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衣人點點頭,道:“對,正是奔雷劍,我沒有親眼見過,但師弟唐古拉猛在路過赤城時曾經目睹,且教訓那狂妄小子一場!”


    列位看官該是記得,劍魔辛源鳴奔雷劍初成,自以為了不起,擬較天下劍客,下赤城時,在山邊便過一位夷裝高手,結果一招之內,劍給奪去,彈為兩截,此人便是葛衣人的師弟唐古拉猛了。


    烈風已開始到了,海船顛簸得益是厲害,不過盞茶光景,海上已然白浪滔滔,嘯聲不絕,看看南星元之船,雖在左右搖擺中,卻還支撐得住,隻是後邊那兩隻小舟,已在岌岌可危中,然而,卻仍未傾覆。


    花妖看了半晌,叫道:“似此烈風,小舟中的人莫非用千鈞墜手法,暫時鎮住,怕早已沒入波濤之中了!”


    這其間,兩小舟已到了葛衣人海船附近,清淅可見到的是,小舟中人,似有憬覺,極力把舟靠向海船,擬登船暫避。


    舟船距離不過咫尺,但要攏近,卻有登天之難,小舟隻要進半步,立刻給巨浪打退百來丈,浪頭一湧,又挪了上來,花妖站在船頭,隻袖手觀看,端然不動。


    葛衣人心中好生奇怪,問道:“花前輩,你不是要救兩舟的人嗎?此時不救,更待何時?”


    花妖凝視不語,葛衣人又道:“莫非變了主意?唉,桑龍姑雖邪惡,天殞地滅,死不足惜,但她的兒女,年幼無知,毀了可惜!”


    “還有!”葛衣人振嗓大叫:“赤城山門下子弟,不受為何狂妄,念在舊故,我們不能不救!”上風太緊浪聲也濃,葛衣人不僅大聲唿叫,且要用內功迸出聲音,才能讓對方聽見。


    花妖也用“傳音入密”內功說話,他道:“船上的不是普通人物,不用救,他們也會上咱的海船來!”


    話猶未了,隻見兩舟忽然自沉,舟中人各抓了一塊船板,翻身下海,麵對波濤險浪掙紮,經過幾番掙紮,已然攀到海船之旁。


    跟著,幾個身影,橫裏一躍,齊齊跳到船上。


    桑龍姑帶了幾個兒女,一躍上船,大喇喇地叫道:“艄公快出來,給老娘幹衣服換!”


    這婆娘恃技淩人,已成習慣,雖在此危難之中,劣性未改,她猶以為這艘大海船,乃是普通人所有。


    另一小舟中人,不錯,正是赤城山主女兒,那個性情古怪的眇目婦和她的丈夫劍魔辛源鳴以及徒兒秦九凝。當兩撥人躍上船中時,葛衣人因與二撥人中的長輩認識,雅不欲太快廝會,隻一鑽,便已鑽進艙裏,臨離去,輕輕對花妖說:“花前輩,好好地應付一下,別教他們打起來!”


    花妖微笑點頭,待得葛衣人才鑽入,桑龍姑偕同四個兒女,已然落在船麵之上。桑龍姑叱喝方已,眼前三條黑影如飛掠至,她定睛一看,忽冷冷笑道:“好啊!你們也來了?”


    她是衝著劍魔夫婦說話,劍魔形態冷落,嗤了一響,叫道:“你來得,我們來不得?”


    桑龍姑桀桀笑道:“我是為追那老不死,你們怎會無緣無故跟在後麵,想來必是不懷好意!”


    眇目婦性如火栗,豈容桑龍姑熱潮冷諷,陡然單眼一張,喝道:“咱夫婦就是跟蹤著你,嘿嘿!你待怎麽樣?”


    旁邊的秦九凝,急口叫:“奶奶,奶奶!”


