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南及雲飛煙聽了穀圓月一口氣把經曆道出,都是疑雲滿腹,兩人互相換了一個眼色,顧思南輕咳一聲:“穀姑娘要說的便是這些?”


    “嗯……”穀圓月想起母親慘死,不由又再流下兩行清淚。


    雲飛煙歎了一口氣,道:“妹妹不必傷心,嗯,愚姐有幾句話要問你,不知方便否?”


    “姐姐有話,但問無妨,小妹豈有不答之理!”


    “請問袁老英雄今年貴庚?”


    “嗯,他前年做六十大壽的……今年六十二歲。”


    “他夫人呢?”


    “伯母實際年紀頗輕,才四十五歲,隻因她與袁伯伯的年紀相差懸殊,所以平素故意扮得老氣一點。”


    “袁公子今年又貴庚?”


    “二十三。”穀圓月嬌臉一熱,輕聲問道:“姐姐問這些有何作用?”


    雲飛煙笑而不答,半晌又問:“袁老英雄在娶姚安人之前是否尚有妻子?”


    “這個,小妹倒未曾聽聞過,大概沒有吧!”


    顧思南插口道:“武林之中,男女兩方相差懸殊的也有不少對,以前歐陽莊的歐陽長壽夫婦年紀相差不是更大麽?這倒不足為奇!”


    “令尊跟袁老英雄很熟?”雲飛煙白了顧思南一眼,又問道,“你跟袁公子是否青梅竹馬?”


    穀圓月臉如紅霞:“小妹跟石哥隻認識了兩年,就是在袁伯伯的六十壽誕上認識的!先父跟袁伯父在此之前也似乎並不很熟!”


    “那你跟袁公子的婚事又是如何撮成的?”


    穀圓月忸怩地道:“是先父向袁伯伯提親的……起先袁伯伯也沒有答複……後來……”


    “他為什麽沒有答複?”


    “因為他說石哥經常在外麵闖蕩,說不定他在外麵認識了哪一個姑娘;而且他認為兒子已長大了,婚姻大事該由他自己決定……”


    雲飛煙眼波一轉,偷偷瞥了顧思南一眼,見他目光也正望了過來,急忙把頭別開,匆匆問道:“後來又如何?”


    “後來家父病歿,袁伯伯反而親自登門提親。我娘頗不高興,要想拒絕,但……但袁伯伯卻道,要跟小妹締結連理是石哥的意思,那是因為他有一次在皖西見到小妹……”說到這裏,穀圓月已羞得說不下去。


    雲飛煙詫異地道:“在袁老英雄的六十壽筵上,袁公子不曾見到你?”


    穀圓月搖搖頭,把螓首低下。


    這刹那,顧思南及雲飛煙都同時升起一個疑團:“穀圓月之父向袁成表提親,袁成表為何沒把兒子介紹與她認識?這豈不大逆常理?再說袁石是否真的在皖西見過穀圓月?”


    雲飛煙接問道:“袁公子在皖西見到你,姑娘是否也見到他?”


    “沒有,”穀圓月道,“當時小妹不曾留意!”


    雲飛煙心中疑雲更盛:“那麽焉知袁公子真的在那裏見到姑娘?”


    “這該沒錯!”穀圓月道,“他能說出某日在某處見到小妹在做什麽,當時小妹確是如此!”


    顧思南插口問道:“令尊的名字,姑娘尚未賜告!”


    “先父草字仲衡,他平素沉默,甚少與江湖人物來往,兩位大概不曾耳聞。”


    雲飛煙跟顧思南都覺得這名字十分陌生,顧思南看了她一眼,問道:“姑娘的劍是誰授的?”


    “是先父教授的!”


    “還有幾點要問姑娘的,令尊是患什麽病而歿的?”


    穀圓月臉色又是一黯:“家父有哮喘病,他是舊病發作而去世的!”


    顧思南心頭又是一動:“姑娘離開淮南城袁府,這件事有誰知道?”


    穀圓月想了一會,道:“除了小妹之外,隻有三人知道,那是光叔、袁壽以及一個老家丁。”


    “那個老蒼頭叫什麽名字?”


    “小妹不知!”


    雲飛煙接問道:“既然隻有袁府這三人知道,為何姑娘一離開淮南不遠,便為對方所知?”


    穀圓月歎了一口氣:“小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當時小妹還經過易容的!家父武功雖不很高,但他所學頗雜,對易容術頗有心得,小妹自小跟他學習,自信學不到十成,也有九分!”


    雲飛煙緩緩道:“這隻有一個理由,那三個人之中必有一人是對方的奸細!


    穀圓月難以置信地道:“不會吧,這三人在袁府都已有二十年的時間,是袁伯伯的心腹,他們豈會出賣小妹?”


    “那麽姑娘說這是什麽原因?”


    穀圓月不由默然,良久才道:“也許小妹在半途露出什麽馬腳也未定。”


    顧思南搖頭道:“這種情況不多,除非對方是一個龐大無比的組織,有十分眾多的人手,在整個淮南府都布下眼線!咳,那個雷煥光有多大的年紀?”


    “好像不到五十歲,跟邵總管差不多,聽說他倆以前都跟袁伯伯闖蕩江湖!”


    “你對他所知隻有這些?”


    “是的,石哥很少跟小妹談論他府內的人與事。”


    “邵總管迴鄉多久,袁老英雄才被殺死?”


    穀圓月想了一陣,道:“好像隻有七八天左右,袁伯伯便發生不幸了!”


    “何其巧合哉!”顧思南眉頭一揚,“袁老英雄歸隱之後,自然很少出去走動,而收租也大可托雷煥光去。他因何親自出城去佃戶處收取,這豈非又是大逆常理之處!”


    穀圓月一怔,呆呆地道:“這一點小妹倒不曾想及,他的確不需要親自去。”


    “袁老英雄被殺之時,可曾有其他人在現場?”


    “這個小妹也不知道!事實上小妹也是到那天才自石哥口中得悉袁伯伯是被人殺死的!”


    顧思南看了雲飛煙一眼,續道:“也許袁成表並非去收租,而是去應某人之約的!這個約他的人也就是殺死他的人!”


    雲飛煙急忙道:“現在還不能過早肯定!不過這件案子的確疑點處處,充滿謎團!”


    “愚兄卻對那個雷煥光更有所疑!還有,邵長安也有值得懷疑之處!”顧思南沉吟地道:“不過有一點可肯定的是,袁府之內必有對方的耳目,否則對方不會對一切都能了如指掌!”


