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四娘身形比電還疾,隨著打出暗器,飛出窗外,那兒是個通天院子,由正門一直相通過來,十分寬敞。那暗器已打在對麵牆上,發出清脆破裂之聲。敢情是個白色薄瓷茶杯。原來當她傾聽甘鳳他說出要緊消息之時,忽聞窗外傳來輕微鼻息之聲。她幼時曾隨獨臂神尼練過禪功,耳目特別靈敏,故此連做小鼻息唿吸之聲,也能察覺。她隨手在身旁小幾上,拿起茶杯,攀然打出,身形也自飛起,手中長劍護住頭臉,夜空穿出窗外。


    夜色暗淡際跳,院子中正站著一人,一身寬大袍服,頂上牛山泛泛,分明是個僧人。


    呂四娘嬌叱一聲,揚劍直指道:“好大膽的賊子,竟敢愛夜窺伺,竊聽機密,今晚教你來得去不得!”


    那人正是冷麵龐憎車丕,他本來是出色當行的老賊,起初掩近商戶時,也是屏住唿吸。但後來聽到裏麵的對話,顯然對他們隴外雙魔甚有忌憚,心中大為得意,立地對江南七快變得輕視,不再屏息聆聽。哪知呂四娘這等厲害,連唿吸之聲也能夠察覺,而且身手之迅疾,更出人意料之外。他剛剛低頭閃開勁襲而來的暗器,退出院中,正想越屋而去。但那百四娘已是人隨暗器飛將出來,挺劍直叱。


    這個當兒,他自然不能示怯於人,冷冷道:“小女子口發狂言,不知天高地厚,車某今晚要你們江南諸子,見識見識麵隴人物的手段甘風池和自泰官兩人,打廳門飛出院外,隻見四下靜蕩蕩,並無敵人蹤影。白泰官在飛出廳子的一刹那間,已將腰間七星劍撒在手中。那劍映起寒光如練,顯然是把寶劍。


    左邊呂四娘和冷麵龐憎車丕對話之聲傳來,甘鳳池麵籠殺氣,沉聲道:“五弟你上屋巡視,我去助國妹,如見任何動靜,立下殺手,不必猶豫——”


    白泰官應了一聲,腳尖點處,身形騰空便起,落在屋背上。甘鳳池矯捷如急隼核掠,眨眼奔撲到日四娘身後,呂四娘正好在鼻中哼一聲,長劍微舉,方要撲向冷麵應借車丕。


    甘鳳池一躍衝前,超過昌四娘,口中喝道:“為虎作悵的走狗,吃我甘鳳池一拳——”話聲未歐中,身形數近,唿地一拳打出。


    冷麵龐僧車丕凝神待敵,見甘風池拳出如風,而且勁急無論,顯然香力過人,大低以剛陽取勝,當下雙拍起處,宛如飛起兩朵雲影,一向敵拳拂下,一取敵人麵門。


    甘風池見他不同本進,心中暗喜,付道:“我雙臂堅如鐵石,不畏刀劍,驚你相中鬼爪也不能傷我,真是自尋死路一一”他的念頭尚未轉完,左手已堅掌直切襲向麵門外的袖影,口中吐氣開聲,奮起神威,使出百步神拳的劈空拳勁,迎心搗去。


    袖拳一觸,冷麵魔增車丕倒真是估不出甘鳳池有如許神力,身形一歪,斜溜幾步。甘鳳池也是斜衝了幾步,兩下錯開大半文,彼此瞠目驚顧。


    這一下如不是冷麵龐借車丕從星宿海的天殘地缺兩老怪處學來大陰單力,專克至陽至剛的力量,怕就吃了大虧。而甘鳳池更是驚奇,自己這一拳的力量,真有石破天驚般霸道,卻讓這隴外雙魔的車丕,輕描淡寫地一油被解了,真是他前所未見的秘技。


    甘鳳他心有未甘,沉聲道:“使得好袖法,再接我一拳!”拳隨聲出,腳下微微墊步,已夠上尺寸。。


    冷麵龐僧車丕逢到勁敵,哪敢怠慢,雙抽一抖,使出內含大陰掌力的“寒雲封道”之式,一掛一曳。


    兩條人影倏然分開,又是各無所得。冷麵魔增車丕叫一聲“苦也”{肚中自思道:“車老二真是流年不利,屢屢碰上紮手強敵,這姓甘的分明有百步神拳的功夫,久戰下去,我的大陰掌力可挨不起甘鳳池也在肚中自語道:“這廝練有至柔的力量,使我神拳無法發揮威力!必須在招式往來之間,尋出破綻,取他性命!”


    兩人各自思付,手腳可沒有空閑下來,乍分又合,冷麵龐憎車丕使出仗以成名的寒雲鬼爪,甘鳳池則虎目合成,濃眉凝霜,施展出獨步江南的伏虎拳。但見拳影縱橫風聲勁厲,其中還夾雜有露心揣魄的叱吒,端的神勇凜凜,令人膽寒。


    呂四娘俏眼四掃,隻見白素官仗劍在屋頂上巡視,當下打個暗號,自己繞到冷麵魔借車丕後麵那邊,挺劍守候,準備這魔頭不敵逃走時,並力阻截。他們流浪潛匿,為的是圖謀大事,行刺雍正這個有不共戴天的狠毒仇家。故此絕對不能讓雍正的爪牙得知他們的機謀,甚至藏身之地。這刻由泰官巡查屋上並無異狀之後,聽了昌四娘的暗號,便持劍守著屋上退路,左手探囊,取出一把梅花外,準備盡力攔截,不讓雍正的鷹爪漏網。


    院子中拳風袖影,卷作一團,兩人身形如風,兔起們落,緩慢時,有如師徒喂招;急激時,身形難分。三十多個照麵過去,旁邊的呂四娘和自泰官,都看出冷麵龐僧車丕有點力怯。不過他的功夫實非等閑,雖然比之甘風池略覺遜色,但一時半刻之間,卻未能分勝負。