    當前這小姑娘,眼見身前環境險惡,風暴已然滋生,生死未卜,而她的長輩,猶與對方鬥嘴,心中頗焦急。


    桑龍姑一聽,氣得嘿嘿冷笑,右手一甩,自身上抽出那杆蛇頭軟鞭,迎風一晃,異響雜作,場中各人,齊齊心頭一抖。


    那婆娘就隻這麽一抖,便已收招,跟著又是一陣桀桀長笑,笑聲才落,但聽她叫道:“在老娘麵前還要逞強,好啊!你能強得過我手中的蛇鞭?”


    又道:“也罷,趁此機會,老娘要來領教你師傅赤城老兒所創的奔雷劍法,怎生厲害?”


    眇目婦冷冷答:“桑龍姑,別人懼你魔音,老娘豈是怕你的人?”


    一旋頭,對秦九凝喝道:“你的寶劍何在?”


    秦九凝不敢違拗,手一抽撇,隻聽得一聲龍吟,她自采石磯山上所得那柄銀蛇劍已然亮出,映在昏灰的天色中,宛如一道長虹閃空。


    桑龍姑不見猶可,一見氣得哇哇大叫道:“好啊,采石磯山上,難怪老娘找不到那銀蛇寶劍,原來是給你這丫頭竊了,哈,還不快快還給老娘?”


    一飄身便待來硬搶秦九凝手上寶劍。秦九凝自幼在赤城受師傅師娘教養,早已養成冷漠如冰性子,臨事並不慌亂,一挪閃,疾然把劍向奶奶跟前擲去,同時叫道:“奶奶,請把劍接下!”


    眇目婦反手一抄,便已穩穩接牢手上,寶劍綽手,心膽陡壯,要知當前這老婦,盡得赤城門武功之秘,功力比她丈夫辛源鳴還強上兩三倍,與桑龍姑相比,相去並不太遠,是以她也不懼對方乃八荒英雄的赫赫名頭了。


    桑龍姑眼見寶劍落空,心中又是一氣,一長身便到眇目婦跟前,蛇鞭疾吐,一招兩式,上點雙睛,下撩丹田,迅逾紫電。


    同時,異音大作,震得眇目婦頭暈目眩。要知桑龍姑功力過人,所操蛇鞭發出魔音,又得自長白陰陽二怪真傳心法,眇目婦功力縱深,一時間豈能克製得住。


    百忙中,渺目婦手中寶劍往上一撩,奔雷劍招一柱擎天便已亮出,轟雷巨響,猝然發自中天,夾雜在唿唿狂風之中,聲勢益是淩厲,竟然把桑龍姑蛇鞭發出的魔音,掩蓋過去。


    桑龍姑心頭微微一震過後,陡然大怒,正待使出妙招克敵,就在奔雷劍發出轟雷聲中,陡然間,有人嗬嗬朗笑起來,那笑聲竟是用江湖上所罕見的上乘內功獅子吼發出。


    廝拚雙方,俱各一驚,急停手,朝笑聲發出處看去,隻見一個枯瘦老頭,麵如骷髏,長長指甲,衣披大麻粗縷衣袍,形貌絕不驚人,但當各人目光和那怪老人接觸時,心中不由一寒起來。


    隻見怪老人,目光炯炯如電,掩蓋諸人,淩淩直視,但臉色溫和,似無惡意,滋起滿口黃牙,一味傻笑。


    場中諸人,並無一人認得此老是誰,正待詰問,那怪老人已自開腔,說道:“你們這些小子好不懂事,風暴已臨,你我頃刻便要身埋滄海,葬入魚腹,還在爭什麽閑氣?”


    桑龍姑明知當前此人,乃武林中隱逸高人,惟其為人,高傲成性,又自揣輩分極高,諒那怪老人,縱是個武林高手,輩分料也在自己之下。


    琢磨一過,但聽她冷冷地問:“你是甚麽人?膽敢口出大言,在老娘之前撒野!”


