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在碰到莫名其妙出現在樓道裏的黑玉球之後,陷入了一片黑暗。等他再次恢複神智時,發現自己的眼前竟然出現了熟悉的畫麵,有些老舊的宿舍樓,相似的馬路,道路兩旁幾乎遮天蔽日的梧桐樹……這不是他的大學校園嗎?


    路邊都是一個個擺著舊物的攤位,擺攤的賣家和閑逛的買家都是學生,醫生分辨了一會兒,才確認這是他畢業的那一年,快要離校的時候……


    醫生從小的夢想,就是當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他也是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努力著,並且也以優異的成績從醫學院畢業了,實習的醫院也已經找好了,一切都按既定的計劃按部就應地前進著,醫生也是滿腔鬥誌。作為學校每年的傳統,在實習期開始前的一個周裏,快要畢業的學姐學長們都會在校園之中固定的一條馬路兩旁,擺上帶不出去的東西。課本書籍、參考筆記、籃球足球、生活用品等等,種類玲琅滿目,吸引了許多學弟學妹們來淘寶。從一大清早開始,整條馬路就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人。


    醫生也和同宿舍的好友淳戈折騰了一個老舊物象征性地一件收個三塊五塊地賣了出去,因為周圍同類的競爭者實在太多,也就是體育用品都被掃光了,其他的東西還都無人問津。


    他們倒是也不急,他們的實習單位都定了,比起其他人還要悠閑許多,因此被抓來當攤主。反正賣舊物的錢也不會太多,就用來作業他們宿舍散夥飯的資金來源。


    淳戈像有強迫症一樣,把塑料布上麵的東西個個擺放得整整齊齊,這才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他盯著一旁正在修理鬧鍾的醫生,皺了皺眉,“聽說你定了實習單位了?是市醫院?”


    “差不多定了。下禮拜一去參加最後的複試應該差不多。”醫生這些天都忙得腳不沾地,每晚倒頭就睡,和淳戈也是才有空聊這件事情。聞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為什麽不和我一起到那個地方?按照你的成績,努努力,應該是去三甲醫院的。”


    醫生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他的這個好友有時就是有點太天真了。老牌的三級甲等醫院是隨便就能進去實習的嗎?他的成績又不是醫學院中最好的,醫院高層內又沒有熟悉的人可以諮詢拜托,就像是無頭蒼蠅一般亂轉,能找到一家三級乙等市醫院收留他就已經很不錯啦!再說他對自己的實力還有些忐忑,但說在醫院裏的競爭特別激烈,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先從低一點的地方積累經驗也不錯,等能力夠了再往高爬。


    不過他也知道淳戈是為他好,便把心裏想的都慢慢地說了出來。淳戈卻是依舊無法接受,在他看來,連努力都沒有過就已經退縮,根本就是懦弱的表現。


    醫生無力反駁,也不知道怎麽反駁。淳戈出身醫學世家,從小耳濡目染,所見所聞所出入的都是頂尖的醫院,當然思維也就跟普通學生完全不一樣。而他自己則父母雙亡,單獨一個人在這個城市掙紮打拚,沒有任何靠山,自然想的是以求穩為主。


    觀念認知不同,自然誰也說服不了誰,完全無法溝通。醫生知道淳戈其實是想和他在一個醫院工作,但現實又不是童話,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實現?醫生耐著性子聽著淳戈嘮叨了好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放下手裏的鬧鍾,找個去其他單位逛逛的借口,留下淳戈看攤。


    雖然周圍人聲鼎沸,但對於醫生來說反而找迴了清靜,他本是隨意出來溜達一下,但逛著逛著就忍不住認真了起來,好多東西都想要買迴去。


    不過迴來這裏是為了賣舊物,而不是買更多的舊物迴去的啊!醫生克製了想要買東西的衝動,從路口逛到了路尾,發現盡頭有個攤子有點特別。


    攤位上放著一個紙盒子,上麵寫著“義賣”兩個字,攤主是個剪了板寸的男生,正在跟圍觀詢問的同學了解情況。醫生一聽才知道,這些舊物都是一名醫生教學生的遺物,那名因車禍而去世的學生名叫殷韓,是醫學院名列前茅的優等生。據說還早就定了淳戈去的那家三甲醫院實習,真正的學霸,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居然這麽年輕就逝去了。


    殷韓的父母都在偏遠山區,來學校辦了手續,拿上他的衣物當作念想之後就迴去了。剩下的書籍、教本還有雜物,便留了下來。同寢室的室友決定把這些遺物都義賣,得到的善款會轉匯給殷韓的父母。


