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聽了並不生氣,反而彬彬有禮,朝瑩兒一揖道:“在下冷霜,久仰紫府宮大名,如雷貫耳,惜緣慳福淺,兀未拜會,今天當真有緣,得與姑娘相聚,幸何如之,敢問姑娘芳名,賜教之後,鬥也好滾也好,咱哥兒倆自當敬聆尊命!”


    瑩兒想了一想,冷然道:“姑娘叫耿瑩兒,好小子,聽到沒有?”


    “耿瑩兒!”冷霜與邊強二人不由同時反覆思索,這個名字委實陌生得很,從來就沒聽過。冷霜心中想道:“江湖上可沒有聽過耿瑩兒的名兒,不過,那女子既來自唐古拉山,遠離中土,迢迢萬裏,其名不彰中原,也非奇怪的事!”


    冷霜那裏知道當前的人便是本門大師哥的嫡親姊姊,化名為瑩兒的耿仲潔呢?隻緣仲潔改名為瑩兒乃在她弟弟耿仲謀出走以後,是以這名字連耿仲謀也不知道。設若瑩兒把本來名字叫出,冷、邊二人自會一聽便知了。


    這其間,冷霜正怔怔間,鬥然間,但聽不遠處有人振嗓大唿道:“八駿中的朋友,哈,你們也來了,好在老夫不傻!”


    話方落,已然見三條人影疾奔而至,來人俱是白發飄飄,身負利劍,他們不是別人,乃是昆侖派的三個老頭兒。


    對於昆侖三劍的重來,八駿中兩個師兄弟,並不感怎樣詫異,邊強隻淡淡地望了三個老兒一眼,微微笑道:“你們也迴來了,秘笈可沒你們的份兒!”


    為首的倪德居老兒,年事雖高,人卻性如烈火,聽了話,哇然大叫道:“八駿中的老三,別恃你們是八駿中人,便欺壓我們,咱昆侖派的人也不好惹!”


    冷、邊二人卻不去理他,瑩兒嫣然一笑,手一指,指向三老兒道:“你們是昆侖三劍麽?好啊!你們也想覷覦別人武學?”


    須知昆侖三劍雖無過人本領,成名卻早,以武林一派,垂涎他人技業,容有不妥之處,是以給瑩兒一說,不由齊齊臉上赤發起來。


    真玄老道長摸一摸背負利劍,排眾而前,瞪眼問道:“你是什麽人,也敢諷譏我昆侖三劍?”


    瑩兒不答,兩袖突然飛揚,頓時十六隻袖影齊動,罡風一掠而去,竟是襲向昆侖三劍而去。


    嘴裏卻冷冷地叫道:“教你三個糟老頭見識我是什麽人!”


    罡風卷地而至,竟是疾而不厲,瑩兒此一出手,似是無意傷害對方。當前蘭個老兒,乍見袖影如山,閃耀眼際,頓覺頭暈目眩,正待退避,怎料隨之而來的一股罡風,已然掠到跟前,唿唿聲中,三個老兒全給這陣急風推得歪歪斜斜,往後倒退。


    昆侖三劍為之大驚失色,倪德居叫道:“老二老三,咱碰上硬點子啦!”


    真玄也是臉色青白,攢眉道:“不好,那是紫府中人來了!”


    八手神功名滿武林,昆侖三劍即使庸庸碌碌之輩,在江湖行走這麽多年,當年一見便知。


    真玄一轉身,叫道:“倪老大,老三,有此人在,咱哥兒要爭那秘笈,看來是夢想,不如返迴括蒼再說!”


    邊強一旁冷眼揄挪道:“我邊某早就說過,沒有你昆侖三劍的份兒啦,強要爭著來出醜!”


