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林盛是有名的財主,他的居所亦是遠近知名。提起明月園,幾乎無人不知。


    明月園占地頗廣,人雖不很多,但裏麵的假山飛瀑、小橋流水、亭台樓閣以及四季時花節草,都使去過的人留連忘返。


    董林盛亦頗以此為豪。可嘉的是他並不因此而自珍,經常邀請親友知己到他家裏相敘。


    楚英南是他的外甥,因此他把“江北四秀”的另外三秀共邀來此相聚。


    已是三更了,七夕,雖是新月,但仍把明月園點綴得更嫵媚。水榭上四個青年劍客談笑正歡,豪飲正興,以景物為肴、明月為伴,黃昏喝至此時,仍豪興不減。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這意境使四個青年人如置仙境,非到清晨未能盡意。


    楚英南、秦雪嶺、虞子清及宋玉簫都是近年來崛起江湖的青年劍客,由於都是一般年輕俊秀,瀟灑不羈,因此被合稱為“江北四秀”。


    這一個稱唿已非一兩年的時間了,但這四位盡管各自心儀不已,卻仍是緣慳一麵,今次能夠共聚一堂,還是秦雪嶺大力促成。他到各人家門遊說,一說即合,楚英南並建議把見麵地點訂在明月園。


    四人一見如故,誌趣相投,仿佛多年老友,因此他們便借今夜七月初七結拜為兄弟。


    此刻各人都有幾分醉意,但意興未減,仍不斷吩咐董家仆人添酒。


    恰在此時,內院響起一聲清脆的鍾聲,在靜夜中顯得異常響亮。


    楚英南酒醒了大半,脫口驚唿道:“有賊!賢弟們助小兄一臂之力,把賊子抓來!”


    秦雪嶺道:“偌大的一個莊院,如何安排人手?”


    楚英南笑道:“裏麵自有人搜,咱們分開四麵站在牆頭上監視。”


    宋玉簫道:“此計甚佳,就請大哥安排!”


    楚英南道:“如此愚兄也不再客氣。二弟,你就守在這堵牆上,三弟守東方,四弟守南方,愚兄守北方!”


    秦雪嶺應了一聲,首先奔向靠水榭的那堵牆上。虞子清及宋玉簫亦立即展開身形,向自己所負責的那方奔去。


    這一刹那,明月園內已燈火光耀如白晝,董家家丁手持刀棍四處搜索,看來盜竊者除非背插雙翼,否則絕難逃脫。


    人聲逐漸響亮,秦雪嶺站立牆上,居高臨下,已見四周人影閃動,點點的燈光,形成一條蜿蜒的長蛇陣,黑夜中宛似一條火龍。


    夜風吹來,秦雪嶺在牆頭上,衣袂飄飛,腦際朦朧,幾疑置身九霄雲端之處。


    正在恍惚間,前頭假山處黑影一閃,跟著一人淩空飛起,直撲園牆,中途在一棵槐樹橫枝一點,去勢更疾。


    秦雪嶺酒意一醒,一聲龍吟,抽出佩劍。刹那黑影將近,在他斜前方二丈,秦雪嶺身形暴起,大鳥般向他飛撲而去,人在半空,長劍灑下一片銀光。


    銀光點點,指遍對方前身的十八個大穴。


    那人臉蒙黑布,黑衣黑褲,在黑暗中好像是一個幽靈,他右手持一黑布袋,沉甸甸的,顯然裝了不少金銀之物。


    隻見他左腳在右腳麵一點,身子硬生生再拔高半丈。與此同時,人聲沸騰,叫罵之聲大響,四周之燈光逐漸移近。楚英南尚未至北牆,聽見人聲,連忙轉身迴奔,虞子清及宋玉簫亦飛趕過來。


