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潔馨心中罵了一聲:“好小子端的目空一切!”


    卻不著形跡,笑笑道:“我與亦煉人魔,既無過節,亦非朋友,到此何為,倒不是尊駕所宜過問。”


    頓了頓,續道:“你既動問,我告訴你也不妨,我叫朱潔馨,現在忝任龍蜃幫主便是,尊駕又是何人,與赤煉人魔有何過節?”


    對於龍蜃幫這個幫會,方洪在前輩口中,早已聽過,心目中認定是個邪惡絕倫的幫會,此時一聽朱潔馨自承是龍蜃幫幫主,不由皺起眉來,想道:“龍蜃幫臭名昭彰,與赤煉人魔不過五十步與百步之間,該幫幫主豈有無故至此,想來必與那魔頭一路了!”


    不隻方洪作如是想法,秦寒梅也有同感,方洪尚未開腔,已聽秦寒梅喝一聲,叫道:“洪哥哥,與那婆娘嚕蘇做甚,她既是龍蜃幫幫主,諒來不是好人,到莽蒼來還不是與赤煉惡賊一丘之貉麽?”


    語才畢,刷地一聲,手裏劍已然刺到,這一招乃奔雷劍中的“八方風雨”精妙招式。


    劍氣森森,劍光閃閃,夾在風雷驟發之中,已向朱潔馨分心刺到。


    朱潔馨心中微微有氣,暗罵道:“好個狂妄的少年人!”手裏大毛筆頃刻亮開,倏地手腕一翻,化作千百條利刺,便朝對方持劍腕口拂到。


    要知朱潔馨自幼在鐵筆書生調教下,紮基甚穩,加以年來勤修,功力精湛,技出名門,豈是弱者可比,一徑亮出,秦寒梅那招八方風雨頓時受製。


    猛可裏,陡覺腕上一寒,心知不妙,正待變招還擊,已然不及,百忙中腳下三爻六變,竟然亮出紫府門輕功,身似遊魚,幌忽閃過,同時左袖乍飛,八手神功陡然打出。


    朱潔馨那一招不過誌在迫倒這個高傲無禮少年,無意傷害對方,因是之故,秦寒梅一退,她也撤筆,才撤到半途,猛見對方左袖打出,宛如八手齊動,袖影如山,直罩過來,竟然給對方弄得眼花繚亂,心中著實吃了一驚,大毛筆急急一卸,“黃龍掉尾”,身形往後一扳,方堪堪避過。


    一甩已經丈許,心中大驚,自忖道:“這孩子年紀輕輕,想不到技精如許!”


    這其間,忽聽方洪大聲叫道:“梅弟休要輕舉妄動,待愚兄問清楚你再動手不遲!”


    秦寒梅果然笑嘻嘻地止步不趕,斜掛腦袋叫道:“賊婆娘,我那怕你是什麽幫主不幫主,好歹教你見識見識厲害!”


    這一下,倒把朱潔馨招惹得真個惱了。大怒道:“好小子,本幫主好意待你,你卻恃技行兇,當真以為本幫主會懼你嗎?”


    邊說邊倒提大毛筆,便待與對方硬拚起來!


    卻聽得方洪連聲叫道:“朱幫主休要動怒,請聽在下一言說去!”


    朱潔馨強捺怒氣,哇然叫道:“有什麽話快說,哼,你們就是一齊上,本幫主也不介意!”


    嘴裏說的倒硬,其實以朱潔馨此時技業,要應付方秦中任何一人,雖還勉強可以,但要與兩人合鬥,難免心餘力絀了。


    方洪想了一想,笑道:“隻要朱幫主不是那魔頭同路的,與咱並無過節,何必傷了和氣!”


    秦寒梅心中氣憤難平,陡然手中劍杖並挺,叫道:“洪哥哥休要著那婆娘欺騙,既到莽蒼來,還不和那魔一路的麽?”