    怪老人仰天打個哈哈,笑道:“桑龍姑,你要知老夫名號?哈哈,實不相瞞,你的師傅見到我,還得稱唿一聲前輩呢,你這丫頭不詰自己口出大言,反詰殘老人家撒野。”桑龍姑人雖歹毒,卻是心細如塵,聽了怪老頭的話,心中自忖道:“他是什麽人?剛才所亮出的獅子吼內功,江湖會這門技業的,委實沒有幾人?”


    驀地想起一人,不由大驚失色,囁嚅道:“前輩莫非居兇禽島,尊諱江湖上人稱……”


    那婆娘話猶未了,陡聽花妖又是一陣嗬嗬朗笑,笑罷,悠悠道:“你既知老夫賤號,就不該妄自尊大了!”


    眇目婦與辛源鳴也同時驚叫:“老前輩便是兇禽島主?”


    怪老人花妖怪眼一翻,卻不答話,隻對桑龍姑道:“桑龍姑,你們還想拚鬥不,風暴一到,你我都不能幸免,縱使能強在一時,也難避天老爺之厄!”


    桑龍姑心下一凜,說道:“既老前輩恁地說,我們的賬隻好慢慢算了。”


    眇目婦和她丈夫也連稱不敢。花妖迴頭斷喝:“要知共舟,便應共濟,風已來了,你等還不同心合力,挽此狂瀾!”


    隨著,突囁唇一嘯,船艙已然跳出四個人來,這四人便是瑩兒與葛衣人及其一雙醜女。


    桑龍姑一見,早已認得,心下陡地又是一震,自忖:“這場架可打不成啦,怎地來者盡是武林頂尖兒人物?”


    風暴已然到臨,不過盞茶光景,風雲變色,天愁地慘,風烈浪險,迎船直砸?大海船禁受不起風暴的衝擊,東倒西斜,幾番險葬身滔天巨浪之中。


    風生浪湧,但見白浪如山,前撲後繼,海船雖不小,也是難以抵擋風浪侵襲,船夫們失驚高叫,船上高手倉皇應付,喧鬧聲中,花妖叫道:“且試用千鈞墜鎮壓一下瞧瞧!”


    端的一言驚醒夢中人,船上人等,也顧不了分彼此,生敵視,盡皆不約而同,聚勁運功腳下,緊緊釘在船上,要知當前這十餘人,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齊心合力一穩船身,果然沒有適才顛簸得那般厲害。


    忽地但聽幾聲慘然尖叫,尖聲中夾雜哀號聲音,有人顫聲唿叫:“船給擠破啦,海水已衝進來啦,怎麽辦!”


    這幾聲叫乃後麵船夫所發出,豈隻船破水入,連舵已折斷了。


    舵一折斷,不消說船身便橫過來,在滔天的白浪裏,盡打著旋渦兒,隻一衝激,便已前進裏許,海水如遇決堤,轉瞬間已然滿了船艙,慢慢地往下沉沒,船夫們已給打來浪濤帶了開去,沒入一片怒騰的滄海中。


    隻有會輕功的幾個高手,暫時尚無虞,花妖迎風奪身一躍,便已攀上船檣。這艘海船極大,單是桅檣就有三支,花妖爬上的是正中一桅。


    但聽他振嗓大唿:“你們都暫上避它一避!”


    話猶未了,下麵的高手們已然此縱彼繼,陸續竄上船檣,緊抱船檣,把三支桅檣,沾得滿滿地,從遠處望去,有如一群蒼蠅弄著竹枝兒般。


    百忙中花妖偷眼向前後瞻顧,但見前麵南星元那艘海船已經沉沒,連桅檣也不可見,南星元與他的女徒兒秋娘已不知去向。


    再由旁邊望,獨坐木板上鼓氣行舟的史三娘,更是蹤跡俱渺,料已葬身魚腹了。


    緊抱桅檣上的高手,這種辦法,也隻能避得一時,陡然間,一陣強烈暴風掠過,但聽喀嚓數響,三枝為高手們倚為護命符的桅檣,已是齊齊斷折當場,再經風一打,竟是折為數段。


    隨著船身迎風一翻,迅速沒入茫茫大海,那三支桅檣也是自半空中向海麵降下,在高聲駭叫當中,諸人已在白浪中載沉載浮了。


    幸虧桅檣乃堅木所造,入水不沉,所以罹難諸高手得以苟延殘喘,不致立即身殞命亡。


    海麵上疏疏落落浮著十來二十點黑點,那是人的頭顱,在水麵上隨波逐浪,他們都是緊抓殘桅斷檣,在水麵上掙紮,這些人,正是自高桅之上跳下來的高手,憑著輕功,掙紮圖存,與風浪作生死搏鬥。


