰陽老兄,你在那兒,小弟也進洞中來了!”


    任由花妖嚷破嗓子,對方卻一點迴響也沒有,隻聞自己的聲音,在石洞之中,迴旋激蕩,餘音繞繞不絕而已。


    花妖心下一橫,也顧不了許多,向前跨步便走,他此刻已不再小心翼翼慢步摸索了。


    大約又走了頓飯光景,陡覺眼前光線漸亮,依稀可以辨認當前光景。花妖把腳步放慢,先定睛向左右兩壁端相,且挪近前去,用手撫摩,倒也沒有什麽特別地方,兩壁岩石已長滿青苔海藻等水中植物,潺滑不堪。


    花妖細看了半晌,皺眉琢磨:“光從何來,這兒遠不是和進口時一般,毫無縫隙?”


    偶抬頭向頂上一望,陡地眼前一亮,但見遙遠處,有寒星點點,驟眼看去,宛如出了石洞,置身荒郊,眺望蒼天的光景一般,而那光線,正是發自寒星。


    花妖迴心一想,又覺不對勁,因為處身洞裏,怎會有天星呢?


    這想法也對,但那點點亮光,如果不是天星又是什麽東西?可教花妖迷惑了。


    雖然琢磨不出,但既有光亮地方,自然要跑前去瞧它一瞧,一念既定,花妖也便朝前疾走,在洞中展起輕功,要知花妖功力非凡,一經運起輕功,其行如飛,肉眼可見三點寒星,縱遠不遠,自是不消片刻,已然抵達。


    在他的心意中,料陰陽老怪和單嬋必定藏身其間,詎竟到了那兒,卻是靜悄悄毫無人跡,陰陽老怪和單嬋兩人卻不知躲到那兒去。


    花妖至此,心念有點搖動,肚裏尋思:“莫非兩人來不及進洞,給海潮卷到別處去?”


    不過,這寒星點點之處並非盡頭,前途還有深不可測的道路,還有一點奇怪的地方,便是除了這兒稍有光亮之外,前途又是一片漆黑,不可睹物的地方了。


    花妖仰首上望,估量洞頂離地高不過三四丈,若以自己功力,一躍便可攀到,他為了要洞悉頂上那寒星是什麽東西,是以也不猶豫,一長身便已向頂上攀躍而去,到掛著寒星的地,順手一摘,已然給他摘下了幾顆發亮的物體來。


    花妖迴落地上,把在頂上所摘得來的發亮物體一看,口中不由嘖嘖稱奇起來,原來這些物體果然有點類似星形,共有五隻角子,發出光芒便是從這五隻角子揮射而出,故此驟眼看去,便有點像天上點點的寒星了。


    花妖把那物體放在手上反覆覆細看,才知這些物體並非什麽奇珍異物,乃是一種深海所生的植物,這些植物類如海藻,大抵含有大量磷質,所以在黑暗中能放射光芒。


    看了一迴,花妖心頭忽地一悟,失聲叫道:“我道是什麽東西,原來是‘海星草’。”


    一點也沒有錯,花妖掌中所握正是一種叫“海星草”的海上植物,這種東西,不僅陷船島周圍有,就是花妖以前修為所在的兇禽島也有,所以花妖一見便知。


    這幾顆“海星草”對此時此地的花妖說來,也不無好處,因為前途漆黑,用它來作指路明燈,恰是物符其用。


    花妖無暇再事細細推敲,把掌中海星草一擎,放開腳步,往前便闖,又走了半裏多遠,把海星草向前一耀,已見前途石壁阻擋,似乎已然走到盡頭。


    但長白山陰陽門師徒仍然杳無蹤跡,看來花妖剛才揣測不虛了。到得盡頭,花妖團團亂轉,兀是瞧不出有什麽出路,心中不免困惑起來,想道:“埋身這洞中,自是神不知鬼不覺,武林中人休想知道。但如此艱難絕險,單嬋進得來又怎能出得去,難道老怪要徒弟和自己一起埋身此間,永遠出不得去嗎?”


    一念及此,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來。花妖深知陰陽老怪為人歹毒,也許為了滅口,連最親近的徒弟也不放過?


