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又是一陣笑聲,七姐見狀不由一豎峨眉,看了一旁的石繼誌一眼,見其正微笑著看著自己,不由一繃小臉,對小八弟道:“要比就比,誰還怕你不成!你說怎麽比吧?”


    小八弟一指對麵的一片竹樁道:“有本事我們到竹刀陣上去玩玩,你可敢麽?”四周之人一聽二人要上竹刀陣上去較輕功,不約而同全是一陣笑聲,齊向那邊上片青竹陣中走去。


    七姐見狀自是不服,一挺小蠻腰道:“走就走,有什麽了不起嘛,不過這次你要是敗了,可不要再要賴!”


    小八弟不由笑著點頭道:“當然!男子漢大丈夫一句話!”說著雙手緊了一下腰帶,首先就往那竹刀陣邊行了過去。


    石繼誌與丹魯絲二人一並隨眾人行至那竹刀陣旁,細一打量這陣勢,不由暗暗吃驚。


    原來這竹刀陣。為一色的青竹削成薄片,長有四尺七八寸,薄如紙片,且最頂處削如刀尖,又銳又利,需有極深輕功造詣者方可登於其上,一般人恐怕連站也站不住,若於其上對掌,自非易事了。


    二人不由心中深深讚佩這臥眉莊中果然人人都負有一身奇技,即使一雙幼齡姐弟也有如此身手,看來真是驚人了。


    方念及此,小八弟已遠遠作勢一殺腰,隻聽“嗖”的一聲,就像一枝箭似地平竄而起,待臨近那竹刀陣旁,隻往上一拱腰,好一式“金鯉亮脊”,隻一翻,已臨身竹陣上,雙足微微向下一分,各以足尖不偏不斜地點在了兩口竹刀上。


    那薄如竹簡的刀身,不由向下一墜,即急速晃動了起來。


    這小八弟本想賣弄一下,想不到那竹刀竟會承受不起,不由一連在竹刀上蹌了幾步,晃出了三四口竹刀,不由嚇慌了手腳,手舞足蹈,差一點晃身而下,總算他輕功不弱,強自提了口氣,將身形定住,已不由嚇得臉上變了顏色,隻是用一雙白眼球看著他姐姐道:“七……姐!你怎麽不上來……呀?”


    逗得在場之人都不由轟然大笑了起來,石繼誌冷眼旁觀這竹刀陣,竟是按梅花樁方式所羅列,知道練這種功夫最要凝神靜氣,氣餒則神散,神散則精力弛,方才這小八弟一上陣,首先就犯了武家大戒,自己當年在峨嵋隨師曾對此功下過極深的功夫,所以見二人欲較此功,不由大大提起了興趣。


    正思念間,忽見那七姐一點足尖,像一隻彩燕似地落在了竹刀陣上。


    她像是個中高手似的,身方一落上竹陣,口中已笑道;“小八弟,你不活活腿?我看這一陣你別比了吧!”說著話,她身形絲毫不停,自左往右繞了過去。


    小八弟聞言也是一轉身,自右往左疾踏了下去,二人俱都不往當中湊,一個奔西南,一個奔東北,各人全是活動自己的步法。


    在這竹刀陣上,不得邁小步,亦不能跨大步,眼光隻能顧四方,不能看腳下。兩人圍著這陣式走了一周,這才奔了中央,眾人都不由笑看著二人。


    那小八弟期功過甚,暗忖已夠上了步眼,不由向前一提步,口中喝了聲:“看打!”


    一開式,就是“金豹掌”向六姐打去,這纖纖少女卻用“抱虎歸山”來拆小八弟這一招。


    在這種竹刀梅花樁上施展拳術,多一寸不能遞,少一寸打不上,須不粘不吐,一粘即吐,最忌發空了招,用濁了力,否則即使對方乘虛而入,自己也能把自己給送下樁去,這可謂是打梅花樁的秘訣。


    二人已自兩邊又湊在了一起,七姐猛翻左手,甩去半截翠袖,虛晃小八弟麵門。


    小八弟雖知道這是虛式,可是卻不敢不封,因這種手法,名叫“盤子手”,即是拳經中所謂的“變實為虛,反虛為實”,令人莫測虛實,對方如認為它是一式虛招,很可能就是實招,若認真去敵它,往往卻是一招虛式,所以最是難防。


    七姐這麽向外一撤左腕,右掌並指為“剪梅指”以“毒蛇尋穴手”倏地直往小八弟咽喉上點去。


    小八弟嚇得向左一閃,猛伸左手,剪七姐的玉腕,隻聽七姐嬌叱了聲:“下去吧!”


    隨著話聲,左足往右一邁,以“金絲倒纏腕”,反向小八弟臂上捋去。


    小八弟傷人不成,自己反差一點為人所製,急忙向右旁一躲,但七姐已側身佛袖,這一袖無巧不巧地拂在了小八弟的胯上,使他一連蹌出了三口竹刀,正來至石繼誌身前,雙臂連連向後揮舞著,因他退步已至最邊沿,再後就要落入陣外了。


    石繼誌見狀,一時也動了童心,不由長吸了口氣,見眾人俱注目陣上,不由開唇對著那小八弟欲跌的身形向內一吹。


    小八弟本已是萬萬立不住腳,羞得麵紅耳赤,忽覺身後似有一股勁力向內一推,他身子本已反仰欲下,此時被這勁力向前一頂,由不得跌勢對消,往當中一連躍進兩口竹刀,先顧不得迴頭察看是何人暗助,竟對其姐大聲道:“沒掉下樁,就不算輸!”說話間,這才迴過臉來,看見立在陣下的那位儒生公子,正向著自己微笑點頭,不由又喜又驚。


    七姐本以為這一招已肯定得手無疑,卻不料那小八弟竟會在即將下陣的一刹那反跌為進,不由暗吃了一驚,又見其弟迴頭驚視,不由順其目光向下一視,正見石繼誌點頭微笑,不由心內恍然大悟。見小八弟向己發話,不由臉現桃紅地一笑,微睨著陣下的石繼誌,卻向小八弟嬌道:“好嘛!不下去不算輸,等會兒和你比完了,我倒要見識見識那位好心幫你的朋友呢!”


    石繼誌聞言一驚,不由向七姐望去,正逢她那雙澄波雙目掃向自己,隱隱透著一絲多情的微笑。場下諸請老早已洞悉,那神手菩提沙俊嗬嗬大笑著向竹刀上的七姐發話道:


    “小妮子說話沒大沒小,憑你也敢和人家叫陣?你是想長成個大人了是不是?”


    說著話卻笑眯眯地看了石繼誌一眼,石繼誌不由感到大窘,想不到一時多事,卻給自己惹了這個麻煩,看來等會兒少不得要上陣現醜一迴了。想著不由臉色大紅,偷目一看身旁的丹魯絲和沙念慈,二女也正看著自己微笑不語,他隻好也迴笑了笑。


    陣上二人又打了起來,小八弟想是成心要找迴麵子,所以在這竹刀梅花樁上展開了全身解數,七姐見狀也不敢大意,聚精會神來迎,一霎時二人已打作了一團。


    二人一展開所學,似龍飛鳳舞,倏合倏分,勁風唿唿,衣衫飄然,在場諸人也不由看得十分驚心。


    小八弟見七姐亮了一式空招,不由喝了聲:“看打!”他那瘦小的身影向前搶了一步,一式“大鵬單展翅”,左掌倏起,直奔七姐右肋上揮去。


    七姐不由一驚,向外一晃,小八弟跟著進步,遂用“摟膝海底針”的摟數,右掌直奔七姐小腹打去。


    這一招來勢如電,任何人都沒料到這小八弟還有這麽一手招數,俱認為七姐隻有被迫下陣了。


    誰知這七姐自幼蒙父祖寵愛,傳給她一身驚人的功夫,小八弟這“摟膝海底針”向外一撤,七姐猛地勾足盤身,右足尖往竹刀上一點,活像是一隻穿花蝴蝶,小人弟這麽厲害的一招依然走空,擦著七姐裙邊而過。


    可是就在二人這一錯身的當兒,七姐已施了一式“翻陰掌”,往小八弟臂上暗推了一把。


    小八弟再想對抗這種掌力,可就不行了,尤其是足下已因遞了空招,而用濁了力,再加上七姐這麽順勢一推,如何再能挺住,驚慌中,他借勢一點竹刀,身體縱出八九尺遠,輕飄飄落於陣外。


    小八弟一落下,一張臉紅過了頂,看了他姐姐一眼,扭頭就跑,卻被別人拉住勸立於旁。四下掌聲如雷,石、丹二人也不由得微笑拍掌。


    那七姐本已勝了,按說此時該下陣了,可是這丫頭卻微紅著臉,笑眯眯地看著台下,嬌聲發話道:“小妹要請教方才那位好心救舍弟的高手,上陣一較身手!”說完話,卻反向陣外的沙老爺子道:“大爺,我可以這麽做麽?”