    秦雪嶺劍一落空,淩空一吸氣,手腕一沉,劍尖改為上刺。


    那人亦知危險,左手迅即按在左腰上,霍地抽出長劍,隨手一揮,“叮叮”連聲,雙劍輕觸,兩人身體迅即彈開五尺,同時俱是向下一沉。


    秦雪嶺在他下麵,下降更速,總算他酒已醒了大半,眉頭一皺,猛使千斤墜,下勢更劇。


    將近落地之際,一擰腰,雙腳蹬在旁邊一座假山上,同時引氣上升,身子斜向上射去,疾如星丸。


    刹那劍光暴盛,有如毒蛇出洞般直刺黑衣蒙麵人小腹。


    那人氣已促,一時間未能換氣移形,千鈞一發之間,右手掄起布袋砸下。


    巨大的布袋重若千鈞,秦雪嶺隻怕擋格不了,未敢用劍挑開它,左掌運勁一推,拍在布袋上。


    “蓬”一聲悶響,秦雪嶺被袋上之力迫得沉下,那人卻如斷線風箏般,淩空翻了幾個筋鬥,罩麵黑巾飄飛,露出下半張臉,但他身形下墜,恰落在牆頭上。


    百忙中換了一口氣,雙足一頓,身子如離弦之箭向牆外飛去。


    秦雪嶺雙腳落地,長嘯一聲,再次騰起,牆高二丈,一躍而上。


    那盜匪身形展開,眨眼間已在十五丈外。


    秦雪嶺年少氣盛,盜匪自他眼底下逃脫,這口氣豈能忍得住,喝了一聲:“往哪裏逃!”身子向前躍下。


    楚英南剛在此時躍上牆頭,緊接著虞子清及宋玉簫亦同時到達。


    楚英南見那盜匪左手持劍右手攜袋,雖負重物,身子起落之間依然快逾奔馬,正在猶豫間,猛聽姨丈董林盛在身後叫道:“南兒,窮寇莫追,反正損失不大!”


    楚英南稍一沉吟,他怕秦雪嶺孤掌難鳴,揚聲叫道:“二弟,不必再追了,姨夫說損失不大!”


    秦雪嶺也隻是憑一股氣拚命追上去而已,事實上那人始終離他十五六丈,要追上他也不是易事,故此聞言立即止步。


    董林盛也吩咐一幹家丁及護院迴房休息。楚英南待秦雪嶺迴來,才一同躍下牆頭。


    董林盛道:“辛苦了幾位義士,老朽十分感激!”


    秦雪嶺等忙道:“小侄無能,致令盜匪逃脫,甚感慚愧!”


    楚英南接口道:“姨丈,賊人到底偷了什麽東西?”


    宋玉簫笑道:“大哥問得好笑,當然是金銀之物啦!”


    董林盛一笑,道:“你們跟我來!”


    董林盛帶他們到庫房裏去,他笑指一個鐵鑄的壁櫃道:“你們看!”


    櫃門被打開,裏邊金飾玉佩、黃金白銀以及無數的銀票一片狼藉,奇怪的是櫃門的靠內那邊縛著一條細鐵線,楚英南大奇,忙詢之原因。


    董林盛不知是否損失小而並不顯得惱恨,相反笑口吟吟。他又帶他們到鄰室指點道:“那個櫃門縛著的那條鐵線穿過牆壁到這裏來,你們瞧!”


    原來鐵線的另一端縛著一個小鐵環,鐵環的另一端扣著一個鐵鉤,鐵鉤又縛著一條鐵線,這鐵線的盡頭是連在一個銅鍾之上。


    董林盛得意地道:“你們明白了麽?哼哼,隻要外人把櫃門一打開,拉著銅鍾,立即發出鍾聲,那時他們便無所逃遁了。你姨丈這辦法已令以前三個小偷失手被捕了!”


    虞子清脫口道:“如果董伯伯自己要打開鐵櫃取錢,豈不麻煩?”


    “哪裏會麻煩?”董林盛指著那鐵環道,“老夫隻需把這條連接銅鍾的鐵鉤除去,自然不會發出聲音!”


    眾人都暗暗佩服他心思縝密。


    “那賊人武功雖高,但在得知自己泄露行跡時未免心慌意亂,因此老朽也隻不過損失了百多兩黃金及一些銀兩而已。”


    楚英南道:“不過,賊人走脫之後,不知會否召來同黨卷土重來,那時他雖不知其中奧妙,但若首先製服了姨丈……”


    董林盛一慌,臉上之笑容登時不見,道:“南兒,你好好替姨丈想想辦法。”


    楚英南沉吟道:“甥兒……不可能長期守在姨丈身邊。”


    虞子清道:“董伯伯可以請一些武功高強的人來保護你。”


    楚英南欲言又止,他是想說用錢請得到的保鏢豈有高手?不過,終是沒有說出口。


    董林盛不是江湖人,焉知底細,聞言喜道:“虞侄說得對,南兒此就發告示請保鏢,你再多留幾天,替我挑選幾個。”


