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三娘銀牙緊咬,哀然叫道:“冤家,我有何失德,要你在外勾引婆娘,唉,我跟你拚了!”


    語極悲憤,說時遲那時快,七節鞭已然砸到,南星元哈哈笑,竟不畏懼,左手一引,右臂暴長,伸手便來抓對方打來的鞭子,竟是硬架硬搶,史三娘也非弱者,七節鞭傳自陰陽邪門絕學,豈比尋常,招未用實,翻腕一煞,身形斜斜飛起,已然舍開南星元了。


    這一卸身換步,史三娘已經轉移目標,手中鞭舞得唿唿作響,轉向桑龍姑打來,桑龍姑既屬八荒中人,技業自是了得,乍見史三娘鞭招遞到,卻是不躲不閃,竟以一雙肉掌來與史三娘較勁。


    要知史三娘的七節神鞭乃是陰陽門得意絕藝,桑龍姑能耐縱了得,也難抵此一抽一擊,南星元吃了一驚,百忙中連勁掌上,龍形八掌猝然打出,一時間罡風驟發,竟是直取史三娘要穴打到。


    史三娘一招正待得手,陡覺風起左脅,不由吃了一驚,撒鞭換形,一退丈餘,切齒道:“冤家你好……”已然氣得語不成聲,抖動不已。


    桑龍姑為人項強,她本瞧不起史三娘,所以才敢以肉掌卸敵,及其與史三娘接上時,才赫然大震,震於史三娘功力之強,果是名不虛傳,但覺她的鞭未著實,已是勁風如刺,直震得桑龍姑一雙肉掌酸麻疼痛異常,要撒掌換式已來不及,幸虧南星元及時應援,否則那對肉掌必遭震得筋斷肉裂,出醜當堂。


    桑龍姑一驚之餘,也是疾退丈許,才退下已知南星元出手相援,心中不覺大喜,自忖道:“何不趁這機會,與南哥哥聯手合擊,把這賤人廢了!”


    心念一動,嘿嘿一陣冷笑過後,尖嗓叫道:“好個名門弟子,姑娘領教了,來,姑娘與你再鬥三百合!”


    且說且行,已然挪將過去,玉掌一遞,便與史三娘對拆起來。


    兩人一接上,南星元放眼望去,心中不由大詫,怎地史三娘隻顧騰挪閃避,卻不迎招還式,早間的氣勢哪裏去了?


    再看時心頭大震起來,史三娘不隻步步倒退,抑且秀眉緊攢,麵如土色,左手捧心,右手鞭越使越慢,一望而知,隻有招架之功,卻無還擊之力,心中驀地一亮,連連擺手道:“別打了,別打了,待我把這件事解決便是!”


    這時,桑龍姑掌式一招緊似一招,隻迫得史三娘手忙腳亂,險象陡現,忽聽南星元唿叫,心中不由一氣,尋思道:“塞外怪傑這人婆婆媽媽,幹不了大事,殺了這賤人如同屠一隻狗,老是阻擋做甚?”


    心中想著,手中加勁,不但對南星元唿叫置諸罔聞,反而辣手橫施。


    陡然間,史三娘麵色灰白,巔巍巍地朝後退下十步左右,銀牙一咬,手中鞭嘩喇喇一陣響後,已然給她抖得筆直,分心刺向桑龍姑而來。


    當前這苦命婦人,拚著最後一口真氣,運勁貫鞭,疾抖出去,圖作孤注一擲。


    那條給抖得筆直的七節鋼鞭,一經貫勁抖出,果見勢如離弦之箭,挾上強勁颯風,頃刻已然掠到桑龍姑麵門。這婆娘隻顧趕盡殺絕,哪會料到史三娘如此大膽,竟作最後掙紮,錯愕之下,不敢硬架硬接,往斜刺裏一挪身,那鞭唿地一響,已自桑龍姑腰緣疾飛而過。桑龍姑身形慢得一慢,正待前趕,隻睜眼一瞥,徒然又隻一異。


