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筆書生的筆招一經展開,端的淩厲非凡,乍見一片閃閃亮光,宛如柳絮飄空,雪花飛舞,輕飄飄地似不著勁,快捷處直似流星趕月,殞石瀉地,用的竟是一片陰柔功勁。


    紅蛇兒這時似知遇到勁敵,閃縮不前,自顧騰挪,一忽兒竄迴那株蒼鬆之下,隻在李固本身前身後盤旋,不向前擊,鐵筆書生一近,它便兇狠狠地匝了上來。


    史三娘看了一會,歎道:“這蛇兒倒也忠心得很,隻知護著主人,比時下一些江湖敗類好得多,當真人不如蟲!”心中歎息著,對這蛇兒反存憐惜之念起來。


    陡聽一聲長嘯,鐵筆書生已然不耐煩跟紅蛇兒僵持遊鬥,身形抖然一躍,淩空便自蛇兒盤踞處落下,手中筆兒疾點,一招兩式,左右疾分,逕取蛇兒雙睛戮去。


    這一出手,是天山門點穴法最精妙的招式,有名的“畫龍點睛”招式,是點人家眸子毒招。史三娘一瞥,不由失聲叫道:“尤前輩休要傷它,這蛇兒乃稀世奇珍!”


    半空裏的鐵筆書生,聽得史三娘這聲發喊,手底緩了一緩,略略—帶,偏了過去,那蛇兒也便在筆緣滑過,才免去瞎眼之災。鐵筆書生一下地,這番蛇兒已為他威力震懾,隻往後退,卻是不敢進前。


    鐵筆書生皺眉道:“史姑娘,不毀了這畜牲,怎生救李香主!”


    史三娘沉思有頃,忽地叫道:“有了,尤前輩把蛇兒誘開,待我救醒李固本,好教他收迴蛇兒,勝似把它殺了!”


    又是一聲長嘯,鐵筆書生已迫近那紅蛇兒,手裏筆兒不停晃動,上下翻飛,那蛇兒,這時已貼在李固本身上,退無可退,又怕鐵筆書生傷它主人,狠命衝前,拚著給鐵筆書生點中,也要噬咬他一口。鐵筆書生一翻騰,已然退開,紅蛇兒委實通靈,似知鐵筆書生不戰而退,乃在誘敵,兀是不離李固本左右,拚命護著主人。


    史三娘見了這般情形,心下一琢磨,突地張嘴一吐,一股罡氣奪口而出,正是混元一氣功的真氣,這時的史三娘功力尚淺,故吐出之氣,並無形象,不像在天姥山北,能噴濃煙。饒是隻一股無形罡氣,已是大有用處,但覺那熱騰騰的罡氣往前疾伸,到了李固本跟前,那蛇兒也似知覺,一蜷一曲,便挪到罡氣之前。鐵筆書生筆兒已經點到,距蛇兒雙眸不過分許,蛇兒那敢怠慢,未及對付史三娘罡氣,唿的一聲,已然往左邊直滑而下,避過筆尖。


    史三娘的真氣不偏不倚,朝著李固本的丹田穴一撞,但聽李固本喲地一聲,已然悠悠醒轉,史三娘忙著把發出的真氣一收,也道了一聲“好險!”原來史三娘的混元一氣功雖神妙,卻有克星,最怕蛇毒,史三娘要救醒李固本,對使用真氣一道,早已想過,就是怕碰上紅蛇兒,不但救不成李固本,且有著蛇毒的道兒,因此屢欲出手而不敢。這番卻是冒著大險。


    李固本驚叫一過,場中諸人齊聲叫道:“好了,李香主已經醒了。”隨著史三娘尖聲唿道:“李固本,快把你那滑皮畜牲收起,咱才好救你!”


    李固本那呆滯的眼皮一張,麵現驚訝之色,低低嘶叫一聲,說也奇怪,紅蛇兒此刻與鐵筆書生拚鬥正烈,陡聽他主人唿叫,颼地一聲,返身迴竄,鐵筆書生一笑,也自收招撒筆。


    紅蛇兒一竄迴,但見李固本滿麵怒容,喝道:“畜牲你恁地這般無禮,還不快給我滾進去!”邊說邊掙紮身子,斜掛在樹背上,伸出發抖的手,掀開那行囊之蓋,紅蛇兒在它主人麵前,不敢逞蠻賣刁,颼地一聲,已然鑽了進去!


