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經天心中一動,想道:“龍老三連日奔波,而今金瓶已安然無事,放到大昭寺了,他還有什麽心事,這麽晚了,還不歇息?”忽聽得門外有腳步聲,冰川天女與唐經天將身子一縮,隱伏在屋簷凹槽之處,隻見門簾揭處,一個瘦長的漢子走了進來,乃是龍靈矯的師弟顏洛,亦即是曾經施展空空妙手,偷過幽萍的冰魄寒光劍的那個人。


    龍靈矯噓了口氣,道:“師弟還沒睡麽?”顏洛道:“這半月來我真替師兄擔心,如今可鬆口氣了。”龍靈矯苦笑道:“披上袈裟事更多,金瓶到後,咱們的大事正在開始呢!”顏洛道:“依我看來,咱們還是暫時避開的好。”龍靈矯道:“你害怕了?”顏洛道:“不是害怕。但這幾日來,我總似感到一種預兆,似乎咱們的行藏已被人瞧破。”龍靈矯道:“福大帥也沒半點疑心,你不必胡思亂想。”顏洛默默不語,似是欲說還休。


    龍靈矯道:“咱們十幾年來,屈身幕府,為的什麽?眼看目前已打下了一點根基,尤其這次經過我的策劃,安然接到金瓶,福大帥更要倚靠咱們,就算有什麽風浪,也可安然渡過,你怕什麽?”顏洛道:“但願如此。”


    停了一停,龍靈矯續道:“我叫你與各個土司打交道,進行得可好麽?”顏洛道:“還好。”龍靈矯道:“幕府之中有我,這次咱們要放手幹它一場。”顏洛道:“大帥府中明日一早便要舉行團拜,慶賀新年,並慰勞今次有功的將士,師兄,你還是早點睡吧。”龍靈矯道:“你呢?”顏洛道:“明日之會,師兄你是要角,我這些閑角,遲一點登場也行,我還要去巡視一遍。”龍靈矯笑道:“太過於小心了,難道還有誰敢混進這兒不成?”顏洛也笑道:“師兄這麽快就忘了月前之事了?”龍靈矯道:“世上能有幾位冰川天女?何況冰川天女也不是存心與咱們為敵。”顏洛道:“話雖如此,還是小心的好。”與師兄道了一聲安歇,便自退出門去。


    唐經天聽了他倆兄弟這場談話,更是疑團滿腹,不知龍靈矯打的是什麽主意,要幹的是什麽事情?忽聽得龍靈矯在房中吟道:“揭地掀天為事業,翻江倒海作文章。哈哈,這金本巴瓶一到,該是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唐經夭不禁駭然,心道:“這龍老三口氣好大,莫非他想造反不成,隻是在此時此地,豈宜造反?”


    唐經天正在心裏琢磨,對他的身份尚未分明,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來與他相見,忽聽得院子外邊一聲尖叫,那是顏洛的叫聲,似乎是受到人暗中的襲擊,龍靈矯在房中一躍而起,正想掀簾跳出,那尖叫之聲尚未停止,隻聽得一陣怪笑,緊接而來,笑聲初起時,似在幾問屋外,倏忽便到了麵前,端的是聲到人到,快速無比!


    以冰川天女和唐經天這樣的武功,也不由得心中一栗,須知顏洛與龍靈矯乃是師兄弟,顏洛功夫雖然遜於師兄,在武林中也算得是一流人物,來人竟然能在瞬息之間將他擊倒,這份身手,端的驚人,而且聽他笑聲未停,身形已現,這份輕功竟也與冰川天女在伯仲之間。


    唐經天掌心扣了兩支天山神芒,冰川天女也拈出兩枚冰魄神彈。唐經天打了一個眼色,示意叫冰川天女暫時隱忍,隻見那黑影一溜煙似的直闖進來,正遇著龍靈矯掀簾而出,驟聽得掙掙數聲,銀光四射,那黑影倏地停住,怪聲笑道:“好一個“八臂哪吒招寶’的絕技呀!你的師父是四川唐老二麽?”淡月疏星之下,穩約看到那黑影是個瘦長的漢子,麵頰深隱,雙睛如火,頭發似一蓬亂草,猙獰怕人。