    朱潔馨也按捺不住,嘿嘿又是連聲冷笑,大毛筆一撥,唿地一聲,罡風迸發,嘩喇喇地把身畔大石擊得粉碎。


    方洪忙不迭叫道:“朱幫主休要著惱,我這位盟弟,性子是偏急了一些,人卻還耿直可喜!”


    朱潔馨秀眉一挑,冷冷道:“有話快說,休嘮嘮叨叨,本幫主沒有空兒陪你!”


    方洪陪笑道:“看剛才幫主亮出家數,像是前輩英雄鐵筆書生技業?”


    朱潔馨略一怔神,瞪眼道:“你這小子也知世上有鐵筆書生?哼,他老人家就是家師,你待怎地?”


    她心中之氣已然消了一半,隻緣方洪言語之間對尤文輝頗存敬意。


    方洪幹笑兩聲,朗朗道:“尤前輩乃武林豪俠高人,武功德望,為同儕後學所欽仰,在下雖生也晚,對前輩高人,卻還略知一二。”說到這裏,臉色倏地一整,吭聲叫道:“鐵筆門下,代出英豪,敢問幫主,何以舍正道而弗由,卻到龍蜃幫裏去混!”


    朱潔馨聽了話,心中放亮,卻故意哈哈問道:“到龍蜃幫裏去混有什麽不好?”


    方洪劍眉一挑,豪然叫道:“龍蜃幫臭名昭彰,為禍武林,誰人不知,遠在幾十年之前,尊師尤老前輩便曾與該幫結下梁子,嘿,你卻如此無恥,為幫主地位之利,甘冒此大不韙,當真背叛師訓!”


    朱潔馨卻不著惱,臉色反而寬和,微微一笑道:“你怎知我背叛師訓?先師尤老前輩,並沒有叫我不投正義之門!”


    方洪心中一氣,叫道:“罷了,與你這無恥之徒廢話也是無益,想不到忠義輩出的武林門中,竟出你這個厚顏敗類!”


    一邊說,方洪一邊看著朱潔馨的臉孔,她竟然半點羞赧的神氣也沒有,心中益是惱恨。


    朱潔馨忽地溫和地說道:“孩子,你年紀還青,那知世上善惡之事!”


    她的語調微微激動,宛似蘊藏無限心事,那些話,輕輕說,像歎息,不像言語。


    方洪心下一顫,心幕之間,驀地掀開在寶島上的一幕。


    止不住的反覆尋思:“善惡的事,煞是難解,我娘本屬忠義中人,也會忽然走上邪道,忒是奇怪!當前此人,既是鐵筆書生門人,按理不該混進龍蜃幫,但事實擺在目前,那婆娘卻是龍蜃幫幫主!”


    顯然方洪對龍蜃幫並不怎樣熟悉,對龍蜃幫的棄惡從善的來龍去脈益是茫然無知。


    正怔怔尋思間,又聽朱潔馨續道:“你等為伸張正義,疾惡如仇,其意本善,我不會怪你們的。”


    她微微籲了一口氣,說道:“隻是你等未免衝動了些,不分青黃皂白,遽爾出手,遇上壞人,自然沒有問題;若撞到好人,豈非平白與人結下一椿梁子!”


    秦寒梅不比方洪,故對朱幫主言語感受不深,隻聽她冷冷地道:“你的話倒說得乖巧,好人壞人並非沒有分別,龍蜃幫在江湖中行事如何,你既身為該幫幫主,還會是個好人?”


    秦寒梅的話也非無理,但聽朱潔馨長長一歎過後,幽幽道:“唉,難怪武林中自惜羽毛的比比皆是,名譽影響之深,委實令人寒心!”


    朱潔馨不忙把話說下去,忽然問道:“人性本善,習俗相移,遷善為惡,或化惡為善,世上豈無?”


    話猶未訖,已給秦寒梅一疊連聲冷笑打斷,寒梅嘿嘿叫道:“敢問幫主,尊駕如此所為,是遷善還是化惡?”


    朱潔馨麵帶慍容,反笑道:“在下就想請教兩位,咱龍蜃幫是否注定終古行惡,沒有移惡為善之日麽?”


