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何蓉媚和孟采玉雙雙自窗外躍進,同聲道:“身法也夠快的,一晃眼就不見蹤影了。”


    秋傲霜喃喃道:“以對方的武功來說,不是無名小卒。可是這種暗中行刺的行為卻又不太光明磊落。而且一出手就是要置我於死地的招式。真怪!”


    夏火蓮在羅帶上撕下一幅,紮好了傷處,小心翼翼地關上窗戶,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副宮主,刺客是個女的。”


    秋傲霜驚道:“怎見得?”


    夏火蓮道:“當她向我撲來時,我嗅到了她身上的香粉味。”


    何蓉媚與孟采玉也同聲說道:“我們也嗅到了香粉味,的確是個女的。”


    秋傲霜輕蹙眉尖,喃喃自語道:“女的!要置我於死地,真有點怪!”


    語氣一頓,接道:“時候不早,你們去睡吧,刺客不會再來了!”


    三姬雖然衣衫不整,仍然按照往日在宮中時的禮儀,一一叩安後退去。


    秋傲霜熄燈和衣上榻,經此一鬧,益發難以入寐了。耳聞廊上有步履之聲,秋傲霜情知是三姬之一在輪班巡守。於是輕問道:“外麵是誰?”


    門外答道:“‘竹姬’護駕……”


    秋傲霜和四姬相處半載,對她們都很了解。


    “竹姬”孟采玉年僅十七,心地純良厚道。聽說是她在廊上巡守,秋傲心中不禁一動,連忙取火燃上油燈,打開房門說道:“進來!”


    孟采玉微微一愕,麵上也掠過一絲紅暈,進入房內,福了一福,道:“副宮主有何吩咐?”


    秋傲霜關上房門揮揮手,道:“孟姬!這不是在宮中,不必遵守那些宮中禮節。而且行走在外,也該避入耳目。來!坐下!咱們聊聊。”


    孟采玉仍是免不了又是一福為禮才半側著身子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


    秋傲霜隔著一張矮幾,在她對麵坐下,問道:“孟姬!你和她們三人之中哪一個最要好?”


    孟采玉道:“她們都是我的姐姐,大家又都疼我,我根本就分不出來。”


    秋傲霜情知孟采玉說的是實情,絕非世故的說法。接著又問道:“本副宮主待你如何呢?”


    孟采玉道:“一入宮中就已經決定終身隨侍副宮主,赴湯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副宮主待我等又是寬厚仁慈……”


    秋傲霜一擺手道:“好了!嗯……你們是哪一天離宮的?”


    孟采玉道:“上月二十九日。”


    秋傲霜道:“臨行之際,宮主是同時召見你們三人,還是單獨召見……”


    不待他問完,孟采玉就搶著迴答:“是同時召見我們三人的!”


    秋傲霜再追問道:“宮主設有什麽密令交代你們嗎!”


    孟采玉搖搖頭道:“沒有啊!”


    秋傲霜暗懷鬼胎,是以一直擔心解玉歡飲鴆自戕的事會引起單飛宇對他的懷疑。一再追問也無跡象,秋傲霜的懸心又落下了幾寸。


    就在此時,忽聽夏火蓮在門外叫道:“采玉!采玉!”


    秋傲霜連忙打開房門,道:“蘭姬!進來吧!孟姬在這裏。”


    夏火蓮微微一愣,及至看到孟采玉正襟危坐,神情才為之一寬。走進房來說道:“副宮主尚未安歇麽?”


    秋傲霜點點頭,道:“坐下!我們來談談……”語氣一頓又接道:“夏姬!以你臆測,方才那行刺女子是什麽來路?”


    夏火蓮搖搖頭,道:“妾身閱曆甚淺,未敢臆斷……”語氣一頓,目光凝住在秋傲霜臉上,接道:“副宮主!那姓杜的過去認識麽?”


    秋傲霜搖搖頭,道:“不識!”


    夏火蓮道:“妾身並非盤查副宮主之行蹤,隻是……”


    秋傲霜擺擺手說道:“夏姬!不必拘泥,有什麽疑問盡管提出來。”


    夏火蓮道:“妾身的意思是說,行刺女子是否和姓杜的有關?”


    秋傲霜道:“不至於吧?”


    夏火蓮道:“副宮主過去既不識此人,怎能肯定……”


    秋傲霜接口道:“此次本副宮主出行江南,是奉宮主之命暗察大江南北各派武林人物的動靜。杜府是金陵的武林世家,因此本副宮主來到金陵後就前往拜見。杜桐屯其人閱曆深厚,對‘擎天宮’巴結不迭,焉會派人行刺?夏姬多疑了!”


    夏火蓮趄趑一陣,又道:“請恕妾身放肆問一聲,秦淮之遊是主人主動邀請的麽?”


    秋傲霜道:“那是自然。”


    夏火蓮道:“主人宴客,多半投客所好,副宮主平日生活嚴肅,倜儻而不風流。武林中想必也有傳揚,杜桐屯擺下花酒,召妓陪侍。如此隆情,對副宮主而言,似乎太唐突了。”


    秋傲霜不禁心頭暗怔,夏火蓮倒是個很厲害的小妮子,因為秋傲霜方才曾教她盡管提出疑問,自然不便以副宮主的身份去斥責她多事。秋傲霜暗自沉吟:這樣也好!看她心中有多少懷疑?


    因而他漫不經心地笑道:“這大概是金陵的風俗吧!”


    夏火蓮神情凝重地道:“妾身隻因那女刺客來得突兀,引起許多疑問,絕無盤詰副宮主行蹤,或幹涉副宮主行動之意。務請諒察。”


    秋傲霜一擺手,道:“盡管說!”


    夏火蓮道:“妾身等來時,副宮主已隨妓登上寢艇。如果妾身今夜不來,副宮主是否要在秦淮河上留下一段風流豔事?”


    秋傲霜道:“問得好……”


    語氣一頓,接道:“其實,本副宮主無意尋花問柳,隻是覺得那個名叫梅妞的姑娘氣質有些特殊,不像風塵女子……”


    不待秋傲霜說完,夏火蓮就向孟采玉揮揮手道:“孟妹!到外麵看看去!”


    孟采玉應聲行禮退去。秋傲霜問道:“夏姬!你是有意遣走孟姬的麽?”


    夏火蓮搖搖頭,道:“不……”站起身來換張座椅,在秋傲霜身旁坐下,接道:“如果副宮主認為那位姑娘氣質特殊,隻怕行刺之人就是那位姑娘。”


    秋傲霜驚道:“夏姬!你是怎麽想到的?”