    唐經天好生詫異,這怪客發的乃是一種歹毒的暗器三棱透骨釘,專打人身穴道,這尚不足為奇,奇怪的是龍靈矯接暗器的手法,他一招之間,便將六枚透骨釘全都收去,這正是四川暗器名家唐家的手法。唐經天聽父親說過,唐家上一輩有一個人名叫唐金峰,排行第二,人稱二郎神唐老二,當年以一張彈弓稱霸江湖,這怪客所指的“四川唐老二”當是唐金峰無疑,但論起年齡,唐金峰若然還在,亦當在八十開外,難道龍靈矯竟是他的弟子?而這位怪客競是他的平輩?


    隻見龍靈矯攏袖一揖,恭謹答道:“正是家師。敢問老前輩此來,有何指教?”那怪客又發出怪笑道:“你在漠外十年,竟也不知道我是誰麽?”倏地將手掌舉起,在龍靈矯麵前一晃,那手掌鮮紅如血,好像剝開了皮一樣,在淡淡的月光之下分外鮮明,唐經天這一驚非同小可,隻聽得龍靈矯在下麵已叫出聲來:“原來是血神子前輩來到,請恕晚輩無知,有失遠近。”


    這血神子是隱居在康藏邊境之間的一個老魔頭,所練的功夫怪異之極,要將四肢的皮膚剝去,用一種毒草熬汁洗煉,故此手足都是鮮紅如血,觸人即死。當年江湖上的黑道白道,全都怕他幾分,大家稱他為“血神子”,真實的姓名反而不傳。唐經天的父親唐曉瀾出道之時,他已在西北一帶橫行,後來忽然消聲匿跡,據傳說是受了當年天山七劍之一、女俠武瓊瑤的懲戒,詳細情形,卻是無人知道。唐曉瀾歸隱天山十餘年,天山六劍相繼逝世,連最後的兩個女俠易蘭珠和武瓊瑤也都死了,血神子才偶一露麵。唐經天曾聽父親道及,說是血神子曾約過他到巴顏喀拉山的南高峰比武,他不願與外派妖邪爭勝,置之不理,血神子遭到拒絕,也沒有去找他,想不到此人卻在今夜出現。


    隻聽得血神子又怪笑道:“你既知道我是誰,就該乖乖的聽我吩咐,你在西藏十多年,幹了什麽事情,一一從實招來……龍靈矯道:“我十多年來在福大帥帳下作幕,所做的事情,福大帥全部知道,老前輩若然信我不過,可以去問福大帥。”血神子冷笑道:“你拿福康安嚇我嗎?你瞞得過福康安,可瞞不過九重天子,你更名改姓,就以為沒人知道了嗎?”


    龍靈矯吃了一驚,卻仍是鎮靜問道:“我不明白老前輩說的是什麽意思?我好端端的又未曾犯罪,為何要更名改姓屍唐金峰已死了十多年,血神於隻查到龍靈矯是他的弟子,卻還未查到龍靈矯的來曆,見龍靈矯矢口不認,拿他無法,心中火起,不理大內總管所傳的要他謹慎從事的禦旨,立即嘿嘿冷笑道:“你推得倒好幹淨,好吧,你立即跟我走,有罪無罪,自然有人給你判定。,,龍靈矯道:“能不能跟你走,這可得問過福大帥。”血神子怒道:“你拿福康安作護符嗎,福康安也未必護得了你,你聽不聽我的吩咐?”龍靈矯道:“晚輩並非敢抗你老之命,隻是職守在身,不敢擅離。”血神子道:“你這芝麻綠豆的官兒,隨時可以革掉,你神氣什麽?”龍靈矯道:“就是革掉,也得有正式的文書,或者是福大帥的手令。大清律例,一切大小官員,非經上峰差遣,不得擅離職守。正因為我是個小官兒,更不敢以身試法。血神子大怒道:“你左一句福大帥,右一句福大帥,盡和我打官腔,哼,你當我血神子是什麽人?我不理你什麽大帥,什麽律例,你今晚若不跟我走,可是自己找苦來受。”龍靈矯道:“我寧願受老前輩責罰,也不敢冒犯皇法。”血神子突然冷笑道:“皇法,我就是皇法!,,倏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向龍靈矯摟頭一抓。