    至於那些不懂武功的船夫,不消說,此刻已經身沉海底,魂歸黃泉了。


    諸人中以花妖功力最高,次為葛衣人,隻見他倆在險浪中極力支撐,綽有餘裕,還幫著幾個小輩,渡過危境,尤以花妖本領了得,他在兇禽島時,本來對水性已是嫻熟之極,這時雖在極險之中,猶如安若泰山。


    高手們緊抱木柱,迎風掙紮,給風一刮,向前飄瀉,去勢有如離弦之矢,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風暴漸次停息,漂浮海上的人,除了花妖、南星元、桑龍姑等幾個高手外,其餘次一輩的高手,都已感到精疲力竭,那幾個晚輩,如瑩兒以及桑龍姑的幾個兒女,且已神智迷惘,奄奄一息。


    陡然間,但聽海上有人高聲大叫:“你們瞧,那邊是什麽所在?”


    說這話的人,乃是花妖,風浪一稍平,他不再緊抱那斷桅,索性騎了上去,一邊用氣調息,一邊放眼眺望,忽地裏,眼底一亮,隻見前麵出現一片綠洲,青翠欲滴,迷蒙的遠處,但看那綠洲,竟是崇廈高樓,紅磚綠瓦,鱗次櫛比,不禁用手一指,高聲叫將起來。


    高手們聞聲,都不由心中一蕩,齊齊拿眼進花妖指處望去,才瞥到那綠洲,皆已大聲歡唿,不料歡唿之聲未竟,再定睛細視,哪裏有高樓崇廈,紅磚綠瓦,那綠洲已不知那裏去了!轉瞬之間,變成一片崇山峻嶺,叢林密密,這分明是幻境,及至最後,那崇山叢林也皆消失,又是茫茫滄海,波濤洶湧。


    花妖長長一歎道:“經此風浪,我連海市蜃樓也不認得啦!”


    不錯,那正是海市蜃樓,花妖非是不懂,叵奈遭此大劫以後,雖留得殘命,心境難免迷惘,絕望中陡見陸地,一時間,怎不令他欣喜欲狂?才有誤認海市蜃樓為真實,這也人之常情。


    眾人隨著一陣失望之後,忽聽葛衣人唐古拉鐵叫道:“花前輩,花前輩,你再瞧瞧,那又是什麽東西?”


    花妖把垂下去沮喪的頭顱又重抬起來,朝向唐古拉鐵發語地方望去,約摸在五十裏外之遙,果然有一個海島,不由恍然失聲叫道:“哎唷,我倒忘了,海市蜃樓出現之後,必有真實所在出現!”


    他這話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也有幾分道理,大抵古人所謂海市蜃樓,乃是太陽光折射所呈現美妙境界,把別處實物反映到海上,不過經反映,與本來麵目已是不同,可能給染誇張的了。


    這時,風浪已成過去,每次暴風以後,天氣必然晴朗可喜,炎陽也已高掛上中天,把一片碧藍大海,耀得金光閃閃,那天愁地慘之象,霎眼一變,頓成日麗風和,諸人經過十幾個時辰在海裏掙紮,一旦逢此生機,怎不大喜過望,不由地連連高唿起來。


    這其間,隨後而來的次一輩高手,個個都拚命地往那小島疾劃而去。


    花妖更是身先各人,鼓氣行舟,把騎著那根斷桅,鼓得如離弦之矢,隻朝著數十裏外的海島進發去,同時,扼吭大唿:“你們快隨我來!”