    夏火蓮道:“妾身不懂得秦淮河上妓女的規矩,然而以一個普通女子的閨訓來說,當副宮主離開寢艇之後,那位姑娘應該垂簾不出。可是妾身卻看到那位姑娘站在艇首向岸上觀望。”


    秋傲霜道:“就因為這一點,所以你猜梅妞姑娘是行刺之人,對嗎?”


    夏火蓮道:“請問副宮主,與那梅妞姑娘相處多久?”


    秋傲霜道:“席間片刻,獨處片刻,總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夏火蓮道:“可曾發現那梅妞姑娘可能是個習武之人?”


    秋傲霜緩緩搖頭,道:“倒不覺得。”


    夏火蓮道:“妾身倒有發現。”


    秋傲霜不禁輕“噢”了一聲,凝聲問道:“你發現了什麽?”


    夏火蓮道:“那寢艇距岸邊隻不過三十餘丈,當副宮主離開後,妾身對寢艇上的動靜非常注意。隻見那梅姑娘掀簾而出。小艇艙門不高,副宮主是低首而出,而那梅姑娘想必是對副宮主凝神注目的關係,那梅妞姑娘不曾低首,隻是身形一矮,就彈出了艙門。


    當她足落艇首之際,那艘寢艇竟然向前衝進一丈有餘。那是因為梅妞姑娘在情急中身不由主地露出了武功。”


    秋傲霜訝然道:“真的?”


    夏火蓮點點頭道:“妾身絕未看錯。隻是當時未放在心上。方才事後,妾身躺在榻上愈想愈疑,所以又起身過來,剛巧副宮主未睡……”


    秋傲霜不待她說完就接口道:“如果梅妞真是練武之人,本副宮主倒是看走眼了。”


    夏火蓮道:“副宮主!還有一事……”說了一半,突又頓住。


    秋傲霜道:“夏姬!本副宮主方才就說過了,說話不必有什麽顧忌。”


    夏火蓮點點頭,道:“那麽!妾身就放肆直言了……”


    語氣一頓,接道:“杜桐屯其人妾身並未見過,而且以往對其所知也少,自然談不上成見。武林中人爭名尤勝爭利,是以杜桐屯對‘擎天宮’有嫉羨之心,卻未必有巴結之意。今夜秦淮河之遊,或許是個陷阱。說得更大膽一點,那梅姑娘或許就是杜桐屯所安排的一著伏兵。如果妾身等不來,行刺之舉就要在寢艇上展開了。”


    秋傲霜道:“夏姬!你太武斷了。”


    夏火蓮道:“副宮主可知秦淮河畔埋下了重兵?”


    秋傲霜霍地起立,疾聲道:“有這種事?”


    夏火蓮心站了起來,道:“本來妾身不會發覺,可能由於妾身等突然而到,引起那位蔡總管的戒心,暗中傳音戒備。妾身等一到河畔站立,伏兵就在暗中移動,擺好了包圍的陣勢。”


    秋傲霜一揮手,道:“去叫醒何姬,我要帶她和孟姬到秦淮河畔去看看。”


    夏火蓮道:“妾身呢?”


    秋傲霜道:“你腿上受傷,留守旅店吧!”


    夏火蓮道:“一點皮傷,算不了什麽,妾身同去吧!”


    秋傲霜沉聲道:“夏姬休要好勝逞強,留在旅店吧!”


    夏火蓮雖然有些不悅,卻也不敢違抗秋傲霜的命令,隻得黯然離去。


    隻旋踵間,何蓉媚在外叩門。秋傲霜開門召喚二姬進來,低聲囑咐道:“何姬,你越牆而出,直奔江邊碼頭……”


    又轉向孟采玉囑咐道:“孟姬!你也越牆而出,徑往秦淮河畔。


    不過,要等待何姬先行去後,你再行動,切記,途中不要迴頭。”


    何蓉媚訝然道:“妾身前往江邊碼頭作甚?”


    秋傲霜道:“守在江邊,到時候本副宮主自會派人召喚你迴來。”


    何蓉媚滿麵迷惑之色,卻也不敢詰問根底,應聲離去。


    孟采玉也相繼跟出。


    秋傲霜聽夏火蓮說出秦淮河畔有重兵埋伏一事後,對杜桐屯起了戒心,懷疑這旅店四周可能也有埋伏,所以先叫何蓉媚直奔江邊碼頭引走監視之人。即使尚留有監視之人也必定跟在孟采玉身後。


    秋傲霜隨後作“黃雀”,居中捕蟬的“螳螂”就跑不掉了。


    孟采玉離去後,秋傲霜掩上房門,自窗口縱出,翻上了屋頂。


    他清晰地看見何蓉媚順著大街向西而去,接著,孟采玉也越出圍牆,向秦淮河奔去。


    秋傲霜也展開了輕功身法,飛簷走壁,穿屋越脊,在屋頂上距離孟采玉約一箭之地迤邐而行。


    果然,秋傲霜發現有一個矯捷的身影緊跟在孟采玉身後貼壁而行。


    轉了兩個彎,秋傲霜已肯定那人是追蹤孟采玉的,於是出其不意地自屋頂縱下,落在街心,攔住了那人的去路。


    那人穿著一身黑衣,以黑巾蒙麵,隻看見他的雙目露出炯炯之光。


    秋傲霜冷聲道:“朋友!請問是哪一條線上的?”


    蒙麵人也不答話,掉頭就走。


    秋傲霜自然不容許對方走掉。以他臆測,杜桐屯派出來監視之人絕非一流高手。因此,他也有信心不會讓對方走脫。


    當即彈身而起,要落在那人麵前,攔住對方的去路。孰料他人在空中,已有一股強勁的掌風向他襲來。


    秋傲霜知道自己判斷錯誤了,對方絕非一個二流角色。擰腰、斜飛,避過那股強勁的掌風,在那蒙麵人的左邊落下。


    “嗖”的一響,那把長不足二尺的“四絕劍”亮了出來。


    蒙麵人沉聲道:“哼!四絕劍!”


    秋傲霜道:“尊駕倒是識貨的行家,行家必是高手,何不亮出真麵目?”


    蒙麵人道:“你我無怨無仇,因何一再阻道?”


    秋傲霜冷笑道:“少來這一套!請問尊駕因何迫追前行女子?”


    蒙麵人道:“長街大道,人人可行,你這人說話未免太強辭奪理了。”


    秋傲霜沉叱道:“長街大道行光明正大之人,像尊駕這種以巾蒙麵形同雞鳴狗盜之流,不配行走!”


    蒙麵人冷笑道:“你這娃兒可是仗著手裏有把名劍,就要逞強爭勝?”


    秋傲霜道:“我隻想看看尊駕的真麵目,隻想問問尊駕追蹤前行女子的用意何在?”