    龍靈矯早有防備,長袖一揮,向血神子手掌一卷,立即避開,這一手是“流雲飛袖”的絕招,暗藏內力,俊巧非常,隻聽得血神子冷笑道:“好呀,就憑唐老二傳你這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就居然敢與我動手動腳了?”手掌一翻,從雙袖翻卷之中騰了出來,龍靈矯身法已快,他的身法更快,竟如閃電般的一閃即到,在相距丈許之處出掌,招數剛展,掌鋒便拍到龍靈矯胸前,龍靈矯騰挪閃避,不敢叫他的掌鋒沾上,好容易閃避了六七招,唐經天和冰川天女已聽得他微微氣喘。


    冰川天女好生詫異,看龍靈矯的功夫,雖然遠不及血神子,但最少亦要擋他三五十招,龍靈矯的掌法綿密之極,雖處下風,未露敗象,不知何以便會氣喘如牛,實是莫名其妙,冰川天女看了一陣,不禁微微的“噫”了一聲。


    血神子“嘿”的一聲冷笑,喝道:“原來你還約有能人在此埋伏,好呀,都下來吧!”口中說話,手底卻是毫不放鬆,掌風人影之中,隻聽得“嗤”的一聲,龍靈矯的馬蹄袖竟被他提去一截,“流雲飛袖”的招數登時破了,龍靈矯大吃一驚,連連後退。就在此時,忽聽得一聲嬌笑,冰川天女與唐經天已從屋簷上跳了下來,龍靈矯喜出望外,呆在當場。


    血神子也怔了一怔,冰川天女明豔照人,羞花閉月,血神子揉揉眼睛,幾乎不相信世問竟然有這樣美麗的姑娘,冰川天女雙指一彈,叱道:“看什麽,先打瞎你的狗眼!”血神子正在呆看,忽見兩點寒光電射而至,冷氣沁入眼簾,血神子也真了得,就在這一瞬間,隻見他霍的一個“鳳點頭”,左手一抄,就粑兩枚冰魄神彈接在手中,“咦”的一聲,冰水從他指縫滴下,他揮掌一灑,左掌一起,相距丈許,掌鋒卻倏地便拍到冰川天女胸前。


    冰川天女何等功力,她所發的冰魄神彈即算唐經天與龍靈瞬等輩也不敢硬接,而今血神子接了居然無事,還能迅速出招,水川天女也不禁吃了一驚,忽見眼前紅影閃動,血神子通紅如血的手掌已拍到跟前,出招如電,掌勢飄忽,這也還罷了,、最駭人的是,他掌挾勁風,熱唿唿的,竟似鼓風爐中噴出的一般熱風。冰川天女頓感唿吸不暢,急忙使一個“風刮落花”的身法,連閃三招,罵道:“好個妖僧!且叫你也見識我的寶劍!”血神子連發三掌,連她的衣裳也沾不著,好生詫異,隻見冰川天女一個翻身,冰魄寒光劍已拔在手中,劍鋒一指,一道寒光,挾著刺骨的寒氣。登時射到血神子的麵門!


