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不到八點,王京就到了方家園門口,還開著一輛老款銀灰色轎車。


    謝東城和遊子意拉坐到了後排。坐定後,遊子意打量了一下他的車:“你這日子過得可以啊,還有車開。怎麽沒把車賣了還錢?”


    王京透過後視鏡朝他作了個揖:“祖宗,這車不值錢,它是我的命。沒這輛車我以後什麽生意都做不成了。”


    遊子意懶得跟他多說什麽,今天最主要的事,是去他那個倉庫找酒。


    車一路顛簸,開了半個多小時終於開到了那輛熟悉的小樓前。


    王京拿著一串鑰匙,一路叮叮當當,領著他們去了那個地下室。


    那把漆黑的鐵鎖還掛在上麵,隻是似乎有人來過,鐵鎖的位置移動了。


    王京費了些力氣才把鎖重新打開,屋裏已經不複之前的整潔,東西亂堆亂放。


    “就這你還想抵給我?!”遊子意看著麵前的亂象,忍不住皺了皺眉毛。


    王京嘿嘿笑了兩聲:“就是亂了點。”


    謝東城進屋之後,按開了頂燈。然後把地麵亂堆的紙箱都扔到了一邊。


    遊子意這才注意到,原先酒櫃裏密密麻麻排列的酒瓶,已經少了大半。隻剩下稀稀拉拉幾排還有一些酒放著。


    王京猜到了遊子意想問什麽,連忙說:“剩的不多了,能抵債的都抵了。”


    遊子意橫了他一眼,然後拉開酒櫃的玻璃門,仔細尋找起來。


    “上次那款酒呢?都沒了?”


    “有,有。”王京知道他在說哪一款,然後轉身從背後的酒櫃裏角落裏抽出一瓶來,“這呢,還有一瓶。”


    遊子意瞥了他一眼:“打開。”


    王京連忙恭恭敬敬地幫他把酒瓶打開,葡萄酒的香氣隱約飄來。


    遊子意:“拿個酒杯啊。”


    王京又從酒櫃後的抽屜裏,取出兩個幹淨的酒杯來。


    “你這還有這種酒嗎?”遊子意沒有拿起酒杯,繼續問。


    “哪種?”王京迴頭。


    “裝什麽傻!”


    王京一愣,恍然大悟,然後從酒櫃裏數出了五瓶來:“我就這麽幾瓶,都是別人給的。我可從來沒往外賣過。”


    遊子意打眼一看,瓶身都是仿製的海外知名酒莊的酒標。


    “打開。”


    “全部?”王京不解。


    “對。”遊子意點頭。


    “再拿幾個杯子。”遊子意敲了敲桌麵。


    王京又嘩啦啦拿出了五個酒杯,放到了桌上。


    然後王京就看著遊子意把麵前的酒一一倒進了酒杯。然後又一一端起來喝了幾口。


    喝完他也不說什麽,搞得王京一頭霧水。


    桌上一共五瓶酒,最後遊子意推開了其中兩瓶。剩下的三瓶碼在了一起。


    他問王京:“這三瓶你從哪裏進的貨?”


    “不是吧,遊老板,你也要做這種生意啊?!”


    “誰要做這種生意?!問你就好好迴答。”


    王京摸了摸鼻子,隻能小聲解釋:“這些都是國內的小酒莊釀的啦,他們一般用散裝賣給全國各地的酒商。然後酒商進庫後,再灌裝貼標,有的成了中低端餐廳的餐酒,還有的就成這樣了。”


    “這三瓶,原產地是哪裏?”遊子意用指關節點了點桌麵。


    “不是,原產地我哪知道啊。遊老板你不要強人所難了……”


    “你再放屁。說不說?”遊子意一怒之下拍了下桌麵,桌子上的灰塵飄到了空中。


    “咳。給我點時間,我打聽下。”王京連忙舉起雙手。


    “多久?”遊子意問。


    “三天。”王京伸出三根手指。


    遊子意歪了下腦袋,冷笑了一聲,然後掰下他的兩根手指,隻剩食指。


    “一天。明晚之前我要知道答案。”說完遊子意就推開鐵門,拉著謝東城往外走。


    “等下。”謝東城卻沒跟著他走,而是轉身去把開過瓶的三瓶酒找了個紙箱子裝好,抱在了胸口。


    王京見他們連喝帶拿,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怎麽把我當奴才使喚啊。”


    遊子意笑了,朝他攤開手掌:“行啊,不聽使喚也行。現在,十五萬還我。”


    王京一下麵如土色:“行行行,一天。明天我一定給你打聽到。”


    兩人迴到方家園之後,沒有直接迴小區不遠處的路口開了一家冰淇淋店。謝東城進去買了兩份芒果冰淇淋,遞給了遊子意一份和一把小勺子。


    店外有一個大大的遮陽棚,下麵擺著幾張小桌子。兩人找了張幹淨的桌子,坐在兩側。


    謝東城大約明白了遊子意要做些什麽,主動開口問:“你是想找到原產地,然後幫他們銷售這些酒嗎?”


