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下午茶時間,蛤蟆在電視機前觀看板球比賽。他一直熱衷這項運動,如今雖然不打了,但仍然擔任村裏板球隊的主席,對本地所有的板球賽都興趣濃厚。蛤蟆正想沏點兒茶時,門鈴響了。


    蛤蟆莊園已不再有仆人,隻請了個女工每周來打掃兩次衛生,幾間大一點兒的屋子都永久關閉了。蛤蟆基本就蝸居在溫暖舒適的廚房,隔壁一小間早餐室裏放著電視機,從那裏能看到花園和河流的好風景。前門關著,蛤蟆都是從後門進出。


    所以門鈴一響,蛤蟆立馬起身走過漆黑的長廊,拉開門閂,解開鐵鏈,好不容易打開了鐵製的大門。他驚詫地看到老獾站在麵前。


    “下午好,蛤蟆。”獐輕快地說完,便穿過門廊,目標明確地大步邁了進去。


    蛤蟆一時說不出話來,他以最快速度鎖上前門,在獾身後一路小跑著為宅子的狀況道歉:“你怎麽不告訴我你要來? ”他又東拉西扯了幾句,覺得自己跟個傻瓜一樣。身為蛤蟆父親的好友,老獾對莊園非常熟悉,徑直要去開客廳的門,但蛤蟆搶先趕到了。“最近我不太用這間屋子。到那兒去吧。”事實上,客廳空置了好幾年,已是積灰發黴,窗簾上蛛網密布。


    蛤蟆把罐帶到早餐室,撿起掉在地上的報紙,把拖鞋踢到桌子底下,給獾找了把椅子坐。他不安地走動著,感覺非常不自在。


    “要來點兒什麽嗎,獾 ? 茶,還是蛋糕? ”


    “不用,謝謝。我從來不吃正餐以外的東西。蛤蟆,你能把電視關了嗎?影響我思考。”獾又加了一句,“現在看電視還早了點兒,不是嗎?六點前我從來不開電視,開了也隻看新聞,沒有什麽值得看的。”


    蛤蟆立刻關掉了討人厭的電視。他坐在椅子邊上,想找點兒話說:“最近天氣開始轉暖了,你發現了沒有?番紅花都開了。”


    “隻有番紅花嗎? ”獾驚訝地說,“你該看看我的水仙花,一把一把地開!”


    可憐的蛤蟆,他的水仙才剛長花苞。想到自己園藝活兒那麽差勁,蛤蟆感到羞愧難當。


    “可你還是老樣子,蛤蟆,”獾嚴厲地說道,“你要是聽一聲勸,改一改多好。”


    “對不起。”蛤蟆木然地說。他順從地坐下來,等著獾繼續數落他。


    “聽著,蛤蟆,我來這裏是因為有件事情必須要討論。我知道,你近來不在狀態,也沒有參加社交活動。但你要明白,世界還在繼續運轉,不會因為你情緒不好就停下來。”


    “當然不會,我也不會傻到這麽想。”


    “所以,”獾繼續說,“恐怕有件事兒必須得做。我肯定你父親也會這麽想。”


    “噢,當然,我相信他會的。”蛤蟆低聲說。可他完全猜不透獾說的是什麽事情。


    “你清楚我說的是什麽吧,蛤蟆? ”


    “呃,不太清楚,你能說得再詳細一點兒嗎? ”


    “這很明顯了,是關於你在本村學校當董事的事情。”


    “對,我是校董,我近來缺席好幾次董事會議是因為……”他停頓了一下,“是因為我身體不舒服。但我想著過不了多久我就去參會。”


    村校很小,隻有兩個班級,卻已為幾代村民提供了教育。隨著村民逐漸搬往鄰近的鎮上,學生人數下降,甚至有傳言說學校要關閉。蛤蟆則致力於繼續維護學校的生存,也在董事會花了很多時間,盡力籌集資金維持學校的水準。


