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心中一異,因為這陣笑聲,分明是具有絕頂武功的人,用“傳聲越野”的內勁發出。諸人中流浮行,和陷船島相距尚遠,少說也在五十裏以上,而那笑聲,雖然細如遊絲,但卻凝而不散,雖在猛烈海風之中,一傳便是數十裏,當前這人,豈非普通武林高手而已。


    此時,南星元與葛衣人也已察覺,所乘坐木筏一橫,往下流疾退,齊齊顫聲叫道:“花老前輩,那是什麽人的笑聲?”


    花妖心中微微一震,尋思道:“依這陣笑聲看,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是什麽人呢?不料在這荒山之所,竟有如許人物?”


    這其間,史三娘已退至花妖木筏之旁,麵如死灰,渾身戰栗,以這婆娘之孤僻,目中無人,竟給嚇成這個田地,可見荒山之那個人,必定是武林至尊了。


    花妖大袖向史三娘拂去,史三娘似是絕無抵抗,竟然能人帶著貝殼,一齊給般上木筏來。


    花妖雙眉一揚,叫道:“史姑娘,島上藏著何人,怎地你給嚇成這個樣子!”


    史三娘強懾神誌一下,指指陷船島一下,顫聲道:“他,他果然來了!”


    鬥然之間,花妖憶起一人來,他忙問道:“他是誰?莫非長白山陰陽老怪並沒有死去,到陷船島來了嗎?”


    史三娘頷首道:“老前輩猜得不差,正是晚輩的師公抵此,他老人家的笑聲,在長白山時我已聽慣,所以一聽便知,他來了,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都難以與他抗衡,除非老前輩出手,也許可以抵擋一陣!”


    花妖聽罷,縱聲大笑起來道:“我道是誰,原來當真是那老怪物,他怎地會到陷船島來呢!”


    笑聲未落,陡見葛衣人伸手向前一指,大聲叫道:“花前輩,你瞧,長白山陰陽二怪已然涉水趕出,我等好及早作防備,免被暗襲!”


    花妖循葛衣人指處望去,已然見浮礁如筍之處,影綽綽地立下三人,兩女一男,其中兩人,他一眼便已依依看出,正是長白山陰陽門二怪夫婦。


    另個一個女的,年紀比較輕,但也在五十之間,與史三娘的年事彷佛,是個中年婦人,那人正是陰陽門之徒,居住仙靈島的單嬋。


    南星元一見,益是驚異,單嬋什麽時候迴長白去,與陰陽二怪齊到陷船島來,來陷船島究竟有何作為呢?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礁筍之上的三個人,已身形瓢瓢,幌眼間踏盡礁石,到了海心之處,此時距離諸人木筏,不過十數裏之遙。可知陷船島的礁石多麽可怖,布置方圓,寬大竟達數十裏路。


    看樣子,那三個人,已然覓物墊足,準備浮海趕來,花妖袍袖一拂,冷哼一聲,竟然隨手奪過史三娘所乘貝殼,往水裏一拋,身形一幌,已然踏上。


    一迴頭,大聲唿道:“你等先行,來敵由我抵擋,這場劇鬥,看來不免,也不知要鬥到什麽時候才能休止,你等到得孤島,便在那兒等我!”


    又特別叮囑史三娘道:“史姑娘,你們的恩恩怨怨,須待我到達之後,再給你們評理解決,你切不可恃技逞兇,壞了武林義氣,知道嗎?”


    此際的史三娘,戾氣全消,已然馴若羔羊,連連應諾道:“對方三人,老前輩隻有一人,難免勢孤,可恨我出身兩老怪門下,不好怎樣助前輩一臂之力!”


    花妖軒眉一笑,叫道:“盡快退下,別多廢話!”


    大夥人那敢怠慢,齊齊運起內功,催筏疾瀉,站在木筏之上史三娘與葛衣人怔了會神,似是放心不下,但聽葛衣人遙遙向昂立貝殼之上的花妖唿道:“花老前輩,晚輩不想走啦,留在這兒和你並肩禦敵!”