    秦寒梅冷冷道:“這般說來,貴幫已經是忠義之派了啊?”


    朱潔馨一笑頷首,猶未答話,方洪已然接上了腔,他心境漸次開朗,搶著答道:“人孰無過,況幫會耶?過而能改,古今一體。若貴幫當真痛改前非,幡然改圖當然是件好事,安有不可?”


    朱潔馨笑道:“倒是這位小哥明白些。不瞞兩位說,敝幫麵目,與三十年前已是截然迥異,蓋自敝幫前輩主唐淩宣身故以還,由徐幫主既掌幫務,徐幫主本江湖上響叮當的漢子,銳意改革之下,已成江湖忠義一脈,兩位諒少在江湖上行走,是以不知,我朱某雖不才,尚不致背師訓,叛俠道,與歹人同流合汙,對行事處世,毫無虧於江湖道義,倘兩位不信,盡可向武林同道打聽,自然分曉”


    朱潔馨侃侃而道,意誠心摯,方洪鑒貌辨色,也知不假,不由皺眉地琢磨道:“對了,善惡一事,端在人為,門派與人,並無不同!”


    同時心中微微震動,又想:“莫非我娘改投陰陽魔宮,別有苦心,誠是,則我方洪豈非蒙上不孝之名!”


    須知這孩子不僅俠骨天成,且生性篤孝,前此貿然不悟倒也罷了,一經憬覺,那有不耿耿於懷之理?


    又聽朱潔馨續道:“兩位既然明白,在下也不便相瞞,我這番跋涉間關抵達莽蒼,還不是為了阻止赤煉人魔作惡下去?”


    方洪吃了一驚,問道:“貴幫與那魔頭也有過節麽?”


    朱潔馨搖頭道:“那又不是,在下此來,乃是想向他奪迴一套曠世武笈,不知如何那套武笈竟落在這魔頭手裏!”


    說到這裏,朱潔馨定睛細看方洪滿臉詫然顏色,心中想道:“莫非陰陽二怪武笈落在赤煉人魔手中,當前兩人尚不知道?”


    卻聽方洪一臉疑惑顏色,問道:“什麽曠世武笈,怎地在下沒有聽過?”


    朱潔馨莊嚴地應道:“還不是長白陰陽魔宮的七十二種絕世武學麽!似此無上武功,若落在壞人手裏,豈非如虎添翼,因是之故,在下急趕來此,準備攔截奪迴,然後用龍蜃幫名義,折簡天下英雄,聚會公決!”


    方洪哦了一聲,這才明白龍蜃幫果然棄惡從善,才明白朱幫主廝守莽蒼的一番苦心!


    一瞬間,方洪忽地心念怦然一動,心中吃驚道:“照這般說,我娘必已遇上那魔頭啦。七十二種秘笈,本是娘承受陰陽門遺產,一向由其保有,怎會落在赤煉狗賊之手?”


    越想越是心慌,臉色跟著大變,口唇顫動,幾番想用口說話,卻說不出來。


    這時,卻聽秦寒梅顫聲叫道:“洪哥哥,如朱幫主所說屬實,伯母她老人家恐怕已遭……”


    這位姑娘與方洪血脈相連,痛養相關,乍聞消息,心中一急,竟是淚滴當場。


    直看得朱潔馨莫名其妙,驚問道:“這位小哥,你說什麽,怎地忽然傷心掉淚啦?”


    方洪對秦寒梅安慰道:“家慈若果真返中土,亦必非孤身單行,我料寶島各人過節必已化解,寶島高手如雲,必有人陪她一起走路。梅弟休憂,即使秘笈落在那魔頭手裏,也必定是偷竊而得,諒娘無虞,如此說來,家慈想已重返中原了!”


    朱潔馨此際才聽出端倪來,不禁奇道:“尊駕貴姓大名,看你家數,分明出諸赤城門牆,令堂何人,莫非是陰陽宮甚有淵源人物?”


