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末低眸看她,“笙笙沒有答應,對麽?”


    傅笙仰頭,“對,我跟他說的是‘二叔公,抱歉’,我以為他會恨我,但他好像聽錯了,他最後……臉上定格的是微笑。”


    裴行末知道。


    傅二爺在她心目中的重量,完全不夠讓她改變主意。


    突然,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


    構成了一朵朵小雨花。


    傾盆大雨忽至。


    傅笙眨巴眨巴眼,低頭盯著地麵看。


    這場雨,來得還真是……


    應景。


    裴行末將虛虛靠住他的人圈進懷裏,下巴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發頂,“笙笙想進醫院送他最後一程嗎?還是我們出去找地方吃點東西,啟程迴家?”


    他清楚她會不舒服,不能在這種環境下待太久。


    傅笙正想說後者,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兩人齊齊迴頭,看到是傅天逸。


    傅天逸還是頂著那頭極具標誌性的紅色頭發。


    隻此時此刻,他的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都哭得有了紅血絲。


    他在傅笙麵前站定,鄭重朝她鞠了一個90度的躬,“爸陪著爺爺,抽不出身,他讓我找到你,跟你道謝,謝謝你今天願意過來。”


    傅天逸往返了y國和渝城那麽多次,明白隻花了九個小時過來有多不容易。


    “我不知道爺爺和你聊了什麽,也不會問,無論你們之間談了什麽,我和爸都很感謝你讓爺爺笑著離開。”


    傅天逸心甘情願又鞠了一個躬。


    他隻是就事論事感謝傅笙今天的付出。


    這不代表什麽一笑泯恩仇,以後該算計的還是會算計。


    傅笙愣了愣。


    更覺得她的父親不是個東西。


    就連傅天逸這種人渣都能為了他的爺爺做到這地步。


    “你們就不懷疑,車禍是我策劃的?”


    傅天逸被傅笙拋出來的可能性震住了。


    但他們等傅笙的這9個小時不是什麽都沒做。


    “我們查了,駕車撞了爺爺的這個人是酒駕,和任何人都沒有聯係。”


    傅天逸抿了抿唇,實誠得很,


    “而且,如果你要動手,出事的不應該是爺爺,應該是父親,或者是我。”


    傅笙不得不承認,在這種時候,傅天逸的腦子突然好了起來。


    “我和阿末得迴國了,後事如何處理,我不方便參與。”


    想到傅天逸的兩個鞠躬,傅笙還是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節哀。”


    裴行末跟了一句‘節哀’,伸手攔住在雨裏走來走去兜售雨傘的商人。


    花較之平時雙倍的價格買了一柄雨傘,裴行末攬著傅笙衝進雨裏。


    傅笙揮了揮手同傅天逸道別,頭也沒迴。


    傅天逸怔怔看著那柄朝傅笙傾斜了一大半的雨傘,心底空了整片。


    他沒有爺爺了。


    他們說好的,等拿迴傅氏集團,讓爺爺好好享受本就該屬於他的身份地位。


    如今一看,全是笑話。


    傅氏集團沒搶迴來,爺爺也……


    不在了。


    …


    為了盡可能節省時間。


    裴行末向小叔借用了停機坪,不然要根據機場的航班規劃降落,會浪費很多時間。


    從醫院去到停機坪,雨已經停了。


    傅笙再次感慨這場雨不是一般應景。


    順利上到飛機,傅笙臉色還是有些許的蒼白。


    “我還以為會見到小叔。”


    她隨口說道。


    聞言,裴行末佯裝不滿地哼了一聲,“笙笙很期待和小叔見麵?”


    “那倒沒有,隻是有種直覺,覺得小叔會過來。”


    顯然,身體不舒服,直覺也沒有以前那麽靠譜。


    傅笙湊近裴行末,擰眉打量他濕漉漉的衣服,“把衣服脫了?穿著這身待幾個小時,會感冒的。”


    裴行末隻脫了濕的能擰出水來的外套,“這裏沒有備用,裏麵的衣服也沒有特別濕,這樣就行。”


    傅笙伸手摸了摸他左肩的衣服。


    還是很潮。


    但也沒辦法,沒有備用衣服,裴行末總不能光著身體在機艙溜達。


    雖然機艙隻有他們兩個人,但有監控。


    “而且。”裴行末勾了勾唇,“如果生病了,不就正好能享受笙笙的照顧了麽?我求之不得。”


    傅笙無語地睨了他一眼,懶得接話。


    他們無暇看窗外。


    沒有發現,飛機起飛的時候,有人站在安全線外送了他們一程。


    …


    事實證明,裴行末的身體素質很好。


    反而是傅笙病倒了。


    裴行末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往旁邊一探。


    摸到個火爐,他被嚇醒,冷汗瞬間就滲了出來。


    傅笙的體溫本就偏涼,很少會比他熱。


    裴行末拿體溫槍一量,溫度直逼39.8。


    他直接打電話讓周景澄過來。


    周景澄來到,看過傅笙的狀態,示意裴行末出客廳聊聊。


    了解完基本情況,他嘴角抽了抽,“先是親眼看著老人在麵前斷氣,又看了一場大雨,buff疊滿了,不生病才怪。”