    他正怔怔之間,陡聞聽得一陣朗然大笑,那笑聲顯然得意之極。花妖一聽,已知是陰陽老怪所發出的,他急忙把掌中海星草往笑聲發出之處一照,卻是空無人影,而笑聲不過是由左拐的一扇石壁中冉冉傳出而已。


    花妖已然知道陰陽老怪已安抵石洞盡頭,不過藏身石壁之內而已。


    笑聲甫落,右拐石壁,忽地慢慢移動,竟是一扇天然石門,正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石門中已影綽綽地挪出老壯二人,這兩人不是長白山陰陽門師徒還有誰來?


    花妖哈哈一笑,叫道:“陰陽老兄,你請小弟到這兒來,這兒莫非就是比量之所了麽?”


    陰陽老怪搖了一下頭,獰笑道:“不用比了,誰認栽都成,反正大家出不了外邊去!”


    花妖心下一震,顫聲叫:“陰陽老兒,你說什麽?”


    陰陽老怪淡淡應道:“你又不是耳聾,會聽不清楚我的話?我是說,這兒是咱夫婦師徒和你老弟合葬之塚!”


    他頓了頓,再說下去:“我說咱哥弟倆不用比量什麽武功可有錯嗎?咱都是在不久的將來,統統要餓死此間,誰勝了又怎樣?武林江湖的人又不會知道,所以比也等於不比,不如大家在此靜候死神降臨為妙,省得多耗氣力!”


    花妖所料果是不差,陰陽老怪用心歹毒如斯,他心中委實氣極了,恨不得一掌把這陰陽老怪物打死當場,卻是強行按住,正待發話。


    已聽單嬋淒然驚叫道:“師傅,你怎麽連徒兒也要殺絕趕盡?你老人家不是遠教徒兒遄返長白,好好修為,將來繼承衣缽,光大陰陽魔宮門楣?”


    陰陽叟先不答話,桀桀笑了好一陣,才歎口氣道:“非是為師狠心,方才不過安你之心而已,人既死了,還管得了這許多麽?還管得了陰陽魔宮式微滅絕還是發揚光大麽,哈,你這孩子想的倒是天真得緊!”


    花妖猜得不錯,陰陽叟果然存心滅口,才誆騙單嬋到此絕域,但他卻另有所思:“這石洞門既有開啟時辰,隻要把這老怪物毀了,等到開啟時辰一屆,不是一般可以去了麽?”


    這一迴花妖可猜岔了,原來這個穴洞,有個名堂,叫做“五載岩”,這五載兩字,乃是說此洞穴每逢五年才開啟一次,洞中寸草不生,糧水兩缺,怎生能捱得如此漫長五年,一經岩門關閉,豈不等於生埋活葬?


    陰陽老怪的話聲才落,隻氣得花妖怒火中燒,雙掌一錯,向前跨了兩步,喝道:“好個滅絕天良的老怪物,我與你有過節,陷我於此絕域倒也罷了,連你的徒兒也誆騙到這兒來等死,你還是個人的麽?”


    陰陽老怪雙目一翻,冷笑道:“不騙也騙進來啦,岩洞之門已閉,要出去已是休想,你這老兒哇然怪叫幹嗎?”


    隻氣得花妖咬牙切齒,唿地一聲,右掌已然推出,陡地揚起一股猛烈罡風,直取陰陽老怪身上要穴打倒。


    要知花妖的五禽拳功力極深,掌爪俱是威猛無比,又在盛怒之下,他這一掌打出,當真是非同小可,蓬然一聲巨響過後,對麵岩壁已然給打塌了一大塊石壁來,直震得沙揚土飛,石屑紛紛,亂彈激射,灑滿一地,而陰陽老怪卻早已迴步躲避,安然無恙。


    一招落空,花妖猶待再加一掌,卻聽陰陽叟大聲喝道:“花老兒,你當真要跟我一拚?”