    但見史三娘一鞭抖出,已自不支,翻身往後便倒,頓時麵若死灰,氣如遊絲,已然昏昏沉沉,暈厥當地。


    桑龍姑心頭又是一喜,此時不下殺手,更待何時?一長身便已跟上,半俯身形,舉手橫裏一掃,便向史三娘天靈蓋砸到,要把這苦命婦擊死。


    才遞掌,但覺金光一閃,宛如長虹橫空,那長虹竟是奔向自己的曲池穴。桑龍姑心頭火起,不待傷斃史三娘,翻腕一撩,五指箕張,竟來抓這一道長虹。


    那道長虹隨發隨收,但聽急切一聲叫道:“桑姐姐你也太狠了,史三娘已成強弩之末,何必再加逼迫!”


    原來那道長虹是一柄古怪的蛇劍,持劍之人正是單嬋,她雖與桑龍姑同謀合計,橫刀奪愛,惟與史三娘自幼相從,情同手足,且係同門中人,一到危急關頭,自是不忍眼見史三娘血染黃沙,死於別人掌下。此乃人之天性,非愛憎所可衡量的了。


    桑龍姑一招受阻,指抓落空,才聽得對方發話,雙眼一翻,冷冷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丫頭。”


    把手一指史三娘道:“你也幫著這賤人?”


    單嬋哀然叫道:“姐姐,妹子非是幫著她,實緣妹子與她淵源太深,而且姐姐與她又無深仇大恨,何必遽下毒手?”


    桑龍姑哈哈笑道:“你這人和南哥哥一般,婆婆媽媽地,全屬婦人之仁,這叫做斬草除根,斬草不除根,及後必生禍患!”


    單嬋心上一凜,自忖道:“好個歹毒的桑龍姑啊!”卻是不著痕跡,口裏勸道:“姐姐何必如此,若史三娘肯認輸服栽,把南哥哥讓給你,那又何必下此毒手呢?”


    正說話間,南星元已然跑了近來,先不對桑龍姑開解,卻問單嬋道:“史三娘怎樣了,為什麽無緣無故倒地不起,她又不是打敗受傷?”


    言語溫馨,關切之情畢現,桑龍姑頓感一陣酸溜溜,負氣道:“冤家,你既舍不得那賤人,又來招惹我做甚?”


    南星元皺皺眉道:“我又不是不愛你,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能將這事了結,何必再傷他人生命呢?”


    說話與單嬋如出一轍,要知南單二人有此悖情背義之事做出,隻緣一因迷於美色;一因為情生妒,才致心竅被迷,若論宅心,原是純良,豈桑龍姑歹毒成性可比!


    南單二人雖然交口相勸,桑龍姑心中兀是不悅,嘮嘮叨叨,喋喋不休,直是埋怨,南星元意亂心煩,又不便發作,隻好故作癡呆,又問單嬋,史三娘何以忽然倒地?


    單嬋且不答話,跑近史三娘跟前,細細察視一番,心中不由惻然起來,大悔因妒生禍,害得自己幼年相從的朋友如斯慘景。


    一抬頭,她淚光瑩然,對南星元道:“南哥哥,史姐姐料因怒氣攻心,動了腹中胎氣,加以用勁交手,她又是身懷六甲,自與多生兒女婦人不同,不過,這樣尚不致危險,弄些安胎之類藥物,必可將其救活!”


    南星元尖起眉毛,搓手道:“此刻時候已晚,哪兒去弄安胎藥物!”


    列位看官,說書人筆述至此,不能不插諢交代幾句,原來古時武學,不論內功外功,最忌胎氣發作,蓋腹中若有塊肉累,一旦受傷,血脈阻窒,又不能用推血過宮之法去救,因行此法勢必影響胎兒安全了。故單嬋隻能袖手旁觀,並沒動手推按,口裏直說要找安胎藥,便是這個道理。


    話休絮煩,且說南星元的話才落,隻聽得桑龍姑冷冷道:“不再傷她倒也罷了,還要救她做甚?”


    南星元搖搖頭道:“話不是這般說,桑妹妹,你可知我與她的事尚未了結?”


    桑龍姑心頭一亮道:“為那勞什子休書麽?”