    李固本把紅蛇兒收到大行囊中,把手朝頂上一摸,麵現詫然之色,怔怔地道:“這是怎麽一會事,我的草蓬子丟了?”


    也難怪他心中駭異,原來他頂上這草帽子,四邊穿孔,係上紅繩,緊扣在發上,與發糾纏在一起,除非把連係的頭發割下,萬萬不會無端丟下,南星元剛才解下他的草帽,就是要先弄斷與草帽相連之叢發,隻緣他在帽子裏放上一條毒蛇,若拴不牢,闖出來豈非傷及無辜。


    那困惑萬端的顏色,史三娘早已瞧料得到,一笑道:“李固本,你傷得不輕,不宜分神,解藥呢!快取下來,俺給你治去!”


    李固本指指一旁的草帽,低低道:“解藥藏在帽子裏!”


    南星元心中奇怪,問道:“解藥既在帽裏,怎藏得下蛇兒,在帽裏什麽地方?”


    此間話乃根據史三娘方才所說道理,李固本苦笑道:“南公子有所不知,那些解藥是用蛇島上一種蛇蜂之蠟包裹,氣味不易外泄,蛇兒就不怕了!”


    史三娘恍然搭腔道:“這般說來,是用火鴉子來替你看守解藥了。”


    又是火鴉子,李固本還未答話,但聽南星元又問:“什麽叫火鴉子,這紅蛇兒的名字?怎地俞公典的名號用蛇兒的名字?”


    李固本歎了口氣,說道:“不錯,火鴉子正是紅蛇兒的名,這種蛇與小飛龍一樣,乃蛇島上特產,其性通靈,又是歹毒狡獪,比小飛龍還要厲害百倍,卻是產量不豐,每隔十五年才產一次蛋,每次下蛋也隻雌雄兩條,故目前蛇島中,這種靈蛇不足十條,這一條是俞公典送給我的,隻緣俞公典為人歹毒狡獪,所以江湖上便以此名彼,叫他做什麽火鴉子,其實是一條蛇兒的名字!”


    解釋過後,又道:“史姑娘,俺真不明白,好端端地草帽子,怎會落在地上,莫非你們……”


    話猶未了,史三娘已接上笑道:“還不是為了救你一命,要搜你解藥所在!”當下,便把南星元摘下草帽,搜解藥,與紅蛇兒拚鬥的事說出,但對到底沒有搜成功一節,卻略去不提。


    李固本一聽,臉色大變,顫聲問道:“那麽,解藥已給南公子搜去了麽?”


    史三娘詫異地望了李固本一眼,心下尋思道:“怎地他聽了搜他草帽的事,大驚小怪,倉皇失措呢,莫非帽裏另有秘密?”一念及此,也不動聲息,暗裏反安慰他道:“還沒搜,你那火鴉子真礙事,要不是它,現在我已把你治好了!”


    李固本臉色定了下來,艱難地挪著身軀,把拋在近處的那頂闊邊草帽取了過來,伸手向帽裏邊沿摸索了好一會,才摸出一顆小蠟丸子來,兩指輕輕一捏,裏邊爆出一丸碇青色的東西,那東西一脫蠟殼,光瑩晶亮,卻是奇腥無比,隻見李固本一掣起,迅速地納入口中,骨都一聲,吞了下去,不過半盞茶時辰,精神陡然一振,臉色轉紅,不像適才那行將離開人間的模樣兒,三人一見,已知李固本身內蛇毒,已然給丸藥抑了下去。


    服過解藥,李固本小心翼翼地戴上草帽,拴好四邊的紅線,才道:“史姑娘,解藥已服下了,你怎生救我?”


    史三娘心念一轉,暗道:“這小子好狡獪,鬼鬼祟祟地,不知帽子裏還藏什麽秘密,不如叫他坦白說出,我才救他!”


    一念既定,笑道:“忙什麽,你的解藥可抵受十二個時辰呢,帽子裏還有兩顆,在三十六個時辰內,你準死不去的,我要候你過了三十六個時辰再救你!”