    話裏朱幫主早已聽出,方洪的母親乃陰陽門七十二種秘笈的掌管人,若非陰陽魔宮門人,怎能有此緣法。同時她心中引為怪異者,是赤城與陰陽二派,一向世仇,積不相容,怎地母子二人,竟是敵對派別!


    她那裏會知,陰陽門麵目早已改換,與她的龍蜃幫一般,已成武林正派,這段底蘊,若非親睹耳聞,難怪局外人莫測高深了。


    朱潔馨話聲方落,陡聞方洪長歎一聲,抱拳道:“恕小子方洪適才得罪,但願幫主海涵!不錯,我方洪是出自赤城之門,家慈苗金鳳刻為陰陽宮掌門,正是七十二種秘笈的承受人!”


    朱潔馨反覆吟哦:“苗金鳳,苗金鳳前輩,唉,怎地我從沒有聽見過武林中有人提起令堂大名!”


    她那裏知苗金鳳之晉掌陰陽宮門戶,乃屬天假其緣,其本身不過武林小輩,名望技業,俱少人知,朱潔馨何由能知?方洪強笑道:“家慈一向隱居天姥一線天中,少問江湖俗事,也非武林高手,難怪朱幫主沒有耳聞!”


    當下,乃把寶島之事說出,朱潔馨才知苗金鳳來曆以及承掌陰陽門的一段淵源。


    方洪把始末奉告完竣,複嗬嗬笑道:“家慈與幫主見解如出一轍,她也認為善善惡惡,端在人為,與門派無幹,故爾才接受單老前輩臨危之命!”


    朱潔馨吹了一口氣道:“天命有所歸,善惡也有變化之日,像我龍蜃幫,以及令堂掌門的陰陽一派,夙譽不馨,也有其輝煌之日,這倒是武林一大喜事呢!”


    經過這番解釋以後,彼此疑竇,已然雲散風流了。朱潔馨偶然翹首望了遠天一下,但見日影已漸西斜,不知不覺已過了好幾個時辰,黃昏行將降臨。


    過了半晌,朱潔馨對方洪道;“看來赤煉人魔未必會返老巢,在下所引為憂者,就是其身挾武學至寶,此時如不從速踩緝,以那魔頭生性之狡獪,心思之靈巧,倘當真覓得秘穴,就難找了,若被其練成氣候,那其間,怕又是武林一大劫數,方兄台以為然否?”


    方洪點點頭道:“但願幫主見義勇,相踩緝則個!”


    朱潔馨笑了一笑,說道:“君子當仁不讓,我輩江湖道豈有見義退縮之理。”


    稍停,她說下去道:“過去,在下不知令堂乃武笈主人,是以插手爭奪,此刻已然明白,自然不好意思插手,方兄台客氣了,相助也隻好從旁,至於尋覓大任,還是由方兄主理!”


    方洪口裏道謝,卻不及其他,朱潔馨又道:“若赤煉那魔頭不來,依方兄心目中,那魔頭還有什麽去處?”


    方洪搖搖頭,忽聽秦寒梅叫道:“我又猜到那魔頭的心意了!”


    朱、方二人同時一楞,方洪皺眉問:“梅弟有何高見,但請賜告!”


    秦寒梅慢吞吞地道:“我猜他必定挾秘笈,遠走長白,便在天池絕頂,覓地修為,好在那兒陰陽魔宮未毀,不愁沒有修為之地!”


    朱潔馨想了想,卻問:“秦兄弟何所見而雲是,竟料那魔頭會上長白天池絕頂?”


    秦寒梅答道:“以管見所及,言來也極簡單,隻緣那魔頭乃白慈老婦之後,白慈與陰陽門二怪一向交厚,他師傅妙真又曾是陰陽門記名弟子。那魔頭此去長白,大可以失矯命,偽稱繼承陰陽門一脈,以塞武林之口;二來長白天池,形勢險竣,老怪物生前,遍布機關,外人涉足,動輒罹禍,此也可阻別人覬覦踩緝之心,有此二點,我料那魔頭必上長白無疑了!”