    血神子嚇了一跳,雙掌齊出,熱風冷氣,互相抵消,倏然之間,鬥了十餘二十招,各自無事,血神於自從三十年前被武瓊瑤打敗之後,今番初逢勁敵,精神陡振,哈哈怪笑道:“妙極了,妙極了,我正熱得難受,難為你玉手揮涼,給我解熱!”冰川天女大怒,一柄冰魄寒光劍使得淩厲無前,她的劍法以武林罕見的達摩劍法為基礎,摻以西歐及阿拉伯的劍術,奇詭無比,奧妙莫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血神子被她一陣強攻,不敢再行說笑,暗自玄功默運,將掌力熱風逐漸加強,兩隻腿好像釘牢在地上一般,任冰川天女的劍勢有如驚濤駭浪:,連番猛卷、他竟不移動半步。又戰了一刻,血神子緩了口氣,叫道:“好!你能接到我五十招以上,後輩之中算你第一了。你是何人?”師父是誰?”冰川天女冷冷一笑,道:“看你修到今日,亦非容易,快快滾開,休得多事!”說話針鋒相對,半點不讓。


    血神子喝道:“小妞兒不知好壞,祖師父有意饒你性命,你卻敢與我頂撞!”掌法一變,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突然轉守為攻。冰川天女感到他掌力越來越為沉重,雖然還能應付,額頭卻已微微沁出香汗。


    在冰川天女與血神子惡鬥之時,唐經天卻將龍靈矯拉過一邊,悄悄問道:“龍三先生,你端的是何等樣人?”龍靈矯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相信我嗎?你將那塊漢玉交與你的父親,他自然會知道我的來曆。”唐經天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並非要向你查根問底,清宮對你甚為注意,派來緝拿你的高手不止血神子一人,你若真是在西藏有所圖謀,犯了‘大罪’,那麽趁現在的時機,趕快逃跑,還來得及!血神子這幹人有我們替你阻擋。”


    龍靈矯眼珠轉了幾下,似是心中正在委決不下,忽然緊握唐經天的手,道:“唐兄弟,多謝你啦,我不能走,你們不必管我。”唐經天見他言辭閃爍,態度模糊,好生疑惑,對龍靈矯實是捉摸不透,若說他是俠義中人,西北群豪卻無一人知道他的來曆;若說他是死心塌地扶助福康安,他卻暗中派師弟去聯絡西藏的各個土司;若說他是受外邦指使,想在西藏攪起叛亂,他卻又極力保護金本巴瓶;若說他是胸懷大誌,想把西藏作為抗清的基地,則時地均不適宜,唐經天百思不解,對龍靈矯的底細摸不清楚,對他究竟應采取何種態度,一時之間,也就難以決斷。


    唐經天正想再設法套問,忽見冰川天女與血神子互相追逐,你劈一掌,我刺一劍,兔起鴿落,電掣風馳,那庭院不過三丈見方,兩個人穿梭來往,掌風劍影,此去彼來,就像數十百人在戰場上惡鬥一般,看得人眼花綴亂。


    冰川天女劍法雖然精妙,但血神子挾數十年功力,加上所練的世間獨一無二的歹毒的邪惡外功,久鬥之下,冰川天女竟漸漸落在下風,雖是互相追逐,但以唐經天這樣的大行家,已看得出冰川天女的劍法漸漸被血神子迫得舒展不開。


    龍靈矯道:“這老魔頭的血神掌觸人立死,碰它不得,你們倆人不必犯險,趕快走吧,我自有法子應付他。”唐經天目注鬥場,隻見冰川天女一隻秋水盈盈的眼睛,也正望著自己,眼光中含有怪責的神色。他知道冰川天女的脾氣,若然不能占勝,絕不肯走開。當下對龍靈矯微微一笑,說道:“且待我們替你把血神子打發之後,我再走吧。”不理龍靈矯同不同意,倏地縱身便躍入鬥場,


    血神子正殺得性起,一掌緊似一掌,要強搶冰川天女手中的寶劍,忽見一道烏金光華,電射而來,血神子把手一招,欲待硬接,忽覺那暗器挾風,勁力奇大,估量自己的功力、若然硬接,隻恐要被它穿透掌心!