    屋簷下的影中,悄然落下一人,如枯葉雙墜,著地無聲。這人正是九指格莫邪。他本是從正門跨越進來,躲在門邊。及至百四娘發現冷麵龐僧時,甘鳳池和白素官遲了一點外衝出來,他已自目上簷下暗影中,綱在角落裏。


    他悄悄繞過來,站在呂四娘最初站的位置上。他一現身,呂四娘和屋上的白素官都瞧見了。白泰官在屋上引吭叫道:“四妹,這個給我——”語聲搖曳中,他已身劍合一,破空瀉下,劃起寒冷冷一道劍虹,前九指請莫邪立足處當頭罩下。


    猛然富中飛起一道銀光,飛雲掣電般向急射而下的劍光增去,一個聲音喝道:“小輩,還有我哩……”


    白泰官在屋上電射而下之時,早知底下那人並非易與之輩,因此使出平生最擅長的絕技七星追魂創中“飄搖搏擊”之式,劍失並非直指一點,竟是飄搖不定,暗藏好些變化。這時見銀虹忽視,攔空迎截。那來勢之神速,以及刀光如雪花一片,的確是輕功刀法俱臻化境的好手!立地尋暇抵隙,急刺數劍,同時之間,猛然道提真氣,身形倏然略略頓挫。


    那道攔擊的銀虹,正是雪山雕鄧牧,他一見白泰官雖然比他年輕了一半,但劍法之精奇和毒辣,遠出意料之外,手中緬刀展處,遮攔破男,身形在空中一滾,迴翔而起。攀然兩人又合,刀劍相交,嗆地做響,兩人一齊落在地上。


    兩人各自問國檢查手中兵器,俱無所損,彼此心中都知道對方所用的兵刃,均非凡品。抬起頭來,四目相接,各自打量瞪看,瞬也不g。


    百四娘嬌喚一聲道:“四哥,你小心打發這廝,小妹去對付那邊的賦予!”


    她語聲前歐,九指格莫邪已厲叫道:“車老二,這廝讓我收拾!”墓地欺身,搶人戰圈中,甘鳳池已占了對麵方位,這時唿地一拳,努西打來,九指請莫耶在車丕後麵急嘯半聲,使出白骨掌,單掌猛拍,口中還叫道:“好一式舉震八荒’……”


    車丕在兩人夾縫中,滑溜地一編,從九指格莫邪肋下鑽了出來。原來他早知九指格莫邪習性,如遇上硬功甚佳的敵人,他一定要搶著動手,仗著他大生神力,專rl以硬鬥硬。除了昔年讓移山手扶夏辰硬擋一下能夠接住之外,還沒有誰能夠和他以硬相碰的。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拳拳相觸,“啪”地一響,九指格莫邪令香真個碰著了硬對頭,口中禁不住哼了半聲,身形撤後一步,甘鳳池拳打連環,“唿唿”又相繼打出兩拳,看樣子,甘鳳他在力量上是贏了九指格莫邪了。


    冷麵度增車丕吃了一驚,忽黨風聲颯然,迎麵撲來,閃目一掃,日四娘手中三尺青鋒,已向他刺來。


    冷麵度增車丕禿頭一晃,移身跨步,抱柏一抖,掃卷呂四娘王腕。呂四娘唇角泛起一絲冷笑,沉腕轉劍,化為“孔雀剔羽”,削截敵手。


    車丕嘿然一喝,抱袖疾縮,正想變式為“羅漢請佛”,反攻敵人。


    哪知百四娘清叱一聲,劍光墓然刺空而起,倏又掉頭下刺,正是越女劍法的精妙解數。


    冷麵龐憎車丕識得厲害,腳下如鳳,眨眼退了丈許,可是呂四娘雖然身在半空,仍能屈折飛迴,但見劍氣森森,緊追車丕身形,猶如閃電一掣,直罩而下。


    車丕避無可避,寒雲袖拂處,發出一股陰柔潛力,將敵人身形擋住一下,拍影中兩隻黑黝黝的鬼爪,修然伸出,扣手腕,點咽喉。


    呂四娘一擊不中,覺得敵人發出那股潛力,不可忽視。這刻見鬼爪襲至,柳腰一扭,一式“風飄落花”,身形已落在側麵,她眼睛未轉,手腕招處,則地一劍劃出,徑削敵爪。


    冷麵龐增車丕雙爪一編,叫道:“指甲削不得,你往別處招唿!”


    他語聲未歇,呂四娘柳眉倒立,劍發如風,如騖翔鳳舞,迴旋搶攻,一連五六劍,把車丕追得滴溜溜亂轉,緩不住勢子。


    忽聽那邊雪山雕鄧收大吼一聲,罵道:“好小輩,竟用暗器傷人,算是哪一門的人物!”


    白泰官按聲冷笑道:“跟你們這些無恥走狗,有什麽可講究的?”


    原來雪山雕鄧收一截住白泰官,立即施展絕藝,一柄精光閃閃的緬刀,使得像統龍出海,變化莫測,白素官也自使出七星追魂劍法,堪堪敵住。


    十餘個照麵過處,雪山雕鄧牧真力陡增,使出天下刀法皆無的動勁,這是因為他的緬刀軟硬如意,因此獨創出這種古怪的刀法。


    自泰官倏覺手中七星寶劍難以遞出,因為一來對方刀法忽軟忽硬,綿綿而來,全無破綻可尋。二來敵人的刀光之中,突生極強引力,隻要寶劍遞出,便有招式用老之險,形勢立判強弱,這正是因為白泰宮內力造詣比不上雪山雕鄧牧之敵。


    白泰官陡生惡計,暗忖道:“這廝功力之強,不在清宮好手之下,若能逞險除他,將來也少個強敵——”思忖間,更覺形迫勢登。


    雪山雕鄧牧忽起好勝之心,想道:“方才江南諸子,隻提及俄外雙魔,還未識我雪山雕鄧牧之名,這番著宰了姓自的,保管武林震驚想到這裏,又見白泰官勢窮力竭,雄心益熾,豹眼一睜,等地挽個刀花,在白泰官劍光一撩之際,斜斜硬砸。刀劍一觸,白泰官手中七星劍微微震開。雪山雕鄧牧微嘿一聲,化為“卡慶刺虎”之式,搶人劍影中,直刺敵人胸前。


