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藝搭著傅笙的手背,


    “他說,我奶奶是京都那邊,名門出身的大家閨秀,格外注重門當戶對,在奶奶的觀念裏,隻有門當戶對結姻才能保家族百年昌盛。”


    這話其實不完全是封建的歪理。


    世家與世家之間,要避免爾虞我詐的最好方式是聯姻。


    成了親家,彼此有一脈俱榮一脈俱損的理念在,便不會相爭。


    少了很多出事後被落井下石的風險。


    隻要各大世家能靠姻親擰成一條線,就算偶爾有小衝突,畢竟是一家人,不存在說突然被其他家族聯手弄垮的情況,能保家族百年昌盛不作假。


    “而我爸媽是自由戀愛,媽媽家境很不好,是貧困戶,爺爺覺得趙家不需要靠孩子的婚姻幸福維係與其餘世家的關係,爸爸娶喜歡的人就是了,但奶奶覺得需要,以至於她很不喜歡我媽媽。”


    深吸一口氣,趙書藝繼續說道,


    “據說,婚後,奶奶給媽媽立了很多規矩,見媽媽半年還沒懷上,又給媽媽喝助孕的草藥。”


    “後來,媽媽懷孕了,奶奶也沒對媽媽放鬆,而是給她指定了嚴格的時間表,例如幾點下樓吃早餐,幾點去琴房聽老師彈鋼琴,幾點讀書……”


    主打一個從胚胎開始卷。


    趙書藝光是聽爺爺講述,就覺得窒息到要崩潰。


    “那時候,爸爸在逐步接手公司,很忙,或許是心疼爸爸,媽媽從來沒告過狀,爸爸問起,媽媽說的也是在家待得很好很自在。”


    “然而,在這種壓力下,媽媽生下我和趙嘉許之後,抑鬱了。”


    “媽媽變得暴躁易怒,偷藏安眠藥,爸爸覺得不對勁,旁敲側擊問家裏的傭人,跟奶奶大吵了一架。”


    “可奶奶不覺得有錯,爸爸覺得不能這樣下去,想帶媽媽跟孩子一起出國,離壓力源遠遠的,讓媽媽養病。”


    “爺爺說,奶奶以死相逼,要留下我和趙嘉許,爸爸沒辦法,隻能把我們留在趙家。”


    在不知道這些事情之前,趙書藝對奶奶的感情就很複雜。


    一方麵,她覺得奶奶不容易,拉扯她和趙嘉許兩個混世大魔王長大。


    另一方麵,奶奶對他們太嚴苛,他們基本上,沒什麽時間跟同齡小夥伴玩耍。


    趙書藝怨過她老人家的。


    小的時候,趙嘉許比她慘得多。


    奶奶好似把寶壓在趙嘉許那個男丁身上。


    趙書藝總是見哥哥哭,哥哥的手掌心總是紅的。


    後來,趙嘉許的心理防線塌了。


    一見到老師,無論是學校老師還是家庭私教,他都會發燒嘔吐,一度患上厭食症。


    小趙嘉許整個人瘦得跟猴一樣,嚇慘了爺爺。


    一直縱容奶奶,從不跟奶奶說重話的爺爺發飆了,跟奶奶大吵一架。


    奶奶不敢逼趙嘉許學習,又把希望放在趙書藝身上。


    她老人家老用哥哥的失敗教育她,剝奪走她喜歡的所有東西。


    後來,奶奶病了。


    再後來……


    …


    趙書藝微微籲了一口氣,“爺爺跟我們說來著,外界傳的,我爸的能力達不到他老人家的要求這件事有失偏頗,爸爸接手公司的效率很高,要不是媽媽出事,爸爸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掌權人。”


    傅笙心疼得直皺眉。


    “爺爺還說,媽媽當時的自殺傾向很嚴重,很多年不見好,爸爸為了保住媽媽,才不經常帶她迴來這邊,不是不愛我們。”


    道理,趙書藝都懂。


    她和趙嘉許當然不會去怪爸爸媽媽。


    隻是一年到頭,他們見不了幾麵,他們的感情也就那樣了,不會疏遠,但肯定沒辦法親近起來。


    “那叔叔阿姨這趟迴來,有打算迴這邊定居嗎?”傅笙問道。


    趙書藝愣了愣,緩緩搖頭,“沒問。”


    她還真沒想起來,還可以問這個問題。


    傅笙反手拍拍趙書藝的手背,軟著聲音調侃,“如果叔叔阿姨不迴來定居,便宜了向恆哥啊,他豈不是不用擔心跟嶽父嶽母處不來?”


    趙書藝眨眨眼,若有所思,“好像是哎。”


    “不行,我得跟爸爸商量商量,讓他找理由為難一下向恆哥。”


    趙書藝可不能讓宋向恆成為,沒被老丈人為難過的女婿。


    該有的體驗還是得有。


    傅笙彎了彎眼眸,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


    幸好腦子轉得快,找到話題挽救她藝寶萎靡的情緒。


    就是可能得宋向恆做出點犧牲,問題不大。


    服裝師見兩位大小姐沒繼續聊那麽沉重的話題,瞄準時機插話,“趙小姐,咱們該去換婚紗了。”


    趙書藝主打一個聽安排,“行。”


    傅笙揮揮手,眼角餘光瞥著趙書藝和服裝師進衣帽間。


    等趙書藝從衣帽間出來,傅笙的妝也好了。


    看著穿著純白抹胸大拖尾婚紗的趙書藝,傅笙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的,“藝寶真好看!”