    遊子意點了點頭:“猜對了一半。”


    謝東城:“還有一半?”


    遊子意沒有迴答,反而說起了別的:“你知道為什麽這種假酒會在市場上橫行麽?”


    謝東城:“為什麽?”


    遊子意打開了冰淇淋的包裝盒,看向他:“現在很多海外的酒莊品牌非常高傲。從進入中國市場開始,就直接說明了禁止互聯網銷售。所以大部分人買酒,隻能通過線下的經銷商。而葡萄酒又是個水很深的行當,顧客購買的門檻很高,年份、產地、莊園的級別,每個都會影響酒的質量。”


    他說著拿起了白色的小勺子,挖了一勺冰淇淋上的芒果,接著說:“即便你花了錢,花了時間,買到的也不一定是好東西。國內的很多酒商就吃準了這點,直接用國內產的酒灌裝貼牌,再零售出去。大部分人對酒研究不深的,很難看出真假,就算覺得口感不佳,也隻會懷疑是產地的問題。大多數人隻能吃啞巴虧。”


    謝東城聽明白了,點了點頭。


    “我原先去過法國看過酒莊。投資建一個酒莊,光是一公頃土地就需要上百萬歐元,更別提加上建築、酒窖、設備、人工、營銷這些,林林總總加到一起,那就是個天價。”


    謝東城思考了片刻:“那為什麽這次你想做了?”


    遊子意說了兩個字:“溢價。”


    “國外的酒莊天生鍍著金,他們很多特級園也會產口感一般的酒。但是漂洋過海過來還是能賣好價錢。”遊子意接著指了指腳下那個紙箱子裏的酒瓶,“而這些酒,已經能做出這種超高的水準,說明當地酒莊的配置已經很完備了。但即便如此,還是賣不出任何一點溢價。”


    “為什麽?”


    “因為沒有渠道。”遊子意又吃了一口冰淇淋。


    冰淇淋在口腔中融化,他才接著說:“一件商品的定價,從來都不取決於它的實際價值。同樣品質的好酒,從橡木桶裏用散裝賣給酒商,一升可能都不到一百塊。但是裝進漂亮的瓶子裏,賣給保羅或者我這種冤大頭,就能賣到上萬。”


    “但是世界上不全是保羅。”謝東城迴看向他。


    “是。所以我們需要做一件事,幫我們找到更多的保羅。”


    “什麽事?”


    “做自己的酒莊品牌。”遊子意的語氣非常篤定。


    “從零開始應該很難。”謝東城看著他嘴邊沾到了一點冰淇淋的奶油,下意識攥了攥自己的手心。


    遊子意笑了,奶油也跟著嘴角上揚了起來:“難才代表有錢可賺。”


    謝東城沒有接話,卻忽然把臉湊了過來,吻上了他的嘴角。溫熱的嘴唇帶來一陣酥麻的觸感,遊子意坐在初夏的風裏突然慌了神。


    “你幹什麽?”他輕聲問。


    謝東城沒有迴答,而是輕輕舔了下他的嘴角。芒果和奶油的香氣從唇邊到了舌尖。


    遊子意忍不住迎了上去,跟著舔舐起了謝東城的嘴唇。他們坐在路人看不見的角落裏,唇齒間都是清甜的冰淇淋味道。遊子意的後背一下有些軟了,謝東城伸出手掌抵住了他的後背。


    這個吻眼看著就要往更危險的方向滑坡。


    謝東城這才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隻是看到,這裏有奶油。”


    遊子意的腦袋被這個吻搞得一片空白,剛剛說了什麽都忘了。


    謝東城提醒他:“難才代表有錢賺。”


    遊子意笑了:“對。”


    王京沒有讓他等到第二天的晚上,就在這一天的深夜,遊子意的電話就響了。


    電話一接通,王京就直入主題,說了兩個字:“柏城。”


    遊子意沒聽清:“什麽?”


    “柏城。你看中的那三瓶酒,原產地都是在柏城。柏城有一座柏山,柏山的東麓有大大小小不少酒莊,大多是給酒商供散裝酒的。”


    遊子意握著手機,三秒後開了口:“給你一個機會,可以不用還我那十五萬。”


    王京在那頭瞬間激動地罵了句髒話,然後意識到遊子意還在電話那頭聽著,忽然改了口:“不是,不是,我就是有點喜出望外。什麽機會?我使命必達。”


    遊子意:“你得幫我做三件事。”


    王京忙問:“什麽事?”


    “你先說答不答應。”


    “答應,答應,隻要不是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兒。”


    遊子意輕笑了一聲,然後開口:“第一件事,帶我去柏城。”


    “還有兩件呢?”王京有些著急。


    “先完成第一件再說,急什麽!”


    遊子意啪地把電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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