    白素官努力一掙,大彎腰,斜括柳,避開致命一刺。頭尚未抬起之時,修然挫醫倒退兩步,這一下變換方位,真出敵人意料之外,雪山雕鄧牧低叱一聲:“哪裏走!”刀光立地跟蹤卷來。白泰官左手一揚,那十餘根早擔在手心的梅花針激射而出。


    雪山雕鄧牧哪知他手心暗扣著梅花針,摔不及防,而且自泰官又不接江湖規矩先行招唿,無聲無息地使發出來。但見寒光如絲,叢射七竅前胸。急忙中猛然閉住全身六道,揮刀急舞,饒他應變迅速,左右麵頓已備中一根,胸前乳部也中了兩枚。急得破口大罵,卻見白泰官在這空隙中,左手已探囊摸了一下。


    當下他已閉住穴道,那幾枚梅花針雖然體積甚小,不易著力,但因相距太近,故此雖不致命,也自深釘人骨,疼痛之甚。


    但他仍未退卻,挺刀撲去,霧那間又和白泰官纏戰在一起。這次他小心翼翼防範自泰宮再來一下,手下卻用出全力招招險狠毒辣。可是這樣自泰官已緩過手來,成了勢均力敵的局麵。


    力拒甘風池的九指措莫邪,聽到雪山雕鄧牧怒罵之聲,不覺暗自忖估,再傷眼旁觀冷麵魔借車丕時,隻見他有點狼狽,直是招架時多,還手時少,心中不禁著忙。


    猛又瞥見屋頂現出一條人影,當下念頭一轉,厲嘯一聲,飄忽如風,反擊甘風他。這一下舍命搶攻,果然使甘風池稍稍一奎。九指格莫邪豈肯放過時機,虛拍一掌,騰身便退。


    冷麵龐僧車丕聽到九指格莫邪敗退的訊號,也待抽身後退,卻苦於百四娘的越女劍法使將開來,四方八麵俱是劍尖門指,宛如用利劍織成一片羅網。心中一急,眉頭皺處,計上心頭。情知今晚絕不能全身而退,隻好硬頭皮一試。


    這原是一瞬間之事,隻見冷麵魔僧車丕倏然吐氣開聲,雙袖抖處,舉直敲擊。呂四娘冷冷笑一聲,劍鋒迴旋一絞。


    冷麵龐僧車丕咬牙切齒,使出大陰單力,運到油上,隻見雙袖忽軟,但並不垂下,依然直伸,劍袖如電光火石般一觸,呂四娘陡覺潛力一拋,身形禁不住停頓一下,劍尖織成的羅網,立刻消散。


    隻見冷麵魔僧車丕掉轉頭,奪路便逃,本是長垂的抱柏,此刻已齊指尖處截斷,敢情是含油全身,解去此危。


    呂四娘壓劍欲追,隻聽甘風他大喝道:“上麵是什麽人?”她不由得止步問眸,急掃屋背。隻見一人兀然直立,手中刀光閃動。


    那人大唿道:“是小伍陳登……”唿叫之間,身形已向下猛撲,長劍一領,截擊後逃的冷麵魔憎車丕。


    甘風池叫聲“不好!”急急撲去,隻見陳登身形如飛星疾瀉,撲墜向車丕身形,車丕一肚子冤氣嘶叫一聲,鬼爪齊揚,扣劍抓人。


    陳登在這瞬息之間,長劍斜轉,用力一彈,正好和車丕一雙鬼爪相觸。冷麵魔僧車工使出大陰掌力,喝一聲“去你的!”


    陳登同時也大喝一聲,兩人身形分處,冷麵龐僧車丕方向不改,徑自越牆而去。陳登被震開尋丈,腳尖探地,卻站不穩,急急仗劍拄地,搖晃幾下,方始站定。


    和白素官交手的雪山雕鄧牧,雖不知九指格莫邪嘯聲乃是退卻暗號,但他的對手較軟,得以從客注意四下形勢,見兩人先後退時,早已緊逼兩刀,施刀便走。白泰官叱一聲,左手揚處,又是一把梅花針叢射襲敵。


    哪知雪山雕鄧牧早防他這一著,使個狡猾,本想向右越牆逃走,但起初反而向左詐撲,候得叱聲起時,倏然改變方向,身形有如大雕盤空,飛瀉而逝。白泰官一把梅花針全都落空。


    甘鳳池撲來時,陳登已經站穩,眼見車丕身形,在夜色沉沉中一間即逝,知道無法追趕,隻好罷了。呂四娘的身形為了陳登出現之時,甘鳳池大喝法問,遲滯了一下,讓敵人逃出劍下,這時想著那三個俱是武林響當當的角色,估量無法追截,也就停步。四人一同迴到廳中,白泰官額上微見汗漬,顯然接戰甚苦。甘鳳池在桌邊坐下,瞪了陳登一眼,問道:“你和元孝兩人,自告奮勇,擔起監視敵蹤的責任,何以敵人來了這久工夫,你才忽然出現,元孝和馬老漢呢?