    其實在場清人,已有半數以上看出了方才石繼誌暗救小八弟的手腳,又久聞石繼誌竟是天下第一奇人上官先生的唯一高足,俱都心存瞻仰之心,巴不得能眼見他上陣一試身手,聽七姐當麵一叫陣,都不由歡叫了起來,那沙念慈在一旁對陣上的少女道:“七妹!這主兒可不好惹,你要千萬小心!”


    神手菩提沙俊搖頭笑個不止,慢慢走近石繼誌身前,笑道:“怎麽樣,石老弟?人家在叫陣呢!”


    石繼誌尚裝不解道:“她……叫誰?”


    沙老人嘿嘿一笑,用手一拍他肩膀道:“怎麽著,老弟你還裝傻?好厲害的莽牛氣功!老弟,你上去可要手下留情呢!打了她,她爺爺金笛生郝雲鶴可不是好惹的啊……”


    說著又大笑了起來。


    石繼誌這才知這七姐竟是三老中行三的金笛生郝雲鶴的孫女,又聽這沙俊所言,知道自己是瞞他們不住了。


    他不由漲紅了臉,往那竹刀陣上的少女一看,見她正對著自己微笑,尚微微皺著秀眉,似乎已覺得有些不耐煩,又見四下眾人目光全投向自己,知道不上去是不行了,隻好對著那沙俊紅著臉笑道:“既如此,小弟隻好現醜了,尚請那位姐姐手下留情才好!”


    眾人一聽他答應了,又是一陣喧嘩,石繼誌這才就地一擰腰,上肩紋絲不動,已上了竹刀陣上。


    隻見他上肩微塌,左足往前虛點,並不著實,右掌往右斜向上方穿出,“金雞亮羽”


    式一立。石繼誌一上竹刀梅花樁,就令在場眾人折服,名家身手畢竟不同,一時四下連絲毫聲音都沒有。


    石繼誌一提單足,僅以一足足尖點在那細著小指的刀尖之上,雙臂一抱拳,對七姐一笑道:“姑娘請了,在下沒有什麽高招,尚請手下留情才好……”


    那七姐見石繼誌一上陣,芳心不由暗吃了一驚,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見石繼誌向自己見禮,不由麵上一紅,似笑又羞地道:“哪裏……石少俠掌下才要留情呢!”


    說著話,這位姑娘立刻移足換位,身子往右盤旋了一轉,蓮足足尖輕點在竹刀頂上。


    那竹刀僅微微抖動了幾下,瞬即停止,身形穩若磐石。


    石繼誌更是如步坦途,身形塌下去,兩掌交錯在胸前,神儀內斂,精華外宣,目光隻注定在那七姐身上,腳下絲毫不動。


    待七姐反身趟步,石繼誌才勾腿盤身,兩人各自在這竹刀陣上盤旋了兩周。


    在場之人無不雙目緊盯二人,尤其想瞻仰一下這位上官先生的高足,到底有何驚人之技。


    七姐從右圈迴來,石繼誌看清她正從乾宮本位,想換到坎宮,再折迴本宮,正走在巽位上。


    石繼誌霍地足尖暗暗一點刀頂,騰身躍起,躍過四口竹刀,腳點巽位,猛一轉身,暗運丹田真力,一式“雲龍探爪”,口中喝道:“姑娘請接招!”跟著抖掌打出,掌中挾一縷勁風。六姐一閃嬌軀,探步換樁,避其正鋒,一探右臂,並雙指照石繼誌脈門便切,石繼誌不躲不閃,卻猛翻大臂,一分二指,暗中以“大力金剛指”力向這七姐一雙玉指橫剪了去。


    別小瞧了這輕輕二指之力,以石繼誌如今的功夫,就是一根核桃粗的木條,也能給一剪為二。


    六姐焉能不識這一招的厲害,隻嚇得猛向後一收大臂,石繼誌卻容她不得,向左一欺步,左掌由自己右臂下穿出,一式“單推掌”,照七姐右肋便打。


    七姐果然有一身不凡的武功,見石繼誌向外一撤掌,掌風勁快,含著內家真力,就在他“單推掌”遞到的刹那,她往右一滑蓮足,腳尖在竹刀陣上,一擰身,刷地把身軀換了位。


    隻見她右足往後一探,半懸半落,雙掌齊出,以“排山運掌”之力,直往石繼誌上盤便打。


    要是在平地之上,石繼誌絕對可以硬接她這一式,可是在這竹刀尖上,他可不敢十分大意,一個接不好,連自己也得陪著下去,所以就在七姐這一招才出手,他猛地向下一蹲,七姐一雙玉掌,挾著勁風自他頭頂打過。


    這七姐果然身手不凡,平日在姐妹行之中,能夠和她對得上掌的,還真沒幾個,和石繼誌一對上手,她已安心要把對方敗於掌下,所以自始至終並未敢絲毫大意。


    她見石繼誌藏頭縮頂,心中暗喜,一聲不哼地猛向後一挫去路,那足下兩口青竹竹刀,竟被她這種後挫猛勢壓得吱吱連晃,她本人卻在空中一合雙掌,“童子拜佛”式往下一翻,兩掌的指尖向下,猛然以“按擠力”向下一登。


    她這種重手法一施出,全場為之震驚,皆認為石繼誌即使是神仙,也得被迫下竹刀陣會,因他此時身形在下,哪怕閃身再快,可是七姐十指所罩下的罡勁指風,少說也有五尺見方的範圍,要是為這種掌風罩上,勢必被迫下竹刀陣去。


    石繼誌果不愧是名師之陡,就在這千鉤一發之際,猛聽他口中喝了聲:“來得好!”


    他單足用足踝一句那竹刀刀沿,另一足反向那口竹刀之上一踹,“刷”的一聲,整個身體竟平向一邊倒了下去。


    任何人也沒注意到他的足下,隻以為他是被六姐掌風震下,方自驚唿,卻不料他那僵倒下的身子,猛然就空直挺了挺,唰的一個疾轉,活像一個大車輪似地轉了一周。


    七姐萬萬料想不到,自己這麽淩厲的一招竟沒有將對方震下樁去,這種重濁內力反而逼得她足下竹刀彎弓似地吱吱直響,若不扭軀換位,那兩口竹刀非斷不可。她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對方,想不到這石繼誌居然有如此身手,真令人難以置信。


    石繼誌以一手武林中不常見的功夫“醉倒金枝”,躲過了六姐的重手法,可是也暗自驚心,一時心中不由有氣,暗忖:“我隻是上來與你比著玩玩,故而未下重手,否則你還不早下去了?卻想不到你竟使出這麽重的手法,難道我真就怕了你不成?”


    想到此,不由劍眉一挑,借著這旋身之式一抖雙掌,“猛虎伏樁”式向前一伏腰,可是足下卻以八卦掌中下盤的絕技“鐵牛耕地”,直向對方的下盤猛掛掃了去。


    七姐驚嚇之餘,以先天真力,雙點足尖,身形拔起,可是石繼誌已安心不叫她再逃開了,隻見他猛然向上一仰身,就勢直縱出四口竹刀,無巧不巧地正落在“離”宮位上。


    這正是那七姐欲下落的地方,見竟為石繼誌搶先占去,七姐在空中不由大急,知道自己隻有下陣方保無傷,可是她一心仍想也把石繼誌迫下樁去,故此在空中一撐雙腿,改為“飛鷹捕兔”式,直向石繼誌前胸猛撲了去。


    石繼誌不由啞然一笑,暗想道:“好狠的丫頭!我看你是否就能如願?”想著卻紋絲不動,他知道隻要事先躲閃,七姐定會在空中改施別招,那時限於時間。自己就許為她所乘。


    所以他點足竹刀之尖,絲毫不動,眼看七姐一雙玉掌已快換上了他的前襟衣上,他倏地將身形向下一蹲,雙足依然不動,卻硬把上身骨節錯出有半尺去。


    這種“分肌卸骨”術,非內功已至極上乘者不易為之,所以石繼誌在竹刀陣上運用出這種駭人的功夫,在場之人無不觸目驚心,一時瞠日結舌,無不歎為觀止。


    七姐萬料不到對方會有這種驚人的卸骨術,一時大驚,再想換式已自無及,一徑向陣外撲落了下去。


    總算她自幼輕功就有根底,待身子一撲出竹刀陣外,在空中“細胸巧翻雲”,勉強一提真氣,輕飄飄落在地麵。


    驚魂甫定,連羞帶愧之下,她不由橫目向竹刀陣上的石繼誌一瞟,出乎意料之外,那刀陣上竟失去了他的蹤影。


    卻聽得身側一聲笑語道:“姑娘好一式‘飛鷹捕兔’,在下自愧不如了……”


    七姐聞聲迴頭一看,不由麵紅如火,原來不知何時,石繼誌竟然落身在自己身後,麵帶微笑,分明是成心給自己保留餘地,有意先下陣,乍看起來,似乎是為自己撲式所迫而下,但以自己武功來說,哪是這石繼誌對手,他明明掌下留情,不但不傷自己,還陪著自己同時落到梅花樁下,使旁人分不出誰強誰弱,這種容人之量,愛人以德,實在令人敬服。


    七姐不由又感激又慚愧地向石繼誌福了一福道:“石兄掌下留情,小妹萬萬不是對手!”說著話,她已羞得抬不起頭來。


    在場之人自然不乏高手,尤其是幾位老人家,暗觀此狀,心內都不由驚異十分。那神手菩提沙俊嗬嗬一陣大笑,對那七姐道:“好個沒禮貌的丫頭,石兄是你叫的麽?還不向你石師叔賠禮!”