    寸頭男生長得一般般,但伶牙俐齒,很快就讓圍觀的同學紛紛解囊。攤位上的所有東西都沒有價格,全部都憑買者心情隨便給。醫學院的學生連屍體都解剖過,自然也就不會覺得遺物有什麽膈應人的。再加上殷韓的成績好,學習認真,課本和筆記很快就被瘋搶一空,就連文具用品也都賣出去了大半。等醫生擠進去一看,攤位上幾乎都空了。許多同學即使沒有拿東西,也都往紙盒裏塞錢,醫生也掏出錢包塞進去一張紅票子。醫生也認識殷韓,雖然並不熟悉,隻是點頭之交,但也願盡綿薄之力。可有可能他塞的麵額有些太大,那個寸頭男生見他轉頭就要走,連忙拉住他,勸他在攤子上選個東西拿走。


    “就當留個紀念也行啊,同學一場不容易。”


    寸頭男生果然能說會道,醫生也不禁迴過頭掃了眼攤位上剩下的東西,最後拿起了一盞古舊的燈。這盞燈像是古舊的煤油燈,高不到二十厘米,青銅材質,表麵還有些因為年代已久而產生的銅綠。一共有六個麵,卻隻有一個麵是紙糊的,其餘五個麵都是不透明的墨色玻璃。看起來古香古色的,卻有個電源的插口,不過應該是壞的吧?


    “哎呦!真是好眼光!這是殷韓最喜歡的一盞燈,據說還是走馬燈,原來是需要點蠟燭的,後來宿舍不能用明火,他就自己改成了電燈泡,據說插上電就能自動轉。”寸頭男生口若懸河,當然他說的是據說能自動轉,實際上到底能不能轉他也沒留意過。


    醫生倒是覺得無所謂,隻是拿起來了就不好再放下去,便讓寸頭男生找了個塑料袋,拎著帶走了。


    等他轉悠迴去的時候,淳戈倒是沒有再提之前的話題,反而調侃他又買迴來一個不實用的舊物,勸他趕緊把這走馬燈擺著賣掉算了。


    醫生偏不,他倒是看看這走馬燈插上電了之後會是什麽樣子,等晚上迴到宿舍之後,便迫不及待地插上了電。走馬燈並沒有壞,閃爍了一下之後就亮了起來,是一種令人心情柔軟的暖黃色,那隻有一麵紙糊的燈罩上,映出了一個剪紙的紙畫。


    “咦?這畫的是什麽啊?”淳戈湊過來問道。


    紙糊的燈罩因為年代久遠而有些昏黃發皺,但依舊能分辨得出來這紙畫上麵左邊有兩個人,而右邊是一匹離開的馬。


    “兩人一馬,鞍前馬後?但位置也不對嘛!”淳戈吐槽道。


    “又不是看圖猜成語。”


    “……不是說這燈是可以自己轉的走馬燈嗎?怎麽這麽久都不見它換個麵?”


    兩人守在走馬燈前麵半天,也沒見畫麵轉動,便不再抱希望。說實話這燈能亮起來就已經超出他們的期望了。而且這走馬燈的光芒確實溫暖不刺眼,醫生便也沒有關上,索性就放在那裏當床頭燈了。


    淳戈清點了一下沒有賣出去的舊物,把自己的那份就先帶迴家了。臨近畢業,學校也就不要求他們畢業班每日都留校,家就在本市的他周末都迴家住,和醫生打了個招唿就離開了。


    迴家住了兩天,迴到宿舍的淳戈剛推開門就愣了一下,震驚地問道:“你怎麽還在宿舍啊?這都快十一點了吧?你今天不是要去市醫院最後麵試嗎?”


    醫生抬起頭來,懊惱地把手中的鬧鍾往桌上一放,“我以為這鬧鍾被我修好了,結果還是壞的,早上根本就沒響!手機我也設置了鬧鈴,我居然也沒聽到。”


    “所以……你就睡過頭了?”淳戈滿臉同情,“有給人事處打過電話嗎?”


    “打過了,對方說名額已滿,讓我不用再過去了。”醫生頹廢地低下頭,麵試是最後一關,錄取率是百分之七十。他本來是有七成的可能被錄取,但現在因為他沒到場,連一成的可能都沒有了。


    淳戈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陪醫生安靜地呆了幾分鍾,實現掃到桌上的那盞走馬燈,便停住了。也許是因為走馬燈發出的光芒並不刺眼,所以晚上也沒有關掉。“哎呦!這燈還真能自己轉嗎?之前我看到的不是這樣的紙畫吧?”