    李固本一聽大驚,忙不迭道:“史姑娘這話怎說,救人救澈,放著蛇毒折磨我,姑娘於心何忍?”


    陡聽一聲清叱,史三娘冷笑道:“李固本你雖狡獪,我也不傻,你帽子裏還藏著什麽秘密,快些說出,說明白了,我才救你,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姑娘說一句是一句,決無反悔,快說!”


    李固本張惶失色,暗叫一聲“不妙!”心裏道:“這丫頭當真厲害,怎看出我草帽中還有其他秘密!”卻是矢誓不認,口口聲聲說並無此事。


    嘿嘿連聲冷笑中,史三娘戟指罵道:“李固本你好不知好歹,枉姑娘救你一場!”隨又聲調一變,曼聲道:“你還是說吧,剛才你不是教我為你準備身後之事,反正難逃一死,何必拒絕不說,說了我也許能夠救你一命!喂,李固本,你究竟說不說?聽過陰陽門混元一氣功的妙處沒有?”


    混元一氣功?李固本既屬蛇幫中高手,對長白山陰陽門的武功雖不知曉,但混元一氣功鼎鼎知名,豈會不知,一聽史三娘的話,心怦然動,琢磨道:“混元功神妙得很,說不定可療蛇毒,但這丫頭偏要我說出帽裏秘密,這可難為了我!”


    心裏嘀咕,口裏沉吟不語。


    史三娘一瞥這情景,知他已心動,咄咄迫道:“李固本,本姑娘不瞞你說,隻要搜一搜你的草帽,什麽秘密不可發現?我就不信不能用強,奪你帽子?”


    李固本怵然一懍,思量道:“這丫頭倒也歹毒,她要乘我傷重之危,要挾我說出帽中秘密,我怎能說出!”


    “你究竟說不說?”史三娘又是連聲催促,又道:“諒你那三條滑皮畜牲,能敵我混元功?”


    李固本沉默半晌,長歎一聲道:“罷了,反正我都是快要死的人,告訴你又何妨!”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叫道:“史姑娘,我乃受人所托,照今日情形看來,諒你知道了也不會插手,你能答應我一事,我便直截把秘密告你!”


    史三娘笑道:“你命在頃刻,還顧慮這麽多做甚?羅羅蘇蘇的,本姑姑娘答應你,放心好了!”


    這其間,在場三人,屏息以待,心中卻是焦急異常,焦急要知李固本還有什麽秘密透露。李固本不即答話,但見他移動了那頂闊邊草帽一下,露出痛苦難過的表情,緩緩地伸手掏進草帽裏邊,摸索了好半晌,才掏出一顆如解藥大小的蠟丸殼來,忽地裏把手一揚,那小蠟丸脫手朝史三娘眼前飛到,口裏叫道:“史姑娘,秘密都在裏麵,你自看去,不過要緊守諾言!”


    蠟丸來勢甚疾,史三娘袍袖一卷,已然抄在掌裏,隨手一捏,裏麵不是藏著什麽藥物,而是一團皺了的紙丸。史三娘不即將它攤開,心裏道:“這紙兒要用火鴉子看守,看來事非尋常!”


    正沉吟間,南星元鐵筆書生兩人已然湊了近前,齊聲急切問道:“是怎麽一迴事?”


    史三娘不做聲,把搓成丸子般的紙兒慢慢地攤開來,略一覽下,皺眉叫道:“這般事你何不早對我說?”順手把紙兒一遞,給了尤南兩人傳觀。


    李固本見史三娘並無慍意,心上大石這才放下,怯怯地道:“我是怕姑娘見怪,所以不敢相告!”


    史三娘哼了一聲,說道:“怪你什麽?方才我和你怎樣說話,你就是一點也猜不透我的心事!”


