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我走出教室,直接來到高三一班門邊等候。其他學生出來後很久,水村緋子才走出來。看到我,她露出驚訝的表情。


    “有話對你講。”我壓低聲音說。


    緋子似乎並不意外。“去我們的活動室吧。”她輕輕迴應道。


    她指的是位於同一教學樓四樓的第二科學實驗室。雖稱為實驗室,實際上不過是保存儀器的庫房,平時不怎麽使用。出入那個房間的隻有天文社成員,他們用它做社內活動室。水村緋子是天文社的經理。


    來到實驗室門前,我對著緋子的背影說:“在這裏說就可以了。”


    緋子眉頭微皺。“到裏麵來吧,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吧?”


    “那倒是,但就在這裏好了。”我不想和緋子單獨相處。


    “可我想在裏麵聽你說。”她打開房門,快步走了進去。


    我還是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門旁的牆上掛著角鐵,上麵密密麻麻地擺滿裝著實驗儀器的紙箱。裝不下的儀器亂七八糟地堆在地板上,布滿灰塵。房間深處放置著兩張可供十人左右圍坐的桌子,旁邊架設著天文望遠鏡。


    “坐吧。”水村緋子請我坐在折疊椅上,“我去泡咖啡?不過是速溶的。”


    “不必了。”我粗魯地坐到椅子上,“我要說的是由希子的事。”


    “我猜到了。”緋子在我對麵坐下。


    “我沒打算跟你說話,但迫不得已。”


    “為什麽要找這樣的借口?”


    “不是借口,隻是想說這次非同尋常。”


    “是嗎……不過算了。”緋子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傳得沸沸揚揚了啊,由希子懷孕的事。”


    “不會是你傳出去的吧?”


    “你在懷疑我嗎?”


    “正因為沒有懷疑你,我才來問你。這件事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哪兒都無關緊要吧。”


    “話可不能這麽說。這種事情,不通過特殊途徑是不會泄漏的。你竟然能知道,怎麽想都覺得奇怪。莫非你是聽由希子本人說的?”


    “我和她可沒有那麽要好。”


    “那你是聽誰說的?”


    “我是不會說的。”水村緋子幹脆地拒絕道,“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向你保證,我得知內情的途徑與傳言的源頭不是同一個。勞煩你把矛頭指向其他人。”


    “你好像沒明白啊。”我敲著桌子,“傳言出自何處,我無所謂。現在我想知道的是,你怎麽會知道由希子懷孕了?”


    緋子裝模作樣地揚起下巴,用審視的目光注視著我。“我原本以為你是為這事傳出去生氣呢,看來不是那樣啊。那麽西原君,你為什麽非要刨根問底不可呢?就因為她是你們棒球社的經理嗎?不,肯定不是。如果僅僅如此,你是不會擺這種臭臉的。”


    “怎樣都無所謂吧?”


    “你難道隻打算讓我一個人說?這也太不公平了吧?”緋子帶著鼻音說,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她那異常從容不迫的表情讓我相當窩火。


    為了剝奪她那份從容,我說:“懷的是我的孩子。”


    這一句果然奏效。緋子頓時表情僵滯,目光愕然,胸脯劇烈地起伏了一下。


    “哦……”她笑容盡失的嘴唇間發出低沉的聲音,“你和由希子是這種關係啊?”


    “是。”


    “什麽時候開始交往的?”


    “三月,三月的最後一天。”


    停頓片刻,緋子露出霍然記起的神情。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她最清楚。


    “哦,是嗎?”緋子用明顯裝出來的平靜口吻說。她麵無表情,對著天花板輕舒一口氣。“那麽,你是真心的嗎?”


    一下子被擊中要害,我一時措手不及。當然是認真的了—這樣的台詞沒能立即脫口而出。我尚未迴答,緋子便擺擺手說:“真是個愚蠢的問題啊。是不是真心的,和我又沒有什麽關係。”


    “的確如此。”我盡量保持平靜。


    緋子攏了攏頭發,用略顯慵懶的口吻說:“告訴我由希子懷孕的,是灰藤老師。”


    “灰藤?”這名字令我意外。


    “你大概也知道他是天文社的顧問吧?昨天守靈儀式開始之前,我們稍微聊了一會兒,消息就是那個時候聽說的。”


    “哦,這樣啊。這麽說來,你還是那個家夥的得意門生嘍。”我不無諷刺地說。這絕非單純的嘲諷,灰藤對緋子的態度明顯與對其他學生不同,我很早之前便已察覺。


    緋子不置可否,隻是移開了視線。


    “算了,暫且不說這個。但那家夥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老師說是從她母親那裏聽來的。”


    “由希子的母親?”我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母親會連這種事都告訴學校。


    “雖然不太情願說出來,但這與死因有關。”


    “死因不是事故嗎?”


    “沒錯。不過據說沒有懷孕的話,或許還有得救。可以說是撞擊導致了流產,因此出血相當嚴重—”緋子把後半句咽了迴去。


    “原來是這樣。”我痛苦地呻吟道,明顯感覺內心深處受到重創,“除此以外,灰藤還說了些什麽?”


    “沒什麽要緊的了。”


    “沒說才怪。他準會加上這麽一句:‘正因為有那些隨心所欲、草率行事的家夥在,才會釀成這樣的悲劇……’”


    “隨便你怎麽想。”她沒有否認。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朝門口走去。“你說的很有用,幸虧問了問你。”


    我正要伸手開門,門卻哐的一下被推開了。出現在眼前的,正是我們剛剛提到的灰藤。灰藤一看是我,立刻露出在溫室裏發現害蟲似的表情。


    “怎麽是你?你這家夥在這兒幹什麽?”他將目光投向我背後,似乎很在意水村緋子。


    “隻是跟她聊了一會兒,正要離開。”說完我推開灰藤走出房間。剛走出幾步,便聽到那家夥對緋子說:“水村,我不知道你們聊些什麽事,但還是盡量避免在這種密室裏單獨和男同學相處為好。我這也是為你著想。”說話的聲音有些令人不快。


    事實上,是你這渾蛋別有用心吧—我暗暗咒罵道,重又邁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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