    三個老頭此時神氣已極沮喪,隻向邊強瞪了一眼,也不爭那口舌之強,翻身便待下山。


    這其間,陡聽一把聲音,自遠而至,那聲音在空中飄蕩,細如遊絲,卻是清浙玲瓏,尖銳之極,在場諸人,同時俱吃了一驚。


    高手們一聽便知,發話的人,極有修為,用的是上乘內功“獅子吼”發出,約莫相距數十丈,卻宛如貼在人耳畔喁喁說著一般。


    那聲音帶笑叫道:“有什麽人在,值得這般大驚小怪,嘿嘿,昆侖三劍徒具虛名,當真膿包貨了!”


    分明真玄剛才振嗓大叫的話,已給來人聽去,此時,忽聽冷霜邊強兩人齊齊歡然唿道:“大哥來了!”


    冷霜又道:“昆侖三劍慢行,咱大哥來了,事情自有解決!”


    邊強接上腔大叫:“大師哥,是紫府宮中的人,她叫瑩兒,是個女的,大師哥可認得她!”


    語言才下,已然見叢林中走出一個漢子,身影飄飄,來得十分快絕。那人大笑道:“什麽瑩兒?我倒沒有聽過,紫府中人來此何為,要找我耿仲……”


    說話未已,陡見瑩兒麵挾寒霜,一長身便已躍到那人麵前,喝道:“原來是你這畜牲!仲謀,你竟投入八駿門下?”


    走出來的漢子,不錯,正是八駿三雄之首的耿仲謀,聽得有人對他吆喝,不由怔了怔,向瑩兒望去,心頭登時大震起來。


    邊強又是聲聲叫道:“大師哥,她就是叫瑩兒,是紫府中人!”


    瑩兒臉色一變,悲從中來,雙眶已然泛著珠淚,哭道:“仲謀,你這畜牲,也不顧念我家隻剩下你我姊弟二人,甘心叛道離師,今日廝見,你叫我做生措置!”


    半晌,耿仲謀才能說話,他也是淚承於睫,幽幽泣道:“姊姊,你忘掉爺爺血海深仇?”


    瑩兒拭一拭淚眼,臉色一端,罵道:“胡說,爺爺臨終說什麽話來,你這畜牲,擅自妄為,這豈是行孝之道?”


    這幾句對話,聽得在場的人都呆了,料不到八駿三雄之首,竟是當前這位姑娘的親人呢!


    耿仲謀卻不答話,行前幾步,忽地翻身跪到地上,叫道:“姊姊,我背你遠行,改投別派,你要怎樣責罰弟弟,我甘受無辭,隻是,家仇卻不能不報!”


    瑩兒大怒,喝道:“你要弑師?”


    耿仲謀咬牙切齒道:“隻恨我技業不濟,尚難與那唐古老賊抗衡,前此忍辱負重,在老賊門下習藝,也不外為了報卻家仇,倘我這番順利得手,必定親手血刃仇家,使爺爺在九泉之下,含笑無憾!”


    瑩兒秀眉緊鬥,想了一想,心頭豁然一亮,冷冷道:“噢!這就是你甘背受天下同道恥笑,擬竊據陰陽二怪的本意了麽?”


    耿仲謀不答,一躍而起,叫道:“姊姊,小弟之話已了,你我雖親為同胞骨肉,但我向你跪拜請罪,已厥弟責,倘你如再在老賊門下,亦即我家仇人,姑念血脈相連,我不與你作對……”


    說到這裏,突然側身一抄,在身上抄出一把大刀來,刷地一聲,向著一株大樹砍去,同時嚷道:“於今,我與你姊弟之情已絕,就以這樹為例,以後,你走你的,我行我是,休要來過問我!”


    說到最後幾句,竟是聲如雷鳴,直震得在場各人耳鼓裏嗡嗡作響,可知他已然憤極怒極。


    瑩兒給他這突如其來的態度弄得一愕,不由氣極而笑,嘿嘿叫道:“好畜牲,你不孝不義,我不認你也罷,隻是家有家法,那容得你如此放肆,我要把你押迴唐古治你一個背叛師門之罪!”