    原來這張紙兒紫府魔君所書,寄給桑龍姑的,桑龍姑曾一度到過長白,見過紫府魔君,兩人一見鍾情,竟私相暗戀起來,這事不久,卻給陰陽二怪知道,大表不滿,當下,便將桑龍姑驅逐,桑龍姑無奈隻好與紫府魔君訣別,自入關內,居於江南之地。誰料紫府魔君此人,正道不足,邪惡有餘,為桑龍姑美色所迷,她一走後,兀是思念不已。李固本上長白時,曾與紫府魔君相遇,歡談甚洽,紫府魔君乃暗中修了一封書,教李固本代為傳達,李固本此時對蛇幫幫主俞公典已存叛念,當下,便欣然應諾,又因怕給陰陽魔宮這一派人物得知,乃把它弄成如解藥般地,裝進蠟丸殼裏,覷個方便傳達。李固本迴蛇島後,恰好截劫得一批珍寶,不肯交迴總舵,因而和蛇幫中人衝突起采,逃亡時候,連這封蠟丸信也一並帶走,這番卻給史三娘瞧破,隻緣史三娘乃陰陽門弟子,雖然心跡暖昧,李固本卻不放心,但事至如今,也不由李固本堅拒守秘了。


    三人看完了紫府魔君的信,心頭反而輕鬆好多。南星元對史三娘道:“情之為物,當真邪門得緊,像紫府魔君這人為了一個女人,卻甘冒此大險,倘被陰陽門知道,那還了得,即使不為所殺,也是等削實力!這玄冰美人,聽說有迷人心魄之美,究竟美到什麽程度,我卻未曾見過!”


    史三娘微有酸意,嗔道:“你也不是好人,放著正事不想,卻去想人家美與不美,端的壞透!”


    南星元連聲陪了不是,史三娘迴嗔作喜,正待再說話,忽聽鐵筆書生擊掌自語道:“這樣也好,咱可少了一個勁敵,玄冰美人我雖未見過,但在江湖上聽來,卻說此人不但豔若桃李,卻是冷如冰霜,故得此綽號,但生性淫邪,迷人不在顏色,而在另有妖媚之術!”


    最後兩句,聽得史三娘莫名其妙,笑問道:“尤前輩,女人迷人也有妖媚之術?”


    鐵筆書生端容答道:“不錯,淫邪之婦,她會迷人除了美色之外,便是這種煙視媚行之態!”鐵筆書生的話,如果以現代人來解釋,所謂“妖媚之術”,大抵是一種手段和態度。


    三人一問一答,李固本一旁隻是呆呆聽著,卻不插嘴搭腔,這時忽道:“史姑娘,這事既與你無幹,不理也罷,那紙兒不知可否還給在下?”


    此人倒是守信,史三娘點點頭,正待把那書信交迴給李固本,在她心念中,此書乃私人函劄,與群雄上長白找陰陽二怪,紫府魔君,雪恨清理門戶無關,身為武林高手,偷人隱私,傳出去麵上無光;又緣李固本此人對她在此刻說來,是有恩無怨,他既矢誌守信,不如索性成全了他。史三娘手裏書信才遞到,猛可裏眼前人影一晃,手中那紙兒已給一人奪去。


    奪書此人並非別人,乃是史三娘心上人兒南星元。待得史三娘瞧清楚時,不由頓足唿道:“南哥哥,你奪此信做甚,要陷我於不義不成?”


    南星元臉色一整,正容對史三娘道:“史妹子有所不知,此書與將來尤前輩他們上長白之事有莫大幹係?”


    史三娘一怔,問道:“你這話從何說起?”


    南星元笑道:“天機不可漏泄,將來你自分曉!”


    才一旋身,放柔聲調,對李固本道:“李香主,可否借該書一用?相助之德,當不敢忘!”


    李固本心下訝然,雖不願意,卻不敢不從,呐呐道:“南公子既有用處,我也沒話可說,將來到了江南,隻好不去尋玄冰美人罷了,反正我已安排好再創基業之計,此刻隻求史姑娘救我一命,至於那信兒,怎敢多予計較!”


    史三娘憬然唿道:“李固本,你不說我倒忘了,唉,給這封信弄胡塗,我不是答應過你替你治傷麽?”


    李固本又說了些感恩戴德的客氣話,史三娘毅然道:“好,現在就給你治去!”便教李固本盤膝坐,自己也坐到他的對麵去,兩相距隻離咫尺。


    鐵筆書生一瞥,心中好生奇怪,他素知陰陽門許多奇奇怪怪的邪門武功,但混元一氣功卻是正道,不過用混元功治蛇毒還是破題兒第一遭見到,竟是全神貫注,看著史三娘運功療毒。


    史三娘坐下之後,不即治毒,卻向李固本道:“把你剩下的解藥都拿出來!”