    陳登急道:“師伯有所不知,那三人的確鬼門道甚多,小侄在屋背暗隅,目不轉睛地盯著房中映出來的人影。直到三更時分,付度師伯已在途中,便悄悄溜下屋去,故意將院子中看準了的一間空客房的門弄出響聲,然後詐作出來小解,步履沉重地經過他們房門,裏麵的燈火一經點亮著,映照出來的人影俯仰不定,像在傾談得津津有味光景。小侄經過時,留神細聽,但覺房中一片寂然。小侄一直走過,歇了片刻再走迴來。人影仍然晃動,但悄無語聲,小侄尋,$了一會,大膽地從窗縫中偷看一下,哎!裏麵敢情沒有真人,椅上擺著幾個麵目突兀的人形東西,自動地俯仰搖擺。小侄這時才知道受了這三個老賊愚弄,顧不得進房搜索,立即迴身趕來,臨走還囑元孝弟小心看守,無論如何,不可露出身形。便匆匆趕迴來,在屋頂忽見那假和尚逃走,便撲將下來……”


    甘風池微微擺手,命他停口,自己卻道:“你應先發暗號,才不會發生誤會——”


    呂四娘接口道:“正是這樣,我聽四哥一喝,身形不免挫頓一下,便讓假和尚逃出劍下……”


    陳登麵上立刻湧起羞愧之色,呂四娘還想說下去,甘鳳池截斷她的話,道:“我剛剛趕到,聽到了五弟描述,方始發覺數賊的來曆,若早到一步,便不必派你們去監守了。他們都是江湖上極厲害的魔頭,方才你賈勇下撲,其實十分危險!幸而那個冷麵龐僧車丕急於逃走,一雙袍袖又被四妹削掉,加上你是無極派嫡傳,彼此力量都近乎以柔取勝,才不致被他摔壞!若換了元孝,吃的虧便大啦!”


    白泰官道:“與我交手那廝,刀法輕功俱臻精絕境地,可惜未間出來曆!他被我打了幾枚梅花針,想是閉住穴道,故此還能與我再鬥,的確是強敵……”


    陳登歇了一刻,汕汕問道:“甘師伯,你可曾見到家師?”


    甘鳳池點點頭,道:“見過了,你師父昨天日到京裏來,帶來好多消息。”他歐住日,環顧廳中一眼,發現貯藏舊物的室門微微開了一線,立起身來,走到那扇門前,攀然打開,又走進去。一忽兒走出來,大聲道:“原來一個老賊是從這處掩人的,我們得立刻離開此處……


    咳,自從允份自毀盟約,設計謀害我們,我們又協力代師父清理門戶,大師見了因埋骨華山之後,江南人快變成江南七俠,現在呢,隻剩下我們和周行二哥四人了。連年奔審伏匿,到處替人招招,眼看如今這座宅院又將投入宮中,允核問!我們與你仇深似海,誓難於休他悲論蒼涼地說了幾句話,那呂四娘念起國恨家仇,們眼中閃閃出怨恨而銳利的光芒,根劍屈指,輕輕一彈,口中發出一聲清嘯,嘯聲裏真有不勝古今情之慨。


    甘鳳池又道:“我們立刻收拾一下,離開此地,我還有好些話要告訴你們。方才略泄機密,讓鷹爪們聽去,數日後的大舉,怕不易成事了!”


    且不提江南諸快的行蹤,卻說俄外雙魔和雪山雕鄧牧,各自選出,迴看沒有人追趕,湊在一起,同返客店。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還有人在旁邊窺探,各自心懷忿慢地迴到房中。冷麵寬憎車丕收拾起椅上皮人,再看看斷了一大截的抱柏,暗自生氣。連忙脫掉,從小包袱中找出另外一件,換穿身上。


    九指格莫邪卻就著燈光,香雪山雕鄧牲拔掉麵頰上的梅花計。那針體積甚小,釘得又深,因此雖然頰上肉薄,卻也不易投出。


    很得雪山雕鄧牧不住低聲咒罵。胸上還有兩根,這兩枚可難拔了,弄了好一會,終投不出來。


    請莫邪道:“鄧香主你別動氣,最好是運內力通它們出來一點兒,才有辦法。”


    雪山雕鄧牧罵了數聲,道:“隻好這樣了,否則真氣一懈,閉不住穴道,讓這針順血攻心,死了才是冤枉哪!不過……他們也許會來此……,”


    九指指莫邪揮手道:“不會,他們都是黑人,哪敢來尋我們,若要來的話,這會子早就到了!鄧香主好生靜心運功為是!”


    雪山雕鄧牧苦笑一下,依言遇到床上,盤膝運功。他乃是以多年鍛煉的內功勁力,使胸部中針處的肌肉收縮,把針尾推露出肌肉的表層,然後才能設法技出來。


    為了兩枚梅花針,直折騰到天明才弄了出來。三人各自盤膝調運真氣,休息了個把時辰,便起來上路。


    下午已到北京,從永定門進城,過了天壇,眼前一片繁盛熱鬧景象。


    冷麵龐憎車丕右顧左盼,煞似未見過世麵的鄉巴佬進城,不住嗬嗬地笑,忽然道:“我們此去找諸葛人真,不知在也不在,不如先尋個地方,放下牧口,再找個館子,吃喝之後,慢慢去訪他不遲!”


    九指請莫邪和雪山雕鄧牧俱都點頭稱是,他又嗬嗬笑道:“這好地方數十年未來過,比昔年更繁華了,我車老二越看越開心,更不想走啦!”


    另外兩人同聲而笑,請莫邪卻曉得車丕真正心事,便湊趣道:“車老二,你大可開懷一醉,等會見到諸葛太真時,保管憑了昨兒聽來的幾句話,使教他誠心接納我們三人!”


    說話間,已走到正陽門大街,雪山雕鄧牧嬰針四顧,然後低聲感“怎麽在天子腳下,還有這多鬼頭鬼腦的閑人?”


    冷麵度增車丕道:“管他娘的,我們又不是守城的官兒,不理這本閑帳!看,轉過那邊有座客店,我們到那兒去吧!”


    三人折人一條大街,徑奔車丕所說那間客店,招牌上寫的是福安老店。其實裝飾一新,大約是最近打掃重修,一點也沒有老的味道。


    他們要了一間上房,讓夥計牽馬去了,一同走出客店,正好在街口有間飯館子,便順腳進去。


    這一頓飯吃得甚為開心,昨夜的一肚子蹩氣已拋向九霄雲外。


    出了飯館,三人全是酒氣撲鼻腳步微浮。


    依著車丕還要到處通逛。雪山雕鄧牧道:“我想歇息一會,兩位香主請便,恕我失陪!”九指格莫邪喝了不少酒,湧起倦意,也想迴店休息一會,拗不過冷麵魔僧車丕死拖活拉,當下三人分作兩撥,揚長去了。


    雪山雕鄧牧迴到客店中,一個年輕的夥計替他打開房門,他進得房,但覺口中幹燥,拿起桌上茶壺,斟滿一杯,卻是冷茶。心中一陣焦躁,迴眼見那夥計還在門外,便大聲唿叱,著他進來,道:“你們這店是什麽規矩,拿冰冷的茶讓客人喝?”