    花妖白長髯一掀動,氣唿唿地叫道:“好個偏執的唐古拉鐵,老夫教你走便走,這兒用你不著,孤島上之事,還端你主持鎮懾,怎好造次!”


    葛衣人無奈應了聲是,發力一蹬,木筏一瀉十裏,遙見陷船島那邊,陰陽門三人已踏水趕到花妖跟前了。


    這其間,陰陽叟首先嗬嗬朗笑起來,雙手一拱,朝著花妖作勢揖道:“花兄弟,久違了!”


    這一揖挾著雷霆萬鈞之力,疾然撞到,老怪物貌作施禮,實已動手較量,幸而花妖早有防備,這老兒也非庸手,論功力並不遜於陰陽門二怪之下,大袖拂處,也是貌作迴禮,口中稱道:“陰陽老兄,恕小弟禮有不周,請了!”


    袖底下罡風一現,勢如排山倒海,倏地拍出,恰好和陰陽叟壓來的掌勁相撞,但聽篷然一聲山崩地裂巨響,陰陽叟腳下藉以浮水的一小塊木塊,已然變為粉末,花妖那半邊貝殼也裂成片片,四處激蕩。


    兩人發功之時,都是腳下用勁,隻緣俱浮海上,海水軟綿無力,承頂不起,因是一響過後,兩人身上俱向海中沉下。


    陰陽叟一驚,急急運氣往上一竄,他的輕功委實驚人,就借此一竄之勢,已經迴頭闖了二十丈左右,踏上最外圍的一大塊大礁筍上。


    花妖不比陰陽叟生於北方,不諳水性,他在兇禽島居棲多年,對海上生話,早已習以為常,身子才一沉已經浮起,使了一式踏水登萍功夫,往岸邊疾趕而下。


    這當兒,陰陽嫗眼見老伴吃了對方一虧,也自奮不顧身,運勁掌上,倏地暗襲,要知陰陽嫗雖也稱為武林頂尖兒高手,但和她的丈夫比起來,功力尚差得遠,因而花妖並不在意,隻是輕描淡寫,便已把她打來掌力消解於無形,迫得她退迴礁筍之上,單嬋乃晚一輩的人,那敢貿然出手,和當前來人為誰,隻有隨了本門兩位尊長,退迴礁筍,靜候事態發展下去。


    花妖迫退三人以後,隻幾個起落,已經到達陰陽門中人相距不過咫尺之遙的另一塊礁石上立定。這時,陰陽叟似乎已知花妖並非好惹,卻不急於動手,嘿嘿冷笑數聲,嘩然怪叫道:“好啊!花老弟別來數十載,功力又俊了許多啦!”


    花妖齜牙一笑,說道:“不敢。小弟與兄台一向並無嫌怨,且添屬好友,與老兄萍水相逢,遽爾出手,不知從何說起!”


    陰陽叟麵如骷髏,這時,他那張枯幹無肉的尖臉,微微掀動一下,桀桀一陣大笑起來,一笑方落,陡地冷冷喝道:“花妖,你不顧多年的交誼,竟幫著外人,與本門為難,你還記得三十年前之事麽?”


    花妖毫不動容,待得陰陽叟喝罷,接上腔道:“老兄台時至今日,也活了不少時候啦,秉性絲毫不改。想當年,你無理庇藏紫府宮叛徒,又嗾使蛇幫幽禁秦吟草後人,把那孩子折磨至死,我在狂癇之時,那也不用說啦,當我靈性一複,豈容坐視你陰陽門為惡,曲在老兄台,反來斥責小弟,這又不知從何說起!”


    陰陽叟氣得那枯幹如行屍的驅體,顫動不已,突地目放精光,炯炯射到,手一指,大聲叫喝道:“好啊!花老兒,你不念百年交誼,我陰陽叟也沒麵子給啦,我如放過了你,還道老朽可欺呢!”


    花妖鎮靜如恆,皺眉問道:“不給麵子又待怎樣?”