    雲飛煙卻道:“令堂到底發現了什麽?她在火場用力猛嗅又是什麽意思?為何匆匆而去而不向穀姑娘交待幾句?”


    穀圓月低下螓首,淚水又再流下。


    “也許袁公子的確在小樓之內!”顧思南突然道,“姚安人該不會聽錯!”


    穀圓月抬頭問道:“那麽,石哥他,他事後又去了哪裏?”


    顧思南一字一頓地道:“也許小樓之下有條地道可通外麵,袁公子在被人控製之下,發出一聲驚叫,對方又立即把他推下地道,是以姚安人當時便看不到他!”


    穀圓月嬌軀一震,脫口道:“那麽咱快迴去找找!”


    雲飛煙笑道:“假如袁公子當時的確在地道之內,此刻也不在了。”


    穀圓月嬌臉一紅,訕訕地說不出話。


    “何況我認為小樓之下不可能有地道,假如有的話,姚安人怎會不知?”


    顧思南道:“但姚安人臨死之前曾說過一句話:她聽到一個機括聲,所以才再度返身入去!那個機括聲可能便是開啟地道入口的聲音!”


    雲飛煙道:“不然,假如真的有地道,猜想姚安人的第一句話應該是叫人立即撬開地道入口,去找尋袁公子才合理!”


    顧思南歎了一口氣:“這些謎團恐怕要到現場之後才可以尋到答案!”抬頭一望,暮色已深,便道:“小飛,我再去買些食物迴來!”


    雲飛煙立即生火燒水準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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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休息了三天,待穀圓月的刀傷開始結痂,這才上路。


    由於雲飛煙跟穀圓月共乘一匹馬,加上不敢快奔,以免震裂穀圓月的傷口,是以一天隻走了六七十裏路。


    次日黃昏,才走離桐柏山範圍進入一座小鎮。歇了一日,顧思南立即去買了一匹長程健馬,然後上道。


    這以後,由於穀圓月傷勢漸佳,每天的行程也漸長,不一日已至許昌。


    他們一路戒備,怕對方會再來尋仇,可是料不到竟然一路平安。


    到了許昌,顧思南一顆心才定了下來。他陪雲飛煙及穀圓月先到客棧租了兩個房間,然後趕去衙門。


    許昌的呂捕頭跟沈鷹的關係十分密切,他家便是沈鷹的一個聯絡站,那裏有飛往洛陽、汴梁及鄭州的信鴿。


    那個呂捕頭正在衙門內跟衙差們嗑閑牙,一見顧思南來到,登時大喜,叫道:“顧三哥來得正好,咱們去喝幾盅!”


    呂捕頭年紀已近三十,不過他敬重顧思南,跟沈鷹的手下都以三哥尊之。


    顧思南道:“呂兄弟,小弟正有事找你!”


    “什麽事這般緊張?”


    旁邊一個衙差笑道:“頭兒,這還用問?顧三哥還有什麽事好忙?一定是又碰上什麽大案,要請沈大人出馬了!”


    “正是,小弟想發信鴿去通知頭兒一聲,問他接不接案!”


    呂捕頭隻得帶顧思南迴家。他家是一座獨立的小院,裏麵還住了兩個衙差以及沈鷹的三個手下。那小院本是沈鷹賃下來的。


    到了那座小院,顧思南立即到書房寫了三封簡短的信條,然後把信塞在金屬管中交與呂捕頭。呂捕頭立即把金屬管塞在三隻信鴿的腳上,那三隻壯大的信鴿衝天飛起,在半空盤旋了一陣,便分三個方向向北飛去。


    呂捕頭見弄好了一切,又要邀顧思南去喝酒。顧思南連忙把穀圓月的遭遇簡短地述了一遍,然後又道:“小弟把小飛及穀姑娘安排在客棧內,有兩個用意……”


    呂捕頭截口問道:“哪兩個用意?”


    “一則不想暴露這個地方,二是希望引對方下手!因為對方既然能在穀姑娘北上的途中設伏,後來又能及時在南下的路上攔截,證明對方神通廣大,線眼極多,他們不會不知道咱們已來了此處!而根據對方幾番下手的情況,小弟更深信他們不會放過穀姑娘……”


    呂捕頭又截口問道:“既然如此,對方如何不在半路下手?”


    “這一點,小弟的看法是,可能他們自忖實力不足,而對方武功高強的人物又恰不在沿途附近,所以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然而並不證明他們不來!”


    呂捕頭接道:“所以三哥便決定把她安排在客棧內,引他們下手?”


    “隻因這件案子謎團太多,疑點太多,若能捉住對方的人,事情便明確清楚得多!”


    “如此小弟陪三哥到客棧去看看!”


    “且慢!小弟的身份對方可能還未知道,你不宜輕易露麵!待小弟去後你再作安排,咱們暫時還是不要見麵的好!”


    “好,小弟把許虎三兄弟派去住在你們鄰房,假如對方真的來了,也好有一個照應!”


    許虎、許豹及許彪三兄弟是沈鷹在許昌的人,當下顧思南應了一聲,忙由後門離開,出到外麵四顧沒有紮眼的人便快步走出去。到了大街放慢了腳步,狀甚憂閑地返迴客棧。


    客棧內一切如常,既沒有發生什麽事故,也不曾發現什麽紮眼的人。


    傍晚,許氏三兄弟便扮作客商的模樣住入了店。眾人小心翼翼地戒備了好幾天,仍不見有什麽行動。正在焦急的時候,沈鷹已有迴音,他表示立即自鄭州趕來。


    穀圓月得知沈神捕答應接案,不由十分高興,經過連日的休息敷藥,她的傷口早已合縫,行動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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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幾天,沈鷹果然單人匹馬南下到了許昌。顧思南心想對方至今尚不動手,可能有了改變,便跟雲飛煙等一並搬入呂捕頭的那座小院。


    一入庭院,便見到沈鷹端坐在大廳上抽著旱煙,顧思南連忙上前,向他報告他跟雲飛煙辦案的經過。


    沈鷹不吭一聲,不斷地點頭,待到顧思南說完才道:“做得好!你近來辦案大有進步,老夫十分高興!”


    顧思南惶恐地道:“這都是頭兒栽培之功!”


    沈鷹輕哼一聲,雙眼一睜,迸出兩道神光,右手一落,敲掉煙灰,轉頭望了穀圓月一眼,道:“這位便是穀姑娘麽?”