    蒙麵人冷聲道:“你最好不要看,看了你就見不到明朝的日光。”


    這種口氣不像是杜桐屯的手下,那麽是另外一路了?盯上了自己的目的何在呢?


    秋傲霜心中有了這種疑問,益發想看看對方是誰。


    沉口匕一聲,短劍暴伸,向那蒙麵人麵上的黑巾挑去。“旋風劍法”以快見長,是以這一劍出手,秋傲霜有八分信心能將對方的麵巾挑開。孰料對方身法異常靈巧地飄身後退,躲開了他速若電光的一劍。


    不過揮劍所卷起的那一股勁風鼓起了那蒙麵人的麵巾,使秋傲霜看到了對方頦下蒼白的三綹須,看出對方是個五十來歲的人。


    蒙麵人站定後,一揚手道:“你這娃兒且慢動手。”


    秋傲霜將頭一點,道:“可以。那麽尊駕自己解下麵紗吧!”


    蒙麵人道:“不過我得先問你一件事。”


    秋傲霜道:“那要看我願不願意答複。”


    蒙麵人道:“隻怕你未必答得出……”語氣一頓,沉聲問道:“你可知道你手中短劍因何名為‘四絕’?”


    秋傲霜不禁一愣,當初傳劍之人既未說明,他也不曾動問,如今被那蒙麵人言中,自己真的答不出來了。


    蒙麵人道:“嘿嘿!你這娃兒果真答不出來。”


    秋傲霜道:“劍在我手,豈有不解何以命名為‘四絕’的道理?”


    蒙麵人道:“那就說吧!”


    秋傲霜搖搖頭道:“不便輕易告人。”


    蒙麵人哈哈大笑道:“你這娃兒倒會賣關子……”


    突然笑聲一斂,沉聲接道:“讓我告訴你吧,持此劍者,首先就要斷絕女色,次為絕情,不絕情絕難登峰造極;再就是出手絕命。因為有了第一絕,所以也就絕子絕孫絕八代了,明白了嗎?”


    秋傲霜不禁打了個冷顫,同時怒火升騰,不禁厲聲道:“原來你在轉彎抹角的罵人,第三絕倒被你說對了。明年此日就是你的忌辰……”


    秋傲霜正待進劍,突然一個藍衫少年出現在他與那蒙麵人之間。


    這藍衫少年貌相清秀,舉止溫文雅儒,手裏拿著一把折扇,有很濃厚的書生氣。


    他的出現太突然,未見影,不聞聲,使得秋傲霜和蒙麵人同時大大一怔。


    那藍衫人向秋傲霜道:“可否容在下說句仲裁公平之言?”


    秋傲霜翻眼問道:“你是何人?”


    藍衫少年抱拳一揖,道:“在下江州朱星寒,路過此地。”


    不是武林人不會插進來,若說他是武林中人,秋傲霜卻未聽說過。


    沉吟一陣,秋傲霜才冷冷問道:“你要說什麽仲裁公平之言?”


    朱星寒以手中折扇朝秋傲霜手中短劍一指,問道:“兄台手中之劍真是‘四絕劍’麽?”


    秋傲霜點點頭道:“不錯!”


    朱寒星道:“那麽,這位朋友的話就說對了,他並非轉彎抹角地罵人。”


    秋傲霜正待發作,朱星寒又轉臉向那蒙麵人說道:“對尊駕而言,在下也要說句仲裁公平之言。”


    蒙麵人微微一愣,道:“你說吧!”


    朱星寒道:“尊駕既然說得出‘四絕’的由來,必然是大有來曆的人,以巾蒙麵未免有失身份。”


    話聲未落,隻見他手中折扇一揚,“嘶”地一聲,那蒙麵人麵上的麵巾竟被他輕而易舉地撥落地上。


    蒙麵人驚異朱寒星的手法,秋傲霜卻驚異於蒙麵人的身份,原來他竟是“金翠舫”主人徐二牛。


    就在二人驚異的當兒,朱星寒瀟灑的一揮折扇道:“你們慢慢談,在下告別!”


    言罷,轉身就走,一會兒轉過街角不見了。


    秋傲霜雖對朱星寒的突兀來去感到奇怪,但是令他更驚異的是一個身為妓寨鴇頭的金二牛卻是個身懷絕技的江湖高手,由此看來,那梅妞姑娘看來的確有問題。


    秋傲霜一麵心中忖思著,一邊向徐二牛冷笑道:“嘿嘿,想來你妓寨鴇頭的身份是假的了?”


    徐二牛道:“一點也不假。”


    秋傲霜不動聲色地道:“我正要迴船上去找梅妞姑娘,不知梅妞姑娘是否還在寢艇之上。”


    徐二牛道:“已去杜府,杜爺已連夜派人來接走了,聽說是你托他的。”


    秋傲霜點點頭道:“不錯……”


    語氣一頓,沉聲接道:“姓徐的!我不想盤問你因何隱身秦淮河畔;也不想再追問你因何跟蹤那前行女子。但是有一事你卻要老老實實說:梅妞匿身風塵,其用意何在?”


    徐二牛道:“你可以去詢問梅妞本人。”


    秋傲霜道:“想必你比她更清楚。”


    徐二牛道:“秋公子!我姓徐的身份被你識破,秦淮河畔也待不下去了。如果你逼人太甚,雖然你手執四絕劍,姓徐的也不會含糊。”


    秋傲霜冷笑道:“好好!這把劍到我手中之後除了比劃比劃之外,還沒有動過真章,今天正好用你的鮮血祭劍……”


    一場生死搏鬥眼看就要開始,孰料朱星寒去而複迴,又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秋傲霜和徐二牛二人不禁又是一怔。


    朱星寒向秋傲霜拱拱手道:“兄台最好還是暫時停下這項無謂之事。”


    秋傲霜沉吟道:“你說此話何意?”


    朱星寒道:“在下一片善意,現在趕迴旅店去還來得及。若是再晚一步……”


    秋傲霜心頭一怔,緩和了語氣說道:“朱兄何不再說得明白一點。”


    朱星寒道:“明人一點就透,何須明講。在下此時隻有一句忠告……速迴旅店。信不信由你了。”


    旅店中留下了一個夏火蓮,難道夏火蓮此時遭到了什麽危險不成?


    秋傲霜心念電轉。判斷朱星寒言出必有因,於是迴劍入鞘,抱拳一禮,道:“多蒙指點,兄台有名有姓,而且江湖路窄,來日相遇之機甚多。”


    朱星寒微笑著接口道:“兄台真是太多疑了,速迴旅店吧!”


    秋傲霜不再停留,掉頭疾步而去。


    朱星寒眼看秋傲霜去後,才迴過身子來向徐二牛說道:“在下對尊駕也有一句忠告。”


    徐二牛道:“請講!”