    陰陽叟指著花妖的手往遠處一移,大叫道:“花老兒,你敢和俺上荒島去一見真章麽?”


    花妖好整以暇,把手斜斜一伸,笑道:“請吧!要比量什麽,悉聽尊便!”


    “好!”陰陽叟叫聲未畢,已然身形暴長,瞬眼之間,掠出數十丈外,陰陽嫗和單嬋,吸身緊緊隨下。


    但看單嬋這婆娘眼色,似有隱憂,眉目之間,孕著一股抑鬱之氣,花妖早知此人,介乎在邪正之間,心地倒非歹毒,心下暗暗奇怪,想道:“怎地她會與陰陽二怪做一道趕路?”


    其實,她本來乃陰陽門弟子,三十年前,因秘戀南星元,暗隨史三娘伉儷南下,後來經過一連串劇變,史三娘成為洞中之囚,桑龍姑食言自肥,她對南星元希望已絕,遄赴仙靈清修,且為史三娘撫遺孤,及至近年,年事已大,更忘掉了早日兒女私情,已然是個正派中武林人物,她所以會跟陰陽二怪做一道者,亦純出被迫之故。


    原來陰陽二怪自赤城群雄大鬧長白天池他們老巢穴之後,對這段仇怨,念念不忘。憶當日陰陽叟恰在坐關,支拒來敵,全憑那個老怪婦陰陽嫗獨立施為,不料中了史南之計,給盜去破毒砂陣寶物於前,複遭花妖助拳,殲滅蛇幫龍蜃幫於後,長白陰陽門勢力大蹶,及至陰陽叟坐關完畢之日,兩老商量之後,認為對方既有紫府中人在,且有花妖為助,力量也是不可輕侮,乃計議再清修三十載,練成絕藝,然後先找花妖算數,次上唐古拉山,搗毀紫府宮。


    光陰如白駒過隙,瞬已三十載,陰陽二怪絕技也已練成,乃首途赴兇禽島,到達之日,荒島人蹤已杏,花妖不知去向,白楊蕭蕭,在島上隻覓得兩口塚墓,這兩口塚墓並非別人,乃花妖童年愛侶白慈及其弟子妙真師太,無奈隻好自兇禽島秘密南下,到得中原,晝伏夜行,全然不敢露麵,無他,皆緣那老怪婦臉像長得不雅,嗣後,才琢磨出一個計較來。


    在鬧市中買了一具麵譜,讓老怪婦戴上,這才敢在江湖上漏臉,他們此來既極度保密,武林中自無人知曉,那路經浙東,也曾上赤城走一遭,曾否找到赤城山主,作書人不暇分岔,留待後來分解。


    赤城山主之事一了,隨著先在江湖闖蕩,不久,果然給他倆打聽到桑南史單四人棲居之地,乃逐一走覓,可惜來遲一步,到得天姥時,桑史兩人已先後乘槎浮海,找尋史炎及方洪兩人去,在離開開姥時,雖曾路遇苗金鳳與南芝,但兩人是後輩,陰陽二怪並不注意,且幸苗金鳳機智過人,乃僥幸逃過這兩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之毒手。


    天姥離仙靈最近,是以陰陽二怪想起單嬋這個逆徒來,乃買棹逕赴此一孤懸海際的小島,果然隻幾個時辰功夫,便已抵達。


    抵達之後,荒島並不大,且單嬋又非隱蔽在什麽秘密所在,故不費力便給老怪找到,找到之後,本待治她一個背叛師門之罪,無奈單嬋以前暗幫群雄之事,老怪並不知道,隻知她為情所困,擅離山門而已,這般罪行,尚不致嚴重,必要處死。


    本來陰陽叟對單嬋此人,亟是鍾愛,因此之故,乃忍手不毀單嬋,惟要她俯首認錯,起誓明心,單嬋肉在砧上,怎敢違拗,乃依二怪言語做了,最後,老怪命單嬋領航,到那無名孤島上去尋覓南星元。