    那夥計連忙去拿那茶壺,意思是立即去重泡一壺來。鄧牧見他不答話,火起道:“好哇,大爺住店不給銀子麽?你敢瞧不起大爺,搬出這副嘴臉——”那夥計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發愣害怕地瞧著他。


    雪山雕鄧牧哼一聲,眼光直掃在那夥計麵上,隻見此人年紀輕輕,眉目清秀,乍看不似操這種賤役的人。那夥計嘴唇曖儒幾下,終於沒說出話來。他當下忽然氣平了,揮手道:“去,另泡一壺茶來吧!”聲音迴複溫和。


    隔了一會,那夥計已另泡一壺新茶,送進房來,雪山雕鄧牧細看著他的動作和表情,待得他要退出去,便忍不住問道:“喂,你愁眉苦臉的,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呀?你叫什麽名宇?”


    那夥計好像冷不防吃了一驚,睜著秀氣的眼睛,呆瞪著他,一時不曾迴答。鄧牧皺眉道:“你倒是說話呀,莫不成是個啞巴?”


    那夥計見他似無惡意,便艱澀地道:“小的姓李,賤字仲卿,雖有心事,卻不敢冒辱客官清聽——”言談舉止之間,自然流露出文謅謅的氣味。


    雪山雕鄧牧不悅地哼一聲,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喝著。李仲卿失措地呆了半晌‘,正想退出房去。鄧牧倏然迴頭道:“看你昂藏六尺,卻是這等婆媽氣,是不是設銀子用?”


    李仲卿又吃一驚,但覺這老客人古怪得緊,期艾地答道:“是……


    的,不是……小可的意思是……不是完全為了銀子——”


    鄧牧微微搖頭,挪榆地曬笑一下,凝眸注視他,等他再說下去,但李仲卿卻似無從說起,最後,歎口氣道:“床頭金。盡,壯士無顏,小可也不知怎樣說好——”


    雪山雕鄧牧放下茶杯,隨手在囊中掏出一張銀票,也沒看這票子是多少數目,便放在桌上,自個兒和衣向床上倒下,倦怠地道:“你把銀票拿去吧!”他張大嘴巴,打個阿欠,又模糊地道:“你許是讀過幾年書,弄得這個不中用的樣子——”


    李仲卿遲疑一下,伸手拿起銀票,一看之下,不覺愣住了。歇了好半晌,他走到床邊,伸手搖撼鄧牧,大聲道:“客官,客官,這是一千五百兩的銀票呀!”雪山雕鄧牧眼睛微張,不耐煩道:“你真婆媽氣,那是我給你的銀票,絕不會假……”


    “可是……喀官,這偌大的數目,小可豈能不明不白,無功受祿“真是見鬼!”鄧牧低咒一聲,修然坐起,狠狠瞪他一眼,打囊中另摸出一張莊票,跟他換轉。李仲卿低頭看時,又是結巴地道:館官,這張更多啦,是……五千兩的……”


    “算了!快拿去使用,別喀裏嘈嚷的!”


    李仲卿一側身,坐在床沿,凝眸思索,臉上流露出為難之色。這番輪到雪山雕鄧牧有點詫異了,自思道:“這個書呆子可透著特別,哪有怕銀子太多的?怕花不完麽?”


    李仲對忽然把銀票還給他,然後拜謝道:“客官這番美意,小可深銘五內,隻是小可實不能收下,大思心領了!”


    雪山雕鄧牧大聲詫道:“你是什麽意思?”李仲卿忙道:“客官有所不知,小可雖因生計所迫,操此賤役,但庭訓案嚴,借大數目的銀票持迴家中,家慈必以為小可暗昧良心,作出無恥之行,或是拾遺昧金不報,徒生煩惱。如說客官相贈,家慈定不相信。再者小可心煩之事,並非全因貧寒之故——”


    “有這樣的事?”鄧牧不覺瞠目,在他的一生,中,所見所聞和所做的事,都是以強淩弱,巧取豪奪,哪曾見人有銀子而不要的?他不信服地道:“真有這種事?好,我隨你迴去,替你作證,其餘有什麽困難,我鄧某一切擔當,我們這就走!”


    他一邊起來,一麵忖道:“這小子著是惺惺作態,故弄玄虛,不治他一生殘廢才怪呢!哪有伯母親不相信銀子來曆而推辭巨金之理?”


    那年頭一兩銀子,貧苦人家已可支持半月口糧,五千兩銀子,等於發筆大財,無怪雪山雕鄧牧這種大盜難以相信。


    他和李仲卿一道走出店,他自己向掌櫃的說,要李仲田帶他買些東西,故此不必多費唇舌。李仲卿敬重地帶領著他,直走到城隍廟附近,折人一條胡同,盡頭處一間殘破屋子,連門上的木板也殘得要釘補。李仲卿推門而人,叫道:“娘,兒子迴來啦!”