    秦寒梅的話,倒也幾分道理,可惜她隻猜對了一半,一半還沒猜著。赤煉人魔此番果真容逃上長白絕頂,除開有寒梅所說原因外;主要是為了療治體內那慢性劇毒,長白乃二怪老巢,攜二怪真容上去,慢慢琢磨,比較方便,此也原因之一。


    既然琢磨出眉目來,方洪陡感心焦意煩起來,恨不得立刻動身,趕到長白,上天池搜索去。


    方洪聽完了秦寒梅的話之後,不勝憂心地說道:“梅兄弟說的有理,隻是你猜得到,別人當也一樣可以猜得到,怕隻怕家慈也如梅兄弟一般想法,追蹤上長白,那麽勝敗榮辱,誠不可知,這怎不教人憂心如焚呢!”


    一旋身,雙拳抱起,對朱潔馨道:“多蒙朱幫主相助,在下感激匪淺,爾後尚望幫主多予幫忙,代為打探魔頭行蹤。


    在下因憂母難,報父仇,心如火烤,難以久事奉陪就此請別,若與那魔頭過節了結,自當親詣貴總舵麵謝!”


    朱潔馨見他焦急到如此樣子,不便挽留,隻好說道:“方兄去誌既決,我也不便強留,隻有祝兄台馬到成功,了結心頭夙願。這樣辦罷,你赴長白,我卻留在這裏,等候那魔頭,以免那魔頭不赴長白而到莽蒼時,兄台撲了個空,徒然跋涉!”


    這主意不差,方洪既明白朱潔馨為人,自是欣然應諾,當下,兩人乃約好怎樣互通消息辦法之後,方洪與秦寒梅乃毅然與辭,飄然自去了。


    那知方洪此一去,結果未知,但朱潔馨留在莽蒼,卻等不到赤煉人魔,反而來了苗金鳳與瑩兒二人。


    話休絮煩,言歸正文,且說朱潔馨把遇到方洪的始末詳情告知苗金鳳之後。那婦人沉吟道:“依馨妹說來,犬子方洪與那少年同伴,已然兼程上長白了?”


    此時,不論苗金鳳,以及朱潔馨俱不知方洪同行少年,那女扮男裝的秦寒梅。雖然苗金鳳心中十分詫異,兀是猜測不出那人便是秦家女孩子。


    朱潔馨頷首道:“姊姊說的是,方洪那孩子誌甚堅篤,除非中途探得那魔頭消息,否則決無中道變誌之理。姊姊若念洪侄兒,待妹子陪你,上長白走一遭!”


    這話正合苗金鳳心意,隻緣瑩兒因踐前師之約,要到雪嶺尋覓玄玄子,恐難相偕同赴長白,她若孤身前往,恐怕大有不便之處了!


    瑩兒也有同感,因道:“晚輩因有要事在身,不克相陪,至感遺憾,既有朱幫主相助,晚輩也放心了!”


    瑩兒深知以苗金鳳功力技業,若碰上赤煉人魔,萬難抵擋,朱潔馨既屬名門之後,技業不俗,諒赤煉人魔未必得逞,是以對護送苗金鳳的心事,才能放下。


    朱潔馨笑道:“耿姑娘若有要事,請便就是,對苗姊姊的事,我朱某雖不才,還堪擔當!”


    別頭又對苗金鳳道:“但請姊姊放心,明兒我們就趕程迴鳳鳴總舵,聽取關外各舵報告,以便明白那魔頭行止,再定計議!”


    話聲剛落,陡見瑩兒張口一吹,那半截殘燭登時滅了,屋子裏黑沉沉,朱、苗二人甚為詫異,正待動問,繼聽瑩兒低低道:“有人來了!”


    一長身,腳下三爻六變,輕飄飄地已然自窗門冉冉騰了出去。


    紫府門輕功妙絕天下,朱潔馨那曾得見,此時心中不由暗暗讚歎:“這位姑娘功力果然不凡!”