    數十裏雖不近,但在這撥人眼中,卻是不算什麽,隻緣經過這場風暴,有幾個晚輩受了重傷,高手們要照顧這些受傷小輩,是以才把時間略略阻延。


    花妖未發動前,環視海上一遍,但見在他身畔有幾個孩子,瞌目垂眉,各各抓在一根斷桅,暈暈迷迷地隨波逐流,他心知這幾個孩子受的傷可不淺,大麻袖一甩,唿地朝孩子們卷去,這一卷,那幾個孩子已然給他卷到跟前,和他同伏花妖所騎那根長斷桅之上。


    孩子們一共四個,他們正是玄冰美人桑龍姑的佳兒愛女。因波濤所逐,他們已遠離了娘,反而挪近花妖之旁,也是合該他們有福,給花妖卷上桅檣,自是可保無危了。


    葛衣人和花妖相距最近,他見花妖救了桑龍姑四個兒女,心中自忖道:“花前悲輩自複本性,處處為善最樂,側是武林之幸。”由於花妖這一舉動,促使他惕然警覺,他也要找到他的徒弟女兒。旋首各處一覓,忽地,眼裏亮了起來,但見他的一雙醜女和瑩兒,早已給玄冰美人桑龍姑救起,安然昂首,與桑龍姑同禦斷桅,向前疾進。


    葛衣人禁不住地又想:“人性本來都是善良的,像玄冰美人這般歹毒無倫的婦人,也知會救人之事,古人說得好,同舟共濟,患難自又不同了!”


    別說葛衣人浸入胡思亂想,他哪裏明白桑龍姑的心意,要知這婆娘行為雖不端,向列邪派,但賦性倔強,不欲隨便受人家恩惠,當她見到花妖救起她的幾個兒女,不由皺皺秀眉,舉目搜索近處,剛好兩醜女及瑩兒逐浪到了近處。


    本來以兩醜女及瑩兒此時功力,還未及桑龍姑,但卻與眇目婦及辛源鳴不分伯仲,在海裏掙紮十幾個時辰,人雖疲倦欲死,卻不致和桑龍姑幾個兒女那般不濟。


    桑龍姑一見,心念怦然而動,琢磨道:“我何不如此如此,也是投桃報李的辦法,日後才好說話,不致受人恩惠!”


    尋思一定,待得三個女孩的木桅漂近,疾然一出手,一式“陽關三疊”,翻腕便待抓翻三人所騎那根小木柱,把弄翻到海裏,再救她們上來。


    她這一出手,端的如電光火石,快捷無倫。陡地,但聞咦然一聲驚叫:“咦,你這位姑姑要幹什麽?”


    發出驚叫的是葛衣人那個較長的醜女,接著其餘兩人,也都驚覺,齊齊出手,把那根木柱往旁一卸,說時快,桑龍姑的臂腕已然伸到,不偏不倚地抓了上去,不抓猶可,一抓之下,怎知那根木桅竟是滑不留手,且感到有一股巨力,反撞過來,手心一陣疼痛,她心下微微一驚,抓著手才放,那根木桅已如矢般,斜斜在麵前掠過,一閃已然十來丈遠。


    桑龍姑著實唬了一下,想道:“紫府門的武功真俊,這般乳臭未幹孩子,也有如此功力!”


    但見她兩道秀眉往上一挑,又是有了計較,她桀桀笑道:“孩子們別怕,老娘沒有安下歪心,要害你們!”


    年事較長的醜女,鼓起了圓圓的眼兒,直瞪著桑龍姑,詫異道:“你要抓翻咱的木柱兒,淹死咱們,還說不會安下壞的心眼兒?”


    桑龍姑又是桀桀一陣怪笑,笑罷,軒眉叫道:“孩子,你怎不想想,老娘和你去日無怨,今天無仇,要害你們三條小命做甚?”