    怎知天不從人願,船至途次,突遭風暴,與花妖等人,同遭一個命運,船破沉沒,陰陽二怪以及單嬋,水性雖不嫻熟,武功卻絕頂,乃憑本身一點功力,在海上載浮載沉達一晝夜,給衝到這一處陷船島來,冤家路狹,在此處竟然撞上了花妖等人。


    陰陽叟早已自陷船島上望到海中木筏之上諸人,見有南星元和桑龍姑以及花妖等人在,不禁天賜良機,可以一鼓報卻多年來心頭積恨,怎料花妖殊非庸手,中流砥柱,獨挽狂瀾,掩護其餘晚輩撤退,留下自己一條老命,來和二怪拚鬥,二怪焉有不氣得七竅生煙呢!


    話休絮煩,且說花妖與二怪兩撥人疾如鷹隼,直朝陷船島巔峰之處掠去,半盞茶之後,兩撥人已然安抵絕頂。


    陷船島這所在並不小,島上亂石雜攤,古木參天,全島崎嘔陡斜,竟無一處平蕩,四周方圓數十裏,密布利礁,而該島則在利礁包圍之內,宛如以礁石為護體之利器,形勢極其險峻。


    可是在絕頂之處,意外發現一片平原,那塊平地極寬敞,在百頃以上地麵,乃是一個山區中的盆地,這場地正是練武較量理想之所。


    兩撥人一前一後,已然到達,花妖顧念百年交誼,雅不欲就此生死相搏,隻是陰陽二怪,看來怒氣衝天,定非見個真章不休。


    一到當地,陡聽陰陽叟聲聲嘿嘿冷笑,叫道:“花老兒,要比劃之處到了,咱來說個明白,好讓你死也死得瞑目!”


    花妖兀然不懼,縱聲大笑道:“老兄台,別人懼你陰陽門厲害,我花妖豈是怕你之人,別賣狂好了,你要說些什麽,也請一並說明好了!”


    陰陽叟仰天打了幾聲哈哈,說道:“花老兒,你好誌氣,我陰陽叟早也知你那倔強性格,不過,你得放明白點,咱今天邀你來此,並非向你招降,嘿嘿!”


    說到這裏,老怪兩眼一翻,登時精光奪眶而出,向花妖身上橫掃一下,斷喝道:“咱今天是要取你狗命的了。”


    花妖心中也是有氣,卻是強自按捺,皺眉道;“老兄台,難道咱幾十年前的過節不可以和氣解決的麽?”


    陽陽叟兩眉一掀,冷冷道:“哈,你還想活麽?你我相交有年,也該知我老頭性格,豈容你屢次向我們欺淩,長白山上之仇不報,枉為人了!”


    花妖長歎一聲,叫道:“陰陽老兄,那麽你要怎生比量,快劃出道兒來,花妖一概奉陪就是!”


    話聲方落,又聽陰陽叟一連串發出桀桀怪笑,聲可震撼山嶽,阻遏飛雲,他發出這笑聲,無異顯一顯本身功力給顏色教花妖瞧瞧。


    這種內功,也端的了得,乃是陰陽叟曆三十載所練成的“聲功”,比起桑龍姑的魔音,不知要強上若幹倍呢!此際所發出的這陣笑,並未盡其全力,不過牛刀小試而已。


    但在花妖聽來,已覺難受異常,宛如有千百條弩矢穿心,神智為之煩燥欲狂,這一驚非小,隻好急急強懾心誌,屏息以應大敵。


    隻幸陰陽叟不過在試花妖功力而已,並非拚鬥開始,是以隻笑數聲,便已嘎然停下。


    花妖心中自忖:“數十載不聞老怪物聲息,還道他年事已高,痛改前非,潛修養晦,不再為患江湖,誰知卻已暗裏練得這般鬼技倆,重現武林作惡!”