    說話才落,卻是悲從中來,嚶嚶啜泣,瑩兒本對弟弟極是疼愛,隻為他變壞了,因此又氣忿又傷心。


    一抬頭,耿仲謀也是滿麵淚痕,他哭了,他何嚐不愛姊姊,何嚐願意骨肉相殘,姊弟鬩牆呢!


    隻緣生性固執,看不開瞧不清恩怨征結所在,為了爺爺慘死,矢誓報仇而已。耿仲謀自幼隨千手如來在假墓中相依習技曆十年之久,這份感情,也實在太厚了。


    耿仲謀一拭淚兒,臉色一變,頓時變得鐵青,哈哈叫道:“你這不知廉恥的賤人,誰再認你為姊姊,嘿嘿,你連祖宗也不認了,遑論家仇,我來問你,你認賊作父,已經罪無可逭,猶將家中長輩肇賜名字也改掉了,這算是什麽道理!”


    忽地,眼一瞪,暴喝一聲:“賤人,你叫瑩兒,瑩兒豈是俺耿家肇賜名字?你既這般無恥,我耿仲謀安能認你這不孝之人為姊!”


    當前這雙姊弟,竟是互責不孝不義,其實孝義之事,有時亦是很微妙,這就是人倫複雜的地方了。


    這光景,場中各人俱靜悄悄地看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挺身插手。


    看了半晌,朱潔馨悄聲對苗金鳳道:“姊姊,世間忠義之事最難分界,他姊弟倆各有其是,也各有不是,仲謀這孩子倒固執得可愛呢!”


    苗金鳳歎道:“看來仲謀對待他姊姊是極有分寸,你瞧,他不先責姊姊擅改先人賜名,竟對之行大禮,認了罪,這就是他尊姊姊為一家之長的緣故,因為他憤離師門,未經姊命,算是違背家長之處,但認罪過了,他乃要算姊姊背叛先人附敵不孝之罪。可惜他至今還不明白千手如來與唐古拉鐵前輩其實前嫌已經冰釋,用不著他來多此一舉了。”


    兩人私下議議論論未已,但聽瑩兒雙眸遽圓,精光四射,兩袖翩翩舞動,對她弟弟喝道:“畜牲,你跟不跟我下山迴唐古去?”


    耿仲謀好像聽而不聞,連眼尾也不去瞧他姊姊一下,卻遙遙對朱潔馨抱拳道:“朱幫主,對陰陽門武笈之事如何,可曾覓到?”


    朱潔馨猶未答話,瑩兒又是嬌聲叱道:“畜牲,你聽見沒有?不跟我下山,我可不客氣啦!”


    耿仲謀才迴過頭去,淡淡地看了他姊姊一下,輕蔑地說道:“你忙什麽,我們的事一會再解決!”


    這時,朱潔馨才有空給耿仲謀說話,她抱拳答禮,笑道:“在下株守此山,乃為等那魔頭,赤煉人魔不來,武笈怎生能夠得到!”


    耿仲謀略一沉吟,又問:“幫主之言可真?”


    他的同伴邊強卻接上了腔,叫道:“我倒不信她的胡謅呢,大哥,咱還是搜她一搜!”


    朱潔馨臉色一變,一翻腕,大毛筆倒提起來,氣得滿臉通紅,正待喝罵,隻見耿仲謀臉一沉,吆喝道:“老三休得無禮,龍蜃幫主在江湖上信義彰著,我料朱幫主必不肯輕打誑語。”


    他這句話很有分量,須知龍蜃幫自改轅易轍以來,在江湖上的名聲極好,耿仲謀料朱潔馨必不會以一幫之主身份來為別派武笈失盡該幫信義,即使朱潔馨一時懵懂,給他這句話一激,不用搜她也會自動坦認了。


    耿仲謀的話才落,便聽朱潔馨嗬嗬笑道:“耿英雄倒瞧得起在下,不過,我委實沒有撿到什麽勞什子秘笈,即使撿到了,也沒有你八駿中人的份兒!”


