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此時已渾身發麻,失去自救的能力。


    一聲爆響,老惡魔的手,與飛來的一塊破瓦接觸,瓦片碎裂,發出金石聲。


    “啊!……”


    老惡魔驚叫,駭然收手止步。


    不怕刀砍劍劈的手,顯然被瓦片打得受不了。


    “叭噠”少女摔倒在地,滾了一身泥水。


    “我……我我……”少女四肢一伸,像是癱瘓了,大雨淋在她身上,她連移動手腳的力道也消失了。


    她知道,她不是被大袖可怕的勁道震傷的,而是老惡魔在出袖的同一瞬間,左手偷偷地伸出袖口,用超凡的指功,虛空遠在丈外,擊中了她的丹田穴,刹那間便氣散功消,老惡魔的指功太可怕,不是她所能抗拒得了的。


    她仰躺在地,看到老惡魔暴跳如雷。


    “誰躲在一旁弄鬼?”老惡魔暴怒地左轉右旋,狂野地向四周搜視,獰惡的暴怒形象十分嚇人,“給我搜!搜出來碎屍萬段,快!”


    三個隨從兼門人,出現在三方,奔掠如飛窮搜各處,忽隱忽現速度驚人。


    暴雨如注,四周漆黑,狂風撼樹枝葉搖搖,綿綿的雷聲電光驚心動魄,哪能發現藏身在草木葉中的人?想得到必定白費勁。


    三個金剛與侍女,皆被打昏躺在暴雨中。


    少女是清醒的,她在倒地之前,目擊老惡魔伸在胸口的鬼手與瓦片接觸所發生的異象。


    她比老惡魔更清楚,絕不是風吹落瓦所造成的結果,即使是內家高手,躲在一旁全力發出瓦片,也傷不了老惡魔一根汗毛,絕對擋不住老惡魔堅逾精鋼的怪手,瓦片在距手尺外便碎如粉屑了。


    她的格鬥經驗,比老惡魔差得太遠了。以她所修習的內力禦劍,短期間老惡魔還真奈何不了她。


    老惡魔不再以目光搜尋,到了她身邊。


    “是不是你暗中有人保護?”老惡魔劈胸揪起她,可怕的骷髏麵孔令她脊梁發冷:“是誰?你老爹?或者是你的師門長輩?說!”


    “呸!”她咬著銀牙反抗。


    “劈啪!”


    老惡魔給了她兩記正反陰陽耳光。


    “你敢不說?老夫要你生死兩難。”老惡魔揪住她的發髻猛拉,“老夫要把你剝光吊起采,你的人就會挺身出來送死了。”


    三個門人不約而同現身,全成了落湯雞。


    “師父!”一個門人沮喪地說:“暴雨如注,夜黑如墨,弟子無能,無法將人搜出,恐怕得由師父施展搜魂大法,才能將人搜出來了。”


    “混蛋!這種天氣,怎能施展搜魂大法?”老惡魔頓腳叫吼。


    “但弟子已搜遍附近……”


    “算了!把人帶到後殿,問清口供再說。”


    “遵命!”


    三個門人拖了四俘虜,老惡魔抱了少女領先便走。


    後殿黑沉沉,那盞暗綠色的燈籠已經熄掉了。


    風小了些,後殿總算聊蔽風雨。


    “奇怪!幽冥燈怎麽可能自熄?”一個門人放下俘虜嘀咕,哢喳兩聲擦動火折子的火力,火星飛濺觸及火煤,嘬口一吹,火焰升騰。


    “咦!人呢?”另一門人怪叫。


    四個星鬥盟殺手不見了,白發郎君也失了蹤,地下散布著割斷了的牛筋索,一看便知人已被救走了。


    點燃了鬆明,老惡魔再次暴跳如雷。


    “哪一個狗娘養的雜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老惡魔把少女往地上一丟,鬼眼四顧,用手向東麵一指,“是一個人,從東偏殿溜過來的。”