    南星元點點頭道:“不錯,她不醒來,我那休書如何親手給她!”


    原來古人重禮,休書授受必須親麵,否則不可為憑,所以南星元要當著史三娘的麵前擲下休書。桑龍姑想了半晌,忽地麵現異色,毅然道:“好,為了你我未來安樂,便宜了那賤人,待我給她一些丹丸救救!”


    邊說邊自囊中掏出兩顆異香撲鼻之丹藥,此丹丸乃安神之類藥材煉成,名為“定心丹”,本屬八荒門中傳下秘方,桑龍姑常帶在身邊,這刻恰恰正用得著。


    桑龍姑有些不願,卻又不得不把丹藥取出,南星元一瞥稍安,接過丸子一捏,找了一瓢清水衝了,便教單嬋給史三娘口裏灌下,大約過得盞茶工夫,史三娘臉色轉紅,丹田咕嚕咕嚕的響了一陣,舒了一口氣,已然悠悠醒轉。雙眸才一張,便已破口大罵起來。


    南星元不迭皺眉,卻不答話,桑龍姑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清叱一聲,又待發作。這婆娘與南星元並排而立,身形乍動,早已給他扯了轉來,低喝道:“桑妹妹休要造次,賤人雖倔強,罪不致死,算了吧!”


    這時,史三娘已然直身坐在綠茵之上,長歎一聲,淚如雨下,單嬋見得此情此景,也自淒涼不已,慢慢地踱了過去,蹲到她的麵前,淒然輕聲道:“姐姐,事到如今,罵也無益,你身懷六甲,應宜保重,苦壞了身子可不是當耍的啊!”


    聲調極之淒惋,鑽入南星元耳鼓之際,不由矍然一凜,心念轉動道:“殺了賤人倒算不得一迴大事,隻是她肚中塊肉畢竟是南家血脈,狼虎尚且愛其子兒,何況我塞外怪傑,放生她就是!”


    別說南星元心中咕綴,史三娘此際心中也在轉動,她想道:“冤家既已變誌,自己又有孕在身,賤人桑龍姑兇得緊,縱使拚命也隻落得喪了一命,嬋妹之言有理,倒不如忍辱一時,待找個機會再報複不遲!”


    兩人各有心事,桑龍姑又何獨沒有?她尋思道:“南哥哥空存婦人之仁,今日若不斬草除根,日後定生大患,尤其她那腹中塊肉,將來更堪虞慮!”


    隻見她眼珠一轉,尖聲叫道:“南哥哥,你今日不殺這賤人,日後她到長白陰陽門報訊,招來二怪大敵,你我都休想活了!”


    這話本來不錯,桑龍姑張其如簧之舌,陳說利害,不外想南星元斬草除根,殺了史三娘而已。


    南星元淡淡一笑,說道:“桑妹,這你倒不用操心,我與這賤人這番離關外,乃屬私奔,就是賤人不去報訊,陰陽門二怪已然也要找我們的,我料她也不敢迴返長白,你知道二怪火粟性子。”


    這番話說得桑龍姑啞口無言,又不敢提起史三娘腹中塊肉的事,正自嘰咕間,隻聽得史三娘吆喝一聲。


    史三娘心念一打定,反覺悲懷稍戰,霎時收淚止啼,冷冷道:“冤家,你要殺我便殺好了,嘮嘮叨叨幹嗎?”


    南星元有些不忍,卻道:“誰要把你殺了?”


    史三娘睜目又是一喝:“然則,你既不殺我,要待怎地?”


    南星元苦笑道:“史妹子,非是做哥哥的狠心,你我之情,已然緣絕今生,勉強締合下去,徒使你我痛苦而已!”


    史三娘尖起嗓子道:“好啊!我有何失德,要你說這些話,這般說來,你是要將我休了?”


    南星元把心一橫,哈哈笑道:“不錯,我要把你休了。哪管失德不失德,你我緣份已了,就得分離!”