    傅笙近段時間的狀態是好了很多,但遠沒有彪悍至此。


    周景澄開了常規的退燒藥,以及傅笙平常會吃的鎮定類藥物,


    叮囑道,“她沒退燒之前應該會反複做夢,隔8個小時喂一次藥,其餘時候隻需要確保她沒有昏迷就行。”


    “我手機時刻開著聲音,如果溫度到了40,給我打電話。”


    裴行末嗯了一聲,神色晦暗,“麻煩了。”


    周景澄把藥留下,趕迴醫院開會。


    裴行末搖醒傅笙,把藥喂了。


    傅笙聽到裴行末叫她,強撐著已經燒成漿糊的腦子坐起來。


    她已經思考不動東西了,裴行末給她什麽她就吃什麽,也不問。


    吃完倒頭就睡。


    洗了溫毛巾敷到傅笙頭上,裴行末才顧得上給沈易發信息。


    ——笙笙生病了,去不了公司。


    收到信息的沈易皺了皺眉。


    給裴行末迴複完‘好’,他立刻著手發公告通知公司高層,原定的會議取消。


    …


    饒是有周景澄打的預防針,聽到傅笙陷入了夢魘,不停喃喃‘爺爺’,裴行末還是心疼得不得了。


    床上躺的人兒渾身都是燙的,臉頰尤其紅,嘴唇幹得發白。


    裴行末隔一會兒拿棉簽沾水給她潤嘴皮,嘴唇還是裂了兩道小口子。


    額頭的毛巾換了無數次。


    裴行末看效果微乎其微,用上酒精。


    第三次藥吃完,又睡了四五個小時,傅笙再睜眼,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感。


    “裴行末……”


    下意識開口喊能給她最多安全感的人。


    傅笙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到。


    撐著床坐起,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身汗。


    裴行末推門進來。


    看到傅笙上半身的衣服不翼而飛,他眉心重重一跳。


    以為她燒糊塗了。


    他忙走近,扯起被子,將她脖子往下的區域都裹好,


    抬手覆到她的額頭上,“是退燒了沒錯啊。”


    傅笙懵懵的,“衣服濕了,我想換件衣服,沒有力氣去衣帽間……”


    看到旁邊椅子有幹淨的衣服,所以想就在這換而已。


    天知道,門被突然推開,她也嚇了一跳。


    聽著那既虛弱又沙啞的嗓音,裴行末眉頭皺成了川字,“笙笙要不要喝水?”


    傅笙猶豫了兩秒,點了點頭。


    “行。”裴行末拿過椅子上的衣服,給她穿好,這才出去倒水。


    端著溫熱的水迴到房間,裴行末剛在床邊坐下,額頭多了隻溫度偏高的手。


    傅笙很是狐疑,“你轉性了?還是發燒了?”


    她衣服都脫了,他竟然沒有撲上來?


    “嘖——”裴行末哭笑不得,“誰發燒了呢?我隻是不想欺負病人。”


    拉開她給他探體溫的手,他把水杯塞進她手裏。


    隨即拿起床頭櫃的體溫槍,對著她滴了一下。


    37.6度。


    低燒。


    比吃第三次藥之前,溫度卡在39度左右下不來好多了。


    “笙笙該不會意識不到自己發燒了吧?”


    裴行末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


    傅笙眨了眨眼,羽睫輕顫。


    因為溫度還沒有完全下來的緣故,她臉頰的紅暈沒有褪盡,黑瞳水汪汪的,像極了一個水晶娃娃。


    脆弱而易碎。


    “意識到了,我還是有點頭疼。”


    她聲線懨懨的,沒有精氣神。


    聞言,裴行末心裏像是有銀針紮過,“喝完水再睡一覺,睡醒就好了。”


    傅笙嗯了一聲,微微垂頭抿水。


    裴行末靜靜注視著她,“笙笙,抱歉,我沒照顧好你。”


    傅笙抬眸,見他內疚,她扁了扁嘴,“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


    從見到傅二爺身上插滿了管子開始,她就隱約不舒服了。


    是她心理素質太差。


    怪不得任何人。


    “裴行末,我好像餓了。”


    傅笙把水杯還給裴行末。


    裴行末接過,“我熬了白粥,給你盛一點點端過來好不好?”


    傅笙點頭。


    願意吃東西是好事。


    裴行末知道能吃得下白粥已經算好的了,隻準備了白粥。


    不出他所料,白粥喝了十口不到,傅笙偏過頭,不想吃了。


    裴行末也不逼她,把碗擱到床頭櫃上,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頂,“繼續睡覺吧。”


    傅笙去了趟衛生間,這才重新躺下。


    但她沒有立刻閉眼,漆黑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盯著他。


    裴行末不明所以,“怎麽了?”


    傅笙伸手揪住他的衣袖,甕聲甕氣的,“想你陪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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