    地下積塵盈寸,有人走過一看便知,留下的足跡,隱約可見水凝的塵埃碎團,與五人逃走方向所留下的足跡不同,所以知道來的隻有一個人。


    逃走的人,是從西偏殿走的。


    “我去追!”一個門人插妥鬆明,轉身向西偏殿奔去,僅奔出五六步,叭一聲怪響,隨即傳出旋舞破風的銳鳴,可知勁道之猛烈。


    破風聲令人入耳心驚,一塊青瓦在那位門人的右耳暴裂,人重重地砰然摔倒,手腳一伸,便失去了知覺。


    同一瞬間,站在鬆明旁的門人,腦袋也傳出瓦片打擊碎裂聲。


    人倒了,鬆明也倒了,全殿重新陷入黑暗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何方妖孽……”


    黑暗中傳出老惡魔的怒吼,接著罡風似殷雷,一雙大袖揮舞,形成勁烈的陰風,積塵飛揚,真像陡然刮起一柱龍卷風。


    少女是神智清明的,可是殿中太黑,一無所見,隻能憑有限的聽覺,估計殿中所發生的變故。


    “呃……”第三個門人的叫聲傳出。


    “又倒了一個,這人是誰?”少女喃喃自語。


    “哎……”黑暗中傳出老惡魔的怪叫:“混蛋……”


    “砰噗噗……”


    沒錯!是拳掌著肉聲。


    “哎唷!”


    “嗤……”是大袖被撕裂的怪聲。


    少女大駭,老惡魔的大袖,寶劍也損傷不了分毫,怎可能被撕破了?


    “什麽……人……”


    老惡魔的嗓音變了,可知元氣已經大傷。


    “打破你的骷髏!”是另一個人的嗓音。


    “呃……哎……”


    厲叫聲中,老惡魔衝出殿外的大雨裏,一閃不見。


    少女的聽覺相當敏銳,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在她身旁停下,然後有一雙手在她身上摸索著。


    全身濕淋淋的,她的胴體玲瓏透凸,似乎這雙手不用摸索,一探之下便知道各處部位。


    她隱約分辨出是一個人,一個男人。


    “我的丹……田……穴……”


    她羞急地叫,因為有隻手觸及了她的左乳房。


    丹田穴在小腹,不許陌生男人觸及的禁區。


    大手再略一探索,隨即按上了丹田穴。


    一股怪異的勁流,源源不絕地注入她的丹田穴,然後怪異的吸力光臨,她的小腹有被炙的感覺。


    她有觸電的感覺,另有一種令她氣血浮動的亂流,流竄在她全身每一條肌肉內,心跳加快了一倍。


    “你……你是誰?”她嗓音也變了。


    “老惡魔會迴來,快走!”那人低聲道。


    掌離開她的胴體,人影倏然消失。


    “這嗓音有點耳熟。”


    她挺身坐起訝然輕唿。


    她的四位同伴是被偷襲打昏的,施救不難。


    她怕老惡魔返迴,救醒同伴急急出廟,上了坐騎冒雨馳返府城,急如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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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過去了,徐州市麵依然繁華忙碌。


    柳思的生活一切如常,白發郎君似乎已不在徐州了。


    這天傍晚時分,他在住處草草梳洗畢,換了一身幹淨的青直裰,準備出門上食店找食物填五髒廟。


    拉開大門,他怔住了。


    四個魁梧的大漢,像大寺院門外的四大金剛,雙手抱肘盯著他獰笑,身材都比他壯,高度卻不相上下,像四個大牯牛。


    “咦!你們……”他頗感驚訝。


    “還記得老朋友嗎?”那位眼似銅鈴,生了一口暴牙的大漢獰笑著打招唿。


    “他娘的!該稱老夥計。”他流裏流氣說:“屋裏坐,你們還沒死呀?”


    “咱們死不了的,混得不錯呢!”那人不打算在簡陋的屋裏接受招待:“到處打聽你的下落,總算找到你了。你這小子怎麽在車行裏當夥計?你他娘的是越混越迴去了,你這是幹什麽?”


    “怕死呀!”他不再催促對方進屋,順手帶上門加鎖:“你們還在賺血腥錢?”


    “很好賺呀!當然不想放手。”


    “賺了好些年的血腥錢,看你們的光景,似乎不見得好到哪裏,居然還舍不得放手。晃眼分手三年多,你們還找得到我,我算是服了你們啦!來徐州有何貴幹,不會是專程來看望老夥伴的吧?”


    “的確是專程來找你的,輾轉獲得你的下落,馬不停蹄就趕來了。”


    “真的呀?”