    顧思南忙道:“正是,要請頭兒查案的,便是她。”


    穀圓月本來見沈鷹如同一個莊稼漢,毫不紮眼,心中不由涼了半截,暗道見麵不如聞名!及至沈鷹睜眼望她,那兩道目光如兩把無形的利劍,使人不能迫視,這才知道沈鷹武功不比尋常,而眉宇間透出的氣勢,更表明沈鷹的確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當即收起輕視之心。


    沈鷹道:“你們坐下逐件說來。”又拿了一撮煙絲塞在煙鍋內。


    雲飛煙連忙替他打火點燃,沈鷹長長吸了一口,此刻,一張刻板的臉容才露出一些笑意。


    穀圓月一則跟沈鷹陌生,又被其氣勢所懾,二則想起慘處,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沈鷹眉頭一揚,道:“這事你最清楚,你不說叫誰說?又叫老夫如何調查!”


    穀圓月這才由頭說起,她先說袁成表六十壽筵,後來自己父親向對方提親,如何先遭拒絕,其後袁成表又親自上門替兒子求親,一直說至袁府連遭變故,其母又遭池魚之災,自己又如何在半途連番受襲為止。


    這一說,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才逐一交代清楚。


    沈鷹問道:“嗯!還有其他要補充的麽?”


    穀圓月想了一會,道“晚輩想不起還有什麽忘記提及。”


    沈鷹抬頭一望,道:“很好!”突地提高聲音叫道:“小呂!晚飯準備好了沒有?”


    呂捕頭隔很遠便叫道:“大人,晚飯早已弄好了,隻因穀姑娘未把話說畢,小的不敢開桌,如今便來!”


    “可有酒?”


    呂捕頭目光一亮,道:“小的家中還有十斤狀元紅,不知夠不夠!”


    “夠了。”


    雲飛煙及顧思南都是一怔,因為沈鷹甚少喝酒,除非碰到什麽特殊的案件又未曾理出頭緒,才會喝一點。


    穀圓月卻傻傻地坐在一旁望著他們。


    沈鷹喝了幾盅之後,便停箸吸煙,過了半晌問道:“有關穀姑娘你的婚事,是令尊的主意或是令堂的,還是姑娘的主意?”


    穀圓月粉臉一紅,道:“那是家父的主意。”


    “事前令尊可曾征得令堂及你的意見嗎?”


    穀圓月點點頭。


    沈鷹又默默地抽起煙來,良久才再問道:“令尊跟袁成表既然不熟,而他又生性淡泊,為何要高攀這門親事?須知袁家在淮南可是個大戶!”


    穀圓月沉吟了一陣才道:“家父說,袁公子人品甚佳,所以才……”


    沈鷹“唔”了一聲:“令尊整天在家?”


    “也不是,家父甚喜遊山玩水,經常出門,不過因為家母下身患風濕,走動不便,因此每次他都是一人出門,晚輩卻要在家照顧家母。”


    沈鷹又“唔”了一聲:“袁石可曾跟你提及袁成表、邵長安及雷煥光這三人的關係?”


    “石哥隻告訴晚輩說,邵總管跟光叔以前都跟袁伯伯行走江湖,至於還有什麽其他的關係,他卻未曾提及。”


    “如此也隻是朋友耳,他倆怎肯屈身為仆?袁成表師出何門?”


    “這個晚輩也不大清楚,隻聽說他得一個異人傳授猿公劍法而已!”


    沈鷹歎了一口氣:“這件案子謎團一個接著一個,看來非常複雜,但可能又並不複雜。”


    此言一出,眾人俱是一怔,齊把眼光投向他身上。


    沈鷹緩緩地道:“袁成表早年老夫曾見過他一麵,那時他還未成親,見他出手並不闊綽,看來不像是個富家子弟。為何後來歸隱之後,卻成了巨富?”


    沈鷹眼光在眾人臉上掃過:“除非他表麵上行俠仗義,暗地裏卻是個汪洋大盜,而邵長安及雷煥光是他的助手,表麵上袁成表是主人、他們是仆人,實際是合夥人;如今可能在利益上發生了衝突,是以他倆便訂下毒計把袁成表殺死,惟恐留下後患,所以斬草除根,擄走袁石,又再殺死姚安人。”


    穀圓月道:“假如光叔也有參與陰謀,他為何肯拿出五萬兩銀票給晚輩,叫晚輩請你查案,這豈不矛盾?”


    沈鷹沉聲道:“第一,這張銀票能否兌換,現在還不知道;第二,假如有人在半途把你殺掉,老夫又如何會無端趕至淮南查案?他如此做,可能另有目的。”


    穀圓月截口問道:“什麽目的?”


    “把你支開淮南,半途再把你殺死,袁府內的人便不容易產生懷疑了。假如你仍留在袁府,你一死,別人查起來,最後自然會懷疑到他頭上去。”


    穀圓月臉色大變,急聲道:“如此家母豈非是他們殺死的!”


    沈鷹忽然醒起一件事:“殺死令堂的那兩種暗器,姑娘還帶在身上麽?”


    “有。”穀圓月立即把一個包裹遞了過去,沈鷹吩咐散席,把包裹打開,目光一落,神色登時怔住,喃喃地道:“這是什麽暗器?”


    他閉目想了一會,又自言自語地道:“這星形鏢有點像是傳聞中的流星魔教的‘七毒飛星’暗器……令堂死後,身上皮膚可有發出一種湛藍的顏色?”


    “沒有絲毫中毒的跡象。”


    “這就奇了,老夫行走江湖數十年,都未見過有誰使用這種暗器。”沈鷹拈起那個鐵球,隻覺入手頗為沉重,鐵球上已生了不少鏽,又道:“這些暗器打造離此已有不少歲月,難道這是以前某個魔頭遺留下來的暗器?”


    “袁成表的身世……”沈鷹忽又覺得餘竹筠之死似乎與邵長安及雷煥光沒關係,這才覺得這件案子並不如想像中簡單。


    顧思南突然接腔道:“頭兒,餘竹筠之死可能跟袁府變故沒有關係!”


    沈鷹沉思了一會,說道:“有可能,但餘竹筠卻是在火場發現了什麽才離開的。她這個發現可能跟她有切身的關係,所以才沒有告訴她女兒。”


    穀圓月臉色一變:“不會吧,家母一向在家絕少出門,而家父也沒有什麽親戚朋友上門到訪。”


    “令堂外家呢?”


    “家母自小是個孤兒,師門隻她一人,更沒有親友!”