    朱星寒道:“世間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尊駕最好少打如意算盤。”


    徐二牛大大地一愣,疾聲道:“你何不再說得明白些。”


    朱星寒笑道:“還是方才那句話,明人一點就透,說得太明白就沒有意思了!”言罷,轉身離去。


    徐二牛疾聲叫道:“朱少俠請留步。”


    朱星寒停步轉身,輕聲問道:“有何見教?”


    徐二牛道:“你我何不找一僻靜處作一席傾談,徐某尚要麵請教益。”


    朱星寒一擺手道:“那倒不必了!以尊駕目前所設的巧計,隻怕不妙啊不妙……”話聲中,人已去遠了。


    徐二牛愣立許久,才轉身向秦淮河畔疾奔而去。


    秋傲霜轉身疾奔,眨眼之間迴到旅店。,聞任何動靜,心靈不禁一寬。


    當他自屋頂落下長廊時心頭又不由一緊。


    原來夏火蓮的房門虛掩,房內隱約露出燈光。


    秋傲霜輕輕推開房內,隻見空無一人。


    目光一掃,卻見幾上有一張淡紅小箋,斜斜地豎靠在油燈之上。


    秋傲霜疾步走進房內,拿起那小箋一看,隻見上麵寫道:“明日午正有勞大駕移玉陽山百步坪一聚,過時夏姬性命不保。一姬固無關重要,卻有傷尊駕顏麵。萬勿誤時為要。”


    小箋文筆流暢,語氣強硬,字跡清秀,秋傲霜閱罷,不禁暗皺眉頭。


    黑夜行刺,擄人要脅,乍看似乎俱是下九流的手法,可是對方卻是極工心計而又狡黠的,夏火蓮劍術不弱,現場卻毫無拚鬥痕跡,可見對方身手也是不凡的。


    秋傲霜將那小箋折疊起來揣進懷裏。他現在急需要去杜府。如果梅妞果真寸步未離,那麽行刺、擄人者,就和她沒有關係了。


    四人落店根本未攜行囊,秋傲霜唯恐天明未迴,店家大驚小怪,於是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案上,這才重又越牆離去。


    一落街心,卻又和朱星寒碰了個正著。


    朱星寒拱拱手笑道:“這真是應了兄台方才所說‘江湖路窄’那句話了。”


    秋傲霜道:“在下同行之一女子被人擄去。在下無理由懷疑兄台與擄人事有關。然而兄台何以知道旅店內有事,教在下趕迴呢?”


    朱星寒搖搖頭道:“這就不便說明了。”


    秋傲霜道:“兄台教在下急急趕迴旅店,目的就是要在下解救被擄之人。如今遲了一步,兄台一本初衷,似乎該將所見告訴在下才是。”


    朱星寒道:“請兄台見諒,在下為人處事首重公平,因此無可奉告。”


    秋傲霜暗自沉吟,憑對方的身手逼也逼不出來。於是拱拱手,笑道:“在下姓秋名傲霜……”


    朱星寒接口道:“久仰大名!”


    秋傲霜道:“朱兄有隱惡揚善之德,在下就不便再追問了。”語氣一頓,複又揚聲問道:“朱兄這次到金陵,是……”


    朱星寒答道:“在下想去杭城一遊,順道路過。”


    秋傲霜又問道:“居停何處?”


    朱星寒搖搖頭說道:“未覓居停之所,正因為在下是個夜遊神,所以才見到許多希奇古怪之事。”


    秋傲霜一皺眉頭,喃喃道:“擄人者留下小簡,約在明日正午在玉陽山百步坪一見,未留下款。以兄台看,該不該去?”


    這是秋傲霜的試探,因為他感到朱星寒這個人神秘詭異已極。


    朱星寒卻搖搖頭道:“在下不便參加意見,秋兄自己作主吧!”


    秋傲霜不禁大失所望,想了一想,又道:“在下倒是要去的,到時講理不成難免要動武,隻是現場缺少一位仲裁之人。”


    朱星寒修目一挑,道:“秋兄之意,莫非要叫在下去作仲裁之人?”


    秋傲霜點點頭道:“不錯!”


    朱星寒連連點頭道:“可以,可以,不過……”語氣一頓,接道:“到時在下先說出暗號,如果對方也同意找一個仲裁人到場,在下就走出來,否則,在下就遠離是非之地。”


    朱星寒的話很有份量,最後那一句“是非之地”分明是指桑罵槐,暗示他們都是些惹事生非之輩。


    秋傲霜自然聽得懂,不過他此刻卻不想去計較,拱拱手說道:“在下先謝過了。”


    朱星寒也拱手道:“不敢!另有一事,在下倒想為秋兄效勞。”


    秋傲霜道:“何事?”


    朱星寒壓低了聲音道:“江邊河畔夜風甚大,風露終宵的滋味並不好受。秋兄此刻必定有要事待辦,由在下代為轉告仍立江邊河畔的二女,教她們先迴旅店,秋兄意下如何?”


    秋傲霜不禁大驚,看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朱星寒的目下,自然,他的來龍去脈也在對方的心中了。


    而他驚在心頭,卻哈哈大笑道:“朱兄真是憐香惜玉,那就有勞了!”言罷,一拱手,掉頭離去。


    朱星寒在他身後叫道:“秋兄!你走錯路了,去杜府該走南大街的。”


    秋傲霜一定神,發覺自己向北疾奔,的確是走錯了方向。


    可是,朱星寒又怎知道他要去找杜桐屯呢?


    他施施然轉過身來,朱星寒卻已不知去向了。


    秋傲霜冷笑了一聲,這才順著南大街向杜府疾奔而去。


    老遠就看見寫著大紅“杜”字的油紙風燈,秋傲霜疾走上台階,敲動銅環。


    值夜的人連忙開了角門跑出來,一見是秋傲霜,抱拳施禮問道:“秋公子……”


    秋傲霜疾聲說道:“請速通報杜爺,就說秋某有要事求見。”


    值夜人員一擺手,道:“先請秋公子大廳待茶。”


    秋傲霜也不客氣,進了大門,穿過庭院,直入大廳,那值夜之人一麵吩咐守夜小廝奉茶一麵往內院通報去了。


    不久,蔡錦堂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向秋傲霜一揖,道:“請秋公子稍待,杜爺立刻就來。”


    秋傲霜看蔡錦堂睡眼惺忪,像是從床上爬起來的,他是杜家一員大將,如果杜桐屯發出監視自己的命令,蔡錦堂就不會安安穩穩地在床上睡覺了。


    接著,杜桐屯也來了,衣冠不整。睡眼朦朧,一進門就神色凝重地問道:“世兄,有什麽要事?”