    雪山雕鄧牧處處提防,緊躡人屋,隻見兩丈方圓的屋子,擺著兩張床鋪,四壁蕭條,光線有點暗淡,越發浮動起淒涼落拓的氣氛。


    一個四十餘歲模樣的婦人,蹲坐在地上紡紗,頭上青絲泰半斑白,神態蒼老,還有一個妙齡少女,坐在床上縫紉衣服,兩人都一齊抬頭,婦人啊了一聲,停住紡紗小車,再看了他身後的鄧牧,便站起身來,詫問道:“仲兒你怎麽這時迴家來了?那位先生是誰?”聲音透出十分溫和,聽起來甚是舒服悅耳。


    雪山雕鄧牧不容李仲卿迴答,抱拳道:“這位想是李老太太!鄧某唐突過訪,實有緣故。隻因鄧某投宿福安老店,見令郎懷有心事,意欲贈銀相助——”他故意停口不說下去。


    婦人麵上堆上笑容,向他一福,道:“老先生高義,小婦人先行拜謝,隻是……”她的眼睛轉向李仲卿身上,繼續道:“仲兒豈可如此無禮,乞求賜手相助,寒家確是貧苦,卻決不敢領受大德,並請先生恕容小幾年少無知之罪,實為萬幸!”她說完了,又萬福一下。


    鄧牧仍然不信,摸出五千兩數額的銀票,遞給她道:“李老太不必怪責令郎,是鄧某自願如此,此處是五千兩的銀票,李老大收下使用……”


    婦人立刻詫異地瞪著他,床上坐著那少女也停停走過來,長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雖不算是美人,卻另有可愛神情。尤其玉頰上兩點梨窩,如果笑起來,必定更增嫵媚。當下那婦人莊重地道:“寒家與先生素昧平生,忽爾蒙贈巨金,實不敢領受,有負先生盛意,還請先生見諒!”


    鄧牧見她說得堅定莊重,不會是假,不禁嗬嗬一笑,道:“果真有此等事,我鄧某真個輸眼了!此番人京,總算長了見識……”他自己對自己說話,餘下的人都不知他真意何指,隻聽他繼續道:“這些銀子,鄧某並不放在心上,李老太不必推辭!再者,聽令郎的口氣,似乎另有為難之事,若老大見信,詳細說出來,鄧某必能代為解決。”


    他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像們決無更改。****之間,溢露出丈夫豪爽氣g。


    那少女相信和感激地叫一聲“媲”,搖撼她母親一下,卻沒有說什麽話。


    那婦人遲疑一下,女性纖弱的感情,使她願意相信這個豪壯的男人,她軟弱地歎一口氣,垂下頭,低聲道:“仲兒你說吧!”


    李仲對道:“寒家本是世代書香,先父遷居京城,不幸於數年前去世,家境日漸窘迫,終於犧居此處,小可則出操賤役,補助家計。


    貧寒迫人,潦倒如斯,倒也罷了。隻是近半年來,舍妹蕊珠因接些針線活計,不時要出門走動,卻被一個旗營統帶看上了,屢次派人來說,要收舍妹為妾。家母與小可自然不肯,但又不敢得罪那人,日挨一日,眼看禍事臨頭。想要遷家逃避,但費用卻又一籌莫展,而且即使能夠遷居避他,小可的微職丟了,家母與合妹常日所做的針線女紅,也沒處尋來做,怎能維持生計?況且若那吉清統帶知道我們要搬,定必派人阻撓,也是不能成功,這便是寒家最為難的事!”


    雪山雕鄧牧估不到裏麵還夾有旗兵官長,雖然僅是旗營中一標統帶,但此刻正是滿人天下,誰敢惹他們,不覺“哦”了一聲。斜目明時,隻見李仲卿的妹子蕊珠,正眼巴巴地凝視著他,似乎她一生的希望都倚靠他這句話了!不由得雄心振奮,昂然道:“原來這樣,那廝住在什麽地方?我自會替你們解決!”


    “他就住在宣武門外校場後,離此不算太遠!他說過明天早上親自來這裏提親!”


    “那更好了,今晚若不能辦妥,明天我會到這兒來。你們放心……


    這張銀票,李老大收好,鄧某告辭了!”


    當他迴到客店,隴外雙魔正好迴來,冷麵龐僧車丕道:“哼!真是豈有此理,我們走到哪裏,有人跟到哪裏,鄧香主你看怎辦?”


    雪山雕鄧牧淡然道:“把他宰了不就完事?何必生氣呢!”


    九指請莫邪搖頭道:“不成,這兒可別亂宰人,說什麽我們總算替官家效力,焉可自亂陣腳,害得那些捕頭挨板子?而且不明他們來曆之前,亂宰一氣,忒是冒失!”


    車丕道:“請老大話雖有理,但到底見出人性煞了不少!如在昔年,你會考慮才怪呢!”


    鄧牧道:“不理他們也罷,不過,我們最好此刻去尋諸葛太真他們,我有點事兒要求他哩!”兩人聽了,十分奇怪,都望住他,鄧牧卻沒有解釋。


    直到傍晚時分,他們才一徑向紫禁城出發。穿過正陽門,已人內城。但是大清門外,神武營禁軍持教守衛,行人不許通過。他們繞到長安東門,那兒也有禁軍巡邏守衛,車丕迴顧一眼,低罵道:“媽巴子的,跟老子們到這遠來啦!”


    雪山雕鄧牧沒有理會,和請莫邪兩人走到門前,問訊道:“請問我們要見諸葛太真,如何通傳法?”那禁軍持朝昂然,踩也不睬,請莫邪以為他沒聽到,再問一遍,那軍士依然不睬。


    車丕低聲咕咕道:“這廝剛從關外來,不識我們的話!”那禁軍兇狠狠地盯他一眼,這對門內走出一名軍官,揮手叱道:“你們在此幹什麽?快走——”


    請莫邪忙大聲再說一遍,那軍官氣洶洶道:“找人找到這兒來,有多少腦袋?老爺一概不知,快滾!”


    三人俱都憤怒地哼出聲來,但沒有辦法,隻好退下。遙見天安門黃色琉璃瓦,在夕陽下閃出光茫,氣勢雄偉。格莫邪聳聳肩頭,道:“怎地他們不識諸葛太真?他是大內侍衛之首,權勢顯赫,這些禁兵還不知道,真是怪事!我們怎辦呢?”


    車丕道:“隻好明天再說了,皇帝住的地方,哪有不是門禁森嚴之理!”