    把花妖騙到這岩洞裏來,陰陽老怪倒也不願較量了。花妖此際已然哀極怒極,那裏肯就此罷手,一舉手,兩招套上五式,五禽爪已然展開,但見爪風如浪,虎虎生威,疾向陰陽老怪攻到。


    陰陽老怪豈是弱者,他所以一再忍讓,不過因為到了洞裏,大功告成,料花妖遲早也得和自己一般,變成絕域餓殍,因是也不急於拾掇對方。


    不料此刻,花妖竟先動手,出手狠而且辣,陰陽老怪也是性情偏急高傲的人,怎能忍受得下這口惡氣,冷哼幾聲,身形滴溜溜地團團轉動,避過兩招,遽然還招迴式,口裏叫嚷道:“花老兒,且休放狂,好意勸你別打,你倒以為我陰陽叟怕你呢?”


    雙掌一錯,陰陽魔宮鎮門技業便也展開,和花妖鬥在一起,一時間,洞中如厲電行空,轟隆之聲不絕,洞壁到處塌陷,裂縫四起,正酣鬥間,陡然間,陰陽叟但覺眼前勁風驟至,一縷黑影,隨之疾掠而到,這勁風,這黑影,分明是有人在施暗算,但施暗算的人卻並非正在和自己對手的花妖。


    百忙中,陰陽老怪左掌微吐,右掌一迴,施展了本門精妙招數“拋磚引玉”一式,迫退花妖襲來利爪,足跟一旋,左掌變掌為爪,便向掠至黑影抓去。


    在此同時,但聽一聲聲驚唿,道:“水,水……”


    這聲音,不用說也知乃出自老怪物徒兒單嬋之口,花妖吃了一驚,果見單嬋站處不遠的石壁,裂下一道大縫,海水已然自那縫隙潺潺泄入。


    花妖一見這光景,不但沒有半點驚慌,反而心頭大喜,自忖:“這番找出生天之路了!”


    且說,陰陽叟左手爪到的,竟不是什麽暗器,而是他老伴遺體,不由急怒攻心,要知他雖側身為邪派之祖,平時威嚴得緊,單嬋擲遠屍身,分明是一種叛逆行為,那容他不急煞氣煞。由此一連串突變事件發生,兩人也已停手罷鬥。但聽得老怪物怒吼一聲,叫道:“單嬋,你這逆徒……”竟是氣極,語不成句,說不下去。


    單嬋聽得師傅責罵,不由心中悲憤莫名,淒然吭聲答語道:“我什麽呢?你這老怪物,不念數十載師徒之義,狼心狗肺,陷害無辜,對徒兒尚且如此,況別人麽?你既不仁,休怪我不義,我還給你看守什麽屍身?”


    這婆娘早間聽陰陽老怪的話,已是五內如刀宰割,痛不欲生,隻礙於師傅名份,不敢發作,及至聽了花妖責罵她師傅那番話,大義凜然,要知單嬋本性原是良善,雖在邪派長期薰陶之下,也隻在乎邪正之間而已,一聞花妖之言,心地豁然開朗,深知追隨這老怪物下去,必無好結果,何況他現在尚要置自己於死地,心中一氣,陡然而生了一股勇氣,便毅然把陰陽嫗的遺軀擲還她師傅,然後掩麵悲啼。


    單嬋毫無懼色,她把心一橫,反正一死,是以敢於對老怪物挺撞起來。老怪物那容徒兒如此放肆,雙掌一揚,已然打出,朝著單嬋遙遙擊去,便待把單嬋置於死地,斃在掌下。


    說時遲,那時快,陡覺一股大力向著他所發出掌勁,反撞過來,花妖自旁已經插手,解下單嬋之困。


    單嬋正含淚閉目受死,耳畔鬥然響起了焦雷般的喝叫,隻聽得她師傅怒罵道:“好個花妖,我管教本門逆徒,用得著你來幹涉麽?嘿嘿!老子跟你拚啦!”


    繼之而來聽到的陣陣掌擊巨響,夾在唿唿的罡風之中,分明她師傅和花妖又打了起來。


    她張開眼兒一看,隻見陰陽叟勢如瘋虎,連連發掌,但花妖卻不還拒,隻是團團轉避,邊轉邊叫道:“老怪物,你死到臨頭還狂什麽?”