    石繼誌方紅著臉搖手製止,那七姐已移動金錠,羞羞答答地走向石繼誌,深深行了一禮,道:“弟子郝倩華向師叔賠禮……方才我……”說著杏目上瞟,狀極羞澀,似笑又顰,石繼誌忙迴了一禮道:“姑娘休再謙虛,在下雖沾師門之光,卻不敢以長者自居,姑娘不妨以師兄稱之就是了……”


    話未完,那沙俊已連道:“老弟台,你就別客氣了,上官前輩為當今武林中第一高人,即使敝莊三位老人家,也當以前輩稱之,老弟若再如此謙虛,豈不可笑嗎?”


    說著話,被叫做七姐的郝倩華已走入其姐妹行列之中。那沙俊因首陣即敗在對方客人手下,未免臉上無光,不由向石繼誌一抱拳,幹笑道:“老弟,你這一身功夫,真可謂是登峰造極了;不過以愚兄私下觀之,方才一陣,老弟絲毫未展所長,如不見棄,愚兄願陪老弟走上一陣玩玩,順便也讓孩子們長長見識,老弟意下如何?”


    石繼誌聞言心中真是叫苦連天,他早就想到,打了孩子,大人一定會出來,所以自己一上來就未敢下狠手,處處為對方保留麵子,殊不知還是把此老惹出來了,一時頗覺為難。


    因他本人此來是客,再者又是向三者賠罪而來,哪能再如此無禮,不由急得頭上青筋暴起,臉紅耳赤,連連後退笑道:“沙兄開玩笑,這事萬萬使不得,小弟一介末學,豈是沙兄對手?”


    不想,話尚未完,那神手菩提突然一瞪雙眼,帶著不悅之色道:“老弟若是認為愚兄這兩手不堪一擊,那麽也就算了……”臉上還微微帶著一絲冷笑。


    石繼誌見狀不由偷目瞧了一旁的沙漠紅丹魯絲一眼,卻見她正看著自己微微含笑點頭,隻好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對那神手菩提沙俊道:“小弟隻是顧及此來是客,再者自付不是你老人家對手,既然沙兄不見諒,小弟也隻好勉力獻醜了,隻是要請沙兄手下留情……”


    沙俊見石繼誌被自己激將之法逼得答應和自己比試,心中不由甚感快慰。他因自信一身軟硬輕功夫,已盡得三者真傳,在這臥眉莊內除去三老以外,差不多他可數一數二了,所以安心想要把石繼誌敗在掌下,好為臥眉莊爭迴一點麵子。


    聞言當即堆下笑臉,上前執起石繼誌一手道:“老弟台,你太客氣了,我們一言為定,點到為止,隻不過是印證一下彼此的手法。”


    說著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四下溜了一眼,麵帶薄笑道:“老弟!你一定認為那竹刀梅花樁?險共豢什麽驚人的身手,來來來!我們換一樣玩玩!?br>


    說著這老人又唿嚕了幾下托在掌心的水煙袋,迴身向一邊率先走去,石繼誌隻好跟著,眾人也一擁跟了上去。神手菩提在前走著,忽然在一片極大的沙坑前停住。


    這片沙土盛在三丈見方的一個大沙盤內,這沙盤有尺許深淺,其中滿是極細的白沙,平如止水。石繼誌正不知這老人玩什麽花樣,卻見沙俊笑嘻嘻地立於沙盤之側。伸一指往那沙上輕輕一點,應指而成一個小小的沙窩,可想見是極為鬆軟了。


    神手菩提沙俊這才迴頭笑對石繼誌道:“方才愚兄私窺,老弟輕功上有極深的造詣,但在那竹刀上並未盡所長,如在此浮沙陣上試一趟拳腳,定可一展高才……”


    石繼誌不由一驚,這才恍然大悟,這老家夥居然是想和自己在這沙盤內一較身手。


    由各人足下足印深淺,可確實測出其人輕功造詣,這種功夫,和踏雪無痕、登萍渡水一樣難練,完全在於一氣之間,尤忌不能施濁力。


    想到此,他麵上依然不動聲色,蓋因此類功夫自己雖未怎麽學過,可是當初隨異獸小金在峨嵋之峰踏枝穿葉,飛索走雪,在輕功上來說,實在是有驚人的造詣,自信在這浮沙陣上倒不至於出什麽醜。


    於是聞言對沙俊一笑道:“沙兄之意,小弟不敢違命,但不知是如何比試呢?”


    老人把手中煙袋交於身後一人,點實笑道:“小玩意兒,我們就湊合著在上麵較較掌,以五十招為限,如果五十招以內不分勝負,再由沙上足印深淺來定各人勝負好了。”


    石繼誌遂點了點頭,忽然他不解道:“那麽又如何知道那足印是誰的呢?”


    沙俊嗬嗬笑道:“有此一問,足見高明!老弟,這你大可不必操心了,愚兄自有辦法!”說著迴頭對沙念慈道:“念慈,你去拿兩雙水膠鞋來!”


    沙念慈答應著迴頭飛跑而去,須臾迴來,手中提了好幾雙薄底快靴,往地上一放,笑道:“我也不知道師叔腳大小,所以多拿了幾雙,爸爸和石師叔自己挑著穿吧!”


    沙老頭子自己穿上一雙,石繼誌向沙念慈道了謝,也拿了一雙,不想手方一沾鞋麵,才知這整個鞋麵竟全塗滿了水膠,粘沾異常。這才恍然大悟。


    那沙俊才笑道:“如此比試之後,鞋上或多或少總要粘上細沙,就可分別出深淺了……”


    石繼誌連連點首,二人都已換好了鞋,試了試大小都很合適。


    四周之人已團團把這沙盤圍了個風雨不透,俱想一賞這一雙高手的絕技。


    神手菩提沙俊把長衫下擺撈起,往腰中紅巾上一掖,露出高筒白襪,青綢肥褲,笑向石繼誌點頭道:“我們上去吧!”


    但見他身形向上微微一拔,就似一片灰雲似地翩然而起,輕飄飄地已落在沙盤之內,那沙麵僅不過微微下沉了兩個小小的圓窩,跟著他“金雞獨立”式向外一立,雙手抱拳,對石繼誌笑道:“請!”


    石繼誌冷眼暗視,這沙俊一上陣,由其兩肩看來,已知這老人果然有一身真功夫,再注意其足下,那浮沙隻不過微微下塌了分許,這種輕身功夫,也真足以震驚在座之人了。


    石繼誌在陣外也是笑著一拱手,任何人隻以為他這隻是見見禮而已,卻不知就在他這拱手見禮的刹那,身體陡然而起,好一招“平沙落雁”,真比四兩棉花還輕,已經飄飄落在了沙麵,沙麵僅僅不過平其靴底。


    他這麽一上陣,在場之人無不震驚不止,尤其是沙俊,見狀又驚又畏,對方隻這往上一落,已分明勝過自己了。


    他不由內心深為後悔,但勢成騎虎,又不好半途不打,見石繼誌在柔沙之上凝氣提神,雙目隻是注定著自己,但卻不發一言。


    這就是內行了,因為隻要在這浮沙陣上開口說話,難免真氣外泄,足下自然就難免要使濁力了。


    神手菩提沙俊又何嚐不知這竅門,不待石繼誌備好身勢,他已向下一伏腰,以“淩虛鎖雲步”身法,足尖在沙麵上一連點了幾點,已欺近在石繼誌身旁,左掌向外一抖。


    看來頗似是一招“金豹露爪”,但石繼誌方要閃開,他卻僅是虛晃了一下,右掌五指箕開,猛地一個伏樁式向下一矮,就勢以“開山掌”把右掌全力推了出去,掌未至,已透著一股絕大罡勁之風。