    要知南史二人,青梅竹馬,自幼相愛,一旦遽離,南星元雖肝膽如鐵,史三娘卻是肝腸寸斷,一聽此言,不由悲從中來,止不住飲泣起來。


    桑龍姑大叫道:“南哥哥,與賤人多廢話做甚,把休書擲給她便是!”


    南星元如中魔祟,也不細想,自懷中一掏,已然取出那石板來,手一揚,白光閃動處,已然落在史三娘手裏,史三娘略一瀏覽已知端詳,心中悲憤交集,略加勁已將那石板一角捏得粉碎。


    南星元嗬嗬朗聲道:“我休書已授你,從此各奔前程,史三娘,好自為之,我可要走了!”


    史三娘氣得紅了眼睛,手中石碑一投,叫道:“還給你!”


    碑石望前激射,宛如花雨滿天,飛舞翱翔。待她定睛看時,哪裏還有南桑二人影子,他們已不知什麽時候跑得蹤影俱杳了。


    史三娘環顧四處,隻見昏沉暮色中,靜悄悄,蟲啾蛙鳴之外,空蕩蕩別無他物。


    她揉了一下淚眼,咬緊銀牙站起,待要迴到精舍,陡聽有人在唿喚她的名字,使她怦然一驚!


    放眼看時,隻見不遠處,已然綽綽站著一人,此人非是別人,正是紫府門高手唐古拉鐵。


    原來唐古拉鐵偕同愛侶秦瑜以及師叔追風神叟這一撥,今晚堪堪趕到峨嵋,也曾上山拜訪峨嵋派掌門之後,順道路經這裏,竟親眼見了一場倫常慘變之事,隻因紫府宮輕功獨步武林,來去如風,故場中之人,竟沒有一個覺察到的。


    史三娘一見對方是唐古拉鐵,宛如他鄉絕境,遇上故土,不由嘶聲痛哭起來。


    陡然間,一條人影,極之窈窕快捷,展眼之際已掠到史三娘跟前,摟起史三娘叫道:“史姐姐,你……”


    這人不是別人,乃是秦瑜,這姑娘對史三娘遭遇不隻同情,而且深感前此在長白關外,史三娘屢屢相助之恩,因而大受感動,情不自禁一徑走前,摟起史三娘痛哭起來。


    忽聽唐古拉鐵低低喝道:“瑜妹休要露了形跡,桑龍姑與塞外怪傑也許未走!”


    這聲喝當真靈驗,兩人頓時強抑悲懷,緊收嗓音,隻聽得輕微如塵之飲泣而已。


    唐古拉鐵慢慢挪身近前,腳下三爻六變,身形不動,竟已前挪丈許,與史三娘相距不過咫尺之地了。


    史三娘仰著首朝唐古拉鐵一望,珠淚掛麵,哀然道:“唐古公子,求你行行好心,替我報此仇冤,把那雙狗男女殺了!”


    唐古拉鐵締視見史三娘半晌,喟然道:“這事慢慢再提?南兄台既已變誌,拂然而去,敢問史姑娘今後將要作何打算?”


    言辭之間,並無偏激之情,史三娘怔了一下,琢磨道:“那冤家有恩於紫府宮,這事看去唐古公子必不肯插手,隻是桑龍姑那賤人卻是紫府宮對頭人,要是恩怨分明,唐古公子也無袖手之理!”


    想了半晌,才淒然道:“我乃被棄之人,蒲柳弱質,天地雖大,委實難安此身,唐古公子,我惟有一死明誌而已!”


    兀是悲戚難禁,噎不成聲。秦瑜一聽大驚,駭然道:“姐姐不可輕生,往後日子還長,應該好好保重身體,練成絕技,報此深仇,才是正理,何況姐姐並非絕望,腹中塊肉,將來長成,便能替他娘出了這口氣!”


    秦瑜的話說得極是有理,史三娘心胸豁然一朗,毅然道:“秦姑娘說得對,我便依你的話,好好修為便是!”


    唐古拉鐵一旁摻口道:“史姑娘既與南兄台不睦,不如到我們那兒暫時團聚,我再慢慢為你設法勸說塞外怪傑,教他複水重收,教你破鏡重圓!”