    三人溜達著迴客店去,沿途雖發覺仍有人跟蹤,但三人毫不在意。因為如是江南七俠的黨羽,在京城中決不敢意事,白露行藏。若是官府眼線,他們根本不必理會。


    一宿無話,次晨起來,雪山雕鄧牧匆匆出去,並沒有留下什麽話。隴外雙魔心中納罕卻不便動問。


    鄧牧來到李家,心中盤算好著較說不成,便露一手厲害的,鎮住那吉清統帶,最少也要唬他一下,暫緩數日,再尋到諸葛太真,想法解決。


    霎那間和李仲卿到了李家,那母女兩人見他如諾來到,連忙斟茶送水,十分殷勤,神色極為誠懇,一點沒有做作意思。他不禁忖道:“想不到我也會於這種傻氣勾當,惹事上身。如果告訴潔車兩位,管教被他們取笑,不過,這李家值得伸手一管……”


    他們哪知他有這種反複自解的想頭,各個靜坐等候事情發生。約摸半個時辰之後,胡同中響起腳步雜遝之聲,跟著一個人推門探頭進來,大聲道:“呀,李大娘在外等候啦,吉大人親自來了!”他的樣子和神情,顯示出是個土混子。


    那門忽地大開,吉統帶腰懸長刀一徑進來,後麵跟著數名並勇,甚是威風。進門後向李大娘拱手為禮,跟著笑嘻嘻瞟著蕊珠,宏亮地道:“大娘近日可好?嗬!珠妹妹幾日不見,越發長得標致了……”


    李大娘有點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蕊珠害怕地躲向母親身後,避開吉統帶貪饞的眼光。


    雪山雕鄧牧咳嗽一聲,站起身來,吉統帶這才注意一個陌生的中年大漢,愕然問道:“大娘,這位是誰?”鄧牧答道:“在下鄧牧,與他們李家尊翁在世時有點交誼,昨日晉京來,聞知一切,故此今晨特地候駕……”


    吉統帶“啊”了一聲,堆笑道:“幸會,幸會,慚……”他創顧那上棍子一眼,那人接聲道:“吉老爺的脾氣最是直爽,既然鄧先生是李府世交,那真是最好不過的了,請問先生對於李姑娘的親事,有什麽主意沒有?”


    鄧牧笑一下,慢條斯理道:“好得很,快人快語,正對鄧某心思……


    按說統帶大人垂青舍侄女,正是出幽穀而遷喬本,是她十二分福氣!不過……專兄在世時,書香世代,詩禮傳家,雖然歿後,身後調零,但九泉有知,也不肯將女兒嫁為人妾,所以……若統帶大人能納為正室,鄧某擔保李家不敢多言——”


    那人皺眉道:“鄧先生你這話怎說,統帶大人是旗人,怎能娶個侄女為正室?而且吉大人早已授室,根本談不到這件多。你老的理由和大娘堅持的理由一樣,依小人說來……未免多此一舉。一其中好歹,鄧先生你老是明白人,不比婦道人家,可要三思才好一一”


    吉統帶一旁合怒哼一聲,卻未曾發作,鄧牧滿麵堆笑道:“這位兄台,借一步說話……”他拉了那人,走到門邊,悄聲道:“鄧某又看出那統帶大人,十分相信重任兄台。這件事鄧某既然知道,他李家實不願嫁人作小,說不得隻好花些銀子,訪吉大人和兄台喝酒,橫豎美女到處都是,隻要兄台費費心,幫忙勸說吉大人,你看,這一來大家都好過了,兄台以為如何y”


    那人料不到他出這一手銀彈政策,心中怦然大動,微肥道:“小的有什麽話說的?隻怕吉大人不肯,老實說,他是真心喜歡李姑娘,故此幾個月來,都不舍得硬公……”


    鄧牧道:“隻要兄台費心,鄧某決不吝惜銀子,花個一千八百,隻求諸事如意。”


    那人眼睛也睜大了,起先他以為最多不過幾十兩銀子便了不起!


    哪知他一開口,便是一千八百,這麽肥的油水,往哪兒去找,立刻盯問道:“你老說花個一千八百不在乎麽?如是真的,小的便盡力想想辦法……”


    他道:“當然是真的!這事豈能兒戲說笑,多憑兄台費心,鄧某另有重謝!”


    那人咧嘴一笑,走過那邊,拉了吉統帶出門外,說了好些話,自個兒再進來道:“吉大人有點事,先走一步,方才的事,遲日再說……


    鄧爺,你若是不忙,一同走談談好麽?”


    雪山雕鄧牧點點頭,走出門去,剩下屋中李家三人,麵麵相覷,不知鄧牧使的什麽法子,這般靈效。其實,不論中外古今,有了銀子,什麽事都辦得通,何況那古情是一標統帶,駐在京師,無甚外快,自家開銷又大,見到有銀子可撈,哪有不答應之理?


    且說雪山雕鄧牧,隨著那人走出胡同,卻見吉統帶自己在胡同口等候,三人一道在附近一間飯館子,叫了一壺酒,一盤雞和大盤鹵牛肉,一麵吃著,一麵談論,終於說定八百兩銀子,作為送給吉統帶另外納妾費用。私下還要給那名喚張狗兒的無賴二百兩銀子,一共花了一千兩,鄧牧暗自皺眉忖道:“這一千兩拿出去,最多拿迴八百兩另一條命,甚不劃算!”表麵上卻略無難色地找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付給他們。


    原來他深知那無賴張狗兒一有了錢,還不是立刻花天酒地,找不到蹤跡!到再發現他蹤影時,銀子已花光了,最多取他一命,至於那統帶的八百兩準保能夠完封取迴,故此他已準備損失二百兩,換迴一條性命。他若不是估量能夠收本錢,哪肯低聲下氣,還要送銀子給人用。


    當日,他立刻命李仲卿搬家,好在他們家境貧寒,雇一輛驟車,全家便可以成行,草草匆匆在西城豆腐巷,買了一幢不大不小的房子,立刻報人。李大娘知道他是了然一身,暫住京城,當下提議收拾出了間房間,讓他居住,鄧收應允了,不過說明偶然來住,決不能長居。這樣,鄧牧算是在京中有了托足之地。而且過了不久,他認了蕊珠為幹女兒,於是豆腐巷便成了他的家!李仲卿此時已不必出外傭役,卻在家埋頭苦讀,希望能夠入圍考試。