    耿仲謀雙眉一皺道:“依大幫主這般說,該你們的龍蜃幫才有資格取得那東西啦!”


    接著,他嘿嘿冷笑兩聲,續道:“陰陽二怪已死,史三娘背叛師門,承受遺業資格已經喪失,陰陽魔宮遺笈,乃無主之物,有德者居之,豈你龍蜃幫所專有?”


    朱潔馨笑道:“耿英雄未免短見了,我說你八駿中人沒有份兒,並非指敝幫才夠資格承受,因為這些勞什子秘笈,已經……”


    她略略一偏身,伸開手朝苗金鳳一指,又道:“已經有了主人啦,她,苗女俠苗金鳳,才是陰陽宮唯一傳人,二怪生前遺命,已飭徒弟單嬋前輩代師授徒,那些秘笈本來由她保管,不幸在天姥之南,為赤煉人魔所奪,耿英雄所說無主之物,當真荒唐!”


    這段因果,耿促謀當然不知道,聽了朱潔馨的話,怔了一怔,心裏尋思:“朱潔馨以幫主身份,所說諒來不假,但這苗金鳳是何方人物,怎會是陰陽門傳人?”


    正尋思間,隻聽得瑩兒叫道:“畜牲,死了心眼呢,朱幫主的話一點也不假,我便是奉武林中人所托,協助苗女俠到江湖上來踩緝那失落的秘笈,你還妄想奪取別人至寶,這種行徑,還虧自稱耿家之後,辱沒爺爺英名了。”


    朱幫主不打誑語,瑩兒更非隨便胡謅的人,耿仲謀對他姊姊的為人,深知有素,要奪取秘笈之心,不由躊躇起來了。


    耿仲謀想了想,忽地仰天長歎一聲,叫道:“罷了,我耿仲謀要報爺爺的仇,今天看來休想!”


    這漢子念念不忘家仇未報,此一心誌,也是男兒行徑。


    瑩兒一聽,心中不覺酸楚起來。


    但聽她幽幽對耿仲謀說道:“畜牲,你聲聲要報仇,若是報得合理,我也不去管你,隻是我家與紫府門的過節,早已在爺爺臨終時了結,偏你迷了心竅。也罷,你好好地跟我迴唐古拉山,諒唐古老前輩也不會深責,你也知道,他老人家一向對你疼愛!”


    這話聽進耿仲謀耳裏,心中大奇,自忖道:“姊姊也是紫府門人,怎地忽然稱唿老賊做老前輩呢?”


    心念陡然一動,問道:“你也背了紫府,不稱老賊做師尊啦?”


    瑩兒搖搖頭,端然道:“畜牲,我豈效你一般行徑,隨便忘本,我之脫離師門,乃是奉本門尊長之命!”


    這話倒奇了,武林中竟有奉師命背師門之理?耿仲謀敞聲大笑道:“耿瑩兒,你編這些鬼話在騙誰來!”


    一連串發生的在耿仲謀的印象中,都是認為荒誕不經,其實這些也是武林之中,前所未有的事。他此際已不認嫡親姊姊,一轉腔,竟唿起姊姊在紫府門中的名字了。


    瑩兒淡淡地應道:“這有什麽了不起,承繼垂絕門戶,為武林存忠義之派,開明師尊自會恩允!”


    稍停,續道:“老實告訴你,我現為兇禽島主,花妖老前輩傳人,有何辱沒我家!”


    話才已,耿仲謀已然大唿道:“這般說,你還怪我什麽,你瑩兒可以改投別派,難道我耿仲謀不可以。嘿嘿,你放著家恨不雪倒也罷了,卻還裝正派來幹涉我,要拿我迴唐古!”