    隨著,她把纖纖手指向前一伸,指向花妖道:“孩子,你們沒瞧見麽?花前輩這救了俺的兒女,他救人,老娘也不肯後人,也要救人,如果害了你們,花前輩肯饒過老娘,若依樣葫蘆害了老娘兒女怎辦?”


    這話說得委實有理,那一雙醜女不由怔了一怔,齊聲叫道:“我們好端端地,浮在桅上,何勞姑姑費神相救?”


    桑龍姑秀眉一鬥,笑道:“我這根斷桅,乃是主桅,比你緊抓的要粗大得多,你們抓的那根木柱兒,經此大風浪侵蝕,難免不堅,老娘抓你們的木柱兒,不過想你們搬到我所抓這一根而已,哈,你們倒疑起老娘要害你們來!”


    兩醜女畢竟年幼無知,聽了桑龍姑的話,急急把手往自己所抓的木桅一抖,果然剝落不堪,竟然信以為真起來,叫道:“我們這根木柱兒,當真不大堅牢!”


    要知木桅浸了海水,又經風侵雨蝕,雖說十幾個時辰,剝落腐蝕自是難免,其實各人所抓的都是一般,並沒有一根堪稱牢固的。


    長醜女叫罷,對桑龍姑道:“姑姑,你要是沒惡意才好,咱可過你的木桅,與你同桅共濟啦!”


    桑龍姑聞言大喜,已知小女孩給誆了,深信不疑,其實心中也無惡意,隻是為了好勝,且做日後口實,雅不欲受惠紫府門一路中人。


    隻見她欣然低唿道:“快些過來,別再猶豫,把朽木柱兒弄沉了不是當耍的!”


    話猶未歇,但見迎麵已飛來三條黑影,這三條黑影,不用說,正是那雙醜女與瑩兒了。她們聽了桑龍姑這一唿喚,也是喜上眉梢,齊齊雙掌往木柱一按,騰身而起,飛落桑龍姑這一根木桅之旁,同時已然緊緊抓牢不放。


    這一下,桑龍姑可得意啦,傲睨前麵,恰巧葛衣人迴過頭來,先此情形,他卻一點也不曾得知。


    葛衣人乃武林中一派掌門,闖無不敬,當下見了這情形,隨翻身騎上自己所抓那根木桅,抱拳為禮,遙遙向著桑龍姑一揖道:“多謝桑前輩伸手援救本門弟子之德!”


    出言極是謙遜,他和桑龍姑的輩分相同,唿她做前輩,不過是厚於禮節客氣之稱而已。誰知桑龍姑竟以前輩自居,冷冷地哼了一聲:“些微小節,何足掛齒,唐古公子,老娘希望今後別多管我天姥山的事便夠了。”


    桑龍姑色厲內荏,對葛衣人委實忌憚得緊,她這幾句話,已然露出她為何要救人的事。除了投桃報李之外,也有,市恩之意,希望葛衣人為此今後不出手替赤城山一派撐腰而已。


    葛衣人哪會不明她的心意,微微一笑置之,也不答話。


    這其間,諸人在大海上,已然漂了五十多裏,前途已然在望,那孤懸大海心中的荒島,這是綽然寓目,但見全島青綠,樹木叢生,和方才花妖所見海市蜃樓中的第二個光景,甚是酷肖。


    諸高手乍見綠洲,又是一陣歡唿的鼓噪,花妖叫道:“海上幻景,疑幻疑真,不料果有此好去處呀!”


    葛衣人所漂位置,始終和花妖最接近,聞了言語,不由笑道:“這種景象,晚輩因生長邊陲,倒不常見,但本門尊長,前此經常到中原揚帆海外覓藥,迴山時常有稱道,尊長們也曾提及,說這種幻景,其實都有真物真事,不過有時遠在萬裏之外,故見者誤為幻景耳,不料這片綠洲的景,竟是近在咫尺,可也奇了!”