    接著,苗、朱兩人也跟蹤而出。到得外邊,茫茫昏黑一片,卻是全無異動,間中除開風掃落葉,沙沙作響,以及蛙蟲爭鳴,閣閣啾啾而處外,那有夜行人的聲息。


    朱潔馨心中暗自好笑,想道:“紫府迷宗的技業雖俊,可惜耳目尚欠聰靈!”


    沉思未落,驟見瑩兒向前跨了牛步,鬥然便亮掌向一荊棘叢打去。


    同時,口裏嬌叱道:“何方鼠輩,敢在姑娘之前弄玄虛,還不快快現身?”


    原來來人早已藏身荊棘叢中,怪不得外邊察看時人蹤不見,聲息渺然。


    瑩兒功力精堪,掌勁到處,勢如狂飆,宛臨利刃,披荊斬棘,那密而且濃的荊棘叢已給她的掌風打得東倒西斜,空隙畢呈了。


    果然喝叱之聲一過,自空隙處闖出兩個青年人來。才現身便嗬嗬朗笑起來,喝采道:“姑娘果然好身手,敢問是那一條線上的朋友?”


    瑩兒輕蔑冷笑道:“教你這兩個鼠輩知道,姑娘乃紫府宮的弟子瑩兒,你可曾耳聞麽?”


    兩條漢子怔了怔,似乎聞過瑩兒這個名字似的,猶未答話,又聽瑩兒不住價地吆喝道:“何方鼠輩,怎不快亮萬,夤夜上莽蒼來,意欲何為?”


    話才落口,已然有人呀地一聲接上了腔,那接腔的人可不是對方兩個男子,而是龍蜃幫的朱幫主。


    但聽她呀然叫聲過後,嚷道:“我道是何方英雄,原來是八駿三雄的冷英雄與邊大俠駕到,失迎,失迎!”


    不錯,來者乃八駿三雄中的老二與老三,隻有老大耿仲謀不曾同來。


    朱潔馨的話一歇,那叫邊強的冷冷叫道:“朱大幫主,你好不守信,幸巧咱大哥機伶,叫咱哥兒倆再上莽蒼勘察,不然,倒教你瞞住了,敢問朱大幫主,既搜不到秘笈,理該返迴總舵擁香衾高枕歇憩,還在此餐風露宿做地,敢問這又是意欲何為?”


    朱潔馨以幫主身份,給對方一再出言奚落,而又發作不得,不由心中慚愧,臉上飛霞起來。竟然一時語塞,呐呐良久,方道:“我在此等候朋友,難道不可以麽,我又沒有奪得秘笈,你等二人譏諷什麽?”


    冷霜嗬嗬笑道:“朱幫主,明人不說瞎話,誰不知你在此等那赤煉老道,可惜白費心機!”


    果然給冷霜一猜便著,其實昨宵各路人馬下山,全都沒有真意,不過作作姿態而已,朱潔馨固然返抵山上,八駿三雄與昆侖三劍也不傻,他們雖沒有上山,卻在山邊必經要道把守,朱潔馨返抵山上,他們何嚐不知,故在翌日,天才黑了下來,八駿三雄中的老大耿仲謀便和老二老三商量。


    耿仲謀對他兩個師弟說道:“赤煉人魔顧然不在莽蒼,我所顧慮的是他的秘笈仍藏山上,隻是不曾給我們搜到而已,今朱潔馨還在山上逗留了不少時候,料其也不傻,必各處尋覓,恐怕搜處比我們昨晚還要仔細,萬一當真給她得去了,那倒棘手,不如二位賢弟上去打聽一下,比較妥當!”


    當下,冷、邊二人應諾上山,兩人乃八駿唯一高手慧覺禪師的衣缽傳人,功力自是不可小覷,八駿向以輕功高妙宛如駿馬得名,故冷、邊兩人悄然抵達屋前,當時朱、苗尚未警覺,隻有瑩兒功力最深,才覺察到有人來了,到外邊去時,正是冷、邊師兄弟暗藏附近荊棘叢中之時,故給瑩兒瞧得一清二楚,兩掌便把他倆迫了出來。


    朱潔馨羞怒交迸,良久說不出話來。又聽冷霜叫道:“朱大幫主,你在山上耽了兩夜一天,閑著幹嗎?還不是到處搜尋赤煉老道藏下之物。茲你自言未得秘笈,口說無憑,怎能叫人相信!”