    同時,他的心念怦然一動,已然有了對付聲功計較,要知他所學的純陰大法,當真妙用得緊,對付聲功也惟此法而已。


    然而,陰陽叟卻不忙著把絕技展出,他定睛凝眸,注視了花妖好半晌,但見當前這位睽違已久的故人,氣定神閑,顏色絕不稍有異狀,心中不禁暗自納罕,尋思道:“花老兒功力果已臻登峰造極,不怕俺的聲功!”


    可是,他卻有點不信,因為“聲功”也屬旁門左道,隻有他這邪派才會創建出來,經過以他如此功力的高手,三十年來閉門潛修,其厲害處自可想見,何物花妖,能抵受得聲功所侵?


    陰陽叟沉吟半晌,骷髏般黯然的臉,陡地放出光彩,在他的心意中,要以別種技業先考較一下花妖,如不成功最後才亮出這手絕藝,故聲功初試,便不再現了。


    這邪派之宗宗主,沉吟一過,忽地冷冷說道:“花老兒,咱有三人,你隻一人,若是群毆起來,你必說咱以眾暴寡,勝之不武,即使要比劃,咱也是以一對一!”


    說到這兒,陰陽叟忽唿喚一聲:“老伴,你過來,陪花老兒走幾招瞧瞧!”


    語已,又對花妖道:“我瞧你的本事低微,想在我手裏討些便宜,今生休想,但我看在百年交誼不想你栽得麵目無光,先教咱老伴和你玩幾手,待你不致全無對手!”


    這話分明譏諷花妖隻配與次一高手的陰陽嫗過招,自己不屑和花妖交手,花妖那能不氣,他也是個橫行江湖,百年以來,罕遇敵手的武林頂尖兒人物。


    但見花妖聽了老怪的話,顏色倏地一變,正待反唇相稽,驀地心轉一轉,嗬聲朗笑起來。


    笑聲一歇,冷冷地道:“老兄台既如此看覷小弟,正是感激不淺!陰陽老兒,叫你老伴來和我比量什麽,快些劃出道兒來!”


    陰陽叟獰笑道:“你遠來是客,咱先到為主,要怎地較技,還是老弟出個主意為妙!”


    花妖把牙一咬,笑道:“若是老兄台親賜教益,自當小弟琢磨較量,現在是嫂子賜教,小弟怎敢僭越,還是嫂子指示為佳!”


    兩人推推讓讓,似是禮儀極是周到,其實,古時武林,最重江湖規矩,如果不講究,便難免貽失身份之譏,花妖迫於無奈,要與陰陽嫗交手,在他心目中,壓根兒瞧不起陰陽嫗,而以尊長自居。大凡武林中人較量,前輩的或武功較強的總得讓晚輩與武功低的人選擇較技辦法,是以花妖自不願作主動,劃出什麽道兒了。


    陰陽叟當然也了解到這一點,他所以要花妖劃道兒者隻不過是一種譏諷之意,此際見花妖堅持不劃道兒,知難相強。遂對陰陽嫗道:“老伴,你就劃出道兒來,好讓花妖頭死得瞑目!”


    陰陽嫗心中一想,花妖在武林中最顯時譽的是那一套五爪拳法,其他並無擅長,他所以能橫行江湖數十年者,端賴本身精純內功配合,要勝他卻非難事。


    她又怎知,三十年來花妖已得武林至尊達摩祖師遺下兩般舉世無匹的絕妙武笈,猶以當年之花妖視之,豈不可笑?


    陰陽嫗想了一想,幽幽叫道:“花老兒,咱就比三場,看誰勝負得多,便算栽了。”


    花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問道:“也罷,我依你,但那三場怎生比法,比些什麽技業?”


    陰陽嫗微微一笑,道:“咱們都是武林中人,所比者當然是拳腳兵刃與內勁啦,難道還要比試文章不成!”


    花妖不耐道:“但請嫂子劃出道兒來,我花妖一概奉陪,請嫂子別吞吞吐吐,有話指點明白!”


    陰陽嫗點點頭道:“不錯,我老嫗當然會說清楚的,不說清楚勝了你怎會心服?”