    石繼誌沒料到這老兒一下手,就是如此狠招,見這一招來得好快,要想招架,一時卻是來不及了,石繼誌隨著他這“開山掌”,猛地向後一翻,場外請人都不由“呀”地驚叫了一聲。


    因為老人右掌已可說是沾著他前胸打出,任何人也勢必會以為他定是中了厲掌,然而他這麽一倒,卻是一式極為美妙的“鐵板橋”功夫,隻靠雙足足尖點地,而全身一平如線,背脊離地麵也隻不過寸許高低。跟著像車輪似地往右一個撲轉,唿嚕嚕帶起一陣疾風,揚起不少沙霧。


    這種“鐵板橋”本身就是不容易練的一招功夫,更何況是在這浮沙陣之上施展,自然就更不簡單了,石繼誌這麽猝然施展,那足尖也不過輕輕點入細沙分許深淺,這種輕功確實令人驚訝不止。


    神手菩提沙俊一招落空,石繼誌已旋至其身後,猛然彈足躍起,以“小天星”掌力向外一揮右掌,直往沙俊後心上疾推了出去。


    沙俊頓覺後心火熱,暗驚此子功力果然非同小可,他可不敢再迴頭了,因為這種內家掌力不需手指挨著對方身上,隻要內掌向外一逼,也定能傷對方於掌下。


    沙俊有見於此,就在石繼誌掌方往外一推,他仿佛為掌力逼得向前一蹌,才蹌進一大步,竟然刷地一招“黑虎剪尾”,猛然一個轉式,竟和石繼誌成了麵對麵。


    石繼誌掌力尚未發出,見狀就知招式老了,向後一挫大臂撤迴出式,順手一翻手腕,以“鐵琵琶”功,用五成勁向沙俊胯骨上揮去。


    沙俊用“痛彈指”,並食中二指往石繼誌腕上就敲,石繼誌猛翻掌心,反向沙俊腕上脈門處,以“拿穴手”叼去。


    二人這麽一撇開手,刹那之間打作一團,頓時掌風唿唿,人影飄飄,地麵沙盤之內白沙,為二人疾勁的身形帶起一片似霧一般的沙塵,滾滾霧影中,隻見二人忽上忽下,倏起倏落。


    這種身形,這種對敵,一交上手,簡直令人分不出彼此麵影人形,緊湊處,隻見兩團灰影輾轉相撲,真有一羽不能加,蟲蠅不能落之勢。


    丹魯絲及沙念慈都不由看呆了,一時瞠目結舌,連大氣都沒敢喘一口。


    就在眾人正在歎為觀止之時,猛聽見“波”的一聲輕響,遂見二人各自向後一個倒仰之勢,石繼誌後退出兩步,用“倒栽楊柳”之勢,將身形定住;神手菩提沙俊卻一連蹌出了七八步,才勉強拿樁站穩,一張老臉竟是羞得血一樣紅,向石繼誌一抱拳,長身縱出沙盤以外。石繼誌擰腰一招“一朵雲”,翩然而出,和老人站了個臉對臉,互相一抱拳。


    各人向自己足下一看,那神手菩提沙俊不由得臉馬上就變了色。


    原來石繼誌鞋麵上,隻不過沾了二分許厚的白沙痕跡,但是那沙老爺子的鞋麵上,卻是足足有一寸七八分深的白沙印子。


    相形之下,根本無須再說,已明顯看出了勝負,這神手菩提沙俊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哧哧道:“石老弟真神人也,愚兄萬萬不及!”


    石繼誌麵帶不安,也漲紅了臉道:“承沙兄相讓,小弟何敢居勝?”


    在場之人無不對石繼誌起了無比敬心,以他一介儒生儀表居然有此武功,竟連天山三老三人親傳的沙老爺子也敗在了他的掌下,這種驚人的造詣怎不令他們一個個駭目驚心?


    石繼誌自覺自己本是作客,卻被逼比武,又連勝兩場,心中大是過意不去,方用目示意丹魯絲,意思是請她和自己快些告辭。


    誰知丹魯絲卻是錯會了意,兄他望著自己,也不由報之一笑,石繼誌方要開口,卻見那神手菩提沙俊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地道:“愚兄本已落敗,按說是無臉再求比試,隻時老弟這身功夫確實高不可測,如果……”說著話,雙目卻向這演武廳盡頭溜去,一麵呐呐道:“如果老弟不見怪的話,愚兄鬥膽要和老弟你比試一陣九芒球,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全場震驚,就連他自己女兒沙念慈也覺得這一比試簡直是太大膽了,弄不好就許會為此出了人命,不由滿麵焦急地脫口喊了聲:“爹……”


    沙俊迴頭怒視了女兒一眼,又轉迴頭含笑對石繼誌道:“石老弟,你肯賞我這個老臉麽?”


    那前排有幾位老人家,聽了這沙老爺子話後紛紛歎息,想是均不以為然,隻是素日知道這位大爺個性,他既提出,再如何也不會變更,都不由暗暗為二人捏了一把冷汗。


    石繼誌初聞九芒球就一怔,不由往那廳角一注目,果見不遠處有兩座兩丈許高的紫木藤架,靠近這邊的一個架上,寒光閃閃地半懸著八口水磨鋼刀,一式刀尖衝外。


    石繼誌看到此已觸目驚心,認識這種東西名叫飛刀垂索陣,練這種功夫叫“飛刀換掌”,自己也知道這種武功太過危險了。


    沒有下過純功夫以及輕功提縱術、沒有極深造詣的,決不可輕易嚐試,因為武林中,這種飛刀換掌最是危險,稍一不小心,就或許飛刀穿腹,所以一向無人敢輕易嚐試。


    聽這沙老爺子一提起九芒球,石繼誌仿佛聽師父說過,這種武功竟比飛刀換掌還要危險十分,可是自己卻未見過,不由也是一驚,對那神手菩提沙俊苦笑了一下道:“沙兄既一意今小弟出醜,小弟也隻好舍命陪君子了,隻是這種功夫運用起來一個疏忽,足以致命,小弟若是死於球下,可謂之命該如此,萬一因此使沙兄負傷,這不……”竟說不下去了。


    那神手菩提一心一意要找迴麵子,聞言不由哼了一聲道:“生死在天,小兄弟,你又何必為老哥哥這條老命可惜呢!我們別耽誤時間了,就去玩玩吧!”


    石繼誌見對方如此不通情理,自己這麽用話點他,他竟執迷不悟,視生命如草芥,在此情形之下,自己頂著師父名望,就是刀山油鍋,隻要對方劃出道來也得往裏闖,又豈能怕死偷生,有辱師門?想到此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道:“沙兄既一再相逼,小弟也隻好舍命相陪了,就請沙兄頭前先行吧!”


    沙俊哈哈一笑,目射精光道:“對!這才是漢子行為,我們走!”說著轉身而行。


    沙漠紅丹魯絲不由皺著秀眉走過來,低聲對石繼誌道:“石大哥!你當真要去?”


    石繼誌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我雖是萍水之交,但總算是同路一場……”說到此不由麵現紅暈,咬了一下牙道。“萬一愚兄有個三長兩短,就請轉告峨嵋小刃峰家師一聲,說我沒……”言未完,丹魯絲已落下淚來,二人雖對麵低語,但身側到底有不少人圍著,怎好意思當眾流淚,正想伸手去抓石繼誌的手,他卻已轉身往那木架行去,隻急得丹魯絲驚叫了聲:“大哥……”


    石繼誌迴頭一挑劍眉,正要發話,那邊沙老爺子已喚道:“石老弟,你看這東西如此裝置尚合你手麽?”石繼誌隻得轉身疾行而去。


    丹魯絲芳心直如刀絞,隻盼石繼誌能勝,但是石繼誌如果勝了,那沙俊定是不死必傷,這邊諸人又豈能甘心?所以她忙拉過沙念慈,二人小語了一陣,各自臉上現出安慰之色,遂分兩邊向那紫木藤架下繞去。


    石繼誌走近那木架向上一看,不由心內暗暗驚道:“好厲害的玩意兒……”


    原來所謂九芒球者,竟是四個如西瓜大小的雪亮鋼球,上麵有鐵鼻係著長繩,吊於架上。那球身上有九個三寸許長的刀尖,全是一色雪亮,分布在球身四周上下,看來確實鋒利十分。


    這種九芒球,隻要一推動開來,任憑你有再好的金鍾罩鐵布衫的外功,也不敢硬接這種九芒球一蕩之式,隻要被這種球的正鋒撞上,隻怕當時就得一命歸陰,起碼身子也要被撞出幾丈去。


    石繼誌驚心地看著這九芒球,見每一個鋼球均為一根巨繩拴起,索上滿係著一色銅鈴,隻要繩索一動,這四條繩上數十小鈴一齊震得嘩鈴鈴直響,一片繁聲,足以奪人心神。


    石繼誌看得冷汗直流,再看那神手菩提沙俊竟像是沒事似的,正在笑卸著外袍,僅穿著一身青色短襖褲。


    石繼誌對這種功夫尚屬初次領教,自然不敢大意,隻是他內心稍感壯膽的是,這種繩索裝置和當初師父教自己飛刀換掌時的情形大同小異。他想著也將外麵那件長衣脫去,露出一身緊衣密扣的疾裝勁服。


    四下百多人無不屏聲靜息,一個個瞠目視著二人,知道有一場生死之爭。


    神手菩提沙俊歸置妥當後,飛身縱進架下,占了北麵,麵色頗為陰沉地道:“老弟,請下陣進招,沙某恭陪!”