    史三娘想了一想,目前的路,隻有隨唐古拉鐵前去,暫時安身,也保萬全,料在紫府高手身畔,桑龍姑那婆娘再兇也是無法可想。心中想著,口中卻道:“那冤家心如鐵石,料也難以迴心轉意,不過我怎好打擾各位!”


    唐古拉鐵一笑道:“史姑娘說的那話,你對咱們恩重如山,與我等相處,雖男女有別,也無不便之處,秦妹子旅途寂寞,正愁少一閨中好友!”


    秦瑜不待唐古拉鐵說,已然拉起史三娘道:“姐姐,就這麽吧!不宜在此久耽,倘塞外怪傑迴來,反為不美,走吧!”


    一旋頭,對唐古拉鐵道:“唐古哥哥請前導,我們就此趕路!”


    話才落,已然騰起身形,疾向山下撲去,以三人輕功腳程,自然不消片刻,便已抵達山畔,史三娘問道:“唐古公子,你們宿於何處?”


    唐古拉鐵笑著望前一指,輕聲道:“到了,到了!”


    史三娘放眼前望,隻見不遠處有一座古刹,看那古刹已甚古舊,以峨嵋山這一帶而論,寺觀廟刹,多如牛毛,心中自不覺奇,說話才落,已然到了古刹之前。


    陡然間,三條人影一閃而到,身形利落,前所罕見,史三娘一怔之餘,心知必是追風神叟以及他的兩位師弟。


    果然不差,前頭那人一串嗬嗬朗笑之後,叫道:“什麽風把史姑娘送到這兒?”


    唐古拉鐵忙著給三位師門尊長引見,相率進入廟裏坐地,唐古拉鐵把方才目睹各節,詳細告知師叔,在他心意中,不外想要他師門尊長,出個主意,以紫府宮生譽,替史三娘做主,勸服塞外怪傑。


    追風神叟聽著頻把長眉緊鬥,過了半晌,才沉吟道:“史姑娘是本門恩人,論理我等絕難袖手,莫奈對方也是有恩於本門的人,故此,我等隻有盡力為你說項勸和,別無他法!”


    史三娘悵觸萬端,不由又是一陣酸楚起來,偷彈淚珠,低低飲泣。忽地裏,追風神叟目放異彩,神光炯炯而射,叫道:“有了,我老兒已琢磨出替姑娘報仇之計了!”


    這聲叫,不但唐古拉鐵愕然顧視,史三娘也是聞之大喜,忙問何計?


    追風神叟笑道:“史姑娘休急,若急,此計一說出來,你又失望了!”


    在此關頭,這老兒尚且大賣關子,豈非沒趣之極。秦瑜一旁聽了,不由秀眉一蹙道:“師叔,你有話便說好了,史姑娘劫餘之身,傷心欲絕,哪有耐性聽你賣此關子!”


    這丫頭已然跟了她愛侶唐古拉鐵唿稱追風神叟為師叔了。追風神叟白了她一眼,對史三娘笑道:“恕我老兒唐突,已然有喜了?”


    史三娘赧顏俯首,稱了聲:“是!”


    追風神叟哈哈笑起來,說道:“老夫之計,便在姑娘腹中塊肉了!”


    旁聽眾人同是一怔,唐古拉鐵正待開腔埋怨師叔言語好沒正經,又聽追風神叟接下去道:“本門感姑娘在長白之上相救大德,無以為報,茲決定由我老兒做主,待姑娘十月之後,瓜熟蒂落,不管生下是男是女,本門決以絕技一門授你子嗣,以備將來報仇。不過這事須在十年之後,老夫年紀已邁,恐難等得這樣長的日子,鐵兒年紀尚輕,故老夫把此事交付鐵兒,鐵兒,十年之後,你切記為本門報恩,授史姑娘兒女以本門八手神功之絕技!”