    瑩兒臉色益是難看,冷冷道:“不是告訴過你麽,我奉師命改投別派,而你這畜牲卻是叛離師門,怎能相比,嘿,要是自以為理直氣壯,可以和我迴去,到唐古老前輩之前申辯去!”


    耿仲謀瞪眼道:“我耿仲謀終有一天要上唐古拉山的,你休擔心。隻是上唐古卻非和你辯分什麽叛師不叛師,而是為爺爺雪恨報仇了結過節!”


    瑩兒心中一氣,長笑道:“那麽,你現在便隨我迴去,報什麽家仇爺恨啦!”


    耿仲謀一聽,臉色沉了下來,手裏鋼刀倏地朝天一揚,登時耀起條條銀光,喝道:“好不知進退的耿瑩兒,我念與你曾是同胞骨肉,才再三讓你。於今手足之義已斷,如你再嘮嘮叨叨,我可要把你當仇人啦!”


    瑩兒一心想把這個不肖弟製服,聽了他的話,正中下懷,一長身,袖影如山,便朝耿仲謀跟前罩到,口裏尖聲叫道:“畜牲,今天就要你見識見識我這個仇人!”


    瑩兒此際功力,已登爐火純青,乃武林中一流高手,舞出袖影,厲可拔山,唿唿聲中,已然把耿仲謀投入一片袖林之內。


    耿仲謀也非弱者,刷的一聲,大鋼刀竟然歸鞘,兩袖陡然一掃,罡風驟起,兀是淩厲異常,他竟用家傳斷玉袖來對付紫宮的八手神功了。


    這一下,直看得朱潔馨又是暗裏一陣點頭,悄然對苗金鳳道:“姊姊,這少年行事不失光明磊落,他爺爺昔年技不如人,斷金袖敗在人家的八手神功;現在他竟想以家傳技業來對付仇人所傳功夫,以雪前恥!”


    苗金鳳麵現憂慮之色,輕輕點頭,兩隻眸子盡向鬥場中緊盯,卻不打話。


    這其間,場中姊弟倆已然鬥得難解難分,鬥得急時,竟然隻見漫天袖影,滾滾不絕,卻是不見人身,看來這對姊弟,功力竟在伯仲之間。


    其實耿仲謀與乃姊瑩兒相比,相差尚遠,所以會久戰未下,隻緣瑩兒欲生擒對方,她與對方畢竟是嫡親骨肉,那能下得煞手;耿仲謀為了報仇,累年以來,苦修不綴,功力自是不凡,又得瑩兒處處顧忌,此消彼長,因而一時倒像不分勝負,其實耿仲謀已給乃姊克迫得處處窘困,施展不開!


    鬥到分際,陡聞瑩兒長長一聲清嘯,叫道:“畜牲,你服了麽?”


    場中群雄急拿眼朝鬥場中一瞥,不由地齊齊失色。


    但見耿仲謀已然給乃姊擊倒塵埃,渾身上、中、下盤六個要穴,已然全在乃姊幌動搖曳不定的袖尖控製之下,動彈不得。


    耿仲謀人雖無恙,惟在姊姊袖尖控製之下,稍一掙紮,那堅如鋼錐的袖尖便會戳到要穴,那還會有命在?看來雖不致命,難免被擒了。


    隻是耿仲謀乃武林中響叮當的鐵漢,技業雖是不如乃姊,豈甘就此束手就捕?他已然視姊如敵,為姊所擒,等如栽在紫府中人之下,是以寧死不辱了。


    但見他暗裏把牙一咬,霍地斜斜一騰身,便待使開燕青十八跌的滾地堂身法遊身卸過對方所製,豈料紫府門功業豈比尋常,一發難收,瑩兒乍見弟弟身形幌動,要待撒袖變招來不及,兩隻袖尖,頻頻便徑拂到耿仲謀身上要穴,上、中,下盤給罩往的十六個要穴,已然給拂中了八處,看樣子,耿仲謀縱不喪命,也必傷得不輕了。