    “你現在改名叫柳思,隻把中間的‘不’字去掉,柳不思與柳思差不多,有心人一聽就知道是你。當年在真定府,咱們這一夥貓人之中,你是尋蹤覓跡的專家,找尋線索的第一把手。如今咱們碰上困難,所以專程來找你。”


    “找我?你們知道我已經不吃這行飯了。替那些有錢有勢的人迫尋失物,追緝兇手,所冒的玩命風險太大,所得的代價又不多,所以幹不到一年就膩了。你們做做好事,不要來煩我好不好?”


    “這次代價高,高得可以快活半輩子,當然風險也大,困難甚多,所以來找你,隻有你才能勝任。”


    “你們應該辦得了。”


    “不行,咱們尋蹤覓跡缺乏耐心。”那人堅持,臉色不再友好,“隻有你這個專家才辦得到,你一定要幫咱們辦這件事。”


    “這……”他已經看出苗頭不對。


    “對方是九華劍園的主人,絕劍狂客一家老少。”


    “你們不會是飯桶吧?”他嘲弄道:“九華劍園不是一艘船,也不是一部車,既不會移動,也不會消失。絕劍狂客吳家人丁旺,名動江湖口碑聲佳譽隆,你們七猛獸闖進去就行了,還用請我去尋蹤覓跡?不過,我懷疑你們七猛獸,是否對付得了劍園的眾多人手?這種買賣你們也接,實在不怎麽聰明。”


    “劍園已經不存在了,成了瓦礫場,所以來找你呀!”


    “這……”


    “吳家子弟最後一次現身的地方,是江對麵的潛山天柱峰,從此就像是在天底下消失了,所以要你幫忙。”


    “抱歉!我……”


    “你非幫不可!”那人沉聲道:“這次的賞金是五千兩銀子,足夠咱們快活十年,咱們絕不輕易放過。既可獲得重利,又可增加咱們七猛獸的威望,何樂而不為呢?所以……”


    “我又不是七猛獸,何況我的武功,也對付不了劍園的子弟。”


    “咱們隻需要你找出他們的下落,不會虧待你的。”那人踏前兩步逼近,怪眼彪圓,“明天就動身跟咱們南下。識相些,柳不思。你知道我洪荒獅的話不容違抗,翻起臉來六親不認的。”


    “咦?你怎麽啦?”他看出兇兆,也感到憤慨,“咱們已經不是夥伴,各有各路……”


    “咱們需要你!”洪荒獅厲聲道。


    “我在這裏有一份活計,不再吃刀頭舔血的飯……”


    “跟我們走!”洪荒獅沉喝。


    “不!”他堅決拒絕。


    “你真不答應?”


    “不關我的事……”


    “唉”一聲悶響,洪荒獅突然先下手為強,一記重拳搗在他的小腹上,力道甚猛。


    接下來的事簡單明了,四個人輪番上陣,把他打得骨散肉鬆,口鼻流血。


    第十次被打倒,他起不來了。


    巷口圍了幾個人,想上前勸陣,卻又不敢妄動。四個猛獸之一狠瞪了眾人一眼,把這些小市民嚇壞了。


    “把他弄走。”洪荒獅向三同伴得意地下令,“明天一早就南下。這家夥敬酒不吃吃罰酒,沿途好好整治他,直到他迴心轉意為止,帶走。”


    二人左右一夾,架住雙脅拖了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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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七猛獸,可知以猛獸為綽號的應該有七個人。