    老人是紫府宮尊長,一言九鼎,史三娘轉悲為喜,盈盈下拜謝了。唐古拉鐵也是大義凜然,慨然允諾,江湖上最重諾言,這就種下後來紫府掌門傳玉簫郎君“流雲飛袖”的因果了。


    經過紫府中人苦苦相勸,史三娘漸漸把這事看開些,隻寄望於異日,再行報複。史三娘這事暫時告一段落,追風神叟想起清理本門叛徒一節,不由憤恨填膺,氣唿唿地問唐古拉鐵道:“鐵兒,你既撞上那淫婆娘桑龍姑,可曾打探到那畜牲的消息?”


    唐古拉鐵搖搖頭道:“我路過精舍之時,但聽喊殺之聲猝起,才和瑜妹一起伏前窺探,初時猶不知那婆娘就是玄冰美人,及至聽到與南星元他們對話,心中才恍然,隻因要勸解史姑娘,才沒把桑龍姑綴上的。”


    追風神叟沉吟道:“你即跟綴上去也是沒用,桑龍姑既與塞外怪傑在一起,必是找個地方躲了,哪會跑去找那畜牲。


    不過,我料那畜牲既與桑龍姑相戀,我們發現桑龍姑蹤跡,也就等於發現那畜牲蹤跡!”


    唐古拉鐵想了想道:“好歹我們明晚再上山去踏勘一番,料大師哥也藏不了那裏去的!”


    說到這裏,已然耳聞雞聲催曉,漫漫長夜,行將逝去,這刻並非夜行人外出踩勘時刻,追風神叟哪會知道,無奈說道:“罷了,明晚除史姑娘外,我們分頭出動,遍搜一帶,務要找到那畜牲藏身之所!”


    當晚,唐古拉鐵便囑秦瑜,給史三娘安排宿處,時刻已經不多,眾人各歸宿處就寢,才朦朧已然天色大亮,朝陽普照了。


    這天裏各人匿在古刹中,沒有外出,說說談談,轉眼又到第二天的晚上,眾人緊張中帶點興奮,各自準備。二鼓才過,已然出動,追風叟往南,唐古拉鐵與秦瑜往北,另兩位高手則分走東西,出發前追風叟吩咐,不管誰人發現紫府魔君蹤跡,都要誘他前來古刹就擒,並且約定暗號,以備在屆時會合。


    且說各人分頭去後,唐古拉鐵與秦瑜一路小心翼翼,向著山南且行且探,舉凡叢林茂草,石穴岩洞,都必用掌力掠擊試探,卻是全無端倪發現,差不多已走到盡頭,唐古拉鐵有點失望,對秦瑜低聲道:“瑜妹,這番咱們是白費工夫了,不知師叔他們可曾碰到那廝?”


    秦瑜笑道:“你的性子就是恁地心急,半點耐心也沒有,今晚探不到,明晚再來,我就不信他終不出門,除非他不在山上。”


    秦瑜話聲才落,陡見站處對麵一座小峰之上,影綽綽地站著三人,她急急將身形向一株垂楊背後一伏,纖指一伸,指向峰上,輕聲道:“唐古哥哥你瞧,那是什麽人?”


    唐古拉鐵陡然一震,循秦瑜指處眺望,月色下,他已然見得清清楚楚,赫然是自己要找的大師哥紫府魔君,更使他震驚的是,除紫府魔君外,另兩人竟是桑龍姑與南星元,他們形態親昵,一女與兩男,竟是全無酸意。


    唐古拉鐵不由切齒道:“好沒廉恥的狗男女,大師哥敗德之徒,不說他也罷,隻是塞外怪傑名聞關外,原是個正派中人,恁地也如此無恥?”


    正耳語間,陡聽峰頂上的人已嘿嘿冷笑,隻見紫府魔君大袖拂動,叫道:“妙啊!我道是誰駕到,原來好師弟到了,咦,還帶著漂亮的媳婦兒,妙啊!想來怕師哥荒山寂寞,特送個美人兒來給師哥!”一掃過後,縱聲笑道:“阿鐵,憑你這點技業便妄圖跟我作對,這可錯了!”


    原來紫府魔君早已發現唐古拉鐵蹤跡,他之所以不即亮相現身,不外要看唐古拉鐵有無同夥,一路反而跟綴著他,他對本門高手,委實也是忌憚得很,若是給他發覺追風神叟等人,必定早已溜之大吉,這也是他注定倒黴。


    紫府魔君話聲才落,陡地臉色一變,喝道:“阿鐵,你可知本門規距?”