    沈鷹又再陷入沉思,良久才歎息道:“這件案子留下的謎團實在太多了,要想一下子解開,絕不容易,隻能一步一步來。穀姑娘,你那張銀票是什麽錢莊的?”


    “是淮南錢莊的。”


    沈鷹神色微微一變,道:“那隻能在淮南城才能兌現!”


    顧思南道:“如今咱們怎辦?”


    沈鷹又點了一鍋煙,長長吸了幾口才道:“連老夫也還想不出什麽計劃來,到了淮南城再說吧!”


    穀圓月急問道:“神捕,咱們何時起程去淮南?”


    沈鷹淡淡地道:“明天一早。”他說罷敲掉煙灰,把煙杆插在腰帶上,伸了一個懶腰,長身而起,頭也不迴地走入寢室。


    眾人也隻得各自迴房安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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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天的日頭,又熱又毒,策馬奔馳三五裏,便已汗流浹背,馬匹走了十餘裏便直喘大氣,是故沈鷹卯時便吩咐眾人起程,午未時刻便休息,以免人馬過勞。


    夏天晝長夜短,星月滿頭,沈鷹又經常趁夜涼趕路,不一天便至淮南了。


    入了城之後,沈鷹找了一家客棧寄放馬匹行李,先讓眾人梳洗之後才著穀圓月帶路去袁府。穀圓月早已等急了,聞言之後,當先急步而去。


    轉過兩條街巷,便至袁府門前,隻見大門緊閉:石階之旁的兩座石獅子靜靜地蹲著,上麵布滿沙石塵埃,顯得毫無生氣,與往日情景大不相同。


    穀圓月上前拍門,“砰砰砰”的拍了一陣,隻聽裏麵隱隱傳來敲門聲的迴音,卻沒人來應門。她迴頭望了沈鷹一眼,沈鷹頭一側,顧思南及雲飛煙立即拔身騰起,飛上圍牆,極目望去,隻見袁府之內一片蕭條,地上布滿零碎的雜物,卻不見人影。


    雲飛煙迴頭向沈鷹打了一個手勢,便與顧思南雙雙躍了入去,沈鷹低哼一聲:“穀姑娘也進去吧!”


    穀圓月也連忙躍上牆頭,然後跳將下去。背後風聲一響,猛一迴頭,原來沈鷹已隨她之後落下。


    “小樓的災場在那裏?”


    “請神捕跟晚輩來!”穀圓月急步奔前,沈鷹等三人跟在她背後。


    小樓在內宅,前麵向著袁成表夫婦生前居住的小院,背靠後花園。


    樓本高二層,但占地卻絕不廣,如今隻剩一堆瓦礫及灰燼,四周還堆放著不少燒焦了的木柱木板。


    “穀姑娘,這座小樓以前是作何用途的?”


    穀圓月搖頭道:“不知道!晚輩從未走進去,樓前亦沒牌匾。”


    沈鷹在周圍走了一匝,道:“再到別處走走!”


    眾人便走向那座白色小院,在外麵看來,這座小院並無奇特之處,入得屋內才覺屋頂頗高,光線頗亮,眾人不由抬頭一望,原來入門便是一座大廳,屋頂竟是以透明的琉璃屋瓦鋪建的,陽光透過琉璃屋瓦照下來,使得大廳十分光明,更顯其高大。


    還有一個奇怪之處,大廳竟是圓形的,裏麵並沒有什麽陳設,當中牆上掛著一幅畫,上麵畫了個美人,美人手上抱著一隻白兔,狀極飄逸。


    眾人走前細看,這才覺得那幅畫畫工極細,栩栩如生,畫中美人跟常人一般大小,雲飛煙忽然驚唿道:嫦娥仙子!”


    眾人一看,畫中美人果是嫦娥仙子。


    “穀姑娘,你可知道袁成表為何掛了一幅這樣的畫在此?”


    穀圓月搖頭道:“晚輩也是第一次踏進此廳!”


    沈鷹一怔,脫口問道:“這座小院你以前未曾來過?”


    “晚輩曾經來過,不過卻未曾來此廳,而是到袁伯母的寢室!”穀圓月說罷走出大廳,到了院子裏,然後在一幅牆上一推,牆壁上突然現出一道門來,迴頭對沈鷹道:“請神捕進來!”


    眾人跟她走進去,那是一間小小的書房,書房之後另有一道門通往裏麵,裏麵卻是一間寢室,那寢室布置十分華麗,一應家具均齊。


    “這是袁伯伯及袁伯母的寢室以及睡房。”


    沈鷹目光四處一瞥,立即發覺這房子的奇特處:左首的牆壁是直的,右首的牆壁卻是向裏彎的弧型,右首那道牆上開了兩個大窗,窗欞紗布都跟尋常人家一樣。


    這刹那,沈鷹心頭雪亮,忖道:“這座屋子自外麵觀看宛如四方的盒子,裏麵卻有一座圓型的大廳,袁成表建此大廳有何作用?”


    想到此,他伸手在右首牆上敲打,顧思南見狀也學他敲打起來,不久便找到了一道暗門,顧思南把它推開,外麵正是那座圓型的大廳!


    眾人步出大廳,沈鷹又走至那畫前觀看,這幅畫除了大及畫工精細之外,並無其他特別之處,沈鷹伸手摸了一下,這才發覺此畫年月已久,因畫紙是前朝之物,已微微發黃。


    穀圓月打開另一邊的暗門,裏麵是袁石的寢室。


    這之後,沈鷹等又去各處觀看,隻見各房十分淩亂,大概袁府的家丁離去時,把能拿走的東西都帶走了。


    雲飛煙道:“那個姓雷的賬房先生因何不見?這不說明他確是心懷鬼胎?”


    沈鷹沉吟了一下,道:“你陪穀姑娘去錢莊兌換那張銀票,把它轉到老夫的名下來!”


    “是,侄女這就去!”


    “且慢,你們去了錢莊之後,便到客棧等老夫!還有,小顧你也去,免得對方在錢莊內設伏!”


    顧思南三人離去後,沈鷹又悄悄在袁府內四處走了一匝,他想了一下,決定先離開,入夜之後再來。


    雷煥光交與穀圓月的那張銀票竟能兌現,大出沈鷹的意料,使案情更加複雜。


    看看天色尚未晚,沈鷹取了一匹馬,急馳出城。


    淮南城東十七裏處,有個小村集,人煙疏落,沈鷹策馬直入,一直走至一座紅磚屋前才翻身下馬。屋內奔出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童,見到沈鷹,叫道:“爺爺,有人來啦!”