    楚英南隻得答應。


    第三天便有人來應征,可惜都是些酒囊飯袋,楚英南一個都挑不上手,隻得再留下來。


    過了幾天,秦雪嶺、虞子清及宋玉簫便各自辭別迴家,臨別訂下重九之日同赴華山一登蒼龍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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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到中秋分外明。


    梅莊坐落在襄陽城之東南十多裏處,背靠漢水。


    梅莊並不是一座村莊,它是名震江北的“賽孟嚐”梅任放的私人莊院,雖說隻是梅任放的私人產物,但占地逾百畝,裏邊房屋鱗次櫛比,庭院重疊,布置卻頗樸實。


    曾經有人向梅任放建議請些巧手名匠迴來裝飾布置一下,梅任放聞言笑說:“那筆錢不如拿來幫助有困難的朋友。”


    自此之後,梅任放之名頭更盛了,幾乎眾口交譽,武林中人鮮有對他稍存不敬的。


    江北的朋友如果發生爭執,即使一些幫派的掌門人化解不來,但隻要梅任放一到,立即迎刃而解。這些年來,即使是一方之雄、一門之主,亦對他尊敬三分。


    梅任放祖父及父親都長袖善舞,掙下了山堆高的金銀,讓他四處慷慨解囊也不虞有山崩之日,何況,他們留下的店鋪、生意交到梅任放手下仍然門庭若市。


    梅任放今年已六十出頭,現在他已把生意交給兒子梅百侶掌管,他一妻一妾住在這偌大的莊院內卻絕不感寂寞,因為除了數十名家仆及丫環之外,尚有不少食客以及各地聞名而來拜訪的英雄好漢。


    這些人之多,往往令梅莊的房舍幾不敷用,也令梅任放的妻妾感到十分心煩。


    為此,梅莊便不停擴建,十年前的一次大動土木,不但把莊園擴建至漢水河畔,並且在四周建了一堵高逾一丈的圍牆,牆厚逾兩尺,有如城牆。


    工程完畢之後,“及時雨”應陽天送了一個牌匾,上書“天下第一莊”,從此梅莊之名更加響亮。


    梅任放感於武林同道平時各散東西,難得一見,於是他每年中秋節例必發出請帖,廣邀江北各地英雄前來梅莊歡度佳節,甚至江南的一些成名英雄也不遠千裏而來。


    人人都以能被他邀請而感到自豪。


    今年的中秋節亦不例外,故此,從八月初十日起,各地英豪都紛集梅莊。


    秦雪嶺剛離開明月園不遠,便從一位梅莊的家丁手中接到被邀的請帖。


    這是他第一次被邀,秦雪嶺除了受寵若驚之外,心中那種得意自非筆墨所能形容。


    不過,他自知隻屬叨陪末座,因此不敢過早到梅莊去叨擾人家,直至今夜才入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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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白的天空有如掛了一匹素色的綢緞,沒有一絲雲彩。月色皎潔,嫦娥披上盛裝,正向世人灑下她那無限的嫵媚。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占地二十多畝的庭院,擺下無數的椅桌。月上柳梢頭後,群豪已開始轟飲,豪邁的歡笑聲及猜拳行令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形成了一個歡樂的大海。


    江湖上的好漢,他們的英雄本色本是如此,連天上之嫦娥也仿佛受到感染,把她千百年來的魅力一下都向著梅莊傾瀉下去。


    秦雪嶺剛一踏入,見此場麵不禁一怔,他目光自場上掃過,卻沒有一個是自己熟悉的。正在猶豫間,一個滿麵酡紅、身材高大的壯漢,手持兩杯酒,歪斜著身子,搖搖晃晃走前來,道:“老弟,來喝一杯!”塞了一杯酒給秦雪嶺。


    秦雪嶺推辭不得,跟他喝了一杯。


    那大漢扯著他的衣袖,道:“老弟,我看你也沒有好朋友在場,就讓咱們一塊吧!”硬把他拉到自己席上。


    “尚未請教這位大哥之大名!”秦雪嶺不很習慣這種場麵。


    那大漢夾了塊肥肉塞入口中,道:“咱是‘大力神’魯丁,兄弟你呢?”他一邊咀嚼一邊含糊地說,聲音頗模糊,不過,秦雪嶺總算聽得出他說什麽。


    “在下秦雪嶺,末學不如魯兄名頭之響亮!”魯丁的武功雖不很高,但他為人頗有義氣,又是個直性子的人,因此他的名頭秦雪嶺亦有所聽聞。


    魯丁又替他斟了杯酒:“秦兄弟這兩年的名頭不小,咦,你們‘江北四秀’怎地隻你一個人來?喂,你別客氣,吃點東西吧!不吃那是對梅大俠不敬,喝酒吧!”他又自己當先喝了滿滿一杯!