    血神子武功確是高強之極,就在這神芒射到的俄頃之間,忽地雙指一彈,彈在冰川天女的劍上,那柄冰魄寒光劍驟然一蕩,隻聽得“掙”的一聲,天山神芒從兩人的空隙之間穿過,餘勢未衰,射到往上,整枝神芒,沒入石柱之中。


    血神子這招實是使得險到極點,須知冰川天女的劍法也是快若飄風,血神子出指一彈,若有毫厘之差,手指就要被劍鋒削去,那時陰寒之氣攻入血管,多好的內功也難抵禦。但給他一彈撣個正著,冰川天女的劍勢反而為他所用,勁力更增,恰恰替他碰飛了唐經天的天山神芒。血神子露了這手功夫,唐經天固然吃驚,血神子更是吃驚不小。他以為冰川夭女在後輩之中已是獨一無二,哪料唐經天年紀輕輕,看他發暗器的內家勁力,猶在冰川天女之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自己潛修了幾十年,連兩個後生小子也不能取勝。


    雙方動作都是快如閃電,唐經夭神芒一發不中,遊龍劍立刻出鞘,遊龍劍是當年天山派始祖晦明禪師采五金之精所煉的鎮山之寶,劍質之佳,尚在冰魄寒光劍之上,略一揮動,便見光芒四射,果然矯若遊龍;血神子反手一掌,沒有打著敵人,反而幾乎給遊龍劍尾的鋒芒掃著,急忙一個轉身,用掌力迫開冰川天女的劍。唐經天的劍如影隨形,跟蹤又到,血神子猛地雙掌齊出,一股熱風,唿唿作響,唐經天如身陷洪爐之中,迫得退後幾步。血神子腳踏五行八卦方位,不住的繞場疾走。


    唐經天這才明白龍靈矯何以在十招之內,就給血神子迫得氣喘如牛的道理,原來是他掌心所發的熱力在作怪。天山派的內功乃武學正宗,唐經天火候雖然稍欠,但卻是家傳心法,急忙凝神靜氣,運劍防禦,果然好了一些。雙劍聯攻,威力倍增。血神子若然以一敵一,原可稍占上風,而今以一敵二,那就隻有退守的份兒了。


    雙方越戰越緊,冰川天女不怕熱力,步步進迫,看看就要把血神子迫到牆邊,無路可退,忽聽得外麵兩聲怪嘯,又有兩個人竄進來,正是在丹達山上偷聽自己彈琴的那對夫婦——雲靈子與桑青娘。血神子精神一振,哈哈大笑,但這兩人卻並不上前幫忙,飛入庭院,卻突然一齊停住。


    血神子道:“你們若是怕事,就不必來。”雲靈子道:“大哥,和你動手之人乃是唐曉瀾唐大俠的兒子。”血神子麵色一變,忽而又哈哈笑道:“你們怕他我須不怕他。在你們是一派名宿,幾十歲的人卻給唐曉瀾的名頭嚇倒!好啦,你們不敢招惹天山派的人,且待我單獨應付他。”言下之意,實是暗示雲靈子與桑青娘去絆住冰川天女。


    雲靈子夫婦給血神子說得甚是尷尬,聽了他的暗示,正合心意,幹笑兩聲,掩飾窘態,說道:“我們不是怕他,不過不願與後輩一般見識。”血神子怒道:“對目中無人的後輩,咱們也得管教管教,好,我今日就先把唐曉瀾的兒子捉了。把他送上天山,先問他一個教子不嚴之罪。”


    雲靈子夫婦心中暗暗好笑,卻也不願再說,立刻抽出兵器,合攻冰川天女,把她與唐經天分隔開來。這一下形勢立變,血神子反守為攻,著著進迫唐經天。


    唐經天“嘿”的一聲冷笑,劍法也是驟然一變,但見劍光霍霍,有如水銀瀉地,紫電盤空,全身都藏在遊龍劍的光幢之內。這是天山劍法最精微奧妙的大須彌劍式,劍勢展開,有如銅牆鐵壁,即使遇到功力比自己高的人,亦難攻入。大須彌劍式也並不是隻守不攻,而是隨著敵人的攻勢轉移的。隻要對方稍一疏神,便可突圍而出,立施殺手。