    “誰來呀?”屋內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是我!”沈鷹哈哈一笑,“老朋友來看你啦!老包,你身體可好?”


    “是你,沈老鷹?”屋內突然衝出一個瘦弱的老頭來。他顧不得喘氣便笑了起來,隻笑了一半便咳了起來,臉色如冰雪般白,喉間“唿唿”亂響。


    沈鷹急忙把他扶住:“你有病?”


    那小童代答道:“爺爺前天受涼,舊病又發作啦!”


    “你爹呢?”


    “爹爹入城買藥還未迴來!”


    沈鷹扶著老頭進去,那屋自外看來極不起眼,到了裏麵卻又大不相同,床、椅、幾、桌都是楠木所造,也收拾得十分幹淨。


    那老頭斜倚在床上,喘了一陣,又咳出一大口濃痰,臉色才稍見好轉。


    “老包,老夫似乎來得不合時!”


    那老頭露出一個苦笑:“你大概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不過你以後別再叫咱老包,我在這裏叫老常,常不樂!”


    沈鷹微微一笑:“當年名聞江湖的包知天,今日卻成了常不樂,要是傳到江湖上,怕不讓人笑死!”


    “往事不堪提!”常不樂慌忙搖手說道,“包知天早已死了,以後再沒這個人了!”


    原來這個老頭也不知叫什麽名字,他自稱包知天,對江湖上的瑣事傳聞,以及幫派的來龍去脈最為清楚。他便以出賣消息而賺錢,也因此大大露麵。可是他行動雖然小心,最後還是讓人摸清了底子,要把他殺掉!


    包知天武功雖然不高,但他知道他幹的那一行,將會結下莫大的仇恨、極多的麻煩,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是以他苦練輕身功夫,當年武當青虛道長縱論天下高手時,論到短途輕功,曾把他列在第三位。


    十年前,包知天的哮喘病發作,臥病客棧時卻為仇家偵知,於半夜破門而入。在危急之際,幸而沈鷹救了他一命!


    沈鷹跟他交往已有很長的時間了,像他這種人不但深受職業殺手的垂青,也是官府衙門心眼中的一件寶貝,沈鷹曾在他口中得到不少秘聞,從而破了幾樁奇案,兩人且成了莫逆。


    可是包知天自經那役之後,便洗手不幹,退隱江湖,往日的仇家找不到他,但卻瞞不了沈鷹,是以沈鷹這次突然登門造訪。


    當下沈鷹輕哼一聲:“包知天雖然已死,但江湖上又出現一個‘通天神’!”


    包知天臉色一變,半晌才道:“包知天跟‘通天神’有何關係?他是他,我是我!咳咳,老子既然退出江湖,自有別人來吃這口飯!”


    “但‘通天神’跟你關係至為密切!”沈鷹冷冷道,“包知天便是他老子!”


    包知天身子一震,臉色一白,又再咳嗽起來,他“咯”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罵道:“你奶奶的!你怎會知道?”


    “老夫若不知道,江北總捕頭這個位子早已讓給別人了!告訴你,老夫曾經跟他做過一宗交易。你放心,老夫並沒有揭穿他的身份,亦沒短了他的賣價!”


    包知天苦笑一聲:“你說了這許多話,大概是要老子為你免費效勞了!”


    沈鷹哈哈一笑:“你要價多少,但憑開口!”


    包知天搖手道:“老子若要你的錢還能算人麽?而且老子十年前便己發誓不再出賣消息,我兒子的事老子不理!”


    沈鷹一怔:“你不再出賣消息,老夫豈不是要白走一趟!”


    包知天笑道:“老子的消息雖不賣,但卻可以送!”


    沈鷹這才露出笑容:“老包,老夫今日不是要買你的消息,而是要你鑒賞幾件東西。”


    “拿來看看!老子雖然退出江湖已十年,但這十年來的江湖大事無一件不在老夫腦中!”


    沈鷹冷哼一聲:“你有了一個這樣的兒子,現在是更為成精了。”掏出穀圓月那包暗器遞至他臉前。


    包知天拿起一望,臉色登時大變,問道:“這些暗器你如何得來的?”


    沈鷹隻得把袁府的變故簡略了說了一遍:“老夫看你的臉色,便知你已看出來曆了,快說!”


    “這兩件都是流星教的獨門暗器,不過在該教之內能夠使用這種暗器的,都已是香主以上的身份了,尋常的教眾卻無法得到!那是因為這種暗器打造極為不易之故。”


    “再說下去!”


    “星型的是‘七毒飛星’,圓球型的是‘百爪噬心彈’,跟以前西北道上花家的‘看著死’毒鏢齊名!此兩物聽說是流星教的教主劉星所創的!”包知天皺眉道,“殺死袁、穀兩家的人,莫非是流星教的人?”


    “但流星教二十年前在武林九大門派的合擊之下,不是經已全軍覆滅?”


    包知天歎息一聲道:“焉知沒有漏網之魚?”


    沈鷹吸了一口氣,問道:“你認為餘竹筠是流星教的遺孽所殺?”


    包知天笑道:“這句話該由你來作答呀!”


    沈鷹不禁默然,半晌才道:“袁成表的出身及來曆,你可清楚?”


    “袁成表不是什麽人物,以前老子並沒有收集他的資料,所知也隻是這幾年來的傳聞。”


    沈鷹道:“且把你所知說來聽聽!”


    “袁成表出身不詳,隻知他一來淮南便已是一個財主。他長袖善舞,每年收入極豐,他平素甚少出門,不過每次出門必逾三四個月,手下有兩個愛將,總管邵長安及賬房雷煥光,這兩人的武功造詣絕不差!以老子的觀察,袁成表實際的武功似乎比他的名氣高!”


    沈鷹又問道:“你有發現什麽奇怪之處?”


    “老子暫時想不起來,再說你問得又太過籠統!”


    “有關流星教的事你還知道多少?”


    包知天目光一亮:“有一件極為秘密的事,隻怕江湖上知道的人絕不超過十個!”


    沈鷹精神一振,急問道:“快說來聽聽!”


    “劉星曾娶過一個妻子,但不久他妻子便死了,這之後他便沒再續弦。流星教的三大法寶是‘七毒飛星’,‘百爪噬心彈’以及‘變幻隱身大法’,這三項的最後一項便是他妻子創下的!”