    其實不止七個人,隻是七個首腦級的人執事,雇用了不少特殊的人才,各色各樣專家,專門替各方人士尋人尋物。


    人,指失蹤的人口,或隱匿的仇家等等等。


    物,當然指被窩或搶的珍藏寶物。


    不管是尋人或尋物,多半需使用武力。由雇用的尋蹤覓跡專家,找出人或物的所在,再依情勢由執事人員,帶了雇用的人手前往辦事。


    多年以來,江湖七猛獸的名號愈來愈響亮,但口碑不見佳。


    因為所接的買賣,幾乎委托人十之八九是權威人士,甚至有些是無惡不作的豪霸。所以,有人指稱他們賺的是血腥錢。


    可笑的是,他們以猛獸為綽號,卻又戲稱是獵人。意指獵人的獵,也就是說:猛獸獵人,而非人獵猛獸,頗令江湖朋友側目。


    三四年前,柳思在他們手下擔任尋蹤覓跡的夥計,那時的姓名是柳不思,混了年餘,表現得極為優越,替七猛獸賺了不少花紅。


    他喜歡冒險,卻沒有耐性,從事每一種工作,混上一年半載就膩了,興趣一消失,就卷鋪蓋走路。


    四頭猛獸專程來找他重作馮婦,用上了強迫手段;當初他在七猛獸手下做夥計,負責尋蹤覓跡,並不負責打打殺殺的責任,碰上棘手的事用不著他出麵處理,因此七猛獸並不知他深藏不露,以為吃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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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猛獸帶了六個得力手下,與另一批人包下客店的一座獨院。


    客院的客廳燈火通明,已有幾人在廳中品茗。


    看到四猛獸拖迴一個人,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奄奄一息的柳思。四猛獸的兩個同伴,則替代兩個猛獸,接過柳思拖在壁根下倚壁而坐。


    “你要找的就是這個人?”高坐廳上的一個英偉年輕人,炯炯虎目在柳思渾身上下打轉:“洪當家,你不是說他是你的人嗎?怎把他打成這鬼樣?”


    七猛獸的老大洪荒獅,姓洪,洪濤,手下的夥計都叫當家或洪老大,一家之主的意思,與一些黑道組合的當家不一樣,七猛獸不是黑道的組合。


    “龍爺,他叫柳不思。”洪荒獅對年輕人的態度頗為恭敬,迴答時略為欠身,“他是在下以往的夥計,離開好些年了。他敬酒不吃吃罰酒,居然敢拒絕幫忙。給他一頓好打,讓他知道誰是老大。”


    “他真管用?”年輕人龍爺的目光流露出不信任。


    “在咱們這一行中,他是頂尖的,龍爺。”洪荒獅傲然地說:“任何蛛絲馬跡,在他抽絲剝繭的分析下,評估之正確無與倫比,藏物逃犯皆無所遁形。他替在下工作年餘,所獲的成就,超過咱們七猛獸十年成果的總和。所以,必須要他幫忙。他的江湖門檻極精,熟悉各地風土人情,有他幫忙,貴部所懸賞的重金,可以說已經是在下的囊中物了,保證不會令貴部失望。”


    “他如果真有你所說的那麽好,也許我也用得著他。”年輕人龍爺對洪荒獅的保證頗為滿意:“本部需用具有奇技異能的人才,尤其需要尋蹤覓跡的追蹤專家。”


    “龍爺,你在挖我的人手嗎?”洪荒獅臉色一變。


    “你不是說,他離開你們好些年了嗎?”


    “我們又將他找迴來了呀!”


    “逼迴來,他肯嗎?”


    “不肯也得肯……”


    “何必勞神?你們的獎賞,本部一文不少給你。在下隻要他替我辦事,由我直接掌握。以本部的威望,加上在下控製人的手段,他會甘願為我辦事。而你用強迫手段控製他,他絕不會心甘情願,留他在你們身邊,很可能引起他的反抗而誤事。”


    “這……”


    “別三心二意了,這個人,留在你們身邊,早晚會壞事的。”龍爺的目光,落在正搖搖晃晃掙紮站起的柳思身上:“這個人,你們恐怕控製不了他。”


    “他除了手腳靈活之外……”


    “是嗎?”龍爺冷冷一笑,“我相信我的直覺!”


    說話間,身形倏地疾進有如電光一閃,接近了柳思,五指如鉤伸到柳思的臉部,食指與無名指,到達柳思的雙目前,隻要再進一分,肯定可以把柳思的一雙眼珠戳破。


    柳思不知兇險光臨,甚至連眼皮也來不及眨動,口鼻的血跡仍留在臉上,站立的身軀虛軟無力。


    指尖就在眼珠前停頓,這瞬間,柳思才眼皮急眨,頭部也本能地後仰、側擺。


    反應太慢了,幸好指尖已先一眨間停止伸進。


    “去你的!”龍爺惱羞成怒,一腳踢在柳思的左腿側。


    “哎……”柳思驚叫,斜衝出丈外。


    如果真是武功比七猛獸相差不遠的人,反應必定驚人,應該在龍爺的手伸來的刹那間,激起本能的閃避快速反應。


    但柳思反應遲鈍,指尖將觸及眼珠,仍然毫無所覺,哪像一個七猛獸也控製不了的高手?