    陡地喝道:“花老兒,你一生以五爪拳法自炫,稱霸湖海,又以精純內力橫行武林,以為天下無敵,咱就以這兩般技業比量比量,若是誰全勝了,自然不用再比下去,若各勝一場,咱才抉擇第三場比法可好?”


    花妖不屑地應道:“但憑嫂子吩咐!”


    陰陽嫗鄭重地道:“你想清楚才好,輸了不許反悔!”


    花妖傲然道:“反悔什麽?”


    陰陽嫗道:“若我老嫗輸了,當場自栽謝過,你輸了,也不用我夫婦動手,你可願意!”


    花妖哈哈大笑道:“我花妖若怕死,也不會上陷船島來啦。若咱敗了,自然也是一死以謝故人的了!”


    陰陽嫗擊掌叫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咱就這麽決定,你要先比掌還是比量內勁!”


    花妖笑道:“你一定要我出主意?也罷,就先比一比掌法如何?”


    陰陽嫗一聽大喜,老怪婦心中早已存下計較,她在這三十年來,光陰沒有虛渡,也已練成一種絕技,此刻正待拿來應敵。


    同時,陰陽叟更存著毒歹的念頭,自知她的老伴武功技業不及自己,因此,才著其先行與花妖較量,無異先試探一下別來三十載,花老兒有沒練成什麽絕藝,之後,再琢磨應付之法。


    花妖言語才落,陰陽嫗已然身形暴長,一躍便到盆地中央,尖嗓叫道:“花老兒,咱就在這兒來對一迴拳掌?”


    花妖緩步而前,在場畔慢慢地踱了出來,到得場心陰陽嫗的跟前,也不擺出門戶架式,淡淡地拱手道:“請吧!嫂子。”


    陰陽嫗怪眼一翻,桀桀冷笑道:“你是客,就請先進招吧!”


    花妖已不再和她講什麽江湖規矩,身形一幌,鬥然疾射到了半空,十指如鉤,宛如蒼鷹搏免,驀地伸手往陰陽嫗兜頭便抓。


    這一招,乃五禽拳法中精妙的招數,名叫:“泰山壓頂”。


    爪未到,陰陽嫗已然覺得一股強可裂金碎鐵的罡氣猝然奔到,心中暗道:“花老兒的功力果然已臻巔峰!”


    但她那裏知道,花妖這一爪,隻不過出了五成功力,已然淩厲若此,若果他把內力使盡,當真勢可摧山,力能枯海了。


    事實上對掌較拳之事,隻適合於普通武林高手,以當前這兩個人,乃當世絕代高手,內力之強,已足任意克敵,不必訴諸拳腳的了。


    陰陽嫗當然也非庸手,花妖罡風未至,但見她身形一偏,滑如遊魚,已然在花妖爪緣溜了過去。


    她吭聲叫道:“妙啊!花老兒你這招泰山壓頂使得不錯。


    來而不往非禮也。老嫗也迴敬你一招半式!”


    卸招還招,隻見她一滑而過,陡然迴步旋頭,唿地一聲,遞出一掌,便朝花妖麵門掃到。


    這一招可怪道得很,看去全無勁道,與方才花妖所發爪勁大異其趣,卻是歹毒無倫,花妖身子懸空,爪勁落空,對方掌風急如弩矢,但有覺一股尖細如絲的陰柔勁道,奔闖而來。


    他心中著實吃了一驚,尋思道:“陰陽門的陰柔三絕掌法果然不同凡響!”