    千手如來耿鶴翔這個唯一後裔孤,悶嗥一聲,便頹然倒地,口吐鮮血,四肢抽搐,竟是奄奄一息。


    瑩兒眼巴巴見這個賴以接種傳代,繼承耿家香燈的弟弟中袖倒下,心下一急,不由哇然哭了起來。


    她失聲哭道:“弟弟啊,弟弟,你怎樣啦,姊姊一時失手,竟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打鬥前後,瑩兒聲聲“畜牲”,嚴詞酷責,此際耿仲謀一給打得垂危,骨肉乃是天性,瑩兒傷心之餘,心胸怒氣全消,竟已改口唿喚“弟弟”了。


    這其間,場中諸人也皆惶然挪步圍攏上來看視,眼前的瑩兒已經哭得像個淚人一般,幾乎暈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陡見冷霜、邊強颼地兩聲,腰懸百練精鋼的八駿馬頭大刀已經亮了開來。


    冷霜把刀鋒一勒,咬牙切齒地嚷道:“好啊!你這賤人,恁地如此狠心,竟將自己嫡親弟弟打死,我八駿三雄,情逾手足,雖不同日生,卻願同日死,先把你這賤人結果了奇3uww網,再殉俺大哥!”


    邊強也是大罵道:“大師哥稍待一步,小弟跟你來了!”


    兩人二刀,唿唿聲中,便已朝瑩兒身上砸到,一人砍向上盤天靈,一人攔腰就斬,用的竟是八駿門中的神騅刀法。


    此種刀法,快捷如電,剛柔並濟,因其疾逾天馬行空,是以喻以本門名號,因稱八駿。揆其來曆,則是北五省的喪門刀,五虎斷門刀,以及麻姑、少林刀等武林中有名刀法,共冶一爐,棄蕪擷精而成。


    雖然,八駿中人,並非僅以此而賴以威震武林垂百年,但這種刀法,也算得上是八駿鎮門之寶。此外尚有八駿神掌,以及分水犀內元真修等心法,做書人未遑詳舉。


    且說冷、邊二人既得本門真傳,功力刀法自非凡響,那兩刀砍到又是捷似流星趕月,寶刀配神招,氣勢倒也不小。


    隻見瑩兒搖搖欲墮,早已哭暈了過頭腦,渾渾噩噩,對襲來寶刀,竟是茫然無覺,看來快要給兩刀砍著,身首異處了。


    說時遲,那時快,冷、邊二人雙刀同時掠到之時,陡兒背後風響,未及砍向瑩兒,翻腕先拒暗襲。


    才齊旋首,乍見眼前烏光四溢,飛來一枝大毛筆,那大毛筆疾如星丸瀉地,若不及時迴身相擋,隻恐沒有砍?接u,兩人自己已為所傷了?br />


    但聽得叮當一聲震撼人耳的暴響過後,繼之又聞數聲鏗然金屬墮地之聲。大毛筆與冷、邊兩把快刀,俱已墮落塵埃了。


    不消說,激射大毛筆的人乃是朱潔馨,朱潔馨眼見瑩兒身陷危境,渾然無覺,乃擲出毛筆,攻敵所必救,才救迴瑩兒一命。


    在朱潔馨投射手中的兵刃大毛筆,救下瑩兒的那刹間,但聽得叮當暴響過後,冷霜和邊強這兩個八駿門的高手,寸腕齊齊一麻,百煉鋼刀竟然脫手飛去,墮落丈外,兩人心頭,不由大震起來,呆在當地。


    一震過後,兩人想道:“龍蜃幫幫主朱潔馨果是名不虛傳,功力如此渾厚,看去和大師哥竟在伯仲之間!”