    “對了,就是這個,”獾說,“大家都知道你最近缺席會議,現在還有幾件大事兒要商議。”


    “我知道,我打算下一次開會就去。”其實蛤蟆剛收到上次會議的紀要,正打算寫信給兼任董事會主席的校區牧師,說明他下次一定會參會。


    “可到那時你可能還沒完全好起來,是不是? ”獾問, “你看起來還是有點兒憔悴。那個諮詢師說什麽來著?抑鬱,對不對?真有意思,我想我這輩子都沒抑鬱過。大概是我有太多事情要做,沒時間發呆想心事。”


    蛤蟆感覺到獾指責的眼神,他開始感到憤怒,可憤怒很快化為悲慘的心情。蛤蟆覺得在獾眼裏他隻是矯情,他真希望自己能振作起來,學學老獾的樣子。


    “所以我和校區牧師談了一次,他認同我的想法。你不用擔心。”獾繼續說。


    “他認同什麽? ”蛤蟆不安地問。


    “哎呀,就是同意由我來代替你做董事呀!我倒不是真有那時間,”獾語氣嚴厲,從半月形眼鏡裏望著蛤蟆,“法庭和區議會那堆事兒,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夠我忙的。不過,能者多勞。”


    “可我還在董事會啊,”蛤蟆感覺多了分力量,“你知道,我還是校董。”


    “是的,但如果你因健康原因辭去校董的位子,就不用選舉了,校區牧師說他能增補我為董事會成員。所以蛤蟆,我想你現在就可以動筆寫辭職信了,我會直接交給牧師,省去你寄信的麻煩。”


    蛤蟆心亂如麻,他生氣極了,真想一拳打在獾的鼻子


    獾怎麽敢!怎麽敢背著他去找校區牧師,還企圖讓他離開董事會!真不要臉!蛤蟆很喜歡學校董事會的工作,他在那兒有用武之地,也總是熱衷於在蛤蟆莊園草坪上舉辦學校夏季活動。


    可他轉念一想,也許獾終究是對的,也許自己應該辭職讓獾接管,獾肯定會對工作投入大量精力。但蛤蟆又想到,獾也會把別的東西帶到工作裏,獾會發脾氣,不包容,還會惹惱別人。蛤蟆敏銳地覺察到,這就是和獾相處的代價,可這代價是不是太高了?


    “好了蛤蟆,你打算寫信了嗎? ”獾不耐煩地問。


    蛤蟆不知道該怎麽辦。獾看著那麽強大又自信,而他卻感覺自己弱小又遲疑。


    “我可能需要一兩天的時間考慮一下,”蛤蟆的聲音很小,


    “畢竟,我當校董有一段時間了,我想我會舍不得。”


    “是的,蛤蟆,會有幾天舍不得,可做事不能太多愁善感。記住,這對學校是件好事兒!我們不能感情用事。”


    “噢,當然不能了。躍,我也希望我不是隻考慮自己。”


    “這麽辦吧,你考慮一下,今晚打電話告訴我怎麽樣?這樣我能有時間去聯係校區牧師,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好。”獾說。


    “我想,”蛤蟆鼓足勇氣說,“我想我需要再多一點兒時間。我明天晚上打電話給你。”蛤蟆想起明天上午的諮詢麵談,他需要蒼鷺的幫助。


    “好吧,蛤蟆,你總那麽糾結。我能有今天靠的可不是糾結。看到問題,解決問題,果斷決定,這就是我的作風。”獾說著,從椅子上起身。


    “不麻煩你送我了,我能找到路。還有,蛤蟆,”獾加了一句,“我要是你,就會早早上床睡覺。你看上去很憔悴,你應該多照顧自己一點兒。先搞定自己,這是我的老話了。”說完,他就離開了。


    蛤蟆用僅剩的力氣給自己倒了杯烈性白蘭地加蘇打水,接著便癱軟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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