    且談且漂,又過頓飯光景,已到綠洲之前,那座荒島,說小不小,比起南星元所據的小島還要大些,隻是荒蕪不堪,似未曾有人蹤履此。


    花妖到達荒島登陸之處,迴頭望望同舟罹險諸人,指指點點,數了一下,幸而各位高手,有驚無險,俱是平安抵達。


    花妖和葛衣人領了桑龍姑四個兒女,首先踏上了荒島,那是一段極長的黃沙路,漠漠無垠,氣溫奇熱。映在太陽光下,熱度益高,幾個人頻頻揮汗,便運起輕功,向前趕去。


    這其間,銜尾繼來的桑龍姑和赤城門下二人也已到達,幾撥人前先後疾向翠綠之所奔跑而去。各人走了一程,已然跑完那長約十來裏路遠近的黃沙路,才正式踏入荒島範圍。


    到得這兒,眾人心中又是一奇,隻見除去平常所見的山石草木外,另外尚有一座座灰色小丘,那些小丘看去似是粉屑凝聚而成。


    眾人不由嘖嘖稱奇,陡然間,天空鳥鳴鼓噪,隻聽那陣聲音,已知此處鳥類不少,花妖乃是在鳥類所聚島嶼久居的人對飛禽最為熟悉,他心中一驚,自忖道:“莫非又到了另一個兇禽島?”


    抬些眼卻又心中釋然,但見天空之上,樹梢之頂,到處盡是禽鳥,隻是這些鳥類,卻極尋常,類如麻雀,烏鴉,喜鵲,鳩鳥等等,絕無一隻是兇禽之屬,雖然偶然發現一兩頭老鷹翱翔其上,但可不能算為窮兇極惡的飛禽。


    至此,花妖忽恍然憬悟叫道:“唐古老弟,我知道了,知道此處是什麽所在啦!”


    葛衣人聞聲愕然止步,問道:“這是什麽所在,可有一個名堂?”


    花妖頷首答道:“素日裏,老夫行走海道,便曾聽人說過,在東海之濱,有一孤島,平日人跡不到,雖偶有漁人和在海路來往的人物經過,隻緣該處並無可以充饑之物,因此,也便沒有人在此住了下來。這個荒島,諒也必是海途中人所稱的百禽島啦!”


    說到此處,他把手往一座座灰色小丘指去,問葛衣人道:“老弟可知這小丘是什麽東西堆積而成的?”


    葛衣人愕然不知所答,過了半晌,才道:“晚輩見識淺薄,委實不知這些是什麽小丘!”


    花妖微微一笑道:“那便是糞丘,你瞧!那東西非沙非土,盡是粉屑,不是幹鳥糞還是什麽?”


    鳥糞這種東西,別說場中高手,就是我們平常人家,連孩子也認得的東西,隻緣一來堆積如山,二來曬幹了而又積聚百禽所遺,一時各人倒給瞞過,經花妖一語道破,一瞧果然不錯,是一大堆的鳥糞,不由都哈哈大笑起來。


    花妖待得各人笑罷,又開腔道:“各位別瞧輕這些醃東西,其實卻是治傷聖藥,隻因其為百禽所遺,加以日曬雨淋,誠如蒸曬,故可入藥,我們倒是有緣人,若非一場大風,把咱吹到此地,料今生也不會來這兒了!”


    說著,竟解開背上行囊,用手往小丘便抓便捧,竟是把那行囊中剩餘空間,裝填得滿滿無餘。各人見花妖當先裝起那些鳥糞來,都紛紛解下盛器,各自去裝鳥糞。


    就在這當兒,陡聞遠遠傳來一陣桀桀說笑,那笑聲可怕極了,直如野鬼夜號,令人聽了都會毛發豎然,淒厲之極。


    是一把婦人的聲音,這其間,各人隻顧掏拾鳥糞,聽了笑聲,都不由地愕然張望。葛衣人皺皺眉對花妖道:“你說島上並無人蹤,怎地會有婦人笑聲!”


    花妖也是一陣皺眉,沉吟道:“老弟沒有聽真切麽?這笑聲不是由人發出的,而且是個功力相當高的武林高手,用真氣激發出的,不料在此荒山野嶺,竟有這般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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