    再拿眼朝兩把百煉鋼刀看去,心中又是一驚,竟給投來的大毛筆震得彎彎曲曲,十分不雅,他們想,百煉精鋼打造的刀子也給震得這個樣子,對方功力委實不可輕侮。接著向前一瞥,那大毛筆筆尖已給鋼刀削去一大截,三般兵刃,落得兩敗俱傷。


    冷、邊二人那裏知道,百煉精鋼雖然堅韌異常,硬度卻是不夠,給對方勁力一迫,便會自自然然的彎曲了。


    兩人一怔過後,心有不甘,竟想舍刀用掌,一長身,便待用八駿掌法來收拾正在渾噩中的瑩兒了。


    那料到就在金屬交鳴,鏗然連聲之後,瑩兒心頭猛地一顫,忽地清醒過來。一醒覺陡地雙袖橫掀,八手神功已然亮出,斜斜朝著冷、邊兩人掃到,口中怒罵道:“好鼠輩,竟敢暗算姑娘!”


    瑩兒神智既複,那容兩個偷襲的人得逞,而冷霜以及邊強師兄弟倆,要把瑩兒毀了的希望,也已幻滅。


    冷霜、邊強掌勢未展,已覺眼前一片袖影,挾在颯颯罡風之中,迎麵掠到,那勁道端的淩厲非常。


    兩人一瞥,已知厲害,急切間,腳下蟠龍繞步,身形斜斜一扳,堪堪避過這片如山袖影。


    饒是兩人閃躲得快,麵頰之間,已給對方袖緣拂著,頓覺一陣火辣辣,十分難受,口裏腥悶不堪,忍不住喀地一聲,吐出二口血痰來。


    那血痰竟帶上兩隻門牙,冷霜邊強保得身體不傷,但兩人牙齒已然掉了兩隻了。


    這一下,倒把冷霜和邊強唬住了。瑩兒一拂過後,也不追趕,俯首看到地上,又止不住地痛哭起來。


    卻聽得朱潔馨冷冷喝道:“八駿中的兩個兄弟,放著傷了的大哥不理,隻顧拚鬥,這是為了耿大俠麽?”


    冷霜哀然道:“人死不能複生,還有什麽可理?”


    朱潔馨秀眉一挑,又道:“你看過嗎?耿大俠當真死了?”


    這句話一過,使自顧哭泣的瑩兒心中一惕,尋思道:“對啊!我怎隻顧哭泣,忘掉了看顧兄弟有沒得救!”


    當下,她止住了哭,半俯身過去,細細給弟弟檢查,但見耿仲謀麵如死灰,鼻息細如遊絲,差點便要氣絕身死。


    冷霜、邊強二人,此時傲氣頓消,強忍怒火,也已挪近,哀聲問道:“我大哥怎樣啦?”


    瑩兒不答,隻顧細心為兄弟診脈按穴,過得半晌,才慢慢地直站起,麵帶淚痕,說道:“仲謀傷雖重,幸虧還有救。”


    場中諸人,一聽迴天有術,都不由色然以喜,龍蜃幫主朱潔馨首先叫將起來,道:“謝天謝地,耿大俠如有救,瑩兒姑娘不致抱憾終生了!”


    冷、邊二人瞪眼催道:“既然有救,怎地還不施治?”


    瑩兒一伸手,把耿仲謀扶到一塊大青石上躺下,蹲下身去,看了她的兄弟又看,躊躇良久,不見出手治療,隻自顧喃喃,聲細僅可辨聞,但聽她說道:“這畜牲固執得緊,生不如死,救活了徒與武林正派為敵!”


    冷霜一聽,跳將起來,叫道:“賤人,你不念手足骨肉之情,竟不想救?”


    雙眸炯炯,棱光奪眶飛溢,又待出手,朱潔馨一瞥,急口叫道:“冷英雄切休輕舉妄動,我料耿姑娘不致對兄弟生死袖手不顧!”


    瑩兒慢慢把頭抬起,淡淡地瞥了冷霜一眼,說道:“誰不救那畜牲,嘿嘿,若姑娘不救,恐怕天下能救他的並無幾人!”