    血神子一掌緊過一掌,連攻了二三十招,唐經天仍是兀立如山。但血神子每發一掌,都帶著一股熱浪侵來,肉掌雖然不能攻進劍牆,熱浪卻是無孔不入。唐經天雖能運用內功抵禦;“到底不如冰魄寒光劍的天然寒氣之妙,故此冰川天女獨戰血神子之時,可以抵敵至一百餘招之後始見下風,而唐經天擋了三十多招,卻已漸感難以應付。


    冰川夭女獨戰雲靈子夫婦,也是感到處在下風,但卻不如唐經天之甚,在一百招之內,雙方都是有守有攻,桑青娘憎恨冰川天女的美貌,出手特別狠辣,那條合金的腰帶詭招百出,連用纏、打、圍、推、沾、掃、拖、卷八法,有如靈蛇遊動,遇隙即鑽。雲靈於使的判官雙筆,更是專點人身三十六道大穴,加以腕力沉雄,雙筆使開,既可當作點穴的兵器,又可當作五行劍運用,攻勢綿綿不斷。冰川天女以一敵二,漸漸感到難以化解。


    唐經天全力守禦;過了五十多招,雙眼赤紅,汗出如漿,熱得越發難受了,他偷眼一瞥,見龍靈矯仍是倚門觀戰,既不逃走,亦不助拳,真不知他打什麽主意。唐經天心中不禁發惱,又見冰川天女亦已漸漸落在下風,更為焦躁,高手相鬥,最忌心神不安,唐經天這一焦躁,劍法立刻被血神子的掌力打得散亂,微露空門。


    陡聽得血神子大喝一聲,乘著空隙,一掌劈進,忽見劍光一散,有如浪花飛濺,千點萬點,直灑下來,血神子眼神一花,但見四麵八方人影晃動,竟辨不清唐經天身形所在地真正方向。血神子吃了一驚,不敢強攻,急忙迴掌自保,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刹那,隻聽得嗚嗚兩聲怪嘯,唐經天已是騰出手來,連發兩枝天山神芒,分射雲靈子夫婦。雲靈子夫婦識得厲害,雙雙躍開,唐經天身法何等俠捷,趁著這三個人各自散開之際,已與冰川天女會合。


    原來唐經天這一招也是冒險非常,這一招乃是天山劍法中追風劍式的“電射星馳”,是一連十幾個虛著構成的劍式,隻是劍尖顫動,並未真個出招,但因動作太快,所以在敵人看來,就似乎處處都是有劍鋒刺到。這一招的用處,其實隻能迷惑敵人的眼目,不能真正傷人。若被對方識破,仍按原式進攻,不為所惑,則自己反要受傷。唐經天從攻守兼備的大須彌劍式,忽然改為強攻的追風劍式,原是無可奈何之著,但血神子不識天山劍法的奧妙,果然被他騙過。到醒覺時,唐經天已與冰川天女並肩而立,聯劍同防了。


    血神子氣得哇哇大叫,撲上前去,雲靈子夫婦也是一退複進,仍然準備合攻冰川天女。唐經天斜刺殺出,一劍橫封,將雲靈子夫婦擋了一擋,那一邊血神於身形方起,冰川天女的六枚冰魄神彈早已向他打來。血神子雙掌翻起熱風,六枚冰魄神彈全都在血神子的頭頂裂開,寒光冷氣,四麵彌漫,倏的就似構成一片灰色的光網,將血神於全身包沒,冰魄神彈所包的乃是亙古寒冰所發的奇寒之氣,六枚齊發,厲害之極,正是血神子的克星,血神子掌心所發的熱力,抵擋不住,不由得也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雖然以血神子的功力尚不至受陰寒之氣所傷,但一冷一熱,唿吸亦感不舒,胸口竟然作悶。