    秋傲霜行了個禮然後問道:“杜爺!梅妞在您府上嗎?”


    杜桐屯不禁一愣,隨即笑道:“世兄!想不到你這樣性急,真將我嚇壞了。”


    秋傲霜追問道:“在嗎?”


    杜桐屯連連點頭,笑嗬嗬地道:“在!在!秋世兄的事,老朽還能不盡心盡力嗎?”


    秋傲霜道:“如此說來,梅妞姑娘的確已到府上。”


    杜桐屯道:“那是自然……”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秋世兄是否渴欲一見?”


    秋傲霜道:“小侄夤夜前來,就是為了要見那梅妞姑娘。”


    杜桐屯嘿嘿笑道:“世兄真是風流情種,好,好,老朽這就命蔡總管帶領世兄前往梅姑娘歇宿之廂房……”


    秋傲霜接口道:“杜爺!還是有勞蔡總管請梅妞姑娘到此一見吧!小侄隻問她三言兩語,就要趕返旅邸之中。”


    杜桐屯笑道:“世兄!體己話兒,怎能容他人在旁偷聽?還是……”


    秋傲霜冷冷搖頭說道:“小侄要問那梅妞姑娘的話,杜爺聽聽無妨。還是煩請蔡總管跑一趟吧!”


    杜桐屯點了點頭,隨後向廳外揚聲喚道:“來人啦!”


    蔡錦堂聞聲掀簾而進,垂首問道:“杜爺有何吩咐?”


    杜桐屯道:“錦堂!去請梅妞到後院裏來,就說秋公子來見。”


    蔡錦堂應是退下。


    秋傲霜冷冷觀看杜桐屯之言行,毫無異狀,此時那蔡錦堂又是毫不遲疑地往後院奔去。


    即使真如夏火蓮所料,梅妞係一武功卓越之女子,匿身秦淮別具用心的話,杜桐屯也是毫不知情的。


    不過,秋傲霜仍然有些放心不下,故意輕蹙眉尖,凝聲問道:“杜爺,以小侄看來,那梅妞此時可能已不在府上了。”


    杜桐屯神色微微一變,疾聲說道:“此話怎講?”


    秋傲霜冷笑一聲,道:“杜爺,您在江湖闖蕩多年,閱人無數,此次可能看走了眼。”


    杜桐屯神色又是一變,凝神問道:“世兄此話,是指那梅妞姑娘而言麽?”


    秋傲霜並沒有迴答對方的話,反問道:“杜爺可知道那梅妞姑娘的來曆?”


    杜桐屯搖搖頭,道:“青樓歌妓,都是輾轉買來。即使老夫有心去問,也未必問得出來啊!”


    秋傲霜道:“那梅妞不似風塵中人。”


    杜桐屯試探問道:“那麽以世兄看來…”


    秋傲霜接口道:“梅妞絕非不幸淪落風塵,而是有意匿身秦淮,或有隱衷……”


    語氣微頓,複又字字如敲金擊玉般接道:“或者是別有用心。”


    杜桐屯噢了一聲,正待發話,廳外忽然傳來步履聲。竹簾掀動,隻見蔡錦堂和梅妞一先一後地走進了大廳之中。


    梅妞雲鬢鬆亂,睡眼惺忪,似乎是在酣睡中突被人喚醒的模樣。


    杜桐屯一見梅妞露麵,神情不禁為之一鬆。


    似笑非笑的望了秋傲霜一眼,心道:“看走眼的不是我杜某,而是你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


    秋傲霜似乎十拿九穩地料到梅妞早已離開杜家,此時,梅妞一露麵,他也不禁怔住了。


    心念電轉,他立刻又有了另外的想法:如果夏火蓮所見不錯,梅妞必定是功力卓越之武林中人。在杜府疏於防範的情形下越牆而出,越牆而迴,那應該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有了此種想法,秋傲霜就決心試一試對方究竟是否為武林中人。


    梅妞初臨大廳時,神色略顯不安,錯愕半晌,突然拜倒在地,道:“多謝公子贖身大恩。”


    秋傲霜冷冷地一擺手,道:“該謝杜爺!”


    梅妞忙又轉身向杜桐屯行大拜之禮。


    杜桐屯連忙離座而起,嗬嗬笑道:“老夫隻能算是大媒,焉能受此重禮?起來!起來!”


    梅妞仍是拜了數拜,才站了起來。


    秋傲霜緩緩離座,和梅妞相距五尺對麵而立,冷冷問道:“梅姑娘何時到此的?”


    梅妞一雙明亮的眸子骨碌碌一轉,緩緩言道:“公子離舫之際,約莫戌亥之交,不過盞茶工夫,杜爺就帶妾身來到此地,詳細時刻就說不準了。”


    秋傲霜又問道:“姑娘何時上榻安息?”


    梅妞道:“卸脫釵環,沐浴更衣,不過花費半個時辰,子初就上床安息了。”


    秋傲霜再問道:“姑娘安息後就不曾再離開過床榻麽?”


    梅妞不禁一怔,期期艾艾地答道:“妾身……方才在舫上多飲了幾杯,落枕便覺朦朧,直到老管家唿喚,才……才……”


    秋傲霜看不出梅妞有一絲異狀,但他並不就此放心,因而沉叱道:“住口!”


    這一沉叱,梅妞立刻花容失色,幾乎搖搖欲墜,差一點倒了下去。


    杜桐屯疾聲道:“世兄……這……?”


    秋傲霜搶著說道:“杜爺!請恕小侄放肆……”


    話聲中!晶光乍現,脅下短劍“嗖”地一聲拔了出來,直向梅妞心窩刺去。


    梅妞驚唿一聲,向後摔倒。


    秋傲霜突出狠招,無非是想迫使對方閃避或還擊而露出武功,孰料對方不但未曾還手,竟然連閃避的餘地都沒有。於是當劍尖剛抵上梅妞前胸衣襟之處,連忙卸卻勁道,將招式收住。


    杜桐屯不禁大駭,疾聲唿道:“秋世兄手下留情,有話好講!”


    秋傲霜未去理會杜桐屯的話,目注梅妞,沉聲道:“你想死麽?”


    梅妞似乎已經嚇掉了魂,半晌之後,方始淚眼滂沱地說道:“妾身乃是公子花錢買來,殺剮自然有權,不過,妾身做錯何事使公子如此盛怒,務望說明,妾身死也瞑目。”


    秋傲霜的劍尖已抵緊對方胸膛,他感覺到梅妞的體內毫無勁力,看來自己的判斷完全錯誤了。頹然撒手迴劍入鞘,喟然道:“姑娘,在下錯怪你了……”


    向一旁木然而立的蔡錦堂一拱手,道:“有勞總管帶梅姑娘迴房安歇吧!”