    李固本一怔,瞬即依言掏出僅存的兩顆丸藥來,把蠟丸殼捏破,放在掌中,聽候吩咐行事。


    史三娘喝道:“把它吞下去!”


    這一迴李固本卻躊躇起來,求生是動物的本性,即使螻蟻也是如此,雖然延命丹丸僅得兩顆,頂多也隻能支持二十四個時辰,活多一刻算一刻,史三娘要他把所有解藥全吞下,不啻孤注一擲之舉,萬一治不好,豈不糟透,難怪李固本遲疑不決,沒勇氣把丹丸納入口中了。


    史三娘也瞧料到他的心事,笑道:“李固本,你不聽我吩咐,怎生治好你?信人勿疑,疑人勿信,也罷,你不信我,我也不耐煩治你,隻好讓你自生自滅,多活兩天!”


    這話一出,李固本頓覺為難起來,要知這一刻,正是他抉擇生死存亡的關頭,待聽史三娘吩咐,又恐事情弄得不好,適足加速死期;如不聽雖不即死去,隻能支持多兩天,好難逃一死,一念及此,萬念俱灰,咬了咬牙,把心一橫,顫聲道:“史姑娘,我信你,全依你的話好了!不過,你這治法,也當說個明白,萬一不靈,我死了也瞑目,決不恨你!”


    史三娘陡然笑了起來,但見她捧著緞劣,前仆後仰,笑個不停,笑得花枝亂顫。笑聲才落,叫道:“李固本,你還是不相信我,唉,世上就有像你這般傻的人,罷了,我一發告訴你,好讓你知陰陽門混元功的奧妙!”


    當下,乃把她的治法說出。原來史三娘深知中了蛇毒的人,非比尋常受傷,要用真氣治他,舍了迫出毒液毒氣一途,別無他法,但是這混元氣功最怕蛇毒,要迫它也委實不易,因此,史三娘想起了李固本所藏的解藥來。這種解藥雖無根治蛇毒之效,卻有抑毒功能,抑毒對她運功驅毒有幫助,因而也就擬借助這解藥來輔導而行。她是個精細的人,聽說李固本能苟延殘喘,活到令天,全靠日服一顆丹丸,心知一顆丹丸功力不大,故隻能支持十二個時辰,行起功來,非同小可,故有要李固本盡服丹丸之事,好讓她順利治好此疾,李固本那知其中奧妙。


    一席話就把李固本說得心悅誠服,依史三娘吩咐,把僅剩下的兩顆丹丸,掃數吞下。史三娘見他已然照自己的吩咐做了,也就不再羅蘇,隻叫道:“李固本預備好了,我要行功哩!喂,閉上你的眼睛,運氣周天,力迫毒氣,本姑娘自當助你!”


    李固本的內功本來不弱,也是江湖上內家高手,聽了史三娘的話,那敢怠慢,神誌一攝,閉目運氣,按史三娘的囑咐,把體內真氣,運行周天,緊抑毒氣。


    忽地裏,史三娘把嘴一張,一口罡氣奪口而出,李固本丹田穴乍覺熱騰騰地好不難受,就如適才暈去醒轉時一般,心中陡然一喜,安然抵受,不消片刻,熱氣由丹田穴冉冉上行,瞬經遍體,連手足都是熱烘烘,如置身於烤爐之上烤著,悶熱難禁,卻是汗流如雨。


    過得半個時辰,李固本昏沉迷惘,反覺怪舒服地,驀可裏,肚裏劇痛起來,先是一陣連珠響的臭屁撒出,這陣屁氣好臭,彌漫空間,南星元和鐵筆書生一旁觀看,連忙不迭地掩鼻躲開,已而又拉下一大堆的稀糞,那些稀糞,具呈深黑色,也是臭氣衝天,而李固本的神誌已漸恢複。


    不消說,這陣屁,這堆稀糞,都是含有劇毒的,史三娘驅毒離體已然成功,混元功也當真神妙,給它一迫擠,蛇毒在體內停留不住,隻好往外排泄了。


    再待兩盞茶工夫,陡見史三娘將口一閉,複啟齒道:“好了,李固本你體內的毒質已除,旬日之內即可康複!”