    秦雪嶺受了他感染,逐漸無拘無束起來,陪他喝了好幾杯。他年紀雖小,酒量卻甚豪,同席的幾個大漢都如遇知己般紛紛歡飲起來。


    不一會,幾個人已喝光了一壇酒。同席有個姓樊的大漢又去場中捧來了一罐。


    秦雪嶺目光投向場中,隻見酒罐黑黝黝的堆放在那裏,好像一座小山丘,看來怕有三四百缸。


    樊姓大漢打了個酒嗝,道:“秦兄弟,聽說楚英南也是一條好漢,怎地沒有同你一齊來?”


    秦雪嶺四處找不到自己的結拜兄弟,也是有點奇怪:“小弟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大概他們沒有接到帖子吧!”


    魯丁哈哈笑道:“那是秦兄弟你有口福的了!來,咱再敬你一杯!”


    秦雪嶺舉杯而起,倏地一隻手掌按在他臂上:“哼,主人請你來,你未曾敬過他一杯,卻坐在這裏豪飲。”聲音嬌嫩。


    秦雪嶺一呆之下抬頭一望,隻見一個十九二十左右的少女,嬌麵鮮紅欲滴,兩隻大眼睛好像蒙上一層水芒,高鼻挺直,嘴角翹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秦雪嶺覺得有點麵熟,一時卻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


    魯丁已大聲道:“嘿,秦兄弟你好豔福,她是‘霹靂明珠’江三妹呀!”


    秦雪嶺見她一身紅衣似火,驀地想起了她是一年前在洛陽醉香樓對店小二大發脾氣,而因自己看不過眼出頭調解,反而糊裏糊塗跟她打了一架的那個不講理的姑娘。


    想到這裏,他不覺露出一絲笑意。


    江三妹放下手,道:“記起了嗎?”


    “記起了。”秦雪嶺微笑道,“你是那不講理的丫頭!”當日他正是以此稱她。


    江三妹臉色一變,柳眉倒豎,嗔道:“姑娘我如何不講理?你才是多管閑事!”


    魯丁又道:“秦兄弟,她是梅大俠的外甥女,你……”秦雪嶺說道:“小弟交朋友一向不看對方的身份,隻要是氣味相投,即使是販夫走卒又何妨!”


    江三妹怒道:“那你是說我連販夫走卒也不如了!秦雪嶺,你好狂!”


    秦雪嶺一愕,苦笑道:“在下絕無此意,姑娘又不講理了!”


    “我怎樣不講理?”江三妹更怒,尖聲道,“剛才你那句話人人聽到,大丈夫敢說敢為,說了怎麽不敢承認?”


    秦雪嶺啼笑皆非,此刻場中頗多人聽見江三妹之話,都把頭轉向這邊來,秦雪嶺大窘,用求助的眼色望著魯丁。


    魯丁道:“江姑娘,秦兄弟的確沒有這個意思。”


    “住嘴,姑娘不是跟你說!秦雪嶺,你快把話說清楚!”


    魯丁對秦雪嶺苦笑一下,表示無能為力。


    秦雪嶺不禁有點生氣:“在下的意思是,朋友相交但求肝膽相照,而不計較身份門弟。這也是在下交友的原則。”


    “那麽你認為我是個怎樣的人?”


    “在下不敢妄評。”


    “你是看不起本姑娘?”


    “豈敢,在下先後才見過姑娘兩次,對姑娘毫無認識,怎能置評?”


    “既然不了解本姑娘,怎樣又叫我是不講理的丫頭?”


    秦雪嶺不禁有點語塞。半晌,苦笑道:“姑娘執意如此,在下亦無話可說。”


    “我不理你,反正你今天就得給我一個公道。”


    秦雪嶺冷笑一聲,道:“姑娘雖是梅大俠的外甥女,在下依然不會奉承你,姑娘若是講理,隻怕天下間再沒有不講理的了!”


    江三妹看了他一眼,道:“算你有骨氣,姑娘就饒你一次!”


    秦雪嶺連聲冷笑,“姑娘那兩下子,在下早已領教過,秦某何需你饒恕!”