    沈鷹道:“昔年武林中對流星教大感頭痛,便是因為流星教的人往往在仇家麵前突然出現,使人猝不及防而死在對方手下,這便是‘變幻隱身大法’之功?”


    “正是,聽說此術練至極處,人伏在石旁便變成‘石頭’,藏在樹葉中,便變成‘樹葉’,若非仔細觀察,絕難發覺,端的十分厲害!”


    沈鷹說道:“老包,你沒有言過其實吧!”


    “傳聞如此,老子又沒親眼見過,怎知真偽!”


    “不知劉星的妻子叫什麽名?”


    包知天神色一黯,結結巴巴地道:“這個,這個老子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已死了,老子再去聽探也沒意思!”


    沈鷹忍住笑,道:“你不必借詞掩飾,老夫又不笑你。嗯,還有,袁成表跟姚安人的感情如何?”


    “似乎不錯吧!你問這個做什麽?”


    “袁成表曾做過什麽大事麽?”


    包知天想了一會:“沒有,不過此人似乎懂得西域語言!”


    沈鷹眉頭一跳,脫口道:“你如何知道?”


    “老子有一次聽到他跟佃戶說話,自口音上聽了出來,須知老子在西域諸國住過三四年!”


    “莫非袁成表也在西域住過,而得罪了流星教的人!”


    包知天搖頭道:“死在流星教暗器之下的不是袁成表,而是餘竹筠!”


    沈鷹突然醒起一件事:“聽說‘七毒飛星’及‘百爪噬心彈’都是極毒之暗器,但餘竹筠死後,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包知天想了一下,道:“也許因為年月過久,毒藥經已失效,你不見這些暗器都已生繡了麽?”


    “餘竹筠之死,是不是她因為在火場發現了什麽秘密,所以惹來殺身之禍!”沈鷹又道,“老包,你對餘竹筠及其夫穀仲衡又知道多少?”


    包知天臉現難色地說道:“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大人物,以前老子沒有留意,歸隱之後,更加不曾注意!”他見沈鷹滿臉失望,忙道:“待老子那個不成材的東西迴來之後,老子再問問他,也許他知道一些!”


    沈鷹謝了一聲,抱拳道:“夜已深,老夫先告辭,日後再來拜訪!”


    包知天道:“下次你來,千萬不可騎馬,免得引人注意!”


    沈鷹跟他別了之後,策馬狂奔迴淮南城,此刻城門早已關閉,他棄騎展開輕功潛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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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鷹一入城,腳步一拐,飛往袁府。


    今夜星月暗淡,袁府外麵一片幽靜,沈鷹目光在四周一瞥,不見人影,立即吸氣躍起翻過圍牆。


    他腳步沾地,凝神一聽,隻聽夜風中傳來二更的梆子聲,卻不聞人語,雙腳一頓,便向內宅馳去。


    到了小院前,忽然聽見“得得”的聲音,他心頭一動,躡手躡足向前飛出,伏在小院牆後望向小樓舊址,隻見一團黑影蹲在地上用劍柄在石板上敲打。


    那人背對著沈鷹,看不到臉孔,沈鷹暗吸一口氣,倏地向前飆出,左掌護胸,右手五指如鉤,向對方後背抓去!


    那人也十分了得,聽得背後風聲急響,倏地向前跨進兩步,單足點地,扭腰一轉,長劍反手劈向沈鷹的手臂!


    沈鷹手腕一沉,一招“手揮琵琶”把對方的長劍撥開,左掌急速印出!


    那人反手那一劍,原是虛招,一撩之後立即收招,雙腳向後彈開三步。沈鷹左掌印至時,他長劍經已護在胸前,手腕一抖,隻見白光乍起,閃電般向對方之手臂斬下!


    沈鷹目光一瞥,見那人臉上蒙著一塊黑布,登時冷笑一聲:“閣下原來是個鼠輩,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話音一落,身子滴溜溜地一轉,讓過對方那一劍,左掌掌緣如刀,向那人頸脖切去!


    那人身子又是向後一退,長劍護在身前,似乎布下一道嚴密的劍牆!


    沈鷹冷笑一聲,欺步走前,雙掌連拍四掌,那蒙臉人的劍勢微微一亂,沈鷹右手落在腰帶上,一抓一揮,煙杆應聲擊出!


    “當!”煙鍋敲在劍刃上,濺起一蓬火星子!長劍被蕩開三尺。沈鷹左手即時探出,向對方的蒙麵罩巾抓去!


    那人一仰身,後彎三尺,堪堪避過那一抓!


    沈鷹反應極快,一抓落空之後,立即化抓為掌,沉腕擊下!


    眼看蒙麵人再難閃避,不料對方反應之敏捷也大出沈鷹之意料!猛見他擰腰閃開三尺,同時長劍一垂,劍尖觸地,身形登時向旁彈開!


    沈鷹暴喝一聲:“哪裏逃!”飆前三步,煙杆急掃對方腰腹!


    那人淩空吸氣凸胸凹腹,小腹肌肉縮內四寸,又堪堪避過此招!


    “好功夫,再吃老夫一掌試試!”沈鷹話音剛落,左掌閃電般挾掌擊出!


    手掌未及對方身體,掌風已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


    那人雙腳未曾著地,不敢接掌,卻借對方的掌勢向後飄退三尺!


    沈鷹正想再踏前一步,不料對方長劍眨眼之間已迴飛過來,急切沈鷹手臂!


    沈鷹無可奈何,隻得撤掌揮動煙杆!“當,當,當!”煙杆與長劍急碰之下,雙方均知遇上強敵,同時采取快鬥,一招緊似一招,霎時間,便已互換了十七招!


    三十六招過後,沈鷹心中已有了計較,煙杆故意一慢,引對方的長劍刺來,待至勁力將弱,才猝然揮杆猛力擊出!“當!”一聲巨響,蒙臉人的長劍蕩開三尺,沈鷹幾在同時,左掌暴長,倏忽之間已至對方臉門!


    蒙臉人猛吃一驚,側頭一避,可是那塊罩巾已落在沈鷹手中!


    沈鷹心頭大喜,立即沉腕一扯,“嗤”的一聲,罩巾應聲落下!


    可是那個人反應極速,雙腳一屈一直,身子如星丸般急掠而去!


    這刹那間,沈鷹僅見到他半張側麵!他哪裏肯幹休,緊接著向前飆去!


    那蒙麵人衝向小院,拍開暗門,射入袁成表的寢室!沈鷹藝高人膽大,煙杆護在身前,急射而入,同時把真氣提起,布在前身!