    花妖這一尋思可對極了,陰柔三絕與陽罡六訣,兩種掌法,乃長白山陰陽門開宗武技,亦鎮山之寶,不過,這種技業雖然稱霸湖海,卻不是什麽新創武功,乃是本來所傳技業。


    可知當前武林兩大高手,俱已各運本門技業相搏,至於三十載來所修成新武功,此刻卻不曾稍露端倪。


    花妖尋思一了,那敢怠慢,半空裏,陡地強一挫腰,硬生生地斜向外卸,形如輕描淡寫,實在緊張異常,已然卸開陰陽嫗這一襲來的陰柔之勁。


    兩高手在此電光火石之間,各自過了一招,落到地上,猶自悄立對峙,瞪目屏息,互相蓄勢待撲,宛如兩頭正在劇鬥的公雞。


    大抵越是武林高手,比技時越發慎重,隻緣一舉手一投足,俱是淩厲絕倫,足以致對方於死地,但亦防對方以己之道還治己之身,是以一招過後,便各暫停,等待覓機再擊。


    忽地裏,但聽陰陽嫗長長一聲厲嘯,身形隨著一長,兩掌一翻,竟然變掌為爪,施展起她的看家本領陰柔三絕爪功來。


    本來,當前這個怪老婦,也是擅長爪功的,自出道以來,武林中不知多少高手,喪身在她十指之下,前在長白山畔,八俊九龍中人,不是悉數斃在這怪老婦之手裏嗎?即在鎮江之日,葛衣人唐古拉鐵的丈人,江湖有名的一指禪功宗師秦吟草,在破廟之中,也是為她所抓死在當場,可知她在爪功方麵,確有獨當之處。


    若與花妖相匹,正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花妖的五禽拳,本出古代名家所傳,在兇禽島清修之際,目睹貓鷹撲擊之勢,參以五禽拳精妙招數,自成一家。兩人俱是使爪名手,但以招數龐雜詭異,功力深淺而論,則花妖遠勝陰陽嫗那老怪婦了。


    老怪婦陰陽嫗這一變招,花妖心中嘿嘿冷笑道:“夫子廟前賣文章,當真班門弄斧!”


    說時遲,那時快,陰陽嫗撲來之爪已到,花妖蟠龍繞步,橫裏一掃,登時亮出尖利五爪,便是以爪對爪,倏著向著陰陽嫗遞來爪招擒拿了去。


    陰陽嫗遞過這一式,乃是陰柔三絕爪中的“寒潭映月”,陡然間,陰氣習作,柔勁縷縷,朝著花妖身上大穴道印到。


    花妖長笑一聲,卻不理會,任由陰柔勁道襲到,卻不趨避,逕自伸手去擒拿對方之爪。


    瞬眼間,老怪婦打出的陰柔勁道,已著著實實地撞到花妖身上六大穴道之上,可也怪道,花妖身不抖,步不斜,笑嘻嘻地,渾若無覺,而所伸出的爪,已經同時發出。


    陰陽嫗心上一涼,驚忖:“花妖莫非練成金剛不壞之身?”


    要知陰陽嫗少說也有近百年的功力,加以她所使的陰柔三絕爪,乃是看家本領,卻是奈何不了花妖,怎能使她不心悸當場呢!


    可是,不容她多思索,花妖利爪已到,陰陽嫗冷汗直冒,變生肘間,急切之際,橫肘朝外一撞,十指如鉤,便來硬架硬碰花妖五指。


    她這一看,已然豁出生命相搏,如果接實,非兩敗俱傷不可。鬥然間,但聽花妖嗬嗬一陣朗笑聲中,伸出的指爪倏地一變,身形微幌,已然斜斜掠過,卻不願與老怪婦拚個兩敗俱傷。


    這一下,強弱之勢已分,陰陽嫗心悸之餘,強懾一下,陰柔三絕又複施展開來。


    吃了一會虧,學得一會乖,她此刻已不敢如過去之目中無人,隻顧撲擊,小心翼翼,見招拆招,見式還式,兩人便在場中遊鬥起來,誰也不敢急切取勝,去勢雖慢,但每一招每一式都蘊藏龐雜下變化,稍一不慎,便會上了對方的大當。


    霎忽之間,兩人遊鬥已過百招,表麵上似是勝負未分,骨子裏陰陽嫗敗象已露。


    她所遞出的每招每式,總是給對方搶個機先,如困樊籠,處處受製,且也自知功力與對方相差太遠,猝遇硬架硬拆之際,雙方接實,必感有一陣強大勁力,直壓過來,直迫得她心頭發悶氣逆丹田,胸血沸騰,差點要嘔吐狼藉,出醜當堂了。


    陰陽嫗邊鬥邊想:“怎地花老兒也知陰柔之道?”