    石繼誌也毫不猶豫地縱身前進,與他麵對麵站著,占了南麵,一抱拳道了聲:“沙兄請!”


    二人雖麵色全未顯出,可實在都懷著一種生死輸贏之心,話聲一畢,二人幾乎是同時發動,全是橫掌往麵前九芒球的鋼環子上一蕩。


    隻聽見“哧哧”兩股疾風,立刻把球身蕩了開來,麵對麵地悠了過去。可是人隨球進,二人全是猛定直鋒,為的是躲開九芒球的正麵,可見都不是生手了。


    球一出手,各自擦身而進,趕到二球在當中交錯而過,二人竟不約而同地各自向左一擰身,橫著往一處一湊,石繼誌是“雙陽遝手”,身形隨著前進之式,仍往左偏,可是一雙手卻疾如閃電地自右擊出;神手菩提卻用“金蛟剪”切石繼誌脈門,石繼誌倏然一沉雙臂。


    二球又各自蕩迴,二人向外一閃,已然分落在東西兩麵的兩隻九芒球旁。


    石繼誌身形可謂相當快了,身軀往下一落,正是那九芒球的右側。隻見他“跨虎登山”式向上一上步,左掌往後一揮,已把九芒球撥得往自己身後飛去,球一出手,人卻拋球似地彈起,身形巧快,令在場之人驚歎不止。


    四隻鋼球一甩開,隻聽見全廳上下一片銅鈴聲響,嘩啦啦震人心神。


    二人全把身形展開,在這九芒球來迴飛蕩之中,隻要一挨上,立刻換掌拆招,穿球換掌,一沾即去,倏起倏落,攻守封讓,十分巧快,運轉自如地旋轉起來,畢竟與眾不同。


    在場諸人無不駭目驚心,最擔心的還是要算丹魯絲和沙念慈二人了。


    對敵二人之中,一為老父,一為心上人,俱是抱著一樣關懷與焦急之情,真恨不能二人立刻罷手才好,所以自始二女即以全神貫注場上。緊張時二女竟跟隨著二人跑來跑去,生怕任何一方失手負傷。


    原來二女先前已商量好,在萬分危急之下,二女當共出全力相救,所以外人看起來,真不知她二人在幹什麽,一會兒跑東,一會兒跑西,簡直比場內對敵之人還要緊張。


    此時紫木藤架下對敵的石、沙二人,可以說已到了緊要關頭。


    這神手菩提沙俊對於這種旁門絕技,實具有特殊的功夫。這種功夫的運用,是一種特殊的技巧,身形巧快靈活,進退自如,縱送如意。這四隻九芒球運開,一片金鈴震動聲音,正是這九芒球最難耐之處,足以亂人神魄。


    石繼誌因知沙俊既敢以此技來叫陣,自然在這方麵定有特殊的造詣,所以自一上來已用十分精力來對付他,絲毫未敢大意。


    石繼誌這幾年來已經精研內家功夫,精氣神內三合已可說到了超人入神的地步,有外人意想不到的程度,精華內斂,神儀外宣,穿行在這四具九芒渾元球中,矯若遊龍,捷似飄風,這份輕快穩健,真可說是一羽不如、蟲蠅不落地步,危險時看來往往隻有一發之隔。


    四周之人,全被他們這種不同凡響的身手給吸引得張口結舌。


    一刹那,二人已連拆了三十餘招,在這種功夫運用上來說,能拆到如此多招,真可說是不常見到。


    神手菩提沙俊伺虛搗隙地遞掌發招,石繼誌封攔格拒,矯捷如飛。


    石繼誌此時展開的是一套上官先生親授的“拿星十七式”,這套功夫為上官先生親身體會天道星陣,加以小巧功夫編套而成。自從傳給石繼誌以後,尚還是首次施出,這時一展開這“拿星十七式”,立刻顯出了無比的威力,可謂變化無窮,虛實莫測。


    二人正對招到緊急關頭上,隻見那沙俊腳向外猛一搶步,雙掌斜著往外一揮,“橫身打虎”式!石繼誌正跟著一具九芒球飛縱過來,身勢非常快疾。


    那神手菩提沙俊本以為在這九芒球陣上一定可以占優勢,卻不料對了半天手,依然沒有占到絲毫便宜,卻有好幾次險些受了傷。不禁十分暴怒,已經存了不兩立之心,故此這一手“橫身打虎”式十分毒辣,手法是既勁且疾,用了十成勁。石繼誌險些中掌,他身形本是背著,沙俊雙掌一到,隻見他往前一跨步,身形一閃,神手菩提沙俊的雙掌遞空,石繼誌已換過了身子,和沙俊成了正對麵。沙俊雙掌一遞空,石繼誌卻跟著身後九芒球翻到。


    沙俊已有自知之明,自忖要勝石繼誌確是不易,若想保全生命,非以小巧之技製勝不可。想著石繼誌已蕩過一球,隻聽那沙俊大喝一聲:“來得好!”竟借著撤掌換招之勢,微一斜身,右掌往石繼誌中盤一揮,左掌以“大鵬單展翅式”往左上方一分,竟以左掌往已蕩過來的九芒球巨繩上一截,硬把它蕩了迴去。


    他覺得身後勁風撲背,知道又有球到,猛然一招“臥看巧雲”式,向上一仰首,並五指實實向九芒球上一點,哧然破空聲裏,這具芒球被他硬給蕩至一旁,同時他發出了一球,也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往石繼誌麵門撲去。


    石繼誌可謂之三麵受敵,往右去,正趕上翻迴之球,左肩是沙俊才將以手撥過之球,而正麵之球來勢更是危急。


    丹魯絲和沙念慈,以及不少在場之人都不由驚叫了起來。尤其是二女,已各自騰身架上,正欲攀索止球。


    可是石繼誌早已料及此,以“鐵板橋”的功夫方一例臨地麵,恐沙俊此時再下毒手,所以分掌猛封沙俊的手腕。


    他身子微向上一仰,迎麵疾飛來的九芒球已堪堪臨上麵門,繼誌喝了聲:“好!”


    右掌並食中二指往九芒球的鋒利刀心球麵上一探,竟把這枚九芒球給硬撩了起來,銅鈴響處,這枚九芒球反向沙俊前心蕩去。


    這種招式可謂厲害到了極點,架上二女又是一聲尖叫,偏一時勾那飛索不住,白光閃處,眼看這神手菩提命在刹那之間。


    突聞石繼誌口中暴喝了聲:“閃開!”隻見他身形展處,以風掣電閃之勢,已撲近沙俊身前,一式“金龍探爪”向外一遞掌,這一掌正打在那沙俊“華蓋穴”之上,這種掌式,快如沉雷疾電,絕不容沙俊再走開。


    沙俊驚魂乍飛之際,隻見石繼誌向外一吐掌心,沙俊偌大的身形就像一個球似地被震出足有八尺以外,一個斜趴式滾跌而出。


    石繼誌掌震沙俊後,自己身形也以“金鯉倒穿波”式反縱而出。


    可是另一九芒球正自一方倏然蕩迴,依然是往那沙俊身上飛來。


    沙俊雖在石繼誌仁心絕技之下死裏逃生,但這一球來勢,依然是勁猛力足,不由驚歎了聲:“休矣!”


    石繼誌依然再存惻隱之心,不忍對方死在這九芒球之下,陡然間亮以“旱地拔蔥”


    之式,像巨鷹也似地飛撲了過來。


    隻見他往沙俊身前一落,猝然探掌,將那枚迴勢的九芒球給硬截住了,複展身手把那架中四隻九芒球,全數定住,一片叮鈴聲裏,這四枚捷如蝙蝠的九芒球竟是說停就停,這種手段直把四周圍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也不分什麽情況之下,竟自眾口同聲,暴雷也似地喊起好來。


    同時架上二女眼見一場生死之爭就此停止,俱心中大喜,自架上翩然而下,一時如木偶似地盯視著這位不可一世、俊美絕倫的少年俠士,尤其是沙念慈,更不知是慚愧還是感激,隻顧以一雙癡情感激的目光看著對方,竟忘了扶起一旁跌坐在地的父親。


    神手菩提沙俊本以為萬無活理,卻意想不到石繼誌竟有如此令人驚異的身手,尤其是具有如此仁念,居然於千鈞一發之際,舍命相救,這種深情俠義之舉,就算往日一向倔強的沙俊也頗為感動慚愧。


    隻看他翻身站起,深深向石繼誌一拜,一張老臉漲成紫色道:“石老弟,這四十年來愚兄從未服過一人,今日算是真正服了你了……”


    他說著聲音竟變得發抖,又走前兩步接道:“老弟,愚兄真是老糊塗了,居然恬不知恥地一再迫你比試,若非老弟手下留情,愚兄此刻怕早就一命嗚唿了!老弟,你能原諒老哥哥麽?”