    一入室,光線倏地一暗,卻不知那人去了何方!


    沈鷹稍待一會,等雙眼適應了黑暗,然後慢慢走前,書房之內顯然沒有人,因為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書桌,幾張椅子,一張板凳,板凳之後是一幅屏風。


    沈鷹雙眼緊瞪在屏風四周,暗中提防對方會突然自屏風後衝出來。


    他正想一掌擊飛屏風,倏地身前勁風一響,一道白光自下向上挑來!


    這下變生肘腋,沈鷹一驚非同小可,電光石火之間,連忙向後蹬退!


    “嗤!”白光過處,沈鷹猛覺下身一涼,褲管已被劍鋒劃破!


    這刹那,沈鷹才知那張“板凳”原來是人變的——蒙麵人四肢觸地,把頭縮入,“擺”在高背椅旁,加上光線暗淡,直覺上便使人覺得是一張板凳。


    蒙麵人一劍落空,身子猛地直起,長劍“嗤”的一聲,筆直刺過來!


    沈鷹曆過無數風浪,一擊之後,已定過神來,煙杆一沉,架向長劍!


    不料那人十分機智,未待招老便自收劍,縮肚曲腰向後射去!


    沈鷹一怔,立即衝前,“嘩啦”一陣暴響,那楠木做的屏風倏地迎麵撞了過來!


    沈鷹不敢怠慢,掌杆齊出,把屏風推過一旁,可是那人蹤跡經已不見。


    沈鷹這次不敢大意,雙眼在黑暗中迸射神光,把每一個地方都仔細瞧過,確定沒有人之後,才伸手入懷,取出一把鬆油火折子,迎風把其晃亮。


    火光一起,書房之內諸物盡皆現出形來,果然已不見了那個蒙麵人。


    他心頭一動,忖道:“剛才那廝使的莫非便是流星教的‘變幻隱身大法’?”想到此,立即抬步走入寢室。


    寢室之內也沒有人,卻見那道通往大廳的暗門露出一道縫隙。他知道已被對方逃掉,怒哼一聲,推開大門而去!當他躍出袁府的圍牆,落足街上時,已傳來三更的鼓聲。


    鼓聲之後,沈鷹耳畔隱隱聽到一個打門的叱喝聲隨風飄來,細辨一下,發覺聲音來自客棧那方,身子一震,登時急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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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燠熱,顧思南難以入眠,腦海中不斷浮現那天在桐柏山下農舍內跟雲飛煙心靈交融的情景。


    此念一起,他再也沒有睡意,遐思不絕,一顆心又酥又甜又亂又癢,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深夜似乎有了點風,風自窗口吹入,也把二更的鼓聲送了過來。


    顧思南翻了一個身,正想屏除雜念尋卻好夢,鼻端突然聞到一絲淡淡的甜香,似是雲飛煙的發香,卻又更為濃濁。顧思南起初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隨後立即發現不妙,連忙閉住氣,不動不響,一提丹田氣,內力並未受影響,左掌在床板上一按,身子立即向窗口射去!


    身在半空,右手已抽出烏金刀,淩空劈晃兩下,人已穿出窗口。


    隻見一個黑影正欲拍開雲飛煙寢室的窗子,他大喝一聲:“無恥的采花賊,吃你顧三爺一刀!”


    那人一身黑服,臉上戴了個小孩玩耍用的麵具,此刻要想潛入睡房之內已來不及,隻得讓開一步,避過顧思南那一刀。


    顧思南烏金刀斬得沉急,一刀砍在窗台上,“篤”的一聲,刀鋒嵌入窗框三寸,正想收刀,那人右腳已分心蹬到!


    顧思南左掌一沉,望其足踝切下,那人右腳尚在半空,左腳跟著連環踢起。


    顧思南心頭大急,倉促間烏金刀又抽之不及,隻好咬牙躍起,避過對方兩腳。


    那人見顧思南手掌離開刀柄,立時一掌抓落。


    可是顧思南也非省油燈,運氣沉身,雙腳如鐵柱般向其雙肩踏下。


    那人身子一偏,右掌仍向刀柄抓去。


    急切之間,顧思南腦際靈光一閃,喝道:“看鏢!”


    那人一聽,吃了一驚,連忙收身翻開,顧思南左掌如刀,適時切在刀柄上,刀子彈高,右掌一抬,登時把刀抄在掌中!


    他一刀在手,精神及勇氣立時大增,喝道:“閣下一副好身手,無奈卻淪為采花賊!”


    那人冷笑一聲,麵具眼部的小洞露出兇狠的目光:“小子,你遲早必死在我手中!”


    顧思南怒極反笑:“閣下如此說,莫非是欲離開?”手腕一掠,烏金刀挾風揮出。


    他是有名的快刀手,一刀揮出,未待招老,第二招又猝然斬去。刀法展開之後再也收不住,一口氣劈出七七四十九刀!


    那怪人冷笑連連,說道:“快是快了,可惜功力未能貫注,刀法變化不大,豈能奈得我何!”他身子閃動,在刀網中閃騰挪移,並且雙掌不時反擊一兩招。


    他每次反攻,都使得顧思南要把進手式改為防守的招式,幸而他刀法極快,一守之後又立化進攻,那怪人才未能占得上風。


    倏忽間,顧思南已急劈一百五十招,他使得急,氣力消耗極速,便遂漸慢了下來。


    “小子,該輪到你大爺了!”那怪人手掌鬼魅般抬起,隨手一揮,“錚”的一聲拍開刀子,右掌五指合起如同鑿子,插向顧思南的胸膛。


    顧思南左手忙使一式“野馬分鬃”把其格開!


    豈料那人內力沉重,雙臂互觸,顧思南隻能把其挪開半尺,同時左臂感到一陣酸麻!


    那人長笑一聲,左臂用力一反一壓,顧思南手臂登時沉下,他不敢再發力相抗,以免弄斷臂骨,連忙後退一步,烏金刀迴護身前。


    這刹那,顧思南心頭不由大急,暗道:“我跟此人鬥了如此久,為何小飛跟穀姑娘未被吵醒?咦,莫非她們已被迷昏倒……糟啦,頭兒又不在!”


    正在著急之際,那怪人大喝一聲,雙掌挾勁劈至,兩股掌風壓得顧思南幾乎喘不過氣來。


    顧思南知道厲害,連忙吸氣向後飄落!那人隔遠再發一記“劈空掌”,顧思南再退半丈!