    蔡錦堂向廳外喚了一聲,立刻進來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嬤,挽扶著掩麵哭泣的梅妞退出了大廳,杜桐屯向蔡錦堂打了一個眼色,他也悄然退去。


    秋傲霜廢然落座,苦笑道:“杜爺!是小侄看走眼了。”


    杜桐屯一臉茫然之色,壓低了聲音問道:“世兄!是怎麽迴事?”


    秋傲霜道:“我原先懷疑梅妞是個武功卓越,劍術超群的高手。”


    杜桐屯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啊!方才若非世兄手下留情,她早已命喪劍下了。”


    秋傲霜喃喃自語道:“若不是她,那又是誰呢?”


    杜桐屯道:“世兄說些什麽?”


    秋傲霜神色一變,顯得若無其事地,道:“這事以後慢慢再告訴杜爺……”


    說話語氣一頓,道:“杜爺!您可知道方才來秦淮河畔找小侄的三個女人是誰?”


    杜桐屯道:“老朽正打算要問問世兄。”


    秋傲霜道:“他們是在‘擎天宮’中服侍小侄的三劍姬。”


    杜桐屯心頭大大一怔,忙問道:“因何解玉歡姑娘未曾前來?”


    秋傲霜道:“解姑娘在小侄離宮後突然飲鴆自戕,三姬就是為了告訴小侄這項消息而來金陵的。”


    杜桐屯驚道:“可是真的?”


    秋傲霜點點頭,道:“不會假。”


    杜桐屯道:“世兄確信解姑娘是飲鴆自戕?”


    秋傲霜道:“小侄先也懷疑,經再三詢詰,三姬所說一致,可信其真。”


    杜桐屯沉吟了一陣,道:“秋世兄!若說解姑娘會飲鴆自戕,實在難以令人置信。也許單飛宇發覺解姑娘投身宮中之目的,待世兄離去後暗中殺害。故意說是飲鴆自戕,這可不能不防。”


    秋傲霜道:“果真如此,單飛宇對小侄就絕不敢寄以信賴。則該派他身邊的八大劍姬前來金陵監視小侄。現在來的這三個劍姬與小侄相處日久,可說已成心腹。可見單飛宇並不知解姑娘投身‘擎天宮’之真正目的。不過,解姑娘因何會飲鴆自戕卻令人難以推測了!”


    杜桐屯喃喃道:“的確令人猜不透個中原委何在。”


    秋傲霜道:“杜爺!恕小侄放肆述言。拋開您和先父在世的交情不談,您目前雄心勃勃,胸懷壯誌,小侄欲求您掩飾先父當年瘋狂的殺戮惡跡,可說互有供求,關於那位解玉歡姑娘的來龍去脈,還望杜爺詳告。”


    杜桐屯嘿嘿一笑,道:“世兄真是快人快語,頗有父風……”


    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在老朽未說出解玉歡來曆以前,容老朽先致歉意。”


    秋傲霜道:“這話怎樣講?”


    杜桐屯訕訕笑道:“那解玉歡並非處子,然而她卻有獨到秘傳,使相交之人並無所覺。”


    秋傲霜突然“嗖”地拔出脅下短劍,這舉動頗使杜桐屯暗暗一驚。


    秋傲霜將短劍往空中一拋,以兩指夾著劍尖,劍柄向前,將短劍伸到杜桐屯麵前,問道:“杜爺!你可識得此劍?”


    杜桐屯目光一亮,振聲道:“晶光萬道,劍有四綾,這豈不是名震武林的‘四絕劍’麽?”


    秋傲霜點點頭,道:“不錯,用此劍者,首絕女色。是以小侄並未親近那位解玉歡姑娘。”


    “嗖”地一聲,劍又迴入鞘中。


    杜桐屯神色大變,訝然道:“這就怪了!據解玉歡傳來的小簡上說,世兄不但已親其芳澤,且與每一姬均有狎褻之情,每夕不虛。這……這是怎麽迴事呢?”


    秋傲霜道:“解玉歡也曾對另外三姬聲稱小侄已與其有床笫之私,而且三姬都一一親眼看到有男子進入她的房內。三姬以為是小侄,故不敢仔細偷窺,此事實在令人費解。”


    杜桐屯道:“莫非解玉歡在‘擎天宮’中又另結麵首了麽?”


    秋傲霜搖搖頭,道:“絕無可能。宮中雖有武士,但禁令甚嚴,無人敢如此膽大偷情。而且解玉歡平日也甚少有接觸武士之機會。”


    杜桐屯道:“如此說來,與解玉歡私會之男子是宮外之人了?”


    秋傲霜道:“外人若能輕易入宮,‘擎天宮’何能執武林之牛耳?”


    杜桐頓沉吟半晌,方喃喃道:“那就怪了……”


    秋傲霜道:“杜爺!此事之謎,不猜也罷!你還是先說說解玉歡的來曆吧!”


    杜桐屯神色一正道:“世兄可曾聽說過‘銀狐’之名號?”


    秋傲霜驚道:“就是解玉歡麽?”


    杜桐屯搖搖頭道:“不!‘銀狐’乃是解玉歡之母…”


    語氣微微一頓,接道:“解玉歡雖然尚未承繼其母的名號,其作為與其母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生性放蕩,工媚術,喜采補。而且她那套劍法也還不弱。當世兄榮膺‘擎天宮’副宮主之職位之後公開招錄劍姬時,老朽私心忖度,世兄必然性嗜女色,若想順利與世兄取得聯絡,就必須著人於床第之間獻媚爭寵。因此老朽想到了解玉歡。”


    秋傲霜道:“杜爺!單飛宇閱曆其豐,難道他就不明了解玉歡的來曆麽?”


    杜桐語氣肯定地說道:“單飛宇絕對不知解玉歡就是‘銀狐’之女。”


    秋傲霜道:“何以見得?”


    杜桐屯道:“‘銀狐’當年可說麵首三千,卻隻生下了這麽一個女兒,誰是父親,連‘銀狐’本人也弄不清楚,自幼取名歡兒。


    自十五歲行走江湖以後,或匿身勾欄,或行於荒郊野外,故意勾搭登徒子以供其采補,從未泄露其身份,根本就不為人知,她那解玉歡的名字還是老朽,臨時為她取的。”


    秋傲霜道:“既然不為人知,杜爺因何想到她的呢?”


    杜桐屯訕訕一笑,道:“說來慚愧,老朽年輕時也曾荒唐過,無意中勾搭上了‘銀狐’,幸好老朽機警,不曾著了她的道兒。以後和‘銀狐’常有來往,因此對她們母女倆很熟。”


    秋傲霜麵色一正,凝聲道:“杜爺!解玉歡因何會聽命於你呢?”