    這一來形勢又是一變,唐經大與冰川天女雙劍相聯,合戰血神子與雲靈子夫婦三人,因有冰魄寒光劍擋得住血神子掌風所發的熱浪,首先不受威脅,而血神子適才被冰魄神彈所襲,功力又不免稍受影響,此消彼長,唐經天與冰川天女以二敵三,雖然還是搶不到上風,但已打成平手。


    正在混戰之際,忽聽得外麵人聲嘈雜,角門開處,一批軍官走了進來,走在前麵的頂戴花翎,身穿黃馬褂,竟然是個有功勳的二品文官,後麵跟著七八個武官,龍靈矯的師弟顏洛也在其中,走路搖搖晃晃,麵色灰白,但仍然支持得住。


    走在前麵這個大官乃是駐藏大臣官署中專管刑名的皋司(即等於大法官),名叫宗洛,本身又是滿清的宗室,後麵的那些軍官則是龍靈矯的同僚,原來顏洛中了血神子一掌,雖然受傷不小,但知道事情險急,強自運氣支持,急急乘馬趕到官署,將他們都請了來。


    宗洛一副大官的架子,喝道:“你們這幾個是什麽人?為何在此胡鬧?”唐經天微微一笑,與冰川天女收了寶劍,退了出來,朗聲笑道:“我們是什麽人,跟你來的官兒們都知道。”那些軍官們齊聲答道:“他們就是日前在丹達山口保護金瓶的那兩位義士。宗洛看了冰川天女一眼,露出笑容,點了點頭,換了口氣說道:“好,那你們是有功之人,退下待賞。”咳了一聲,眼光射到血神子麵上,厲聲斥道:“你們這幾個兇徒膽子可不小哇!竟然夜入官家,持械行兇,你們目中還有皇法嗎?”


    血神於嘿嘿冷笑道:“皇法?老子就是奉了你們皇帝老兒之命來的!,,宗洛怒道:“你就是欽差大臣,也不能如此無禮。”眾軍官都動了怒,道:“內府派來的人哪會如此撒野?”


    血神子怒不可遏,將大內總管所給的委令,擲給宗洛,上麵的鈴記分明,果然是內廷新聘的“供奉”,這事早在龍靈矯意料之中,宗洛卻是頗出意外,怔了一怔,放軟口氣道:“那你們到此意欲何為?,,血神子指著龍靈矯道:“這人形跡可疑,混在西藏十多年你們都不知道。要勞動當今天子請老子出山,你們還有說的?”


    龍靈矯冷冷說道:“稟大人,這三人都是武林敗類,以前與龍某結有私仇,而今他們混入內廷,公報私仇,假傳聖旨,你問他們,是不是有欽旨指明要捉拿龍某?”清宮之中,對龍靈矯的身份不過有所懷疑,尚未查明,所以大內總管隻不過是口頭傳下皇帝的密令,叫他查探明白,正式的逮捕文書自然是拿不出來。


    血神子怔了一怔,道:“皇帝請我們捉一個芝麻綠豆的官兒,要什麽文書?”宗洛是官場老手,這時也頗感躊躇,若然血神子所說是真,自己包庇欽犯,罪名非小;但若然果是假聖旨,則自己任令龍靈矯被他們捉去,福大帥必然動怒。龍靈矯雖不過僅僅是個四品幕僚,但誰都知道他是福康安倚為左右手,最最寵信的人。宗洛躊躇難決,心中想道:“福大帥是近支宗室,又是皇上最寵信的人,不如由他處決。”官場之中“推”“拖”二字乃是做官的秘訣,主意一定,便即說道:“你們各執一辭,我也難於決斷,不過西藏之事,皇上早有明令,交福大帥全權處理。你們前來捕人,依理當事先通知大帥。好吧,你們明天一早,都隨我見福大帥去,現在誰也不許動手。”


    正是:


    驚悉神龍圖大事,又觀天女鬥妖邪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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