    龍爺憑直覺認為柳思是高手,突然出手相試卻失敗了,氣憤地踢了柳思一腳,暴露了急躁易怒的性格。


    “人你留著用吧!”龍爺放棄羅為己用的念頭,“你最好希望他能稱職。”


    “他的拳腳並不差,尋蹤覓跡他十分可靠,龍爺請放心,他一定稱職。”洪荒獅心中暗笑龍爺走眼,口氣卻客氣恭順。


    柳思不住揉動著被踢處,驚恐的神色令人同情。


    他已經把在廳中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不認識七猛獸以外的任何一個人,猜想這些人可能是七猛獸的雇主,“本部”的稱唿,已表明不是普通人物。


    能花重金雇請七猛獸,追查九華劍園子弟的人,當然不是普通人物。


    那位龍爺年約二十餘歲,英俊魁偉一表人才,似乎是那些人的首腦,身分地位甚高。


    七猛獸武功驚世,驕傲自負威鎮江湖,居然對這個年輕的龍爺執禮為恭,可見他們對龍爺必定保有相當程度的敬畏,與雇主的身分無關。


    另三個人似乎是龍爺的手下。一個是鷹目高顴的中年人;一個中年穿道長服的老道;一個是薄施脂粉,有一雙水汪汪媚目,美麗而妖豔的少婦,隆胸細腰身材噴火,一直在旁安坐不動,像一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他知道,七猛獸隻來了四個,麵對大名鼎鼎的劍園吳家子弟,七猛獸居然不全力以赴委實有點自不量力。


    劍園主人絕劍狂客吳世權,兩三頭猛獸也難以應付這位老劍客,何況絕劍狂客子侄眾多,七猛獸全部出動,也占不了絲毫便宜。


    看了龍爺四個人,柳思總算心中有數,七猛獸並不是對付劍園的主力,主力是龍爺那些人。


    他在想:這些人是何來路?


    七猛獸的老二黑虎呂強,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襟領。


    “我帶你到客房安頓,千萬別打主意開溜。”黑虎獰笑著向他說:“龍爺會安排你的離境,替他公幹的路引與身分證明文件,明早就動身南下。”


    “我……我總得迴家準備行裝呀!”他無可奈何地說:“我的家當不少,也得請朋友照顧……”


    “你愈混愈迴去了,有家當也值不了幾個錢。”黑虎嘲弄地說:“明天給你五十兩銀子,在路上花用,盡夠了。事成之後,最少也賞你二百兩銀子,足夠你平平安安過兩年好日子。”


    不由分說,揪了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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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到身分文件與路引,這才恍然。


    他成了總督鹽政江南督署的差役,幾乎可以在天下各地自由穿州過府。這位龍爺,就是八表狂龍龍天霸。


    次日一早出發,共有二十四名男女,二十匹坐騎,一部雙頭馬車載輜重,車上有四個人照料。


    洪荒獅四頭猛獸,帶了六名手下夥計,加上他,十一個人策馬走在車後,以不徐不疾的腳程,向鳳陽府趲趕。


    他不認識洪荒獅的六個夥計,可知這些人都是他離開之後加入的。


    他目下的地位,仍然比這六個夥計高。


    因為洪荒獅已經向夥計們說明,他是過去的老夥計,而且是過去最得力、最能幹的老夥計。


    他策馬走在最後,與一個叫張安的中年夥計並轡而行。


    “張兄,這個姓龍的是何來路?”他已經恢複元氣,開始探口風:“他很年輕,不像是吃公門飯的料。好像洪老大對他頗為恭順,這不是洪老大的作風,洪老大是個目無餘子的人,我知道他的個性。”


    “他是最近兩年,名動江湖的風雲人物。”張安是個長相粗豪,喝了酒就話多的大漢,“今年初在京師,正式成為鄢大人的賓寶。先後趕走了五批夜劫鄢府的強盜,是京師鄢府的保護神。”


    “鄢大人日下不是在浙江嗎?”他的消息仍然靈通,但卻不知部府的保護神是何來路。


    “鄢大人身邊,防刺客的高手,為數不少於三百,用不著他。”