    江三妹怒火重新升起,道:“我已不與你計較了,你竟得寸進尺?”


    秦雪嶺酒意上湧,亦怒道:“秦某若是得寸進尺,那也是你迫的!”


    江三妹叱道:“秦雪嶺,你好狂!站起來,讓姑娘伸量伸量你!”


    秦雪嶺放下手中杯,霍地站了起來。


    恰好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丫頭,你那老毛病又發作了!”


    江三妹哼了一聲,退後一步。


    梅任放大步走來:“秦少俠蒞臨寒舍,恕老朽不察,未能迎接。”


    秦雪嶺抬頭見一個中等身材的六十多歲的老人,精神矍鑠,國字口臉,頷下無須,神情自然透出幾分豪氣,知是主人家出麵,忙抱拳道:“末學秦雪嶺得梅大俠青睞,實乃三生有幸!梅大俠再如此說,可要折殺晚輩了!”


    梅任放哈哈一笑:“秦少俠年少有為,乃當今武林中之青年俊彥,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說著一手握著秦雪嶺的手,一手拉著江三妹道:“舍甥女無禮,秦小俠莫怪,丫頭,還不向秦小俠道歉。”


    秦雪嶺連聲不敢。


    江三妹嘴唇一噘,道:“誰叫他故意氣我?”


    梅任放笑罵道:“你的德性,難道舅父也不知道!”轉頭對秦雪嶺道:“這丫頭脾氣雖不好,但心腸倒不錯,秦少俠請看在老朽臉上,原諒她這一次!”


    秦雪嶺忙道:“晚輩絕無怪江姑娘之意,剛才一時衝動得罪了江姑娘,在下也頗感不安!”


    江三妹氣一平,道:“其實是小妹不講理在先,怪不得你。小妹脾氣不好,秦兄莫怪!”


    秦雪嶺對她哭笑不得,不過因她能認錯,頗有須眉之概,心中那點芥蒂也就消失了。


    梅任放拉著他們入廳堂,廳內隻有四五張桌子,坐著的不是一門之主,便是一方之雄。


    梅任放一直把他倆拉到自己坐的那席上:“秦少俠,反正還有位子,你就坐在這裏吧!”


    秦雪嶺麵對一大群大人物,心中不禁有點忐忑。


    “來,老朽介紹一下。”他指著一個身材高大,鷹鼻,薄嘴唇,頂上無發的老者:“這是雙鷹神捕的江北總捕頭‘神眼禿鷹’沈鷹沈神捕。”


    沈鷹略一欠身,“不敢。”


    秦雪嶺心頭一震:“沈神捕之名,聽聞已久。社稷在沈前輩等人的打掃下,鬼魅不現,玉宇澄清。晚輩不勝欽佩!”


    沈鷹冷冷地說道:“老夫不慣聽這種話!”


    秦雪嶺大感尷尬,幸好此時梅任放又介紹了一個老者:“這是‘及時雨’應陽天,應大俠!”


    秦雪嶺忙道:“應大俠之名,小可更是如雷貫耳!”


    再下依次是江南霹靂堂堂主秦烈、武當派掌教師弟雪靈子、五虎斷魂刀的彭公誌、“中州大俠”崔一山、“風雲刀”古逸飄、“斷魂槍”麥浩等人,無一不是聲名顯赫之輩。


    秦雪嶺能得與他們同席,自然是又驚又喜;而秦烈及彭公誌麵有不豫之色。秦雪嶺亦難免有幾分拘束。


    從黃昏到二更,群豪都已喝得半醉。梅任放突然宣布今年例外開放內宅的後花園,眾人大聲歡叫。內宅臨漢水,風景優美,梅任放因為妻妾不喜酬酢及熱鬧,特別擴建了這個地方使妻妾及媳婦能靜居。


    當下一眾人穿宅過舍,走了好一陣才到達後花園。此地建了不少亭閣水榭,水榭直伸入漢水河中二三丈。月裏欣賞河景另有一番風味。


    水榭之下停泊了不少快艇,江三妹拉著秦雪嶺衣袖,道:“咱們去劃艇,在艇上賞月更有風味。”


    秦雪嶺道:多謝江女俠美意,在下約了朋友在宜城相見,遲去怕過了期!”


    江三妹道:“宜城離此不過百裏水路,待小妹送你一程,不是小妹自誇,小妹的水上功夫在這一帶可有點名氣!”