    朱潔馨氣極喝道:“那麽,你兄弟要待怎地,才能相信?”


    冷霜猶未開口,卻聽邊強縱聲答道:“那倒容易,你讓我搜一搜身上和行裝,如果端的沒有,便放你下山!”


    是可忍孰不可忍,對方未免欺人太甚了,朱潔馨乃一幫之主,說話不算倒也罷了,還要讓人家搜身,何況男女有別,如何搜得?


    朱潔馨隻氣得銀牙咬碎,杏眼圓睜,氣唿唿地正待發作,卻聽瑩兒清叱一聲,叫道:“好狂妄的鼠輩,憑什麽本領要搜人家,姑娘倒要領教一下!”


    且說且移步,也不見她身形怎樣挪騰跳躍,人已冉冉而至,看似慢緩,卻是迅如輕風掠到。


    大凡輕功已臻爐火純青的人,起步更見從容利落,瑩兒有意顯點顏色給對方瞧瞧,是以把紫府門的絕頂飛縱術展出。


    她亮出這一手,對方果然吃了一驚,隻聽得冷霜對他的同伴邊強低低說道:“那女子的家數怎地和咱的大哥一模一樣,莫非咱撞上唐古拉山來的人物!”


    隻緣八駿三雄之首的耿仲謀,出身也是紫府迷宗,冷、邊二人既屬他的師弟,素日裏也曾見過,那有不懂之理?


    邊強頷首道:“待小弟試她一試,便知真假!”


    語未落口,瑩兒已然闖到跟前,冷冷地問:“你們兩人就是八駿中人麽,是慧覺老和尚的什麽人?”


    話聲冷峻中帶著傲慢,冷、邊二人也是武林高手,一瞥心中登時有氣,隻聽得邊強大聲叫嚷道:“好啊!咱沒有問你,你倒查起咱哥兒的根兒來了!”


    瑩兒左袖一揚,八隻袖影隨風幌到,邊強給這陣袖影幌的眼花繚亂,心下微微一驚,腳下蟠龍繞步,斜斜躲過,口中唿道:“你不說,咱哥兒也知你的來曆,你是來自唐古拉山,唐古老兒的晚輩,對也不對?”


    瑩兒吃了一驚,自忖道:“好家夥,兩小子竟看出我的家數!”


    口裏卻傲然地迴道:“是紫府宮的門人又怎樣,要是心中不服,可以和姑娘較量較量,姑娘若輸了,但憑你哥兒搜去!”


    邊強心頭火起,竟是按捺不住,隻見冷霜急急拉了他一下袖角,輕聲說道:“邊兄弟休要鹵莽,待我問清楚她!”


    邊強咬牙道:“這賤人目中無人,當真可恨!”


    冷霜笑道:“她既是紫府中人,咱豈能鹵莽,要知大哥……”


    說到這裏,忽地頓住不響,拿眼看了瑩兒半晌。冷霜未盡的話,邊強當真明白,他心知老二意思是本門大哥乃出身紫府宮,多少與紫府門的人有些牽連,因不知來人究竟與大哥有無恩怨,因不敢輕舉妄動,免致後來在大哥麵上不好看。


    此外,冷霜有顧忌,本門大哥帶藝投師,不告而去,等如叛離師門,來人既屬大哥前師門下,萬裏迢迢,抵達中土,來意未明,那能料她不是為找大哥清理門戶而來,有此兩點顧忌,冷霜乃持重從事了。


    他哥兒倆一問一答,瑩兒自然聽其不懂,又是冷冷叱道:“商量清楚沒有?如是膽怯認栽,就及早給姑娘滾下山去,姑娘不為難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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