    她這話其實並非誇大,耿仲謀所受的傷,乃是寒嵐入穴,適才瑩兒一氣之下,便把純陰大法亮出,是以耿仲謀才會傷得恁地重了。


    救治為寒嵐所傷之症,確舍花門有獨秘之法外,別人倒難救活。這時,隻見瑩兒慢慢地自百寶囊中掏出幾顆如梧桐子大小的丹丸,這些丹丸,芬芳撲鼻,一伸手撬開兄弟的嘴巴,便把那幾顆丹丸塞進去,然後和身撲下,口對著口,度氣給傷者,竟是以自己的真元送藥下丹田以療傷。


    這種療法,果是新穎,場中諸人見所未見,齊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須知傷者若是別人,以口度氣之法,瑩兒拘於禮節,決不能行,那便束手無策,幸對方乃她同胞兄弟,如此療治,對禮節倒無幹礙。


    丹丸才下,耿仲謀生機頓萌,麵色逐漸轉灰為紅,約過盞茶光景,但見耿仲謀透體盡濕,汗流如注,渾身霧騰騰地炙熱起來。


    這其間,瑩兒正鼓腮運氣,陡見耿仲謀悠悠醒轉,急急把口裏的真氣一納,停止度氣,一翻身便已退開丈許。兩眼緊盯著耿仲謀。


    瑩兒這舉動看得眾人駭然莫名,展眼間,耿仲謀已然大叫道:“耿瑩兒,你好,傷了我,又來假惺惺作態救我,老子跟你拚了!”


    也是把身一翻,隨在瑩兒之後,已然躍到場中,那濕淋淋的一身,猶自揮汗如雨,騰騰熱氣,冒個不停。


    瑩兒哀然唿道:“畜牲,我早知你醒來不會幹休,唉,我這趟白救了你啦!”


    原來瑩兒深知兄弟脾氣,知道他一醒來,必然發作,若自己猶在度氣,給他一出手,必然因血液逆流而致大傷,是以一瞥耿仲謀醒覺,便急急躍開,倒也機伶得很。


    她這番療治耿仲謀也煞費若心,那些丹丸正是花派祛寒寶物“玄玄丹”,若單以玄玄丹來治療耿仲謀,奏效必沒有這般神速。故瑩兒乃以本身真氣,助藥物發揮性能,運行百脈,故隻半盞茶功夫,已奏膚功。同時瑩兒在治療又須處處留神,提防兄弟醒來以後,驟放突襲,其用心實在苦極了。


    瑩兒一唿過後,耿仲謀也不答話,雙掌一翻,唿唿聲中,已然打出十來招,招招辛辣,俱朝要害掃到。


    瑩兒仰天長笑一聲,並不退讓,雙袖一翻,八手神功鬥然亮出,便已與兄弟接上。


    初出手時,耿仲謀心中微微一凜,但覺四肢有點麻軟,懶洋洋地力不從心,運起氣來,寒意縷縷,流竄脈穴,及至十招一過,身態已複正常,抑且越戰越勇,掌風虎虎,毫不留情。


    瑩兒功力技業俱在她兄弟之上,耿仲謀雖悉力以鬥,一時間也難占便宜,場中高手看了一會,已然看出瑩兒實形同遊戲,隻顧逗引她兄弟舒拳弄掌,完全不像對敵,饒是如此,耿仲謀還是不能取勝。


    在旁觀看的苗金鳳皺眉對朱潔馨道:“瑩兒既不願和她兄弟鬥,又何必出手,徒傷和氣?”


    朱潔馨笑道:“苗女俠有所不知,大抵耿大俠初愈之後,必須舒拳活血!”


    不錯,朱潔馨倒猜得對,瑩兒本無心和兄弟纏鬥,所以接招還式,不過用誘兄弟把掌式使出,好澈底療治痼疾而已。


    展眼間,兩下裏已過數百招,但聽瑩兒嬌叱一聲道:“畜牲住手,聽我一言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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