    醫生沒什麽精神地瞥了一眼,發現紙畫左邊依舊還是兩個人,而右邊卻是兩匹往迴跑的馬。他並不關心這紙畫有沒有變,沒什麽興趣地歎氣道:“有可能不一樣吧?誰知道呢,我都沒注意。”淳戈總覺得這兩幅畫所描繪的意義有點眼熟,但一時半會還想不太起來。他又坐了一會兒,忽然注意到了一個文件夾。這是醫生的簡曆資料,本來是要今天麵試帶去的,現在卻由於它主人的粗心,靜靜地躺在桌麵上。


    “唉,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出去幫你到食堂帶點蓋澆飯迴來。”淳戈悄悄地把這個文件夾拿了起來,放進了自己的背包裏。


    “哦,多謝了。給我來個辣子雞丁,讓食堂的師傅多放點辣椒。”雖然心情不好,但一提起吃,醫生還是要求頗多。


    “知道了知道了,等著哈!”淳戈拎起包就往外走。


    醫生這幾天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因為錯過了市醫院的麵試,他那天一整日都提不起精神,結果卻在傍晚接到了另外一個通知麵試的電話。


    居然是淳戈要去的省醫院!對此,淳戈的解釋是,本來要去這家醫院的殷韓意外去世,便空出來了一個名額,他利用家裏的關係幫他把簡曆遞了出去,但能不能進去還是要看醫生自己的努力。


    醫生知道淳戈雖然說得輕鬆,但實際上肯定是搭了特別大的人情。琢磨著日後一定要找機會還迴來,醫生便接受了這份雪中送炭。


    麵試非常順利,醫生當場就簽了入職合同,晚上請淳戈吃了一頓大餐。因為高興,兩人喝了許多啤酒,相互攙扶著迴到宿舍的時候,桌上的走馬燈正亮著,散發著溫柔的暖光。


    “嘿!這燈好!可以當夜燈了,晚上起夜都不用開大燈晃眼睛了。”淳戈醉醺醺地坐在椅子上,湊過去看那盞走馬燈,隨機一愣,“這燈還真能自己轉,你看,這紙畫又變了!”


    醫生走過去一看,發現果然又換了一副紙畫,上麵畫的是一個人從馬上摔了下來,正抱著的腿有些錯位。醫生下意識地就判斷道:“這人的腿應該是摔斷了,不過這樣的姿勢不對,不應該抱著斷腿,否則骨頭會錯位,無法對接愈合,處理不好就會有後遺症。”


    淳戈聞言翻了個白眼:“行啦,你這是準備麵試題都準備入魔了嗎?一個紙畫你也能看出來這麽多。”醫生喝醉了酒的腦袋正暈乎乎的,好容易清醒一秒鍾,這時候又是一團漿糊了:“你……你慢慢看,我去洗洗睡了。”


    淳戈卻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唉!你還記得前兩張紙畫不?畫的是什麽?”


    “兩人一馬,兩人兩馬,現在這是一人一馬。”醫生簡單地用一張圖四個字來概括,抓重點抓得那叫一個快很準,不愧是做題做得經驗豐富。


    淳戈念念有詞,忽然一拍大腿道:“這是……塞翁失馬啊!”


    “是啊!兩個人是指塞翁和他的兒子,第一張紙畫就是塞翁家的馬走失了,第二張紙畫是走失的馬帶迴來一匹良馬。而現在這張就是塞翁的兒子騎這匹良馬的時候摔斷了腿。嘖,這走馬燈,畫的是塞翁失馬。還真是挺應景的呢!”


    “咦?還真的是呢。”醫生點了點頭,“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福禍相依。嗬嗬,這倒是和我這幾天的情況很像呢!你看,我不是因為鬧鍾壞了沒趕上市醫院的麵試嘛,結果誰想到還能進得去省醫院呢!”


    淳戈表情複雜地看著傻笑的醫生,不得不潑他冷水道:“如果照這個結論推斷下去,那你接下來應該遇到的是禍事了呢。”


    “……是不是兄弟啊?居然說這種話嚇唬我?”醫生的酒立刻就醒了一半。


    “嘿嘿,開玩笑嘛!”淳戈也沒把自己說的話當迴事,兩人閑聊了一會兒,便分頭洗漱去睡了。


    隻剩下那盞走馬燈,在漆黑的夜裏,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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