    秦雪嶺亦有點意動,道:“麻煩姑娘,在下怎生過意得去?”


    “你怎樣如此婆婆媽媽!”江三妹瞟了他一眼,“先前看你還像個男子漢!”


    “如此待在下先向令舅辭別!”秦雪嶺把情況對梅任放說了。


    梅任放沉吟了一下,道:“老朽邀秦少俠到來,本意招待你幾天,不過既然秦少俠有事在身,老朽亦不敢勉強,日後有空希望能攜同令友同來,老朽對‘江北四秀’心儀已久,渴望能見上一麵!”


    秦雪嶺連忙謙虛幾句,並與其他幾位坐在水榭中談天的前輩一一辭別,這才同江三妹躍下小艇。


    江三妹解下繩索,雙槳一蕩,小艇便躥出一丈。


    秦雪嶺脫口道:“姑娘果然好功夫!”


    江三妹得意地笑笑,有意賣弄,雙槳運勁如飛,眨眼小艇已在江心。


    秦雪嶺抬頭一望,明月千裏,人間一切都似披上銀裝。江邊水榭樹林倒影在水中,晚風吹來,粼粼的水波,宛如千萬條銀蛇攢動。江中升起一層薄薄的水氣輕霧,更如置身仙境。


    秦雪嶺禁不住脫口讚道:“秦某過了二十四個中秋,以今夜的月色最美!”


    江三妹一笑:“是不?我沒騙你吧!咱們慢慢欣賞一下再放舟南下如何?”


    “好!”秦雪嶺心神俱醉,“在下寧願讓朋友罵聲失信,也要把這美景品味一下!”


    小艇“欸乃”一聲,橫舟江中。


    秦雪嶺及江三妹放舟五六丈之後,其他人亦紛紛下艇,趁著月色漫遊江上。


    晚風吹來,令人酒意一醒,梅任放道:“可惜,老朽已老,否則也學他們……哈哈!”


    再談笑一陣,“及時雨”應陽天起身辭別。彭公誌說道:“老應,什麽事這樣急?”


    應陽天含笑道:“老朽的確有事,急欲南下。哈哈,咱們這些老家夥身子都還硬朗得很,他日哪怕沒有相聚之機!”


    眾人都失聲笑出來,雪靈子道:“應施主越來越樂觀了,幾時到武當把這竅門教與貧道!”


    應陽天道:“牛鼻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朽一生四處奔波,真不知多羨慕你!”


    “中州大俠”崔一山截口道:“老應,你這奔波可是為別人的,依我看這可比牛鼻子整天在武當山上打坐靜坐好上千萬倍!”


    雪靈子臉上一熱,苦笑一聲,也不以為忤。


    梅任放道:“應老弟若要去,老哥哥也不敢阻止,誰不知你急公好施,此去說不定又可活人無數,老哥哥若阻你,豈非失德!”這些人之中,他與應陽天感情最好。


    笑聲中,應陽天飄身上了一隻小舟。


    應陽天小舟剛滑出二丈,梅任放道:“老朽也要告罪……咳,嘻嘻,拙荊那裏得去敷衍一下!”


    “風雲刀”古逸飄又高又瘦,此時一陣大笑,好似風中的竹竿:“想不到你也有季常之癖!”


    “斷魂槍”麥浩接口道:“莫非你也有此癖?”


    古逸飄老臉一熱,訕訕一笑。


    秦烈笑道:“老古是因找到一個知己,才如此高興!”


    梅任放道:“老朽甚少在家,每年除了中秋之外,其他節日在家的也很少,拙荊頗有意見,故此……”


    古逸飄揮手道:“得啦,多年老友,難道你不在,我們便會客氣起來!還不是照樣吃喝談笑!”


    沈鷹把在口中咀嚼的月餅咽下:“老古說得對,你自去吧!”他跟他們並不很熟,不過總算見過了幾麵。


    梅任放道:“如此老朽吩咐金總管來相陪!”


    “斷魂槍”麥浩忙道:“不必,那小子的嘴臉老朽看了就氣,好像是吃他的、喝他的。上次他陪老朽喝酒,咱喝一壺,他就皺一下眉頭……”


    秦烈哈哈大笑:“對,那小子咱亦頗覺討厭,你另外吩咐一個小廝來吧,免得酒喝光,咱得自己去取。”


    梅任放連聲答應:“如此,明早咱在大廳再相聚。”舉步走出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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