    且說鄧牧當晚迴到客店,隴外雙魔俱都有不愉之色,問訊之下,才曉得他們午間又去了我諸葛太真,卻又是白走一趟。


    晚上,雪山雕鄧牧稍作準備,要到吉統帶家去取迴銀子。隴外雙鹿想活動一下,問知同去無礙他的私事,便在三更時分,一同出發。


    三個龐頭身形如星拋九擲,片刻間,已到了宣武門外大街。鄧牧一馬當先,按著日間間清楚的途徑,直奔吉統領家。


    那兒是個極大的宅院,裏麵一共住有幾家旗兵統帶,吉統帶卻是住在最後一進。三人穿戶越院,眨眼間已摸到臥室。


    四下黑沉沉,沒半絲燈光,但天上一鉤新月,倒照得四下清楚可見,本來以今晚的月色,他們不應出來活動,月黑風高,才是他們夜行人的好時光。可是他們都不是尋常江湖道,半點也不顧忌這些,而且當他們疾奔之時,即使有人看見,也不過看到黑影一閃而沒,決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鄧牧皺眉悄聲道:“我可不大識得神愉手法,那張銀票不知藏在什麽地方,我可不能逐間房子翻箱倒謹地搜尋呀?”


    車工道:“原來你要盜迴銀子,尤其是銀票,大不容易了,趁早迴去睡覺吧!”


    九指措莫邪聽到不遠牆角有大聲,先發製人,尋聲搜索那大蹤跡。雪山雕鄧牧發狠道:“那麽隻好進去,迫他說出來!晤,不妥,若被他認出,那麻煩夠瞧的!”


    車丕忽然一拍禿頂,道:“我有個法兒,名喚做撥草尋蛇,雖是拙劣一點,卻可一試!”鄧牧連忙問計,他道:“我們弄出聲響,又是鼠叫,又是貓鳴,把那廝弄醒。他或許會起來,疑心是鼠竊,檢視那張銀票,這樣我們便尋出下落。此後的事,還不是手到拿來,不必細表。”


    鄧收大為激賞道:“到底是車香主腦筋靈活,想得此妙法,我們依計進行!”說完話,翻過那邊牆的窗戶下,先把窗戶弄出響聲,然後攝唇發出吱吱鼠聲。車丕在這麵把門弄得砰地一響,迫住喉嚨,詐作貓叫。


    兩人弄出的響聲不小,倒把那邊的九指格莫邪嚇了一大跳,指尖輕拂,那大昏在地上。然後急急飛縱過來,摸一摸伏地作貓聲的車丕的禿頭,壓聲道:“喂!你跪在這兒幹嗎?”


    車丕仰頭道:“天機不可泄漏,你提防著點,別讓人家瞧見!”話一說完,那邊窗戶砰地一響,鼠聲吱吱,車丕也連忙響應,把門碰一大響,貓聲急鳴。


    格莫邪狐疑地搖搖頭,咕咬道:“這麽老的人,還玩耍著呢?宅主還不起來?連皇城裏也聽得見啦……”


    隻聽房中咳嗽一聲,跟著起床穿衣服籟箴之聲,又聽到打火石點燈之聲,刹那間,房中已點亮燈。三人各自尋個縫隙,往房中窺看,隻有鄧牧認得此人是吉統帶。


    他待著燈台,四下用看,據見窗戶悠悠擺動,吃一驚,自語道:“莫非有賦人溜進來?好大的膽子,放光顧到本大人頭上來了……”


    他急急走到床頭,照照塘邊疊著的箱子,並無異狀,放心地唿一口氣,撫摸那箱子一下,徑自把燈台放圓桌上,噗地一口吹熄,迴到床上去。


    雪山雕鄧牧暗中一笑,這邊廂冷麵質僧車丕也大模禿頭,其狀甚為得意。


    窗戶微微開閥間,一條黑影已溜進房間。


    次日清早,客店外忽然來了好些人,有些是長槍大獻的旗兵勁卒,有些是身穿公服捕決,還有三四個麵貌兇悍,舉動矯健的壯漢。


    這些人把福安老店前後封鎖住,那於捕快一擁進店,一徑撲奔隴外雙魔和雪山雕鄧牧住的那間上房,幾個便服壯漢,也悄悄進店,像是在捕決後麵看熱鬧。


    房中三人這刻猶作雲龍高臥,好夢未醒,一個捕決指門叫道:“裏麵的客人開門,查店的來啦!”


    九指格莫邪首先醒了,打個阿欠,起身穿衣,下床去開門,一麵還搓著眼睛,咕喀道:“清早查什麽鬼店,睡覺也不得安穩——”


    房門打開,幾個捕決擁進來,其中一個當胸揪住他,手中鐵鏈嗆嘟一響,套在他脖子上。其餘的分作兩起,三個直奔內間,那兒是雪山雕鄧牧睡著,兩個從那邊床,掀起車丕,嗆嘟一響,也將車丕鎖拿住。轉眼工夫,內問三人已將雪山雕鄧牧鎖住拉出來。


    三人愕然相顧一下,冷麵度增車丕首先怒道:“喂,朋友們,別以為身在公門,便可以胡作亂為,大爺們不吃這一套!”


    一個捕快叱一聲,使勁一持鐵鏈,想將他拉個踉蹌,吃點苦頭。


    哪知冷麵魔借車丕眼睛望著別處,宛如不覺,身形卻如泰山兀立,紋絲不動。


    那捕快“哇”地一叫,右手鐵尺疾地下掃,打算砸在他迎麵勝骨上{車丕暗運真氣,微微一彈,隻聽如敲朽木的一聲過處,捕快手中鐵尺脫手掉在地上。


    另外鎖住鄧請兩人的捕決們,一齊用力扯“練”,想先將兩人拉出房外再算。哪知方才領得容易,這刻拉扯甚難。尤其九指請莫邪,身材中等,相貌不揚,卻也紋風不動,雙腳有如釘在地上。


    其中一個捕快喊了一聲,房門口風聲響處,幾個兇悍便衣壯漢衝進房來。


    格莫邪怒道:“你們雖是官中的人,但拘捕百姓,也得有個緣由和逮捕公文,焉能仗勢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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