    陰陽叟一連遞了五六招,竟無一招沾到對方衣襟,不由地又羞惱,陡聽花妖言語,怔了怔,攻勢略緩,又見花妖把手向壁裂縫之處一指道:“海水已經侵進來啦,不久,咱們就全得淹死在這穴洞之內,不先設法堵塞水漏,卻逞什麽兇要打死徒弟!”


    陰陽叟在百忙中偷眼向裂壁上望去,果見水如泉湧,直向洞中潺潺泄進,不由心上一怔。瞬即,老怪物嗬嗬朗笑起來,大叫道:“花老兒,我怕什麽水淹土沒,都是一死,我懼怕什麽?”


    花妖鑒貌辨色,知老怪物麵有驚詫之色,所說的話是言不由衷,心中略一盤算:“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個人,我就不信老怪物不怕死!”


    這一點,花妖可猜錯了。要知陰陽老怪此人,雖歹毒乖謬無朋,但對老伴陰陽嫗,卻是恩義至篤,是以與老伴相約“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自是恪遵不移,到此地來等語,並非虛語。不過,他找這個為人所不知的秘密洞穴,乃有另一番深意,此豈是花妖所可揣料得到。


    花妖略一尋思,冷冷地笑道:“陰陽老兒,你好重義,若一會水沒洞穀,大家都淹死了,這和投身海底有何分別,何必費這麽大的勁兒來找這個洞穴!”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陰陽叟聽了花妖的話,不由心頭大震,自忖道:“花老兒說的對極了,若一會水沒山洞,和葬身海底又有什麽分別呢?豈非前功盡廢,計劃變成泡影?”


    原來陰陽叟背上的那一隻行囊之中,藏著本門七十二種武學秘笈,他擇此極秘所在,不外想作為藏笈地點,那就是說,以身殉笈。雖說人死了一了百了,但他既不願秘笈落在武林中人手裏;又不願自己親手毀棄百年來精研結晶的絕世武學,這倒是矛盾之極。


    這時,他聽到了花妖的話,為了那七十二種秘笈今後存沒問題,不由他不焦急起來,隻緣海水一吞沒了這個山穀,不但人會淹死,七十二種武學秘笈,也必給海水浸蝕,而至蕩然無存。


    他想了想,獰笑答道:“花老兒,你也怕淹死?”


    花妖濃眉一揚,答道:“即使想死,也得死得幹淨利落,大家就在洞中坐化,留下遺跡,等後人來發掘憑吊,沉身海底,有什麽好處,人終須一死,我懼怕什麽?”


    陰陽叟笑道:“花老兒你倒想得周到,也罷,咱就試試堵塞裂壁的洞壁!”


    語畢,一長身便到裂壁的地方撲去,花妖也跟隨而至,隻有單嬋端然不動,隻坐在一個角裏嚶嚶啜泣,呆楞當場。


    兩人到得裂壁之前,一看不由皺起眉兒來,裂壁之處,為整個洞穀中最薄的地方,自裂縫中窺測,壁厚不過三丈,除了這兒外,其餘的穀壁都是連在山裏,厚不可破,大抵這兒是麵海之故,是以才會如此之薄。


    方才兩位武林絕頂高手過招,各運絕頂真勁,罡風所到,壁為之裂,這塊漏水穀壁,也是為兩人掌風所裂的,要知兩人功力極高,壁厚雖達三丈,也是禁受不起撞擊之烈。


    因此所裂那道縫隙,竟達丈許,在這寸草不生的穹穀中,既無黏土,怎生堵塞,豈非徒費心機?


    這其間,海水滲入,越來越多,已然浸到膝蓋之間,若不早為之所,定然為滔滔海流所吞噬。


    陰陽老怪,手忙腳亂,自地下爪起一把把的海砂,盡往漏隙填補上去,但這怎能濟事呢?老怪手上海砂才塞上,給外邊水流一壓,簌簌瀉落,半點用處也沒有,那漏隙依然洞開,那水流依然不斷湧入,看來葬身海底,似已成為定局。


    陰陽老怪塞了一陣,自覺枉費功夫,長歎一聲,運起功力,把手中砂狠狠向穀壁撒去,隻聽得嗤嗤聲中,那些海砂全給老怪物此一擲之力,嵌進壁中,竟無半粒漏掉。


    偶抬頭,但見身畔的花妖,交叉兩手而立,嘴角掛上一絲絲的冷笑,心中不由憤然,想道:“堵塞壁漏原是這老兒出的主意,到得真個搶救時,他卻袖手旁觀,是何道理?”