    石繼誌本來還似對這沙俊心存不滿,見他竟當著一班兒孫之輩,以長者之尊向自己賠罪請諒,聞言後不由大為感動,跨前一步,麵現真摯之容,執起沙俊一手道:“沙兄言之過謙了,此二陣比試,多蒙老人家手下留情,小弟雖未落敗,何敢居勝?今後尚要向沙兄求教觀摩一二呢!”


    沙俊聞言麵現苦笑道:“老弟,你這身功夫果然是得自名師,愚兄自愧不如,以後隻有請老弟你多指正,我……”他說著不由歎了口氣,那雙老眼內竟透有淚痕。蓋因此老一向自負過甚,想不到今日一敗至此,眾目之下難免有汗顏之感,其女沙念慈上前,將其父勸過一旁。


    經此幾陣比試後,這些在場之人,無不把石繼誌驚為天人,相繼至前說長問短。


    石繼誌雖連勝二陣,但心中決無一絲驕傲,反倒於心不安,覺得不便再在此久留,遂向在側幾位老人家抱拳辭道:“小弟因甚感疲憊,想迴室暫息,就此先行告退了!”


    為首老人姓秦名良,乃三老中白發王秦勉的次子,歲數也有五十多了,聞言後自然不便多留,笑對一旁的郝大鵬道:“既然你石師叔累了,你就送他先行迴去吧……關照司明一聲,令他小心侍候著!”


    丹魯絲本也想走,卻被沙念慈一力留下,隻好目送石繼誌隨那郝大鵬出演武廳而去。


    其實石繼誌一半是不好意思再在那演武廳多停留,最主要的仍是腦中一直惦念著那居室內畫壁上諸多奧妙之處,想多抽些時間去體會一下,如果能從那兩儀圖窺出一些奧妙,實在是不虛此行。


    他一路疾行,那郝大鵬一路上不停地問長問短,無非是仰慕他的武功,石繼誌隻好隨口應著,須臾已繞過一條花廊,來至後院。


    一踏進院中,那小童司明已笑著跑出道:“公子迴來了?我正好給您泡了一壺好茶,你來嚐嚐吧!這是我們大爺新由雲南托人帶來的普洱茶呢!”


    石繼誌方立足含笑稱謝,郝大鵬卻對司明道:“石師叔今天很累了,你泡好茶,準備些點心,可別去吵他!”


    司明答應著,郝大鵬遂向石繼誌一笑道:“本想偕師叔去一賞梅花,既然師叔累了,改日再賞也是一樣。”


    石繼誌被對方一口一個師叔叫得麵紅耳赤,隻是又不便改,隻好厚顏任之。


    別了郝大鵬後,隨司明拾級上了平台,推開長窗,進了暖廳,才一落坐,司明已把新茶端上,石繼誌端起聞了一下,呷了一口,不由讚道:“果然是好茶……”


    司明又笑道:“公子請等一會兒,我這就去給您端點心去!”


    石繼誌聞言忙阻止道:“我此時還不餓,隻想多睡一會兒,待我醒後再出來喚你就是了。”


    司明一笑道:“相公!您答應教我的功夫呢?”


    石繼誌不由哦了一聲道:“我都忘了……這樣好了,晚上我再教你,你想著提醒我一聲。”


    司明笑得合不攏嘴來,聞言道:“相公快去休息吧!我也不吵您了,下午我來看看,大概相公也差本多該醒了!”說著笑嘻嘻地出室而出。


    石繼誌待其走後,忙把暖廳門關好,自己一個人進入裏間,將外層鏡門封閉,對著那四壁各式圖像又發了好半天愣,仍是白費心力,莫測高深。


    他不由歎了口氣,自認坐失良機,向那大蒲團上一坐,跟著橫身躺下。


    本想閉一會兒眼,再細心想想,不想才一躺下,又看到室頂上那些大小圓圈,由不得又細心端詳起來,忽然心中一動,暗忖這屋頂圓圈整齊如一,又正與下麵蒲團相對,別是暗示什麽機密吧?


    他由那蒲團之上一翻而起,腦中不由暗想到,莫非尚有另外門戶不成?


    而這室中各處自己都細心察過,隻這蒲團未曾動過,又有圓圈對照,也許秘密就在這蒲團之上?


    他由是心念一動,頓觸靈機,兩手推了那大蒲團一下,不料竟像生了根似的,又重又牢,因蒲團係草織而成,又恐手重損毀,不敢過分用力。


    他手按在蒲團之上,上下觀察了一陣,愈看愈奇,正想不出好主意,忽然靈機一動,手托團邊,試探著往上一抬,無意之中,雙手力未使勻,往右側一歪,帶了一點推力,竟覺那大蒲團似微微動了一下,同時目光到處,瞥見屋頂上圓圈也似相隨微微一轉。


    這也許隻是錯覺,但石繼誌不由心中一動,情知有故。


    於是他改變了方法,雙手按定邊沿,先往右轉,紋絲未動,再往左一推,卻隨手而轉,不由大喜,心知機鈕定是在此無疑。


    於是他又仰首看上麵那些圓圈,忽然他喜得開口笑道:“這就是了……這上麵那些圓圈,一定是暗示這機鈕的開法!”


    於是他又細心地數了一遍,那些圓圈一共是二十三個,他就照著往左一連轉了二十三圈。轉到最後,竟聽見崩的一聲微響,微覺這蒲團向下一動,竟自微微向下沉去。


    石繼誌無意之間窺透了這天山三老所精心設置的大衍二三妙用與陰陽兩儀相生之妙,居然福至心靈地觸對了機關。


    蒲團沉沉下降,低頭一看,下現一洞,竟是一處地下室,似比上麵還要大些。


    他正自心喜,猛念及自身是客,無故開人機關,妄入地室,有法還原尚可,否則將如何處理?


    一著急,便往蒲團中心跳落,待落地後,始見地室長約五丈,廣亦有四丈許,作方形,最奇是兩邊壁上和上麵一樣,畫著不少圖譜,石繼誌細細觀之,竟和上麵一模一樣,隻是全是畫在大小相同的十張掛幅之上而已。


    另外還稍有分別,這些圖形中人像和植物飛潛各式,不像上麵是分開的,而是完全混合在一起畫的。


    室內有一長方青玉楠木案,其一端滿堆著許多冊頁書籍手卷之類,地麵上散置著三個大小相等的蒲團,別無他物。


    石繼誌先是一心隻在兩壁圖形上麵,由北往南,挨個兒看了過去,一直看到頭,終悟不出道理,不由暗恨自己弩笨至極,正想再由另頭迴看一遍,猛然發現那玉案正中的一厚厚冊簿,像是散張疊著,為一玉尺壓著,首頁之上,墨筆書著“兩儀真解”,不由喜得心內一陣急跳。


    隨手揭開一看,正是百思不解的那兩壁圖形解說,一式的工筆小楷撰寫得清清楚楚。


    再一看,非但有解說,竟連背誦口訣都在其內,不由一陣狂喜,如獲至寶,忙攜之往那蒲團上一坐,誰知那蒲團竟?治1013乇詼上升了?br>


    石繼誌心想,上去正好,自己正愁不知何法方能使此蒲團複原,想不到人方一坐上,它竟自己升了上去,心中不由大慰。


    待上來之後,忙盤膝蒲團之上,將那本“兩儀真解”攤開,心想時間寶貴,也不知自己是否有此智力能將此曠世絕功於短短時間內習會?