    唐古拉鐵一怔,朗聲答道:“我怎不知本門規距,本門素重門規,如有門下在外為沸流歹,不論何人,隻要是紫府宮的弟子,俱有清理門戶責任!”


    兀是詞言色厲,分毫不稍遜讓。紫府魔君給他這陣搶白,臉色一塊青,一塊白,右手袖一拂,便向近處一塊大青石上掃去,袖勁激揚,但聽嘩喇喇一陣巨響,那塊方圓丈餘的大石頭,已然給他袖風震得衝向半空,化成碎塊,灑滿一地。


    紫府魔君亮出這一手,功力之強,委實不在本門任何高手之下,怪不得這家夥目中無人。當一袖打出,遂聽他冷冷叫道:“阿鐵,本門素重尊卑,我為兄長,你為晚輩,對本門尊長說話,可是如此的麽?好啊!我先不和你討論什麽清理門戶之事,我要考核一下別後你的技業如何?”


    紫府宮長輩對晚輩,向有考核學業之事,這倒實在,隻是目前情形不同,雙方已成敵對,考核學業這話,豈不滑稽之甚。


    唐古拉鐵心下想道:“先把這畜牲誘下山去再說!”口中卻哈哈笑道:“你憑什麽資格來考核我,本門已將你逐出,你還有什麽麵目在我麵前妄自尊大!”


    紫府魔君連眼都氣紅了,也不迴話,隻一幌便已搶出,紫府宮輕功本就精妙,況紫府魔君在盛怒之下,身形分外迅捷。身形未穩,袖招已然打出,唿地一響,便朝當前兩人砸去。


    唐古拉鐵左手伸出,往秦瑜懷裏一帶,右袖一揚,但見袖影如林,搖幌不已,八手神功已然亮出迎敵,恰好與他的大師哥打來勁掌勁撞個正著。


    陡聽一聲裂帛銳響,唐古拉鐵身形一顛,那隻袖子已給紫府魔君袖勁震裂了一道長長痕縫,這一較勁,已然給他大師哥較下了。


    唐古拉鐵身形一顛一仆,借勢一抖,趁機拉起秦瑜,風也似地朝地下便走,口裏叫道:“好厲害的叛賊,你有本領跟我到唐古拉師傅麵前去麽?”


    兩人竟如一股輕煙,直往山畔疾溜,紫府魔君哪肯放過,向秦桑二人打個眼色,便已跟綴而來。紫府魔君怪叫道:“阿鐵,你逃到哪裏去,不放下那美人兒,休想跑得脫,天涯海角,我也要趕上了你!”


    唐古拉鐵哪敢迴話,提起一口真氣,腳程驟緊,紫府輕功,當真妙用,看他去勢悠閑之極,卻是疾如紫電。雙方一鬥起輕功來,秦瑜因久隨紫府宮高手,對迷宗步法,早已學得滾瓜爛熟,加以有唐古拉鐵從旁幫助,行來自無費力!紫府魔君既屬本門中人,自然也能趕上,隻苦了南、桑二人,才趕一刻,已給拋後老遠。


    瞬眼之間,古刹在望,唐古拉鐵輕輕對秦瑜道:“我放開你,你即前奔,可別理我,大師哥功力雖強,我還應付得下!”


    語畢,也不等秦瑜迴話,手一甩順便把秦瑜向前一送,秦瑜竟如雲霧中人,已然撲到古刹之前,唐古拉鐵這一突然舉動,倒使紫府魔君怔了一怔,慢起腳程來。


    驀地,唐古拉鐵止步冷笑,叫道:“你這叛賊,我敬你原是本門尊長,才不與你計較,你道我真個怕你?”


    這其間,紫府魔君已到跟前,嗬嗬笑道:“小師弟,你還要把我抓迴師門嗎?來,咱們兄弟鬥一鬥吧,看誰手底下強,誰把誰捉了去!”