    趙書藝這人最喜歡的莫過於誇獎,“還好還好,笙寶也快去換上伴娘服吧。”


    “行。”傅笙起身。


    服裝師忙跟上傅笙。


    伴娘服是傅笙親自選的,香檳色係。


    穿伴娘服比穿婚紗輕鬆得多。


    傅笙從衣帽間出來,化妝師正在把皇冠固定到趙書藝頭上。


    趙書藝沒辦法轉頭,從鏡子裏看到傅笙,不禁揚起笑,“我笙寶也好看!”


    傅笙笑笑。


    忽然,門被溫柔敲了三下。


    沈易揚了揚手裏的相機,“趙大小姐,笙姐,嘉許派我來看看兩位準備好了沒有,新郎和伴郎已經在司儀台候場了,賓客也基本落座。”


    聽到沈易的聲音,趙書藝怔了怔。


    這時,正好戴好耳環,化妝師示意她可以自由活動。


    趙書藝扭頭,對上一雙盈滿淺淺笑意的黑瞳。


    她捏了捏拳頭,“趙嘉許那不靠譜的!是不是坑你陪他一起當攝影師了?”


    沈易溫和地揚起唇角,“不算坑,我這應該屬於自願幫忙吧。”


    饒是沈易的解釋給足了趙嘉許麵子,趙書藝還是想提著婚紗去揍人。


    沒等趙書藝的想法付諸行動,傅笙從後走上前,伸手挽過她的手臂,“我們好了,下去吧。”


    “沈易你該不會是我跟藝寶今天的跟拍吧?”


    傅笙也注意到沈易胸前掛的相機。


    沈易微微點了點頭,“笙姐一下子就說中了嘉許交給我的任務。”


    傅笙強忍著笑。


    說該長大了的哥哥,好像也沒怎麽變,還是喜歡逗妹妹玩,不然不應該壞心眼安排沈易來跟拍。


    趙書藝把揍趙嘉許這件事記在心上。


    一行人下樓。


    傅笙和趙書藝走到最前麵,沈易跟化妝師服裝師遠遠地跟著。


    司儀看見新娘伴娘繞到賓客席後,看了眼時間,宣布結婚儀式正式開始。


    裴行末目不轉睛盯著傅笙,出神到移不開眼睛。


    要不是宋向恆這貨,說詞說得磕磕絆絆的,他想忽視都不行,他還能隻盯著傅笙看上好一會兒。


    趙書藝挽著爺爺的手臂,小聲吐槽,“一聽就是背詞沒背熟。”


    趙老爺子今天是真高興,笑得合不攏嘴,“向恆是緊張。”


    挎著個竹編花籃的傅笙跟在趙書藝右側後方。


    聽著宋向恆說得一斷一斷的誓詞,她暗暗思忖,以後她的婚禮,背詞一定得背得有肌肉反應。


    光背熟,一緊張容易忘精光。


    宋向恆這個新郎磕磕絆絆發表完感言,司儀引導賓客往後看。


    趙書藝深吸一口氣,由爺爺挽著,走上紅毯。


    不知是從誰開始的,鼓掌聲響起,漸漸變得熱烈。


    音樂則是變得柔情舒緩。


    別說兩位主角,傅笙都緊張得不得了。


    趙老爺子走得慢,趙書藝配合他老人家的速度,走出了一種萬水千山的感覺。


    等他們走過四分之一紅毯,宋向恆和裴行末才邁開腿,大步而堅定地朝新娘伴娘走去。


    他們在紅毯正中央相遇。


    趙書藝的情緒本來控製得好好的。


    然而在爺爺拉著她的手,把她的手交到宋向恆手上那一刻,趙書藝的眼淚唰得一下下來了。


    她想到,明明爺爺能陪她走到紅毯一半,再把她交給宋向恆。


    爺爺卻不能陪她走過人生的一半。


    一想到這個類比,眼淚完全繃不住。


    傅笙的角度看不到趙書藝的臉,隻能看到,他們手牽在一起那一刻,宋向恆的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以及……


    跟在宋向恆側後方的裴行末眼裏過於炙熱的笑意。


    傅笙歪了歪頭。


    他們倆的情緒差別,是不是有點過於大了。


    而且……


    傅笙很抱歉地想到,宋向恆的化妝用品防水嗎?


    宋向恆今天也是白得反光的濃妝。


    要是化妝品不防水,會很災難。


    司儀是個有經驗的司儀,看新郎新娘牽著手不動了,便知道他們估計在對著哭。


    他忙開口調動氣氛,讓賓客鼓掌鼓勵他們勇敢牽著彼此的手,走向司儀台。


    宋向恆提了口氣,輕輕吐出,更緊地牽著趙書藝的手,“我們走吧。”


    “嗯。”


    趙書藝點點頭,與宋向恆一起朝紅毯盡頭的司儀台走去。


    既然走到這一步,總不能打退堂鼓,說不結了。


    他們的確得勇敢,得堅強。


    傅笙和裴行末跟在他們後麵。


    毫無交流的機會。


    走到司儀台前。


    司儀說了幾句逗趣的話,緩和一下兩人的情緒,便輪到趙書藝的致辭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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