    石繼誌定神凝智,由首頁細心看了下去。這一看,始知這本“兩儀真解”,原來是三位老人家的手筆,每頁注解之下都寫明某月某日,某某某參解圖譜第某式,始知原來這天山三者每日靜坐此室,竟是分別以大智力參解這壁上圖譜,各以所得心得記於紙上。


    數了一數,共是四十二張,其空白張數尚多,知道雖窮三老之力,竟仍未能全部把這兩儀圖解習會,僅不過領會過半而已。


    也許三人分工合作,至最後再合習,如果這種推測成立的話,那麽他們三人各人所領會,恐怕隻是這半本之中的三分之一了,而自己竟把他三人所研習精華薈萃全數得手,倘能習會是何其神妙之事……


    想著心內直喜得通通亂跳,一麵用心默記著那些口訣,一麵禱告著,千萬不要讓人來。


    及至看過十頁後,忽然發現再七八圖合為一章,一章有一章的妙用,他本是一智力絕高的少年,又因幼服芝果靈藥,更是天資高人一等,這麽一用心默記,竟被他將那前幾頁口訣背了個爛熟。


    他不敢過份求快,以恐疏忽遺漏,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石繼誌一則福至心靈,再者天資極佳,似這樣學一章記一章,不一會兒竟全部看完了。


    他合上本子,慢慢閉上了眼,把方才背誦的默記了一遍,再開冊對照,竟是一字不差。隻是有些句子隻會背誦,卻不能十分領會其意,不由拿著本子,按著頁上標明圖形一一參對,這麽一看,立刻參悟了不少。


    有幾處圖形在他一對之下,似乎尚覺三老所悟處仍有不達之意,自然他所得更進一層了。


    似如此,他捧著那書整整參習了一個下午,這一下午竟把天山三老總習的結晶領受了十之八九,所餘不十分明了處,口訣也都熟記下了。因恐那司明進來撞見不便,忙又旋動蒲團降入地下室,將那冊子放好,重新用玉尺壓上,這才又跳上蒲團升上室來。


    他心中高興無比,正想再推敲一番,也許又能體會一些三老所未領會得到之處,不想方往壁邊一舉步,忽聞司明敲門喚道:“石公子醒了麽?天可不早了,請開門用飯吧!”石繼誌忙答應著拉開壁門,不由一怔。


    目光望處,外室燈光耀目,敢情天都黑了,自己不知不覺,竟在室內整整呆了一天。


    展望莊內,華燈亮處,光明如晝,不由臉色一紅,生怕司明見疑,方要說話,司明已笑道:“方才那位丹小姐和我們小姐來過了,我告訴她們說石相公太累了,還沒醒呢!”


    石繼誌不由訕訕道:“她們怎麽說呢?”


    司明聳了一下肩道:“那位丹小姐罵相公是豬。”


    石繼誌不由搖搖頭笑道;“我也不知怎的,竟會一睡如斯,不是你叫我,恐怕我還不醒呢!”


    司明一麵笑著,一麵張羅著由暖閣中取出食籃,石繼誌道了謝,一日未食,也確實感到餓了,這一席飯吃得盤碗一空,看得司明連連咋舌。


    待食完之後,司明收好食具,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神光飽滿的使目看著石繼誌,口中呐呐,欲言又止,石繼誌不由一笑道:“哦!我幾乎忘了……是不是該教你武功了?”


    司明麵色訕訕地笑了笑道:“是……”


    石繼誌點了點頭道:“內功一道,其妙至微,不可一語道出。欲成其功,先凝其氣,欲凝氣則先靜其心,即謂先去其念……你既有心學‘內轉九車’,這些初入門的名堂,卻不可不知。”


    司明聞言連連點首,滿麵喜悅之色,石繼誌遂招手令其走近,司明怔怔走過來,石繼誌道:“你坐下!”司明依言而坐,石繼誌緩緩伸一手撫於其頂,又道:“你閉上眼!”


    司明依言而行,才一閉目,遂覺一股熱潛之力由對方掌內傳下,初尚無甚大感覺,誰知愈到後來這股熱氣愈甚,漸漸貫穿肺腑五髒,迴環四下,一時奇熱難耐,司明由不得遍體汗下。


    方一開口出聲,猛聽石繼誌喝了聲:“不許開口!”司明隻好咬牙忍著,一時五髒如焚,百骸盡碎,由不住呻吟了起來。


    石繼誌不由暗笑:此子定力到底是差一點,自己當初蒙恩師以“陰陽二級分神潛”


    打通全身奇經八脈之時,較現在施之於他的痛苦,不知尚要厲害上多少,但當時自己連哼一聲也未,而這司明隻不過才受功之半,已如此唿痛,可見資秉造化先天就有分別了。


    想到此不由微笑著對司明道:“要想學高深內功,先要將你本身雜質大淨一番,自然要有些痛苦,你卻要極力忍著,不可開口,否則真力一泄,心火外溢,對你有生命危險……”說到此,那司明竟開口大大唿起痛來,石繼誌嚇得忙放手驚怔道:“你覺得如何?”


    隻見司明遍體生汗,開口狂喘道:“石公子……我實在受不了啦……這到底是什麽名堂嘛,肚子骨頭裏,都像有蟲在咬一樣……”


    石繼誌不由搖頭笑了笑,歎了口氣道:“既如此,這功夫你是練不成了……如何一點耐力都沒有,將來到了洗骨易髓時更是痛苦,諒你更是受不住了。”說著又歎了口氣。


    司明聞言不由紅著臉抖聲道:“相公,再來試試吧!這一次我一定忍著不開口唿痛就是了。”


    石繼誌皺眉道:“我所施之於你本身的這種功夫,名叫‘陰陽二極分神潛’,乃一種如今武林幾乎絕傳的真功,恐怕就連你們三位老爺子也不一定會,此舉是為你打通全身奇經八脈,開百骸之鎖,以便今後你施展功夫時,可上下暢行,一氣相融,實在對你今後好處太大了……”


    那司明一聽,更是激動地求道:“相公……你就再為我試一次吧!”


    石繼誌笑道:“既名為陰陽二極分神潛,可知熱後尚有寒,你先想一想,你能受得了那寒麽?否則至時你一開口大叫,可就麻煩了!”


    司明不由皺了一下眉道:“冷我倒不怕……就是怕熱,乖乖!就像火一樣,簡直是要了我的命嘛!”


    石繼誌遂又含笑置掌其頂,一如先前一樣,有一股熱氣慢慢貫入。司明不由心想,早知道還要從頭來,我當時痛死也不敢叫出聲了。


    這樣想著,果然那一股熱氣又漸漸加劇,至最後較方才更有過之,一時七孔中都逼出了絲絲熱氣,直痛得司明又自呻吟了起來,但是這一次,他卻未開口大叫。


    一陣奇熱幾乎令他昏倒,之後,慢慢溫度下降,最後奇熱全消,不知覺間,司明已通身沐浴汗中,全身就像是才從水裏爬出來似的,一身都濕透了,可是現在一身舒適,卻是他畢生從未領受過的,好似百骸振奮,全身毛孔開暢,不由破涕為笑道:“相公……”


    石繼誌點點頭道:“你定力尚還不錯,居然度過此關,隻再忍耐片刻,看看那寒極你是否能度過,如能順利通過,證明你今後就有參習高深內功的資格了。”


    司明一時欣喜道:“相公!你就快吧,趁現在我舒服的時候!”


    石繼誌笑道:“我可先關照你,這冷的滋味更不好受啊……”說著見司明雙目已閉,這才把手慢慢置於其頂,自己也略將雙目閉上。


    遂見石繼誌那隻手在司明頂上抖成一片,須臾,司明首先打了個寒噤,跟著可就冷起來了,漸漸他臉色由紅而白,由白而青,繼而全身戰抖,一時牙關格格響成一片。


    司明就覺全身上下如萬千冰蛇,蜷上曲下,伸延潛行,再也忍不住,開口叫了聲:


    “受……不了……”但覺下巴一緊,竟被石繼誌以二指硬給抵上,隻方才一唿,頓覺腹痛如絞,知道石繼誌之言不假,本想不再開口,奈何人就是如此,隻要一覺得痛,隻有愈來愈痛,忍無可忍,何況再被製止出聲,就更覺無法忍了,一時不由極力掙紮,幾次差一點兒掙開繼誌手掌,但卻為石繼誌掌心所發吸力給牢牢吸住了。


    石繼誌見此情形也頗擔心,不由並上二指,往其丹田右處“氣海俞穴”之上一點,司明即刻應指而倒,當時人事不省,石繼誌遂默運寒極,將他全身各處通行了一轉,這才收掌完功。


    他知道如此做的效果,實較他醒時忍受要差了許多,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想著就把司明置於一蒲團之上,在其穴眼上擰了一把,解開穴道,隻聽司明如大病初愈似地長吟了一聲,一時全身輕鬆,翻了個身,竟自睡著了。


    石繼誌知道這是必然現象,也就不去吵他,任他睡一會兒。此舉自己雖也消耗了不少元氣,但為他細心侍奉自己,因而使自己蒙益至大,就算為他盡了此力,也無甚過之。


    他一個人開開門,卻見室外一片瓊樓玉宇,掩映在千盞銀燈之下,頓覺清華無比,不由歎了口氣,暗道此臥眉莊真是人間仙境,能在此隱居一生,實較奔波江湖、終日為瑣事忙碌強上太多太多了……