    顧思南一退,怪人亦退。他一退之下,立即橫掠起來,射向雲飛煙及穀圓月寢室的窗戶!


    顧思南這一驚非同小可,顧不得自身安危,雙腳一頓,飛撲過去!


    怪人身子已落在窗子之內,獰笑一聲,返身又發了一記“劈空掌”!


    顧思南下意識地一退,怪人的身形已消逝在窗內!這刹那,顧思南當真急怒攻心,立即射入窗內!目光一及,不覺手腳冰涼,隻見那怪人一手抱起穀圓月,另一手放在雲飛煙頂門五寸之處!


    穀圓月跟雲飛煙兩人猶似熟睡未醒,對這一切全然不覺!


    “小子,你給老子退開,否則你心上人立即命歸黃泉!”顧思南怒道:“你敢!”


    怪人陰森森地一笑:“不敢?你要不要試試!”語氣一變,厲聲道:“站到牆角去!”


    顧思南臉色又青又白,一顆心“怦怦”亂跳不已,雙腳卻不肯移動。


    “大爺喊三聲,你若仍然不退,便休怪大爺無情了!”


    顧思南大聲問道:“你意欲何為?”


    “很簡單!大爺要帶走這娃兒!你即使不肯相讓,大爺先殺了你心上人,再與你正麵相交,難道憑你那點微末之技還能攔得住大爺!”怪人道,“大爺要開始了!一——二——”


    顧思南一想,對方之言未嚐無理,是以急忙站到牆角去。


    怪人怪笑一聲,手掌一落,抓住雲飛煙的衣衫,一把提了起來,走向窗戶!


    顧思南烏金刀一攔,喝道:“你要食言?”


    “放輕聲點!大爺隻是要她送一程而已,你放心,大爺若想取她生命,剛才便不會下迷煙,而是用毒煙了!”


    顧思南牙齒咬得“格格”亂響,沒奈何隻得再退開!怪人雙腳一頓,立時射出窗戶,顧思南緊隨他後躍出去。


    剛奔了兩步,猛聽那人喝道:“小子,接住!”迴頭揮臂把雲飛煙拋了過去!


    顧思南隻好收起烏金刀,展開雙臂接住雲飛煙!隻覺軟玉溫香抱滿懷,手掌觸及雲飛煙軟滑的肌膚,如大暑天抱著一塊冰、大冷天抱著火爐子般舒服,心中一酥,一顆心登時“怦怦”亂跳起來。


    正在胡思亂想間,猛聽一聲爆響,顧思南霍然一驚,抬頭望去,隻見那個怪人正和一個蒙麵人舍生忘死地搏鬥!


    原來那怪人迴身把雲飛煙拋出時,牆後突然搶出一個蒙麵人來!那蒙麵人趁著千戴難得的良機,雙掌齊出,上擊怪人後腦,下切怪人手臂!


    怪人聽得後背風聲急響,大吃一驚,慌忙縮頸偏身!可是手上多了一人,行動不由稍慢。蒙麵人第二次擊至,仍取其後腦!


    怪人猛咬牙齒,空出一手,反手拍出相迎!


    不料蒙臉人變招極速,手掌一縮之下,立時沉下,掌沿在怪人的左上臂掃過,立即感到火辣辣疼痛。


    說時遲,那時快,蒙麵人的左掌又接著印至胸膛!


    怪人右掌招式已老,變換不及,千鈞一發之間無暇多作考慮,立即拋下穀圓月,抬起左掌護在胸前!


    蒙臉人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右掌急速落下,在穀圓月身體未曾落地之前,抓住她的後衣領!


    與此同時,身子立即向後一退!


    他一退,怪人立進,此刻穀圓月落在蒙麵人手中,?怨秩朔炊有利,他雙手齊連擊三拳兩掌,把蒙麵人迫得險象環生?br />


    怪人心機十分深沉,幾番故意把拳掌指向穀圓月,迫使蒙臉人匆促換招而露出破綻!


    顧思南定過神來,看到的正是這一幕。他雖不知道蒙麵人是什麽來路,但見他冒險救穀圓月,料必對她沒有歹意,此刻見他陷於危機,立即空出右手,重新抽出烏金刀,上前與蒙麵人合戰怪人!


    那怪人正要得手,顧思南橫插一刀,登時把局勢扭轉,恨得他牙癢癢的,隻得加緊施為,不過他十招倒有七招是招唿蒙麵人!


    顧思南跟蒙麵人雖然手上各抱著一人,但初次合戰竟能互相配合,三十招過後已大占上風!但怪人一到危急時,便把招數指向穀圓月或雲飛煙,使得蒙麵人跟顧思南投鼠忌器!


    再過十招,蒙臉人卻往往避重就輕,讓顧思南跟怪人作正麵應戰!


    就在此刻,遠處傳來三更的鼓聲,緊接著一道嘯聲遠遠傳來!


    怪人一掌拍開顧思南的刀刃,另一掌擊向雲飛煙的頭顱,顧思南大吃一驚,急忙後退!


    怪人也不追趕,向後打了個沒頭跟鬥,身子投向暗處!


    顧思南目光一抬,見那蒙麵人亦向另一端飛去,他不由大感詫異,叫道:“請問這位大俠是誰?拔刀相助顧某萬分感激,請把人放下!”


    蒙臉人頭也不迴地飛去,顧思南又驚又急,連忙提氣追前。


    蒙麵人發現他追來,忙喝道:“傻子!你追老子有何用處!還不快去救人,那種迷藥中久不救,便有生命之虞!”


    顧思南吃了一驚,腳步不由一慢,高聲問道:“請問如何施救法?”


    “用熱水浸洗……”話音未落,蒙臉人的背影已逍逝在黑暗之中!


    這些事說來雖慢,實際上都在極短的一瞬之間發生!


    此刻,嘯聲越來越亮,顧思南已聽出是沈鷹的嘯聲,便索性住腳等他。


    嘯聲陡地一止,沈鷹已立身顧思南麵前,急問:“發生了什麽事?”


    “小飛跟穀姑娘中了人家的迷魂藥,如今穀姑娘已讓人劫走!”


    “是誰劫走的?在哪裏?”


    “是個蒙臉人,”顧思南刀尖一指,“他抱著穀姑娘自那邊去了!”


    沈鷹再度長嘯,轉身奔了過去!


    顧思南呆了一陣,才驀然醒起雲飛煙尚未蘇醒,連忙抱著她奔迴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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