    杜桐屯道:“實不相瞞,解玉歡提得有條件。”


    秋傲霜微微一愣,接著問道:“什麽條件?”


    杜桐屯道:“她要單飛宇那把‘滄浪劍’。”


    秋傲霜道:“你答應她了?”


    杜桐屯點點頭,道:“老朽答應了她,那把名劍除了在單飛宇手中以外,到了任何人手裏都無法施展其鋒銳。給她又有何妨呢?”


    秋傲霜沉吟良久,方皺眉頭說道:“杜爺!解玉歡生性放蕩,而又精於床笫之術。半年於茲,空幃獨守,也從未向小侄糾纏,這豈不是一件怪事?倘若三姬看得不錯,果真另有其人與之私會。而解玉歡工媚術,善采補,那男子旦旦而伐,卻絲毫未受損害,並且時日長達半載。這豈不又是一件怪事?”


    杜桐屯喃喃道:“此中謎團,實在難猜。”


    秋傲霜道:“今夜卻一連串發生了數件怪事。”


    杜桐屯大大地一怔,疾聲問道:“什麽怪事?”


    秋傲霜道:“且說這頭一件,子正時候,有一蒙麵女子,潛入旅邸之中廂房,欲取小侄性命。幸被小侄擊退。三姬之中‘蘭姬’夏火蓮,被那行刺女子所傷。另二姬雖然窮追不舍,仍然被其走脫無蹤。”


    杜桐屯驚道:“有這種事!難怪你懷疑梅妞是武林中人了。”


    秋傲霜倏地聲音一沉:“杜爺,徐二牛這人如何?”


    杜桐屯道:“徐二牛在秦淮河於花舫營生已有二十多年……他怎麽樣?”


    秋傲霜道:“他以黑巾蒙麵,在小侄住宿之旅邸外窺伺。武功不弱,可算當今高手之一。”


    杜桐屯驚道:“當真麽?”


    秋傲霜點了點頭,道:“小侄絕不會信口雌黃。‘四絕劍’之第三絕為‘動劍絕命’。今晚小侄在對付那女刺客及徐二牛時,曾二次動劍,都是未傷對方毫發。”


    杜桐屯喃喃道:“徐二牛會是一個高手,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秋傲霜道:“杜爺!有一個年約二十來歲,名叫朱星寒的人,您可聽說過?”


    杜桐屯道:“朱星寒?從來不曾聽說過。”


    秋傲霜道:“此人身手不凡,尤以輕功絕佳,行至身邊都毫無所覺。”


    杜桐屯道:“還有麽?”


    秋傲霜道:“當小侄和徐二牛在長街之上僵持不下之際,那朱星寒像幽靈般突然出現。並教小侄速迴旅邸,謹防有變。”


    杜桐屯道:“是否有變呢?”


    秋傲霜道:“的確發生了變故。夏姬因受傷留在旅邸之中,已經被人綁走。對方留下了一封小簡,激我明日午時到陽山百步坪相見。我若不去,夏姬性命難保。這幾件事情接連出現,豈不是太奇怪?”


    杜桐屯微一沉吟,突然凝聲道:“世兄,那三姬一到金陵,何以立刻找到了老朽這裏?”


    秋傲霜道:“實不相瞞!金陵城內暗中設有分宮。三姬一到,就有人出麵指引。”


    杜桐屯驚道:“如此說來!你我交往的行動豈不是已落入單飛宇耳中?”


    秋傲霜搖搖手,道:“這不妨事。小侄這次南來,原就奉了單飛宇之命前來察看江南武林動靜。既要察看,自然就少不了走動……”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杜爺!小侄有事要請您幫助。”


    杜桐屯道:“方才世兄話已經說過了,彼此利害攸關,有話隻管明說。”


    秋傲霜道:“杜爺乃金陵霸主,實力不弱。想請杜爺派人將那朱星寒的底細查明,聽口聲像是江南人,而且目下尚在這金陵城內。”


    杜桐屯微一沉吟,道:“這個麽……”


    點了點頭,接道:“老朽這就派人去查。還有別的事麽?”


    秋傲霜道:“徐二牛必然還在金陵城內,此人隱居秦淮二十餘年,心懷叵測。請杜爺派人搜查其行蹤,待小侄前往將他拿下。”


    杜桐屯道:“還有麽?”


    秋傲霜道:“派一隊武士連夜馳往陽山百步坪,如有發現,速來迴報。如無發現,就地埋伏。”


    杜桐屯連連點頭,道:“老朽照辦……”


    秋傲霜凝聲接口道:“杜爺,這些人一個個不懷好意,對他們的根底、來意,務要弄個一清二楚。再說,欲行刺小侄之人即為‘擎天宮’之敵,杜爺您多費神,對咱們的事也大有好處啊!”


    杜桐屯道:“老朽明白……”


    秋傲霜道:“小侄別過。”大踏步向廳外走去。杜桐屯一直送到大門。


    月落星沉,此時已將近寅正光景。


    秋傲霜疾步向鼓樓行去,將要到達旅店,忽見一個人向他行來。


    秋傲霜站定一看,赫然是自己要想探其根底的朱星寒。


    朱星寒停住了腳,拱拱手笑道:“石頭城真是太小,咱們又遇上了。”


    秋傲霜冷笑一聲,道:“尊駕好像是一個夜遊……”語氣一頓,揚聲接道:“請問尊駕前來金陵,究竟有何意圖?”


    朱星寒淡淡一笑,道:“方才就說過,為了遊山玩水而來。”


    秋傲霜沉聲道:“隻怕未必!”


    朱星寒卻依然笑容可掬地道:“遇上熱鬧,自然也要瞧上一瞧!”


    秋傲霜道:“瞧夠了麽?”


    朱星寒道:“據在下看來,尊駕一天不離金陵,熱鬧就得瞧的。”


    以秋傲霜的性格,聽到對方這種語氣,早就怒火升騰而發作了。而他此時卻忍住了怒火。一來他看出朱星寒的武功高深難測,自己不必和對方硬碰,再則,這個看起來別有用心的英俊少年,已有杜桐屯派人去調查他的底細了。


    因此,秋傲霜哈哈一笑,道:“隻要尊駕愛瞧熱鬧,就慢慢地瞧吧!”拱拱手,掉頭而去。


    朱星寒忽然叫道:“請慢走一步如何?”


    秋傲霜迴過身來問道:“有何見教?”


    朱星寒道:“在下想奉告尊駕一點消息,也許對尊駕大有利益。”


    秋傲霜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地道:“那麽,在下先謝了。”


    朱星寒靠近了一步,麵上浮現一絲神秘之色道:“尊駕可知在金陵城內和你作對之人是誰?”