    陡然身形暴長,唿唿聲起,雙袖連番擺動,也已亮出本門絕技八手神功,隻見袖影如山,直投過來。唐古拉鐵仰天長嘯一聲,蟠龍繞步,身如遊魚,便在紫府魔君袖緣攢過。


    紫府魔君叫道:“好俊的功夫啊!小師弟,睽違不過兩載,功夫又精進得多了!”


    口裏說著,袖底下也不慢,左拂花石撥柳,一招緊似一招,紛然雜遝而至。唐古拉鐵濃眉一挑,登時變拳為爪,陡然抓向他的大師哥打來飛袖,一忽間,又化為拳掌,颯颯掌風拳影,捷似靈貓,疾如鷹集,聲勢也自不弱。兩師兄弟便如此這般地遊鬥起來。


    桑龍姑目眥欲裂,南星元袖手不動。大約鬥了半晌時辰左右,兩人已然交了數百招,兀是勝負未分,紫府魔君氣定神閑,遊刃有餘,唐古拉鐵漸覺心浮氣躁,手心沁汗,他的功力,畢竟還稍遜大師哥一籌,雖是極力支持,兀是抵擋不了。


    旁觀兩人,神情雖各不同,卻是沒有插手,桑龍姑早已瞧出,唐古拉鐵非師兄之敵,也自懶得幫拳,以免貽江湖上以眾暴寡之譏,這婆娘已然變誌,在她的心意中,也知紫府宮高手的厲害,所以不插手者,一半是恐怕將來遺禍無窮。


    戰到分際,唐古拉鐵已陷入他大師兄袖網之內,看看快要敗落,猛可裏,但見他奮起神威,雙掌運勁迎起,便來硬架紫府魔君飛來兩袖。要知紫府魔君功力精湛,貫勁雙掌,力猛不啻泰山壓頂,如何抵擋得了?


    雙方一接實,在紫府魔君嗬嗬朗笑聲中,唐古拉鐵已給他大師兄的袍勁震上半空,眾人一見,又是心中一異,隻見他在半空裏翻了一個跟頭,卻不受傷,身子斜斜落在十丈之外,就懷裏一掏,竟掏出一顆圓圓物事,兩指一挾一彈,把那東西彈得高高地,那顆東西也怪,竄到高空,立時開花,竟是一顆琉璜彈子。


    夜空裏,登時火花激射,光芒耀空,紫府魔君一瞥變了顏色,口中暴喝一聲:“好小子,竟敢召同伴來助拳!”


    原來這是紫府門召集同伴的一種訊號,前者追風神叟既已叮囑屆時在此集合,他們自然有這集合訊號,紫府魔君即是本門弟子,當會曉得琉璜彈子的作用所在了。


    紫府魔君話聲才落,隻聽得唐古拉鐵嘿嘿冷笑道:“叛賊,你已著了我的道兒,陷入包圍,還不乖乖束手被擒,要待本門尊長把你碎屍萬段麽?”


    唐古拉鐵這話一出,隻氣得紫府魔君暴跳如雷,忽地一旋,對南桑二人喝道:“並肩子上啊!先把這小賊擒了,再應付那些老賊!”


    在他心中早已料到本門第二高手追風神叟已經跟尋到此,早間唐古拉鐵那句:“要待本門尊長把你碎屍萬段”一語,無意中露出端倪,紫府魔君豈能不驚,震驚之餘,心念一轉,便待擒下唐古拉鐵,作為人質,再俟機逃脫本門高手掌握。


    這想法倒也甚妙,叵奈唐古拉鐵武功也非泛泛,豈是隨便束手就擒的人?故紫府魔君有自知之明,乃喝令兩人聯手合力,以三敵一,勝券就會穩操了。


    卻見南星元端然不動,笑道:“紫府大俠,恕我有違尊命了,這是貴門戶家事,我乃塞外閑人,怎好插手!”


    南星元不插手也對,他本有恩於紫府宮,對紫府魔君也無好感,他隻誌在美人,豈肯遽爾插手,毀卻從前一段淵源?欲如紫府宮能否叛逆?這一戰結果如何?請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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