    正皺眉間,忽聽花妖對他叫道:“休白費氣力啦,洞中寸草不生,更無可資補漏之物,拿什麽能堵塞得住這滔滔海流?哈,陰陽老兒,不如索性把石壁擊破,咱衝出去,泅到水麵。再尋攀登上陸之路,幸好這兒尚不是深海之底,距離水麵也不會太遠!”


    這也是個道理,陰陽叟不由地頻頻點首說到:“對極啦,花老兒見識倒不差,我們就趕快把石壁擊破,衝出去再作道理!”


    老怪物邊說邊轉念頭,他那對小眼珠子溜啊溜,已然打定了歹毒念頭。反覆琢磨:“當今武林,能敵得我陰陽叟的,隻有花老兒一人,以方才試量,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誆騙得了他到洞穴之中,大夥兒死在一起,倒也罷了。如今深穀又困不了他,到得外邊去,勝負未卜,而我卻要以身殉愛,倘他不死,我死之後,他豈不獨霸武林了麽?”


    陰陽叟囚困花妖之計不售,毒念陡生,又想道:“何不就在此時,出其不意,把他斃在掌下!”


    老怪心中正轉歹毒念頭,心念一動,不由流露到麵上來。花妖也是老於江湖,乍見老怪臉色倏變,心下微微一震,已然有了準備。


    陰陽叟心念一定,卻假惺惺地說:“花老弟的主意不差,就待我這老兒助你一臂之力,把石壁撞破開去!”


    話聲才落,鬥然向前橫躍一步,作勢要向穀壁拍去,掌遞到半途,驀然蟠龍繞步,腳跟一旋,雙掌陡然便向花妖身上俞氣開元兩穴推到。


    要知開元俞氣二穴,乃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之二,若給拍中,當無幸免,何況以陰陽老怪這般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出手乍見淩厲不可抵擋。


    幸虧花妖有備無患,他也絕非庸手可比,陰陽老怪雖然出其不意猝施暗算,隻見花妖身形滴溜溜一轉,便以輕描淡寫避過。


    於此同時,花妖也心頭火起,借著一閃之勢,雙足一點,已然把身子翻到半空,十指如鉤,朝著陰陽老怪兜頭便是一撲。


    花妖這一式,乃是五禽拳最精妙的招數,名堂叫“堯天舜地”,聚勁十指,指可裂金,禮尚往來,狠狠地已迴敬了老怪一招。


    老怪兩掌落空,陡地怒吼一聲,正待賡續遞掌,驀地,但覺頂上一陣勢辣辣,花妖發出的爪勁,已先爪勢而到,直取他天衝穴撞到。


    陰陽叟這一嚇非同小可,嚇得冷汗直冒,隻緣花妖這一招來得太急,而且辛辣異常,要閃避已然不及,各處門戶俱被封死當前。


    他料不到花妖的五禽爪如此精絕,竟教他百年修為拿花妖沒法,心下不由大為焦急起來,急切間,頭一偏,先避頂上爪勢,腳跟半斜,一抖掌橫裏便朝花妖抓來十指削去。


    他這一還式,並非旨在閃避或者退敵,而是要與對手同歸於盡,要知兩下裏如接了個實,則花妖十指必給老怪削去半截,而老怪兩掌也必留下十個窟窿,殘廢當場。


    這不過是在險中求救之著,花妖運爪,綽有餘裕,哪肯和老怪硬拚,隻聽得他一聲長嘯,聲迴穀底,水花紛落,在長嘯中,他已身輕如燕,掠過老怪掌緣,安然退到三丈之外。


    那陰陽叟和花妖單嬋三人困在陷船島水底秘洞之中,是否同歸於盡?而史三娘到了南星元所住的海島之上,能否報仇雪恨?下集自有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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