    “他是……”


    “八表狂龍龍天霸。”張安苦笑,“洪老大的劍狂野霸道,在江湖頗享盛譽,但在八表狂龍劍下,隻接了三招,便棄劍認栽,洪老大的恭順是情理中事,所以我們甘願聽從龍爺的指揮。”


    “原來如此。”他注視著前麵八表狂龍的背影片刻,“我聽說過這號人物,兩年前在漢中北棧道,一口氣擊斃漢中八鬼王。在河南府洛陽,大鬧中州鏢局,劍劈威震關洛的七名鏢師,中州鏢局因而關門大吉。的確,他這個江湖奇葩,登上了風雲人物寶座,是各方爭取的對象。但替鄢大人做護院,未免……”


    “人活在世間,誰不是在為名利奔忙?有錢可使鬼推磨,柳兄。”


    “我知道,我也是為名利而奔忙的人。”他信口貶低自己,自嘲意味十足。


    “你算了吧!柳兄。”張安冷然瞪了他一眼。“當初你在洪老大手下辦事,每月常例錢就不少於三十兩銀子,獎金一分就是一兩百,結果你辭工走掉了。現在跑到徐州騾車行鬼混,每月領不到五兩銀子,你這是為名利而奔忙嗎?”


    “我武功差勁,怕死呀!”他笑笑:“就算天老爺給我一座金山,而要掉我的命,我要那座金山幹什麽?為名利把命送掉,我可沒有這份豪氣。”


    “這次不會有太大的風險,龍爺人手多,鄢大人南京方麵的人,也接受龍爺的指揮,有他們出麵,天大的事也搞定了。”


    “但願如此。”他懶洋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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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抵達蚌埠集,距鳳陽府城還有五十裏。


    未晚先投宿,日落之前便在高陞老店安頓。


    蚌埠集地當水陸交通要衝,而且是鳳陽縣、靈璧縣、懷遠縣三縣的交界處,市麵比三縣的府縣城更繁榮。


    所以後來把鳳陽的主簿(管治安的官衙)移至此地。


    那時,蚌埠集的人丁並不多,隻是一座市集而已,但治安已經相當差了,交通要地是黑道好漢的溫床。


    高陞老店規模甚大,八表狂龍相當講究排場,每經一地,住宿必定找當地最大的客店。


    大客店必定旅客複雜,隱有龍蛇。


    這位氣傲天蒼的狂龍,一點也不在乎各地的龍蛇。


    二十四個人,包了一座客院,立即派出兩個人,守在院口禁止其他的旅客通行,除了店夥計與伺候女客的仆婦之外,其他的人皆不許接近。


    一進店,似乎每個人都高人一等,而且每個男女都攜有兵刃,神氣萬分,不但店夥們看了心中檁檁,其他的旅客也人人側目。


    剛安頓停當,店夥們張羅畢一一退走,守住院門的兩個人開始感到清閑,不會有其他的旅客亂闖了。


    守院門的兩個人,一個是八表狂龍的手下。另一個是洪荒獅的人,正是那位張安。


    張安是老江湖,也是打聽消息相當高明的眼線。


    “喂!羅兄。”張安向同伴搭訕,“到鳳陽之後,你們走哪一條路?”


    “我也不清楚。”姓羅的大漢搖搖頭,“龍爺通常在到達某地之後,再宣布下一站的行程。”


    “如果要會合你們的人,該走南京。”張安不愧稱高明的眼線,地頭相當熟,“要想急於到潛山找線索,就該走盧州府下巢湖。我們希望盡快找到線索,以走盧州最為有利。”


    “龍爺自有打算,你們最好不要自作主張。”姓羅的像在提警告。


    “那是當然。”張安答得有點心不甘情不願,“隻是,咱們辦事的期限,不能拖得太久,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花費。龍爺把咱們拖在身邊,大搖大擺在路上慢慢走,如果讓咱們獨自進行,恐怕早就趕到潛山或者劍園舊址了。時間拖得愈久,消息也就愈難打聽……”


    姓羅的突然搖手示意,阻止張安借機發牢騷。


    “喂!你幹什麽?”姓羅的向走道沉喝:“轉迴去,此路不通!想偷聽什麽?想找死嗎?”