    秋傲霜冷冷迴道:“不想猜測。”


    朱星寒道:“是一個年輕女子,名叫佟月梅。看樣子那位姑娘想置尊駕於死地哩!”


    秋傲霜心頭大大一怔,這女人的姓名有個“梅”字,又使他想到梅妞身上去了。


    朱寒星道:“尊駕大感意外麽?”


    秋傲霜點點頭,道:“的確,不過在下意外的是尊駕何以知道那女子的姓名?又何以知道她將要置我於死地。……”


    朱星寒笑著接口道:“問得好!尊駕忘記在下是一個愛瞧熱鬧的人了。”


    秋傲霜道:“那麽,尊駕向在下提供這些消息的目的又何在呢?”


    朱星寒道:“早作提防啊!”


    秋傲霜道:“多謝了!”


    朱星寒道:“還有一事!”語氣微微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姓杜的未將尊駕當客,卻將尊駕當賊。”


    秋傲霜沉聲道:“怎麽講?”


    朱星寒道:“姓杜的在案淮河上宴請尊駕,岸上、水中遍布弓弩,豈不是將尊駕當賊麽?”


    秋傲霜冷叱道:“尊駕休要挑撥,那不過是杜爺要保護在下之安全。”


    朱星寒道:“那該弩筒向外。然而據在下所知,弩筒卻是對準畫舫之上。嘿嘿!尊駕可不要認賊作父,作繭自縛啊!”


    秋傲霜再也遏製不住滿胸怒火,沉叱道:“尊駕的話太過份了吧?”


    朱星寒毫無驚慌之色,淡淡地一笑,道:“在下一片好心,尊駕卻不領情。這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好!在下別過。”


    驀然,街邊暗影之中竄出了好幾個大漢。


    領頭之人是蔡錦堂,抬手向朱星寒一指,冷聲道:“朋友!請問高姓大名。”


    朱星寒毫不動容,冷靜地迴答:“姓朱名星寒,有何見教?”


    蔡錦堂沉聲道:“你以言語中傷杜爺,是何用心?”


    朱星寒兩道精銳的目光將蔡錦堂一瞟,冷冷說道:“閣下想必就是杜府的執事總管蔡錦堂吧?”


    蔡錦堂道:“不錯。”


    朱星寒道:“那麽,你就該心裏有數。”


    蔡錦堂厲聲道:“就憑你這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也敢在這石頭城裏狂言放刁,真是自找死路。今天如不將話交待清楚,本總管就要教你當場躺下。”


    朱星寒冷冷說道:“說狂話閣下最拿手‘七星指’那點雕蟲小技在武林中還難登大雅之堂,閣下最好不要出乖露醜。”


    蔡錦堂怒叱道:“好小子!你能一語道破蔡某人的武功根底,可見你還大有來曆。道出你的門派來曆吧,蔡某人這幾根骨頭還不想調教無名小卒。”


    朱星寒道:“單打獨鬥談不上門派。在下承認是無名小卒,不過閣下卻不夠資格如此說。”


    蔡錦堂暴叱一聲,道:“小子!蔡某教你嚐嚐‘七星指’的勁道……”


    話聲未落,身形疾進。右手食、中二指職駢,點向朱星寒的“璿璣”大穴。


    其勢毒辣,隱隱中透出威猛絕倫的勁道。


    站立一旁靜觀其變的秋傲霜心頭不禁暗暗一動,杜府一個執事總管的指法也有如此火候。那麽杜府“金刀”的武功可能就超過自己的想象了。


    在他一念之間,蔡錦堂已欺進朱星寒的中宮,其指尖也堪要臨體。而朱星寒卻紋風不動,似乎沒有將對方氣勢淩厲的一招看在眼下。


    秋傲霜不禁暗吃一驚,單憑朱星寒那種如淵停嶽峙般的氣度,已不失為名家風範。


    果然,朱星寒身形微微一晃,就避過了蔡錦堂的進招,右臂像是極不著力地一揮。


    蔡錦堂猛撲的身軀被那一揮之勢挫退了半步。顯然朱星寒的隨手輕揮之中暗藏了極為剛猛的威力。


    朱星寒身軀一晃後,隨即冷冷發話道:“蔡總管,還要試試麽?”


    武林中人多半寧願輸命而不願輸名,蔡錦堂自然不會就此罷手,低叱一聲,飛身猛撲。


    朱星寒仍是一閃避過,沉叱道:“蔡錦堂!在這石頭城內,除了杜‘金刀’之外,你可以算是第二號人物,當街躺下,從此就別想再混了。”


    蔡錦堂果然未再妄動,兩次攻擊未曾得手,他也看出了對方的功力。不過,他仍是其勢洶洶地吼道:“尊駕身法確有可取之處,不過身法靈巧並不能表示尊駕的武功了得。想要蔡某躺下可不大簡單。”


    朱星寒道:“那你不妨試試。”


    蔡錦堂很懂得自下台階之道,搖搖頭道:“連進兩招,尊駕都不還手,好沒勁頭!”


    朱星寒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金陵城中卻是些死要麵子的人物!”


    蔡錦堂沉聲道:“少放狂言!請問尊駕前來金陵有何意圖?”


    朱星寒道:“遊山玩水,路過此地。想不到金陵竟有如許多的跳梁小醜,逗得在下想多留幾天。”


    蔡錦堂道:“看樣子尊駕手底下有個兩三套,所以才會如此猖狂。不過尊駕若是以為金陵無能人,那可瞎了眼了!”


    朱星寒道:“據在下知道,除了你這位蔡‘七星’之外,好像還有一個杜‘金刀’。有機會你這位總管該勸勸你那位主子,關起城門做他的‘金陵王’還勉強湊合。若想探頭看看城外的世麵,他那把‘金刀’可能就要變‘斷刀’了……”身形一轉,向秋傲霜拱拱手道:“在下別過,午正在下或者將往陽山百步坪走走!”言罷,掉頭而去。


    蔡錦堂向其手下一揮,低聲道:“去兩個人,遠遠踩上。”


    蔡錦堂揚手收迴了他方才的命令,然後問道:“據實迴複杜爺?”


    秋傲霜點點頭道:“自然!這個姓朱的不足畏,可畏的是他身後隱而未現的人物。這是在下的看法,請順便稟報杜爺!”


    蔡錦堂應道:“是!秋公子還有別的交待麽?”


    秋傲霜道:“沒有了!總管迴府去吧。”言罷,向客棧行去。


    秋傲霜越牆進入客棧,方一落長廊,就發現房內隱約透出燈光。


    推門一看,秋傲霜不禁大大一怔。


    原來三姬都坐在他屋內,安然無恙,夏火蓮竟然也迴來了。


    秋傲霜忙問道:“夏姬!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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