    此時,李固本神誌已複,理智一複,突張眼看看身前身後,心膽俱萎,偶一捫手身上汗珠,更是駭然,那些流出的汗竟是黑如濃墨,濃得可怕,不由驚叫一聲:“好厲害的蛇毒啊!”


    但聽史三娘又道:“到河裏洗個澡,把毒汗洗刷幹淨,找個地方療養十天,便可無事,至於所受內傷,你也曉得怎樣自療,當不待我吩咐!”


    李固本自地上爬了起來,心裏感激,膝行而前,朝向史三娘當前跪下,叩了三個響頭,口裏稱:“姑娘救命大德,在下永不敢忘,圖報無門,隻好俟諸來世,含環結草,替姑娘做牛做馬也是甘心!”


    史三娘揮揮手,笑道:“別廢話,姑娘也不稀罕你報答,走吧,洗個澡再療養,夾痢了!後會有期!”


    李固本心裏感激,自地上爬了起來,又自顧拱手抱拳,依依不舍而別,便向南麵陡坡遠引。


    待得李固本背影消失,三人同聲輕輕歎息,史三娘低聲道:“這裏的事完了,我們可以走了!”


    鐵筆書生心中佩服,口裏讚道:“混元功當真玄妙,姑娘功夫不弱,將來倚畀正多,老夫先此奉謝!”


    史三娘一笑而行,兩人緊跟在後,也不打話,朝著赤城山繼續趕路。


    到得翌午,赤城已遙遙在望,照三人行程計算,再過兩個時辰便可抵達。這時,紅日當空,驕陽似火,與赤城景色相閃掩,映出萬道金蛇,千丈霓紅,晶亮奪目,煞是壯觀。


    史三娘久處關外,一生盡在冰天雪地裏過活,幾曾見過如此美麗的景色,不由看得呆了,嘖嘖歎道:“古人道:‘赤城霞起如建標’此話委實不虛。似此勝地,赤城老兒當真有福氣!”


    一片彩霞,猛可裏陡見一人疾馳迎麵而至,至人身段好熟,鐵筆書生等欲待閃避已是不及,來人已到當前,隻一瞥眼,已然沒口大唿道:“尤前輩,師傅等得你好苦也,快上山去,他老人家等著你呢!”


    鐵筆書生嗬嗬地笑將起來,叫道:“赤城老兒怎不親來迎接我們?”來人並非別人,正是赤城山門徒辛源鳴,也是數十年後名震湖海的劍魔。


    見麵的時候,賓主自是歡喜不迭,鐵筆書生忙為兩人引見,辛源鳴心中好生奇怪,這兩位武林高手,怎地全不對勁,當真聞名不如見麵,還以為是什麽英風颯颯的人物,竟是一對行將就木年邁男女。


    辛源鳴再一細研兩人麵貌,病容滿臉,膚黃肌瘦,自不待言,連一雙眸子,也呆滯無神,辛源鳴自忖道:“這兩人也稱武林人物?”目光才落下兩人鬢間,不由地吃了一驚,這二人太陽穴墳起,大異常人,顯然有內功精湛的修為,這是何緣故?把辛源鳴弄糊塗了,他那裏知道,史三娘有易容妙術呢!


    寒喧過後,三人便隨在辛源鳴之後,逕上赤城,和赤城山主及紫府宮中人廝見。鐵筆書生大毛筆輕搖,踞坐首席胡床之上,娓娓而道,便將這次誤期赴約,與南史二人相遇各節,詳說一遍,隻略去易容一事不提。


    赤城山主哈哈地豪笑一陣,叫道:“南老弟,史姑娘!是我這老頭看走了眼,迷了心竅!”


    他這一說,引起了哄堂大笑,南星元忙不迭謙遜起來,一時間,席上空氣頓覺輕鬆起來。一陣嘻嘻哈哈過後,追風神叟唐古拉喀木登開了腔:“照南公子與尤英雄說來,本門逆徒,還住在長白之上,那麽,我們便克日趕道,上長白山去會一會陰陽門,清理門戶!”