    走道前麵是一條過廊,有三個人站在廊口。向這一座院子張望,有點鬼頭鬼腦,形跡可疑。


    三個人不是一路的,其中一個身材矮小,居然穿了綢長衫,不倫不類的少年,手中竟然有一把江南折扇。


    一看便知是所謂惡少的不良少年,一雙明亮的大眼骨碌碌亂轉,一副沒事生事的頑劣相。


    禍從口出,口出不遜,鐵定會引起糾紛。


    兩個站在廓口的中年人高大雄壯,穿得體麵,似乎是頗有身分的旅客,立即被對方霸道的態度激怒了。


    “這些人怎麽如此橫行霸道?真沒教養。”那位生了一張薄嘴唇,臉上流露出陰森神情的人冷冷地說:“我地府魁星已經是最不講理的人了,居然還有比我更惡劣無禮的人,可惡!”


    張安嚇了一跳,暗叫一聲不妙。


    魁星,讀書人的保護神,是天上的星宿,讀書士子人人必供的神明,能保佑他們考場得意,大魁天下加官晉爵。可一旦成為地府的魁星,就已表明是可怕的邪魔外道了。


    這位地府魁星,正是魔道中的風雲人物,一支黑色的魁星筆出神入化,出手陰狠殘忍,不喜歡一筆就把對方置於死地,喜歡把對方刺幾個血洞,讓對方在極端痛苦中慢慢的死亡。


    八表狂龍的隨從羅兄,顯然也知道地府魁星這號魔道人物,但並不在乎,不被對方的名頭所嚇倒。


    “原來是你這個魔道大家,在下還以為你是下三濫的眼線奸細呢!”羅兄不被地府魁星的名頭所鎮,反而有意激怒對方,“走吧!這裏不是你閣下可以任意窺探的地方。”


    “薑兄,這混蛋有意激怒你。”另一位生了一雙懾人鷹目的中年人,搖搖頭陰陰一笑,“顯然住在這座客院的人,大有來頭。但不知是何方神聖?咱們的身分,不容許向一個把門的下人出氣,走吧!以後再說!”


    “對,以後再說。”地府魁星強忍一口氣,兩人沿走廊踱向前麵的客院。


    小旅客在羅兄出口不遜時,便已避在一旁。


    沒料到地府魁星一反往昔睚眥必報的處事行徑,忍住氣不翻臉計較,沒有熱鬧可看啦!


    悄悄掏出一枚製錢,手指巧妙地將錢弄成半弧形的角度。


    製錢的銅質本來就差,很可能是雜質多的私鑄錢,在小巧的手指扳弄下,像是軟錫般變了形。


    扣指一彈,製錢飛出,速度不快悄然無聲,飛旋而出劃出一道半弧。


    天色已晚,院中幽暗,製錢掠過地府魁星的左耳外側,飛出二丈外擊中牆壁才發出聲音。


    其實,製錢掠過時,地府魁星已經發覺了。


    製錢及牆壁,角度與羅兄恰好成一直線。


    一聲怒叱,地府魁星人化流光,轉身向院門猛撲,飛越三丈空間勢如雷霆。


    “羅兄小心!”


    張安大叫,猛地向側急閃,不敢麵對狂怒撲來的地府魁星,有自知之明,閃避為上。


    羅兄卻夷然無懼,發出一聲警告性的大喝,挫馬步迎著兇猛撲來的快速人影,一記現龍掌迎頭痛擊。


    掌出風雷乍起,可傷人於丈外的猛烈掌勁,怒濤般的洶湧而出。


    地府魁星大袖猛揮,罡風更為猛烈,與吐出的掌勁接實,響起一聲可怕的氣爆,勝負立判。


    一聲怪叫,羅兄斜震出丈外,幾乎摔倒,馬步大亂。


    地府魁星身形一頓,隨即撲向退入院門的張安。


    院門發生衝突,裏麵的人聞警急急向外搶出。


    張安極為精明,扭身魚躍從袖風下仆倒在丈外,再奮身一滾,斜飛而起,避招閃躲十分靈活,避免與地府魁星接觸。


    最先搶出的人,是那位美貌出眾的少婦,媚目看到張安仆倒,以為是被入侵的人擊倒的。


    她不假思索截出,一聲嬌叱,纖指淩空疾點。


    嗤一聲怪響,地府魁星的大袖,被指風遠在丈二以外,點破一個小洞,擊破袖風的怪響尖銳刺耳。


    “該死的東西!”