    她已發覺對方發出招式大異適間,適間花妖氣勢如虹,力能拔山,勢可枯海,宛如天馬行空,蒼龍亂雲,此際陡用勁道,竟與所使的仿佛,但覺陰森森,軟綿綿,勁蘊力蓄,何等厲害。


    她越想越覺不對勁,隻緣早知花妖本門家數,可沒有陰柔之功,隻有陽剛之勁,心念怦地一動,暗忖:“三十年來,莫非花妖又練成什麽新武技?”


    陰陽嫗這一猜可對了,不過,此際花妖所運功勁,雖滲有武林絕學的“純陰大法”心法,卻不精純,他為了應付一個勁敵,所挾秘技,不敢盡量亮出,但為了應付陰陽嫗這一攻勢,又不容他不稍炫所學。


    純陰大法既非凡品,若是一經亮出,陰陽嫗這老怪物怎能抵受得住,故任她怎樣琢磨,也料不到花妖所使乃是武海絕傳,厲害無儔之純陰大法技業。


    兩下子已拆過了五百招以上,陰陽嫗眉頭一皺,想道:“陰柔三絕既奈何不了你這老兒,何不變招換式,改為陽罡六訣應敵!”


    陽罡六訣本來並非什麽掌式,和陰柔三絕一般,乃是一種內功心法,蘊心法於掌爪,是以對方才會覺得陰氣柔勁,不絕如縷的了。


    陽罡心法,一共六個要訣,故稱“陽罡六訣”,發出勁道,恰與陰柔三絕相反,全無陰森之氣,隻有剛若烈火之勁,陰陽門藉此兩大基本大法,雄視湖海多年,遇上善陰者,乃使陽克之,遇著擅長陽者,則以柔應付,從無失過一迴手。


    陰陽嫗心念一打定,陡地使柔指爪一拂,硬迫退了花妖,長笑一聲,心法一易,運勁丹田,十指如鉤,倏地打了出去。


    花妖鑒貌辨色,早知道當前這老怪婦心念在變,他對陰陽門的技業也極清楚,除去旁門左道七十二種邪功外,基本大法,隻有陰柔陽罡兩種,此刻陰陽嫗以本門正宗應敵,舍陰柔三絕外,便是陽罡六決了。


    陰陽嫗的爪勁才打出,他早已成竹在胸,有了準備,自己心法也是一變,變為本門五禽拳的心法了。


    以五禽拳心法應付當前大敵,卻是綽有餘裕,況他百年來修為,專務之業,乃在一個剛字,陰陽嫗雖易心法,又怎能克他得住呢?


    一經變式,未及十招,陰陽嫗以大感不支,處處受製更甚,到後來,簡直處於被動,隻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擊之力,累得滿頭大汗,心焦不已。


    一旁冷眼觀看的陰陽叟,此時也已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隻緣有言在先,更以身份,不能貿然出手助拳,看來陰陽嫗不敵之厄,一定難逃了。


    但花妖似乎處處留下餘地,不下煞手,隻是一味困著陰陽嫗遊鬥,如果不是想把她累死,便是要她自動認栽罷鬥。


    戰到分際,花妖指爪宛如鋼鉤,倏地使了一式五禽拳譜中的“靈猿獻果”精妙招數,尖尖五指,已然緊朝陰陽嫗臉上五官抓到。


    如果給他這一抓實,不消說,陰陽嫗必然血染當堂,命殞頃刻了。


    這其間,陰陽嫗已自知不免,一發勁便想掙紮,到頭來還是白費功夫,因為她一雙手,十隻指爪,全給花妖另一隻手封死,所封之力,乃是花妖百年以來修為所得的至剛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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