    他一時感慨,不由漫步踱出,見雪已停,但地麵上積雪盈尺,平視之一片銀白,再為各色宮燈互一對映,愈覺五光十色,華彩奪人。


    石繼誌下階踏雪而行,繞過一所傍湖廳榭,那廳一麵臨水,湖波已然冰結,另三麵俱是桂樹,莊中廳合,雖在寒天,仍都軒窗四啟。


    忽聽身側有兩三少年男女笑語之聲,微聞一少女道:“那姓石的本事可真不小,依我看,就是三位老爺子,也不定就比人家厲害多少……”


    石繼誌聞言,不由麵色一紅,忙即止步,側顧左側窗內,見一張紫檀大理石麵八仙桌上,正有兩個垂髻少女正在臨窗對弈,身旁卻還立有六男三女,方才之言,即為對弈者之一、一紫衣少女所發,看她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其餘諸人都在十七八歲之間,均是神光煥然,容光奪人,尚有三四童子在廳中往來。


    這水廳頗大,除臨窗設一局棋枰外,尚有琴瑟笙簫等樂器,散置各處幾案之上,一旁地板上尚堆著好些燈架彩絹畫具之類,還有許多紙筒、紙撚。


    石繼誌不由心中一動,暗歎道:“我怎麽都忘了?敢情竟是快過年了。”這些少年男女聚在廳內,有的撫琴對奕,有的調弄笙笛,有的在廳角趕製過年用的花炮紗燈之類。


    他不由一時感然而立,迴想到這種夫倫之樂。自己多少年沒有體會了……觸景生情,不由泫然淚下。


    此時另一少女忽然將殘棋弄亂,笑道:“我不來了……”遂見其伏至那紫衣少女耳上小聲說些什麽,那紫衣少女麵現桃花紅色,嬌罵著起身就追,一時嬉笑成一團。石繼誌不由歎了口氣,又往前踏雪而行。


    隻見目光望處,到處燈彩輝煌,燦如明星,園中林木本多,無論大小樹木都掛有不少紗燈,樹上,尚有人工繪製的絹花懸於枝上,不是千堆香雪,一片繁霞,便是金栗飄空,紫雲滿地,放眼望去,真似神仙洞府,雖是假花,宛然真花真果,布滿枝頭,春意正濃。


    美景本不勝收,再被積雪一映,花光雪景爭妍奪豔,愈發顯得清麗,令人有天上不如人間之感。


    石繼誌正看得如呆如癡之際,忽見由長廊那端的湖畔湘館月亮門內,笑著走出三個亭亭玉立、豐采奪人的少女來,方步上赤欄小橋,卻聞其中之一笑道:“那不是石師叔麽?”


    石繼誌一怔,遂見三女之一已笑道:“喂!大哥!快過來吧,我正同沙、郝兩位姐妹想去找你呢!卻不知你倒一個人先溜出來賞雪!”


    石繼誌仔細一看,這人竟是丹魯絲,那隨行二女,一為沙念慈,一為今晨和自己比武的郝倩華,三女俱是衣衫清麗,風雅動人。石繼誌不由笑著迎上道:“隻顧賞景,竟自沒有留神,倒叫你姐妹見笑了!”說著見三女目光都向自己盯了一下,似笑又羞。丹魯絲上前一步,小聲道:“方才郝家妹妹來說,三位老前輩大概不是今夜就是明晨迴來了,所以想去告訴你一聲……”石繼誌不由哦了一聲。


    沙、郝二女各自上前,羞澀地低叫了聲,“師叔!”石繼誌不由紅著臉笑道:“姑娘萬不要如此稱唿,你們既與丹魯絲妹妹姐妹相稱,我們還是以兄妹互稱為好……”


    沙漠紅丹魯絲被石繼誌一聲妹妹叫得芳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慰,瞟了石繼誌一眼,遂迴頭對二女笑道:“石大哥說得對……師叔師叔,叫得有多討厭,還是叫他一聲師兄好了!”


    那沙念慈首先笑道:“既如此,我二人人前叫你師叔,私下裏叫你師兄好啦!”郝倩華卻笑著白了她一眼道:“你也真不害羞,人家隻是客氣一下,你卻當真!”石繼誌忙正色道:“豈敢……這是正經話!”


    沙漠紅笑對石繼誌道:“今天你真是好一場大睡……也不怕把頭睡扁了!”石繼誌不由臉一陣紅,遂笑問道:“不知賢妹找我有什麽事麽?”


    沙念慈卻插言笑道:“你不是說想看梅花麽?所以我們去找你,後來見你未醒,也就算了!”


    石繼誌聞言愧道:“既如此,我們現在就去一賞如何?”沙漠紅不由拍手讚妙,於是四人一路踏雪而下,丹魯絲不時稱讚沿途景致。


    四人轉過東偏亭榭,穿越出去,走進一院落之內,隻見白石鋪道,間以蒼苔,徑外滿植幽蘭香草,卻不見一絲白雪痕跡。


    石繼誌和沙漠紅都不由暗暗稱奇,沙念慈想是看出二人猜疑,遂笑道:“此處為三老常遊之處,故每日都有家人清除,是故連日大雪,唯獨此處不見絲毫雪跡,更因四下有暖棚設置,所以此處宛若春季,更不似別地酷寒。”


    二人聞言,果見園內畹葩吐芬,幽香隨風,前麵又有千竿修篁圍擁著一幢精舍,但均為一兩丈的細竹,妙態娟娟,時發清嘯,一片綠雲被四外宮燈一照,映得人眉宇皆碧,比起外間竹林亭館,明月孤峰,幽靜中別具一種清麗之致,光景迥然不同。


    最奇是那精舍不甚高,通體不見磚瓦,從頭到底俱是大小竹竿所製,色作新綠,宛若頗有生意,雕摟精絕,巧奪天工。


    石繼誌見園中樓台亭榭,無一不是華貴高雅,富麗堂皇,正自呆癡,卻被丹魯絲推了一把,微見二女抿嘴而笑,不由也笑了笑道:“這臥眉莊中真是世外桃源,一待愚兄將此事一了,如若三位老前輩不以敵視之,定然迴此住上些時候,才對心思……”


    沙念慈皺了一下眉道:“石兄之事,方才小妹已聽丹魯絲姐姐說過了……真是意想不到……”


    郝倩華不由好奇地問道:“三姐,什麽事?”


    沙念慈看了石繼誌一眼,對郝倩華道:“石師兄並非是來此遊玩的,實在是向三位爺爺來請罪的。”


    郝倩華不由驚問其故,沙念慈才又道:“說來都怪大師伯自己不好,平日在江湖上早有惡聞,可是爺爺卻裝糊塗,這一下可好了,叫石師叔把他腿給打斷了!”


    郝倩華大驚道:“什麽?你是說黃師伯?”沙念慈歎道:“除了他還有誰?”


    郝倩華不由皺了一下眉道:“不是三位爺爺還誇他能幹,什麽在外麵已開山立教了麽?這一下可好……”


    經此一談,四人哪還有心賞梅,都停步在側巷旁談了起來,石繼誌又把那一段往事從頭說了一遍。


    二女聽得頻頻動容,俱對那玄衣道長黃明衝大不以為然,隻是告知這黃明衝素為三老所器重,恐怕一旦得悉此事,將不會與石繼誌甘休。石繼誌由二女口中,知道這天山三老為白發王秦勉、鐵扇老人沙夢鬥,另一人為金笛生郝雲鶴,三人都有同一缺點,那就是平日護短成性。此次三老遠行在外,聽說似乎是為一件極重要之事,其實他們哪裏知道,三老此行主要是想把那一代奇人瀟湘子押迴,好供他們參習那“兩儀圖解”。


    另外尚有原因,就是參加那排教祭江大典,一指魔莫小蒼既把這天山三老供為祖宗一般看待,屢次專程造訪,所以三老礙於顏麵,也就答應參加了。


    四人正在商談對策之際,忽見那青竹後有一灰影,縱躍如飛地向四人立處馳來,一刹那已至近前,四人始看清來人竟是郝大鵬,他滿麵喜色地道:“原來石師叔在這裏呀,我找了你半天!”


    沙念慈不由叫道:“六哥!什麽事這麽急?”這郝大鵬笑道:“三位老爺子迴來了。”四人俱是一驚,石繼誌不由問道:“那麽是否可容小弟此刻麵謁?”


    郝大鵬一笑道:“三位老爺子此刻似甚興奮,同行尚有一瞽目怪人,老人家似對其甚為恭敬,囑我們上待,此刻三位老爺子正在小靈湘館沐浴呢!”


    遂又笑對石繼誌道:“大爺囑我快找師叔,說三位老爺子已知道師叔來了,而且對師叔送的那些王蜜欣喜十分,說一會兒要見石師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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