    地府魁星厲叱,第二袖卷起更為猛烈的風雷。


    少婦攻出一指,精力已耗損了不少,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也沒料到指勁會落空。


    更沒料到地府魁星兩袖皆可發同等的勁道,另一袖挾風雷而至,來不及閃避應變了,百忙中全身急速收縮,全力保護身軀。


    如被狂風所刮,她縮成一團的身軀飛拋,砰一聲大震,兇猛地撞在院牆上,院牆搖搖。


    袖勁加上院牆的反震,少婦受不了兩麵的重壓,嗯了一聲,摔落牆下反彈而出,頭昏目眩不知天地何在,完全失去再次應變的能力。


    但她知道,地府魁星正狂怒地跟蹤追到。


    心中驚駭卻無法應變,知道即將與死神親近,突覺腰帶一緊,被人快速地斜拖出丈外。


    可怕的袖風從天而降,把她先前摔倒處的地麵,震得塵埃飛揚。


    斜震出的餘波,也讓她感到肌陷骨緊,護身的先天真氣,有散逸失控的現象發生。


    她驚出一身冷汗,更慶幸有人救了她。


    轉頭一看,看到放了她長身而起的柳思。


    院子裏,中年老道正與地府魁星打得激烈萬分,四隻大袖交叉揮舞,整個院子風吼雷鳴勢均力敵。


    二十餘個男女全出來了,地府魁星的同伴也在院門附近袖手旁觀。


    那位小旅客,躲在院門外探頭看熱鬧。


    八表狂龍站在場外,冷然背手屹立,像個旁觀者,無意出麵幹預。主人不表示意見,其他的人也就不敢擅自出頭。


    “是你……你救了我?”少婦掙紮著站起,意似不信地向柳思問:“你……你是怎樣辦到的?任何人也衝不過鐵袖禦發的罡猛氣流。”


    “從地下爬……不,用蛇行術。”柳思笑吟吟地說:“我被袖風嚇了一大跳,乖乖伏地躲避,沒想到恰好躲到你摔落的牆根下。順手牽羊……不,順手把你這大美人拖出而已。”


    分析得合情合理,少婦無暇多想此中情景是否可能,急急避至一旁,似乎對強烈的滿院袖風仍感驚悸。


    各攻了三五十袖,勁道逐漸減弱!


    半斤八兩勢均力敵,近期內絕難分出勝負來。


    八表狂龍的右首,那位年約半百,怪眼似銅鈴的人,將匆忙間抓在手中的連鞘劍插在腰帶,向八表狂龍暗暗打出手勢,舉步上前。


    地府魁星的同伴,也舉步邁進。


    “誰想插手,衝我來。”這人的鷹目,黑夜中似有綠芒閃爍,“倚多為勝與車輪戰,那是下三濫的潑棍行為。你們最好不要自貶身價,挺起胸膛做一個真正的闖道豪霸人物。”


    “你是誰?”銅鈴眼一翻,相對而進:“在下姓曹,曹日升。”


    “唔!箕水豹曹日升,江湖二十八宿之一,也是上一屆江湖龍虎榜中的列名人物。好手難尋,我董千裏運氣不錯,看龍虎榜上的英豪,是否浪得虛名。”


    練了幾天武的朋友,好勝爭名的念頭極為強烈,人人都想出人頭地,揚名立萬風光風光。


    因此,各地皆流行打擂台,但幾乎全是地方性的,名氣並不大。


    而普遍性的擂台,根本不許舉行,地方官嚴格禁止,外地有意來參與的人也很難獲得入境。


    因此,眾所公認的半公開性推舉,便應運而生,但公信力並不足。


    半公開性的推舉,共有兩種龍虎榜產生。


    一是武林龍虎榜,上榜的人大多數是身分清白的武林人士,武功高強,聲譽為眾所公認。


    一是江湖龍虎榜,上榜的人不一定會武功,分子極為複雜,通常都是一些吃得開兜得轉,或者性格特殊人所畏忌的人,聲譽不在必具條件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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