    在堂諸人,轟雷也似地齊聲應諾,在末座裏,隻見一人,珠淚偷彈,低聲啜泣,聲音雖是極低,但在轟雷也似的響聲中,赤城山主已然覺察,陡然咦了一聲,叫道:“瑜兒哭了?”


    但見旁著秦瑜而坐的唐古拉鐵,眉尖緊蹙,忽吭聲道:“師叔要上長白,為本門清理門戶之事,侄兒無不讚同之理,不過,這事也不必急促而行。”


    追風神叟忽地臉色一沉,斜掛脖子問道:“你說什麽?清理本門門戶不是當務之急?敢問賢侄,什麽事比此更要緊?你且說說,待老夫考慮,考慮!”


    唐古拉鐵搖頭苦笑道:“咱還是救人要緊!”


    追風神叟還未答話,秦瑜哭得更厲害,席間方才輕鬆空氣,立即改觀,追風神叟既出名門高手,那有如此不通達。人情物理,隻緣痛恨本門叛徒,胡為亂作,鋤奸肅逆之誌過切,才有忘了他人之痛!頃間一聽哭聲,心下一亮,也自覺歉然!正沉吟間,秦瑜哭聲一仃,噎咽叫道:“小女子不敢阻擋諸位前輩辦理正事,隻是舍弟目前身陷水深火熱之中,小女子拚著劫餘殘軀,也要往蛇島走一遭,長白之行,恕不能相隨了!”


    這一番話,說得各人心中戚然,追風神叟默然無語,唐古拉鐵顫聲叫道:“師叔,你瞧這事怎辦?清理門戶固是大事,救秦亮那可憐的孩子也是急務,難道你老人家忍心瞧著他給蛇幫折磨而死!”


    這老頭賦性倔強固執,從來不肯口頭認錯,刻下心雖難過,嘴巴兀是不透半點口風,聞語隻淡淡地道:“你瞧怎辦便怎辦,老夫依你便是!”


    這一答話,無異已允諾先赴蛇島,再至長白,赤城山主眼見義女哭得有如帶雨梨花,也痛秦亮那孩子慘酷遭遇,隻為身是此間主人,不便遽爾啟齒爭辯,這時見追風神叟已迴心轉意,正待開門打個圓場,陡然間,但聽座中一人,聲音嘹亮,叫道:“什麽廢話都不必說,咱大夥兒就立即動身前赴蛇島救人,老朽不才,願為前驅。我就瞧不過眼,俠義之門,竟有如此自私自利念!”


    諸人驚視,發話的正是鐵筆書生,尤文輝此人為人最是豪邁,尤愛孩子,喜抱不平,心中不服,口裏便說出來,竟是語出諷刺。


    唐古拉喀木登明知此老針對他來訴說,隻為自己委實理屈,一時也不便發作,壞了和氣,隻輕描淡寫地道:“我的話又不是聖旨,要上蛇島有何不可,何必冷言相嘲!”


    一陣大笑起來,赤城山主一笑過後,連聲道:“兩位別逞口舌,壞了大夥義氣,我來作個公道人,當前兩事,上蛇島救秦亮確屬急務,再說紫府魔君為沸流歹也非今日始,遲些與他算帳,還不是一樣麽!”


    打過圓場,各人已無異語,又商量了一會上蛇島之計,南星元獻出蛇陣圖和紫府魔君給八荒英雄桑龍姑的手劄,這事總算決定下來。


    翌日,南史二人因不便在赤城久事逗留,乃向各人作別,各人對他倆這次前來聚義獻策,表示深重謝意,鐵筆書生依依不舍,直送至山下。


    鐵筆書生與南史二人,自經一場結交,私誼最是篤厚,心下不忍遽別,執手相依,逕送到山下來,到得山畔,已是落日斜陽,餘暈掩閃時分,迴顧山上,荼赤如火,整座赤城就似浴在一片烈焰之中,史三娘情不自禁,頻頻迴顧,多瞧幾眼,歎道:“似此奇景,能夠在此久居多好,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重返赤城!”言下不勝唏噓,這小妮子出汙泥而不染,雖屬邪派子弟,卻生就一副俠骨義腸,眼見赤城山中群雄正氣磅礴,義薄霄漢,私心不由向往,不覺吐露出心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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